《雾帆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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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帆岛-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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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最紧要的,必须尽快干掉这个枪法不是太准,但伪装却非常出色的对手。那家伙向皮基卡打了一枪之后,子弹从摇晃的锯齿草中间窜飞出来,在皮基卡耳朵上擦过。半只冒血的耳朵,疼痛是自然的,但惊吓却险些令人肝胆破裂。那像风吹过一般的声动,简直比以往任何触觉都可怖。一向喜好破口大骂的皮基卡,当时只顾咯咯地抽气,连正常呼吸都忘记了。

照常理推测,对面那个以射杀为辅、压制为主的狙击手,应该还像刚才干掉霍克之后那样,再次悄然抽身,换到另外一处陌生的狙击伏击点,准备下一次偷袭。

可是杂佛并没上当,他眼睛贴紧在狙击镜孔上,直觉告诉他,那不过是一个在生死线上跳梁的小丑,没几个幽灵射手会像他那样,隔着模糊的草丛,就往目标身上估量着射击。霍克死得太倒霉了,皮基卡似乎是个极度走运的家伙,他还活着,无论他是怎样一个泼皮的恶棍,但运气更能够决定谁最该死。

在一簇长满蒿草的灌木丛下面,射杀掉霍克的家伙蹲在地上,抱着缠满青藤的步枪,晃眼看去毫无人形,宛如一堆杂乱的植物。他用一根长长的枝条,从一排灌木下面拨打着走动。

这样一来,从对面侦察过来的视野,就会错误地看到,有个家伙正猫腰蹲在灌木丛后面朝一侧移动。这种假象做得若即若离,分外逼真。给人大脑中灌入一种想当然的画面——目标在移动,枪口锁定他。

大概在百米远的距离,这种迹象戛然而止,仿佛是狙击手选中了新的伏击位置。迫于时间紧迫,杂佛好几次想隔着灌木丛连连击发,靠推量身位击毙那个正在挪动的对手。但是,良好的狙击素质,迫使他把持住了自己的激进想法。他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等待。

他把狙击镜孔不断大幅移动,每隔五秒就变换侦察角度,从对手新选定的狙击位置,切换到刚才伏击的老位置。

预感和经验是分不开的。不大一会儿,那个脑袋扎满伪装树枝的狙击手,就悄悄回到了老位置,把枪颈从灌木枝杈中间缓缓推送出来,两道八字眉的小眼睛下面,凹着缩紧的绿嘴巴,坏笑从他自命不凡的嘴角难看地咧开,一对灰眸贼溜溜地乱转。

他用狙击镜快速测量,假设自己身在新的伏击位置,对手会从草地边缘的哪两个夹角位置出现。

然而,此时此刻,杂佛的狙击步枪正像一条在高频率探寻猎物的蛇。第十二个五秒之后,当他的狙击准线再次回复到锁定的老位置附近,一条正挂着青藤搭在树杈上,像炮口调度那样想要瞄向自己的枪管,被他急速放大的瞳孔第一时刻捕捉在视网膜上。

那家伙迟迟看不到预想的目标踪迹,不免有些失望,甚至抱怨对手太过蠢笨,竟然没发现自己的诱饵。

终于,当他把枪口大幅度向回扭转,侦察视野放大过来的一瞬间,一直并怎么不赶时间的他,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急需毫秒。但一切都晚了,他的额头没能跟随颈骨的抽动及时压低下去,砰地一声枪击,就从前方突出的一滩绿草中激射而来。子弹钻进了目标的喉结,一股鲜血迸出,涂满在整张脸上。

杂佛发出一声模拟野鸭的唿哨,率先起身冲向对面的灌木丛。

“干掉了!快,快跟上,赶紧离开草地。”苍图催促着众人,帮桑丘司扛起机枪和物资,又朝行动略带迟缓的荒木九野屁股上踢了一脚,就差拿条鞭子驱赶这几个余数不多的队员了。

时间刻不容缓,大家刚跑出草地百米远,十多条拖着链子的科莫多巨蜥就从后面窜了上来。与此同时,两翼也相继出现大群骑着野牛的投矛手,成三角封口阵型,围追了上来。

已经藏身在灌木丛中的杂佛,不断狙杀狂奔不已的巨蜥,争分夺秒地掩护队员安全撤退。

第七十九章 遭戏弄的水手

追杀出来的土著弓手,由于武器的局限性,一时间射杀不到目标。但骑在野牛背上的投矛手,却可以凭借加速度投掷飞矛。刹那时,犹如狂风吹来漫天翻飞的草芥,落在半径不足两米的攻击范围内,逼得每个人在奔跑中来回闪避,场面异常可怕。

失去植被的掩护,逃跑者毫无遮拦地暴露在追杀者面前,自然就进一步刺激了他们追赶的步伐。

可是,野蛮的土著兵虽然骁勇善战,但也只是相对冷兵器时代而言。就现代化野外战术,他们并不懂得太多。于是乎,居然在草地与灌木丛之间的开阔地带上一味地追击持有重型火力的对手。

苍图跳开落在脚边的一支飞矛,推搡着桑丘司和皮基卡催促说:“快!这是干掉他们的好机会。”

两个机枪手鼓着欲要裂开的眼珠子,大汗淋漓的脸上,顿时泛起邪恶笑意。他俩早就恨透这些像野兽一样的追兵,作为一直被限制输出的强火力射手,岂能放过这场此刻几乎是白送上门来的屠杀。

二人一鼓作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前疾奔,双脚一踏入灌木林,就在几棵柏树下面快速架起机枪,发起猛烈扫射。

追咬速度迅猛的巨蜥,被杂佛有拦截性的射杀阻挠,但是大部分土著追兵,已然跑到了开阔地带的中部,处在进退两难境地。

直到两挺机枪展开交叉火力,嘶吼着喷溅火舌,这帮野蛮的土著追兵,才恍然间意识到,不该在这种地形下持续追击,而是应该放对手过去,把战斗转入密林,才不至于被高射速武器赤…裸裸地命中。

可一切都晚了,机枪在前沿阵地上扫出一道道短点射,冲过来的土著兵前后重叠,被打得人仰马翻,倒在沙地上叽里咕噜乱滚。

杂佛擦着被划出道道血痕的脸,咧嘴笑着对苍图说:“瞧,这两个家伙平时匪礼匪气,操持起机枪却一点也不含糊。”

看着黑压压一片凶悍的土著追兵被歼灭在沙地上,苍图总算松了一口气。

趴在身后正往步枪里填装子弹的水手朴宪浩,或许平日里常被皮基卡和桑丘司欺负,一听到杂佛夸赞这两个家伙,立刻堆起他那长满雀斑的脸,撇着上翘的嘴唇说:“他俩能这么出息,全在您二位领导有方。若不如此,咱们早就全队覆灭了。”

杂佛笑盈盈地看了看朴浩宪,这个从朝鲜逃亡来的瘦高个儿水手,步枪使得尤为出色,但却始终得不到同伴对他像荒木九野那样的认可。

听人说,他在朝鲜当雇佣兵时,因为年少气盛,常在公开场合谈论政体,指责什么金家王朝,不久便以危害民族罪,遭到政治局密令追捕。这家伙在国内四处躲逃,每到一处城市,总被群众积极举报,最后实在混不下去,便爬上一艘华人货轮偷渡,离开了朝鲜民主共和国。

直到后来几年,一个偶尔的机会,被铁胡子船长招募上铁耙号,做了打家劫舍的海盗。船上的水手们,大多是白人和黑人,大家相处久了,就有些看不惯朴浩宪,处处刁难嘲弄。

因为,这家伙有个不好的毛病。每每面对强势于自己的人,他就像丧失了正常交流的本性,变得诚惶诚恐,毫无怀疑、辩论和幽默的能力,举手投足间,尽显谦卑躬驯,阿谀奉承。

可是,大家又都看得出来,此人表里不一,一逮到机会就想投机钻营,虚伪得很。所以,这些西方水手,尽管明火执仗地做强盗,却毫不待见他的为人处世,甚至还给他起了绰号:小猪,戏谑色彩颇为恶毒。

同为黄色人种的荒木九野,步枪水平次于朴浩宪,但却被众多水手称道。这件事令朴浩宪暗自介怀,知道这是他们故意给自己难堪。但也不好戳破,毕竟讨不到便宜。可最令他不解的是,尽管皮基卡、桑丘司还有格鲁尔这些粗鲁水手,经常在船上与荒木九野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彼此却从不记恨对方。尤其在某些生死关头,相互之间甚至还不免关怀一下。这一点更让朴浩宪蜷缩在尴尬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杂佛拍了拍朴浩宪的肩膀,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个朝鲜水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炯亮的黑眼睛里,立刻泛起某种异常的光亮。但杂佛并未跟他浪费太多时间,挥手招呼大家重整行装,抓紧时间开拔。

灌木丛并不广阔,与丛林连接的缓冲带很短。快速行进当中,皮基卡和桑丘司嘿嘿笑着,不断像对方吹嘘自己刚才的精湛射击。

为了保持士气,苍图和杂佛也不再警告他们俩,毕竟巨大的危险刚刚过去,每个队员都需要放松一下神经。

亚马逊炙人的太阳越上头顶,由于昨日降雨初停,走在泥土松软的丛林间,每个人并没感到酷暑难当。

苍图拔出朴刀,依旧在前面带路。杂佛走在队伍中间,时刻提防着两翼。朴浩宪背着霍克的行李,里面多是应急药品;荒木九野背着彼得罗的发报机。超负荷承重令这两个水手汗流浃背,加之泥土松软,沉重的脚步渐渐落于队尾。

突然一声惊呼,等到众人再回过头来,朴浩宪的个头已经矮了半截,腰腹以下全部陷入泥土里。

其余水手见状,顿时嘿嘿大笑。

可是杂佛却极为敏感,快速跑了过去,揪住朴浩宪身上的背带,亟不可待地向外拉。

站在前面的苍图,用手里沾满绿汁液的朴刀,指着在一旁看笑话的皮基卡和桑丘司,怒不可遏地骂道:“混蛋!还笑?快搭把手,拉他出来。”

皮基卡和桑丘司两人翻着白眼,摆手做无奈状,但又不敢违令,只好一边去拉人,一边嘲弄地说:“好!好!把咱们的小猪拔出来,就像掀开他妈妈裙子的接生婆那样!”

困在泥土里的朴浩宪,像条被鸟嘴夹住的虫子,惶恐不安地挣扎着,脸色异常苍白,赤红的双眼几乎噙满了泪光。

第八十章  密林踏鬼宫

水手们仍忍不住在笑,朴浩宪双脚哆嗦,瘫倒在一边,样子极为狼狈。

“瞧!咱们的小猪吓哭了!嗨,胆小鬼,站起来瞧瞧,那不过是一个被积水冲镂空的老鼠洞。费尔诺可比你勇敢得多。”皮基卡依旧翻着鄙夷的眼神,龇牙咧嘴嘲笑着。

杂佛朝前面的苍图点了点,示意这是一场虚惊,然后狠瞪了皮基卡一眼,有些愠色地说:“距离前面的内格罗河已经不远了,谁也别在这个时刻起内讧,不然就让他背双份的行李。”

在危机四伏的丛林,怀抱一挺机枪远比像个蜗牛似的背负重物行走起来安全的多。皮基卡似乎被说到了痛处,立刻闭上嘴巴,转过脸去不再说闲话。

朴浩宪被扶起来,杂佛见他满头大汗,人已疲惫不堪,就又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然而这个水手却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难以自持地掩面哭诉起来。

“我不是被吓哭的,只是突然想哭,陷在这个坑里,让我一下想到很多。他们看不起我,连强盗都无法包容我,嫌弃我。我知道的,这是因为……因为我的国家。”

杂佛不知道该如何训斥一个伤心泣泪的队员,打骂威吓肯定不行,这家伙装了很久的心事,就像一条濒危河道,偏偏在此时决堤了。

“好了,没人看不起你!你现在是一名侦查队员,大家齐心协力才活到现在。别把那两个混蛋的嘲笑放在心上当真,像个男子汉。”杂佛按着朴浩宪的肩膀,压制着焦虑耐心安慰他。

朴浩宪捂着眼睛,却止不住连连抽泣声。桑丘司有些不耐烦,皱紧眉头半迁就地说:“好了,朴浩宪,是你自己多心了,我们没有谁看不起你。”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在铁耙号上生活的两年里,我曾多次亲耳听到,你们在背后的嘲笑:‘他们手舞鲜花,在倒着走路,但周围的参照物却表示他们在往前走。他们成功地将人民变成了奴隶:吃不饱饭还整天对主子感恩戴德。这个国家的伟大成就,就是始终与人类的基本价值背道而驰,坚持最恶心,最原始,最愚昧的制度。’你们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夸赞南韩人在正步走,而且还是在火车上正步前进。称赞他们创造经济奇迹,实现人民做国家的主人。更恶毒的,也是我最难以接受的,你们居然偷偷在我衣服上画劳动党徽章。我的自尊心被深深地伤害,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自己只配无耻地活着,不配光荣地死去。刚才若是陷阱,像费尔诺遇到的那样,我就死了,但对于你们而言,只是少了一个嘲弄的对象。可我突然间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股脑倾诉出自己的心事,朴浩宪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挂在前胸和后背上的两只大行李包,也似乎轻了不少。水手们惊愕地望着他,这个一直不与任何人翻脸争执,却又突然情绪爆发的同伴,此刻看来就像鬼上身的人忽然又好了过来。

为了确保行军,杂佛故作同情地说:“这几个混蛋,也许只是看不惯东方个别政体的野蛮,可又无处发泄,才不自觉地拿你做了出气筒。”他朝皮基卡和桑丘司瞅了一眼,像批评孩子的家长那样,严肃地说:“文化造就历史,历史造就环境,环境造就人品。如果你们生长这里,也许就刀耕火种穿兽皮了!不要再小孩子气,都成熟一点。朴浩宪也是个受害者。”

对于杂佛而言,他只想带好队伍,完成任务之后活着逃出去,根本不屑管这些鸡毛蒜皮。可是朴浩宪这一路上,步枪使得尤为出色,不仅巧妙地击杀土著骑兵,还拖着双份行李赶路。要知道,在逃命途中过多消耗体力,绝对不是件好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皮基卡和桑丘司这两个一向粗鲁傲慢的家伙,居然像意识到什么,赶紧走上前去,拍了怕朴浩宪的肩膀。“老兄!说真的,我们之前做的是有些过分,但经历了这次冒险任务,又听到这些话,我想咱们或许应该成为朋友。”

“是啊!成为好朋友。”

皮基卡和桑丘司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朴浩宪耸着湿漉漉的鼻子,疑惑地看了看,终于破涕为笑。

一行人恢复如初,很快走出灌木丛,钻进了树林子。仿佛是为了弥补过去的不是,在路上,桑丘司一直和皮基卡拌嘴,说些滑稽的事,逗朴浩宪开心。

桑丘司说:“嗨!谁听过皮基卡夜里放臭屁!哦,我的天啊!简直像夹着一把长号。更别提多臭了,你宁肯拿中国球员的袜子捂住鼻子。”

看到其他人笑得把嘴唇都憋紫,皮基卡涨红着脸反骂:“桑丘司,见你的鬼去吧!这一切都要怪你的妈妈!”

桑丘司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哈哈,”皮基卡大笑一声,“谁让她把你的鼻孔生得像墨镜。你每次一走进厕所,里面的苍蝇都以为自己患了感冒。”

两个水手谁也不甘示弱,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取笑着。丛林里密集的树枝和藤蔓,渐渐稀疏了起来,四周也稍稍开阔一些。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呵呵发笑的朴浩宪,突然被跟在身后的荒木九野猛地扯了一把,由于身体失重,一声惊呼陷入泥坑。

和刚才一样,他半截身子又一次没入地下。大家扭过脸时,谁也没有看到,朴浩宪是被人扯了一把才栽下去的。

皮基卡笑得前仰后合,和桑丘司一起跑过来,打算把同伴拉上来。可是,唯独闪到一边的荒木九野没有笑,也更没凑上前帮忙的意思。

陷在泥土中的朴浩宪,一脸埋怨看着他。本该是荒木九野自己栽进去的,可他却随手拉了这么一下,令别人成为垫脚石。

刚刚经过灌木带时,朴浩宪失足落入泥坑,确实令苍图和杂佛惊出一身冷汗。因为那种地形,特别利于巫蛊小鬼挖地道设埋伏。

但是现在,在茂盛的原始丛林里,土层下面尽是盘曲的树根,密密麻麻。树与树之间一层交错着另一层,有的如巨蟒粗,有的硬如钢筋,是很难挖坑打洞的,此处最好的伏击就是躲进浓密的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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