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图赫然看到,黑熊那拧着一团团旋毛的胸脯,竟然密密麻麻尽是伤疤。显然之前有很多土著猎人曾试图这样谋害过它,而它也显然对这种手法恨之入骨。黑熊原本只是凶狠饥饿的一双棕色小眼睛,立刻激射出难以形容的憎恶与恼恨,它像咆哮的老虎一样,翻开大嘴嘶吼一声,再度朝浑身泥污、错愕不已的苍图扑去。
苍图干脆丢开了盾牌,因为这种防御已经是在自欺欺熊。力大无穷的熊掌,即使隔着盾牌,一旦击中目标,也会将人拍击出十几米远,接连好几个跟头。
苍图抓起地上的泥巴,一边闪避着獠牙和爪子左突右闪,一边不断往黑熊的眼睛上投掷。这一招的确管用。狂暴升级的黑熊,本来眼睛就不大好使,这下被泥巴袭击,立刻视线模糊,方寸大乱。
由于黑熊的狂暴脾气不断升级,鼻孔几乎快要喷出火星,最后终于在一个葫芦状的泥潭中间,被苍图看准了机会。他把自己的盾牌抛进泥潭中间,然后借助这个跳板,从直径八米的吃人泥潭上跳跃而过。
被怒火烧昏头脑的黑熊,瞎乎乎的眼睛都没看清楚,就尾随苍图蹿跳而去。结果,苍图翻滚出了泥浆,黑熊却由于体积沉重,身子和盾牌一下陷入泥潭,越是挣扎越是深陷,直到鼻子被泥水淹没,无助的哀号才随之消失,只剩一串串气泡。
怒火也燃烧着他们。荒木九野被鸟粪淋得既恼又恨,双眼灼烧得厉害,他过于激进地去追砍角鹰,导致右脸被一只角鹰的爪子扑伤,随着他那丢掉盾牌掩面凄厉的哀号,其余每个水手,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只血淋淋的眼球,像一只小老鼠似的,被角鹰掐着飞上了高空。
“啊!啊啊!疼死我了。快开枪,射死这群魔鬼!快开枪啊桑丘司,求求你了,为我报仇!”荒木九野翻滚在地上,满脸血水从泥污的手指缝隙里流下来。
杂佛立刻命令大家再次缩小方队,保护丧失防卫和攻击的同伴。听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痛号叫,桑丘司双腿战栗,难以自控地带着哭腔嘟囔:“妈的!吗的!我受不了啦!真要开枪了,真的要开枪了……”
“混蛋!你敢开枪,我立刻毙了你!”纷乱之中,杂佛严厉地警告机枪手,“清醒些!一旦把土著士兵引来,咱们遭遇的危险,远比现在大得多!”
苍图捡回自己的步枪,远远地向桑丘司挥手,他布满泥水的脸上,龇着洁白的牙齿,目露凶光地朝另外两只黑熊走去。他想继续用丢泥巴的土办法,击败剩余两只黑熊。然而,那两只黑熊竟然掉头跑开了。
角鹰被砍死了七八只,见大势已去,其余角鹰也就很快飞散而去,不再死死纠缠这棘手的食物。周围树冠上,稀稀落落飞下来一群秃鹫,它们猥琐地蹦跳着,准备抢食死角鹰的尸体。
杂佛命令大家,赶快收拾东西,躲进前面的树林里。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众人在林子里找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又在坑口遮盖些树枝,便升起一小堆火把。
每个人都害怕染上“战壕脚”,便脱下靴子烘烤鞋袜。荒木九野靠在土堆上,缠满纱布的脑袋活像个白皮冬瓜。他痛苦地哼哼着,瞎眼之痛令他无法安静。
皮基卡烤了一只角鹰的大腿,自己先咬一口,觉得味道特别香酥,便举到荒木九野嘴边。
然而这个白天还瞪着两只大眼睛和他吵架的日本水手,只机械地咬了一口,嚼都没嚼一下,夹带血丝的眼泪就又流满在下巴上。
皮基卡幸灾乐祸地说:“嘿嘿,瞧你伤心的样子,活像个娘儿们!快点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巴西水手泰蒙迪,一声不吭地抱来许多芭蕉叶,分给大家铺床。桑丘司抱着一捆柔软的树叶,想裹在衣服里当枕头用,却被泰蒙迪抢了过来丢进火堆里。
“干什么?混蛋!”桑丘司气结地骂他。
“伙计,我只是帮你少干一件蠢事!那种树叶上,爬满了肉眼不见的螨虫,不信就试试!明天你的脸就会变得比屁股还难看!”
杂佛用帽檐压住眼睛,咧嘴笑瞧着惊呆了的桑丘司,突然一抹黑影从他左脸划过,他快速摘下帽子,像追打苍蝇似的,顺势猛扫一下。
那只黑影形如鬼魅,身子略微一侧,闪开了攻击,随即趴在泰蒙迪的脖子上。那家伙哇啦一声大叫,将那毛茸茸肉乎乎的东西,从脖子上一把摔进火堆。
像老鼠似的吱吱叫声,在火堆中间马上变成了滋滋冒油,紧接着就是噼啪气泡声和抽搐声。只见一只丑陋的蝙蝠,瞬间被烧成灰烬。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可是泰蒙迪的脸,却突然变得煞白,望着粘在手指上的鲜血,不由绝望地说了一句:“上帝啊!吸血鬼。”
第六十九章 午夜毒牙
皮基卡捂住笑疼的肚子,指着泰蒙迪对众人笑骂:“瞧这个笨傻瓜!把一只鹅蛋大的蝙蝠联想成吸血鬼!”
泰蒙迪脸上没一点玩笑之色,十分严肃地对杂佛催促说:“快,给我注射一只血清!不然天一亮我就会咬你们的!”
话音刚落,杂佛脸上的轻松笑意,顿时收敛全无,又一只形似鬼魅的黑影,从他脸颊下面划过。他侧头闪避,顺势一甩帽子,将这团小黑影猛地罩在胸口上。和刚才一样,像老鼠似的吱吱叫声,在帽子底下乱顶乱撞,杂佛奋力一抛,将下面那只蓄意偷袭人的蝙蝠打进了燃烧的火焰,紧接着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空气中弥散出一股腥臭的焦糊味儿。
透过遮掩在头顶的树枝,原本繁星闪烁的夜幕,随着一股阴风压过,瞬间被浓厚的乌云遮盖。
泰蒙迪仰高了头,望着忽然飘过来的阴云,脸上不由泛起莫名的惶恐和不安。他的怪异表情,把大家也弄得跟着紧张起来,一时间不祥的气氛笼罩在四周。
皮基卡恼恨地大骂:“他妈的!今晚又要下雨!都怪泰蒙迪这个倒霉蛋,我听人说过,在丛林里烧死蝙蝠,会惹来坏天气惩罚的!”
然而泰蒙迪却像突然明白过什么来似的,无限惊恐地对着皮基卡大叫:“该死的混蛋!还啰嗦什么!快找东西包住自己的头吧!真正的吸血鬼来了,那片乌云就是,能够在瞬间抽干我们几个人的血。”
泰蒙迪的警告说完,大家一时间还不能明白怎么回事,可随着高空中急速压低下来的乌云,以及杂乱密集像老鼠吱吱叫的声势,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喜欢主动咬人的蝙蝠,正成群结队从头顶上密密麻麻降落下来,看这股阵势,足有上万只。
杂佛急忙倒空了一个背包,用匕首在上面戳开两个窟窿,然后迅速套住自己的头。他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把,命令水手们都学着他的样子,每人举一根火把,切勿胡乱逃窜。
大家纷纷效仿,彼此蹲在一起,形成一片炽热的火势。头顶上空盘旋着的吸血蝙蝠,像一群淘气的孩子搓了泥团隔着树枝打下来似的,噼噼啪啪往他们头上扑。
幸好众人都举着火把,间隔密集的火焰,形成了一层高温保护膜,那些蜷缩着翅膀在他们头上乱爬的吸血蝙蝠,由于迟迟找不到可以下口的皮肤吸食人血,很快便煎熬不住高温和光亮,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有的想振翅飞离,却被火焰烧焦毛发,吱吱尖叫着滚在泥地上;有的则拼命往底下钻,试图避开火焰,最后被大家靠在一起的肩膀挤碎身躯。
“桑丘司,快添加一些木材,把篝火烧旺!上帝啊!真不敢想象,假如火焰熄灭了,咱们会变成什么鬼样子!”皮基卡蹲在地上,浑身战栗着将一柄朴刀塞给他。
桑丘司没有接刀,而是快速把一根粗树枝拽给了皮基卡,同样浑身战栗着说:“你这个混蛋!这种时候还不忘使唤别人!快点呀,赶紧劈柴!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啊!啊啊……该死的混蛋!”夹在众人中间的荒木九野,忽然大叫起来。由于泰蒙迪不知是在搞什么东西,还是过于紧张了,举在手里的火把,竟不慎将荒木九野罩在头上的包裹引燃了。瞎了一只眼睛的日本水手,被一朵火苗燎得满脸巨痛,若不是整个身子给大家挤在中间,只怕早已蹦跳起来。
在一旁奋力劈柴的皮基卡,赶紧拉低了头罩,通过一只窟窿眼,撅起他那鸡屁股似的嘴巴,愣是隔着一个水手朝荒木九野那火红的脑袋上不停的吐口水。
桑丘司见皮基卡不快点劈柴添火,却在生死关头做着一件极其荒诞的事情,立刻气急败坏地讽言大骂:“别淬了,火苗都被你吹大了。你恶心的家伙!让我想起了白天的角鹰!愚蠢的驴子,干嘛不朝他头上撒一泡尿,这样会更有效!”
“住嘴吧!你这个白痴!鬼才不会在这种时候露出自己的老二呢。瞧我手忙脚乱的,可总得帮帮他呀!”由于惊吓,皮基卡本就憋了一肚子怒火,听见桑丘司骂他,立刻不甘示弱地还嘴。
荒木九野仍在地上哇哇惨叫,苍图随手抓起身边的水壶,照准他的头顶浇下。“忍耐一下!这个时候跳出去,会被蝙蝠咬伤的!”
瞎了一只眼睛的日本水手,随即感到一股清凉,熄灭了脸颊上的热辣。苍图接过他手上的火把,将他压在身子底下,继续组成抵抗吸血蝙蝠的火炬。
皮基卡手脚不笨,很快把篝火添旺,盘踞在头顶上的厚重的蝙蝠群,像一群疯狂乱窜的老鼠,吱吱乱叫、恶臭扑鼻。它们迟迟无法整个覆盖下来,却又不肯轻易离去。
高空对陆地的拉锯战,随着火势的起伏,时而间不容发,时而又稍稍缓和。被火焰烧焦的蝙蝠,以及靠身躯挤碎的蝙蝠,在地上越落越多,脚下软绵绵,透着令人难以适应的恶心。
皮基卡非常卖力,手脚一刻不停,砍着桑丘司抛给他的树枝,不住地添加篝火,以便大家能够及时更换燃烧殆尽的火把。
夜空没有下雨,每个人浑身被汗湿透了,恐惧像蚊蝇一样,旋转在他们眼前;疲惫像泥巴一样,层层加重在他们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瞅着大坑里的树枝即将烧光,而靠近焰鬃部落的巡防边界,又无法看到有无土著人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光亮,正组织大群人马搜索过来。一直被保护在身下的荒木九野,突然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痛叫。
要知道,即使被蝙蝠咬中,吸走一口血水,也不至于发出如此高分贝的几乎可以惊扰几公里远的噪声。苍图厉声呵斥:“不许大叫。否则,视与敌军同谋!”
“啊……哦啊哦……有个混蛋咬我,受不了啦!快帮帮我!”荒木九野极其痛苦地哀求说。
杂佛急忙将一支火把凑过去,只见泰蒙迪那布满虚汗的脑门下,翻着两只异常吓人的白眼珠子,他脸色病白得吓人,两道鼻血已经流了出来,乌黑的嘴角不断渗出白沫,就像与荒木九野有深仇大恨一般,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不放。
砰地一声,几乎都没容大家细看,杂佛就掏一只消音手枪,在泰蒙迪那两条呆板的时常爱发愣的眉毛中间,洞穿了一颗子弹进去。
“你……你……就这么杀了他……”皮基卡震惊地望着杂佛。
“你小心点吧!这些蝙蝠的口器;携带极强的病菌,他已经被感染了。——日本水手,你被咬伤了吗?”杂佛转而询问停止惨叫的荒木九野,同时手里的枪也握得更紧了。
第七十章 兵临城下
蹲在大家中间的荒木九野,畏于枪毙泰蒙迪的恐惧,浑身哆嗦着,斜着唯一一只被烧焦睫毛的眼睛,朝自己肩头望了望。这才彻底释然,忙解释说:“没事!隔着军装呢!”
皮基卡醉生梦死的海盗秉性,使他大多数时间看上去挺蠢。可他并不傻。杂佛枪毙队员的行为,令他心中忌讳,生怕哪天轮到自己也这么死,所以他仍旧不甘心地抱怨:“咱们九死一生走到这里,为什么不救助他,哪怕给他一支血清,或许会好起来呢。”
杂佛猜到皮基卡在担心什么,便把一直踩在脚下的注射器踢了出来。皮基卡这才明白,原来泰蒙迪早就在混乱之中给自己用过血清,但吸血蝙蝠的病毒,显然强于他们所携带的抗生药物。
苍图知道,再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索性把泰蒙迪的衣服扒光,将一具还热乎的赤条条的尸体抛出了土坑。旋即在坑口附近乱撞的蝙蝠群,立刻被浓烈的血腥气味吸引了过去。
利用这个空当,苍图命令众人快速戴上防毒面罩,随即便释放了两颗本打算对付巫蛊小鬼的毒气弹。致命的白色气体,像幽灵一般,在烟火升腾的土坑中弥散开来。外面吱吱的尖叫声更加刺耳,那些致命的吸血蝙蝠,似乎因为争抢而撕咬起来。但随着白色烟雾缓缓扩满上去,几乎一分钟都没到,大片携带病菌的吸血蝙蝠,像被火烧一样发出连连怪叫。
杂佛和几个水手,不由露出了喜色。紧接着,遮挡在头顶的树枝,窸窸窣窣抖动起来,密密麻麻、毛茸茸的小东西,宛如雨点般,噼啪噼啪地掉落下来。它们就像吃了毒药的老鼠,艰难困苦地在大坑里胡乱爬动,身体哆嗦成团。
皮基卡嘿嘿笑着,抡起劈刀狂砍这些濒于死亡的蝙蝠,发泄心头之恨。机不可失,苍图提醒一声,大家快速拿好行李,逃出了这个险些成为坟墓的土坑。
他们在树林飞奔,一路向南。直到东方破晓,每个人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蹲下来恢复体力。
桑丘司又惊又喜地咒骂着:“他妈的,太混账了。这片魔鬼沼泽,根本不是给人走的。咱们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要再从这里穿行了。”
皮基卡也附和大骂:“就是啊!咱们才赶了一天的路,总共就十二个人,现在却两死一伤。再走一遍魔鬼沼泽,非得全军覆没不可!噢……桑丘司,差点忘记问你!费尔诺是被什么东西吞掉的?我不认为是人为的陷阱把他拖下去害死的,咱们的橡皮筏,分明撞在了一头巨大的活物身上。”
“你想知道吗?告诉你——是邪恶的巫术!我听管家郎奴博提到过,他说焰鬃部落精通降头术,那玩意杀人于无形,比咱们的枪械还可怕!”
样子一本正经的桑丘司刚说完,就被蹲在一旁侦察情况的杂费抓起一块泥巴投在脸上。
“你这个吹牛王!再胡说八道,按扰乱军心罪毙了你。费尔诺是被巨蟒拖走的,这个冒失鬼掉进了正在交配的蟒球里。”
桑丘司眨着无辜的眼睛,本想争辩些什么,可忌惮行军纪律,也只好扁了扁嘴,没敢再说下去。
茂密的森林不远处,隐约传来节奏激昂的鼓声,隔着望远镜,苍图趴在一棵树上,能够明显看到一群土著人在跳着怪异的舞蹈。
一个头领模样的土著人,头上插满了色彩绚丽的羽毛,脸上戴一张赤红而可怕的魔鬼面具,他脖子僵直,身子像压扁的猴子一样,张开四肢左右摇摆。
挥舞在他手上的鱼叉,举着一颗血淋淋的猴子头颅。每当他滑稽地绷直细长的双腿,倒退着步子舞蹈,使双臂上下抖动,围着的土著们就兴奋不已,大声呐喊,并随着一齐把身子弯下去,做出一副被电击的颤抖状。
“杂佛趴在另一棵树上,大为疑惑地说:他们在干什么?跳节日舞蹈吗?人人欢笑愉悦的样子,好像没发现咱们的到来。”
苍图也感到质疑。这里并不如他预想的那样,到处布满雾鬃部落的土著士兵。“真是奇怪!你瞧这些土著人的打扮,一点也不像雾鬃部落里的人。难道……疯瞳扑克那些人没能征服这个部落?”
皮基卡在树下等得有些不耐烦,仰起脖子对杂佛催促说:“嗨?让荒木九野那个家伙上去,他虽然瞎了一只眼睛,可还是能够从这个位置对远处的野人一击毙命!”
桑丘司捡起一节树枝,打在皮基卡后背上,小声责骂道:“住嘴!冷血的家伙!荒木九野还在伤心,别再提及他的眼睛——他瞎得是左眼,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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