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图又像当初从中国逃亡到越南时,背着昏迷的任敏,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闷热的稻田边走过。为了给任敏遮凉,苍图用厚厚的一层树枝盖在背上,肩头还竖有一根树杈,上面挂了个液体瓶子。令人乍看过去,活似一个捡柴的樵夫,又仿佛是一个精神病失走者。
当看到苍图像一个远行而来的异地拾荒者,缓缓在面前走过,这几个沉闷无聊的越南山民,顿时警觉地窃窃私语起来。
“看!快看!那有一个要饭的乞丐!”一个山民停住了手里的捞网,出水的一堆黑蝌蚪,在网兜里挣扎着,酷热的阳光,让这些弱小的生命,像在油锅里煎熬。
另一个山民也好奇而又警惕地附和道:“估计周边地区来的,我听说首都的各个大饭店门口,每天都倒出很多吃剩的山珍海味,现在的乞丐,可有口福呢!”
心力焦悴的苍图,从这几个山民的田边走过,不经意间听到这些话,脚下像被突然绊住,不由得一怔。他有些恍惚地看了看自己那满是血污和泥泞的身体,这样的落魄和狼狈,也真的与叫花子差不了多少。
苍图缓缓侧过脸,默然地望着这几个山民。雨滴似的汗水,依旧在他脸颊上滑落着,他的右眼已经浮肿了,一大片淤青上面,干涸的血痂已令眼睛无法正常睁开。
看到这样的一张脸,某个山民忙拉低了草帽,又窃窃地说:“看到没?这家伙肯定是在城市里抢吃的被人打了。”
另一个山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忙惊怕地说:“嘘!别乱讲话!你们听说了没有,就在前几天,边境上逃窜过来一个中国杀人狂,天还没有亮,就把隔壁村子屠杀了个干干净净。”
其余几个山民,很是诧异,齐口质问道:“不可能!你听谁说的?我们怎么就没听说!”
“唉!这事非同小可,事发后不到两小时,政府就把那个山村戒严了,封锁了一切消息,防止传上国际新闻,惹来西方非议!”
一个瘦骨嶙峋的山民,忽然很是提防地握紧手里的农具,以一种煽动的口气,对凑在身边的几个同伴说:“我看眼前这个家伙,也不像什么好人呀!”
看到这几个山民,对自己渐渐有了盲目的敌意,苍图缓缓收回了目光。这些山民心里,憎恨而又惧怕的那个逃窜进越南的“中国杀人狂”,多半就是在讲自己。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又是一场报复性的栽赃,扣到了头上。
依旧潜伏在中国边防驻军内部的指导员,已经令苍图在国内丧失了使用真名的权利,而现在就连在越南,苍图也无法使用自己的真名了。现在的越南政府,一定开始在暗中秘密通缉自己了。
本该拥有的憎恨和恼怒,似乎已经令苍图变得麻木,他缓缓弯下腰,捡起田边一根木棍,尽管这个动作吓得站在田里的几个山民一颤。他被葬梦皇后追杀了一夜,现在走得太累了,拄着木棍,又擦了擦额角的汗,苍图继续朝前方走去。
太阳升高的很快,转眼就直直照射着大地。葬梦皇后似乎猜到,苍图想从东郊绕回河内市区的西半城,便早早地埋伏在一座山顶上。
天气太热了,她也浑身汗湿,于是爬上一棵茂盛的大树,靠在树冠里一边乘凉,一边恼恨地等着苍图。
果不其然,苍图爬上山顶时,看到满是茂密的树丛和零碎的大石,被藤萝像蜘蛛网似的覆盖在一起,便也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甩掉了追杀的人。
可是,没等找到合适的地方,暂时歇缓一下脚步,前面一棵大树上,树冠突然一颤,一个浑身素裹着迷彩,只外露一双歹毒、仇恨的眼光的家伙,呼啦一下跳在了他前面的路当中。
看着这个“绿皮忍者”似的家伙,苍图的心马上又绷紧起来,急忙向四下观瞧,想找出其余两个杀手的踪迹。
葬梦皇后笔直地站着,两把锋利的杀人凶器,从袖口向下垂着,活似一只人形螳螂。见苍图满脸惧色,一只眼睛几乎水肿得看不见东西,只能用一只好眼睛,极为被动地四下侦察,这才知道自己昨夜那一板砖,砸得人甚是厉害。她不免有了几丝幸灾乐祸的快意,歹毒阴狠的目光中,随即带出一种讽刺而轻蔑的冷笑。
感觉到其余两个杀手,好像并未潜伏在附近,又看到对方那怪异的眼神,苍图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定住,知道面前只来了这一个杀手。
“小子!如果不想这丫头死在我手上,就拎着你的刀过来。”葬梦皇后刻意露出挂在腿上的手枪,很是挑衅地冷冷说道。
为了保护好任敏,不使她在战斗中受伤,苍图将背着的担架缓缓放在地上。带着满脸冷漠,他那长久积压的怨恨,像一团火焰,已经燃烧在眼睛里。一把獠长的三棱刺刀,宛如毒蛇一般嘶嘶叫着,从苍图后腰慢慢抽了出来。
看到对方果然不敢掏枪,葬梦皇后杀意淫淫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还等什么——出手吧!”
第十九章:末路上的血光劫(2)
随着一声怒呵,苍图浑身爆发出来的杀气,就宛如火箭的推动力,令他像一只凶恶的狼,嗖地窜了上来,高高跃起在半空。那锋利的刺刀,直戳向葬梦皇后的眼睛。
葬梦皇后并不躲闪,只见她脊背轻轻一弯,右手上的镰刀,唰啦啦一串脆响,灌满了劲风,直扫向苍图的脖颈。
制空中的苍图,逼到对方近前时,居然在后腰又抽出一把三棱刺刀,当地一片火花激射,格挡掉了那来势汹汹地镰刀,而右手上的刺刀,还是直奔葬梦皇后的眼睛。
葬梦皇后脸上一沉,由于距离已然拉近,左手上欲要甩出的镰刀,赶忙收了回来,握在手中当地一声,及时格挡开了苍图这势如破竹的一刀。待要反手去割他的咽喉,苍图将身体向后一仰,提腿就是一脚,直踹葬梦皇后的胸口。
然而葬梦皇后,却也是横空一脚,脚跟磕在苍图的膝盖,令他的攻击化解后,转而侧踹在苍图小腹上,迫使他连连退了几步,肚子上火辣辣的疼。
为了扩大视野,苍图拼命想把右眼睁开一些,可是浮肿起来的眉弓,像一块凝固的泥巴,只稍稍一用力,伤口顿时又淌下一股黑血,反而更加影响视线。
葬梦皇后咧了咧嘴,很是鄙夷地笑道:“哼!倒是有点身手!”但她话音刚落,两把镰刀突然又呼呼生风,抡甩起来,宛如直升机的螺旋桨,直逼苍图的面门。
苍图就地一滚,躲开了镰刀,身下的青草却唰一声,齐头洒落下来。为了克制葬梦皇后的这种范围攻击,提防她从自己视线的死角打过来。苍图几步快跳,把厮杀拉扯进一旁的树林里。
葬梦皇后眉头一皱,见苍图像耍赖皮似的,不肯再在空旷的地方和她恶斗,而是想通过树干,让对方的攻击大大受限。
可是苍图,已经牵住了和葬梦皇后之间的距离,她再想掏枪拿任敏要挟自己,已经不可能了。利用这种牵制,苍图边打边往树林里面缩,甚至故意频频示弱,引诱着葬梦皇后。
因为,只有把她拉进树林深处,一旦抓住了她的弱点,她才没可能及时再撤出去。
葬梦皇后那犀利的攻击,频频将镰刀剁进树干里,又随着蛮力一拽,扯碎大块的树皮和木屑。而苍图利用密集的树干,左突右闪,手里的双刀,不断刺杀而出,令葬梦皇后的强势攻击,逊色了大半。
然而,或许是已故的唐伯伯,也或许是花梨莎的父亲,在天气之灵的保佑,更或者是上天的保佑,葬梦皇后在大片藤萝上跳跃着追杀苍图时,竟然一脚踏空,顺着山脊滑了下去。虽然她身手出奇的敏捷,可是抓哪根植物的藤茎,苍图就在上面砍哪根植物的藤茎。
脚下是万丈深涧,命悬一线的时刻,葬梦一双惶恐而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苍图。而苍图也满是愤怒,冷冷地回瞪着对方,手上毫不留情。
终于,葬梦皇后失去了所有的依托,身体又嗤嗤向下滑去。苍图心中一喜,本以为可以把眼前这个仇人摔死。可对方的命,还是太硬,竟然在滑落中抓到了半壁岩石上的一簇灌木,及时止住了越积越快的惯性。
苍图愤恨地咬着牙,那只好眼睛里,已是血灌瞳仁,他搬起脚边一块水桶大的石头,向着攀附在岩壁上的葬梦皇后的脑袋砸去。
葬梦皇后稍稍捡住了一条命,见苍图又下这样的杀手,立刻拔出腰上的手枪,叭叭一通连射,直打得碎石飞屑。但是砸下来的大石头,还是从她头边擦过,差一点没将她砸下去。
等到躲避开射击,再举起一块大石头,下面的葬梦皇后,已将自己的身体,贴进一条岩壁的缝隙中,令人在山顶上看不见了。
苍图并不甘心,随即又掏出了手枪,准备自己爬下去,今日非取了这个女魔头的性命。可是,枪声在山间环绕,惊动了越南政府因屠村事件发生后,特意安排在山上的巡逻兵。
看到远处的树林,不断出现大范围抖动,并开始朝这个方向扑来。苍图只能恼恨地又瞪了脚下的岩壁一眼,转而快速向任敏跑去,背着她离开这里。
因为苍图很清楚,如果自己被越南军方抓着,不仅任敏活不成,自己也会遭受严刑酷打,最后被秘密灭口。
一边背着任敏在丛林中快跑,一边给唐休拨通了电话,“你和花梨莎赶紧离开河内,去北江市等我。”
“怎么了?你遇到危险了?”唐休在电话中急切地问。
“越南已经容不下我了,等会合之后,我们必须离开亚洲。”说话间,一大片越南搜山兵,抱着上足子弹的步枪,从东侧围了上来。苍图一个闪身,急转入茫茫灌木丛,向西侧突奔而去。
第二卷:噩梦之旅——亚马逊
第二十章:吉婆岛的决心(1)
两日后,苍图戴着脏污的假发,装扮成流浪乞丐,并利用他的假身份证,和昏迷的任敏逃到了北江市。几个人会合之后,不敢多有耽搁,便又坐上汽车,一直向东颠簸。晚上8点半,才在下龙湾停下来。
唐休和花梨莎看上去有些疲倦,苍图的右眼,由于连日奔逃,伤势并未有什么好转,他强撑着精神,很快买了船票,打算带着大家南下,航向吉婆岛。
海面上一片幽深,夜空中繁星如尘。
唐休不再瞪着迷惘而好奇的眼睛,观瞧海上的夜色,他斜倚在劣等渡轮的船舷上,靠着几个木箱,沉沉睡去。
花梨莎伏在栏杆上,内心也是一团凄迷,隔着浩瀚的太平洋,她久久地昂首注目。最亮的几颗星辰,像在端详着她碧蓝的眼睛,倾听着某种诉说。清凉的海风吹扬起几丝秀发,令她不觉回头去看苍图。
苍图盘腿坐在最高的木箱上,箱子下面围着的,是昏迷的任敏。为了不让夜晚的冷风,吹感冒了任敏,苍图特意扯了几块破苫布,将几个箱子裹成一面墙。
这个似乎总是被沉痛、忧郁和冷漠笼罩在脸上的男人,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倦倦的疲惫,令他那张原本该俊逸的脸,布满了划痕般的沧桑。
—文—不经意间,花梨莎凝望着苍图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痴恋,久久舍不得挪开。苍图总是有着过人的敏感,他的脸似乎感觉到,有目光射在上面,于是踟蹰而又茫然地转向花梨莎。
—人—“凌晨的海风,总会有些湿冷,你该去睡一会儿!”对花梨莎说完,苍图又漠然地扭过脸去,沉入他刚才的冥思。
—书—遥望着隐约在海面上的吉婆岛,苍图似乎有一种归家的感觉。他的眼角和嘴角,随着航船距离的拉近,也渐渐舒展开来。
—屋—吉婆岛上有一大片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里面生长着众多千岁之久的珍贵树木,也更繁殖栖息着多种珍禽异兽,是一座巨大的天然动植物园。
凌晨两点左右,渡轮靠岸了。苍图背着任敏,带领睡眼惺忪的唐休和一言不发的花梨莎,走进了一片渔村。
此时的小渔村,很是幽静。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窗户上还亮着豆大的灯光。除了嗅惯咸腥的大黄狗,闻到有生人靠近村子后汪汪吠叫,村内曲折的山石小路上,再无人影可循。
苍图敲开了一家靠山脚的小木屋的门,里面有一位老人,提着一盏马灯,不急不缓地迎出来。
“岑伯!”不等老人看清自己的脸,苍图就沉稳地叫了一声。
“哦!我的孩子,是你回来了!”老人很是惊喜,情绪却不激动。
唐休和花梨莎见老人对苍图有着一种莫名的慈爱,不由觉得是被带到了苍图的亲戚家。
众人进了屋子,马灯被拨亮了一些。老人满脸皱纹,眸子却出奇地深邃。别看年纪大了,只寒暄几句,就去准备食物和床榻,一点也不与几个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啰嗦,更不问多余的话。
老人住在靠海的渔村,家里晾晒的鲜货,自然少不了。很快,招待他们的木桌上,就摆满了海虾,鲍鱼、海参、鱿鱼和沙丁鱼,不过一切食物都是清水蒸煮的,毫不添加作料。
然而,对几个饥肠辘辘的年轻人来讲,这无不是一顿丰盛大餐了。一顿风卷残云般的饕餮大吃,直吃得唐休打饱嗝,心里不住嘀咕:“这若是在中国饭店吃一顿,少说也得两三千埋单。越南渔民的命真是好,生在了大海的母乳上。”
吃饱肚子又疲倦的人,总会睡得很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木屋外面的海浪声中,不断夹杂有海鸥的鸣叫。
唐休睁开眼睛时,却不见了苍图,只有花梨莎还挤在身边,沉沉地睡着。别看小木屋简陋,倒给了这个沦落天涯的女人片刻安心。
唐休不忍心叫醒她,独个悄悄走出了木屋。外面阳光明媚,大片葱葱郁郁的森林,盖满了附近大小起伏的海岛。此种美景,只需令人瞧上一眼,就顿觉置身在了天、地、海的中间,从没有过的心境高远。
苍图坐在石坡下的竹椅上,正呆呆地望着远方。远方只有海浪,和几艘飘摇起伏的小船。
“我们不是要离开越南吗?”唐休也坐了下来,很是不解地问苍图。
苍图心事重重的脸,依旧望着远方,似乎也想望穿太平洋,看到另一侧的世界。
“这几天我们不能乱动,越南官方在各个出境口,盘查得死死的!”苍图淡淡地回答。
“那我们要等多久?如果一时半刻回不去国,我就只能给镇上打电话,让邻居替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也好汇些钱,缓一缓燃眉之急。”
苍图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唐休已经不能再轻易回家乡小镇了,万一杀手间接报复上他,自己只会更被动。
“利用这些日子,我正好可以养伤!还有……”苍图稍稍一顿,很是认真地盯着唐休的眼睛,“任敏的病情,不能再拖延了。这里根本治愈不了她的伤!我要带她去澳洲。只要还有一丝康复的希望,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可是……我们现在真的搞不到那么多钱!”唐休很是不忍心地把这个难题又摆在了苍图的面前。
苍图望向遥远的海,沉默了良久,才喃喃地说:“我要去巴西,抢那些宝石!”
虽然有料到这种可能,可唐休还是不免吃惊:“你真的决定了?可你知道的,那里不仅杀手如云,还有毒蛇猛兽,更甚至……有可怕的土著部落!”
“时间来不及了,我只能去那里抢!”说话间,苍图有些落寞。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独自思考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一旦在那种凶险无比的地方昏倒……”唐休似乎有很多顾虑,可当他看到苍图那已然决然的脸,以及凄凉的目光,遥望着不知在有生之前还能看多久的海,唐休终于也咬了咬牙,愤愤地说:“好吧!你若是决定了要冒险的话,咱们就一起去,总得相互有个照应。就在那里干一票,反正都是他妈的黑色财富,也没什么好人——不抢白不抢!不杀白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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