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道:“知恩不报,非君子。”
尹福显出视死如归的样子,缓缓说道:“思将仇报,是小人。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仆为主死虽死犹荣。”
肃王显出高兴的样子,口水从嘴边淌了下来,连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尹福心想:我应付他几句,他反倒当真,看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肃王道:“如今皇上闹着变法.老佛爷岂肯干休?老佛爷可不是一般女人,她在颐和园内不会整日吟花赏月,而是目光炯炯盯着紫禁城。我看这天下要乱,天下一乱就要闹他个鸡犬不宁,这肃王府的防务就全仰仗你了。”
尹福将一块酥鱼吞下肚,应酬道:“好说!好说!王爷尽管放心。”
肃王将声音放低,嘴几乎贴着尹福的耳根:“可是王府里近日出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尹福也睁大了眼睛,心口怦怦在跳。
“那个西域来的金貂公主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会吧,我看她与从前—样。”尹福小心地说。
肃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想说她现在怎么不听使唤了,又伯被尹福看破,于是改道:“她的武功怎么一下子强了数倍,好像变成了一个野女人。教头,她的功夫全是你教的吗?”
尹福道:“她天性聪颖,一教就会功夫自然大长。”
肃王疑疑惑惑地道:“昨日她—反常态,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不知是怎么回事?”
尹福心中有数,装作半信半疑地说:“怎么可能呢,您带我去看看她。”
肃王带尹福来到银狐公主的住处,猛听得一片咿咿呀呀之声。但见银狐坐在床上,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吁吁,口中念念有词:“天灵元地灵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哪吁三太子,四请常山赵子龙,五请山东秦叔宝,六请燕山小罗成,七请钟馗来打鬼,八请宗保穆桂英,九请华陀来治病,十请托塔李天玉率领天朝十万兵,丁当当,轰隆隆,惊天动地真威风。天塌地陷震四野,女蜗补天也不灵;哈哈,嘻嘻,气死玉皇老儿精,惊动金銮宝座椅,茫茫大地真干净!”
说罢,又哭又笑,扯下纱帘就咬,抄起玉皿就摔。
尹福悄俏对肃王道:“她定是练功入魔了,快去请郎中,让郎中开个药方。”说急叫丫头木莲唤来自己的贴心侍从,尹福与侍从耳语一番,侍从应诺而去。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肃王府门前,侍从领一位郎中勿匆而入王府,来到银狐的住处。
尹福扯过郎中,低头耳语一番。郎中来到银狐公主面就上前就要摸脉,没料想,银狐伸手一掌,把郎中打了一个踉跄。
尹福急忙上前点了银狐的后丸,使银狐动弹不得。
郎中上前摸脉,一会儿说:“这娘子练功入魔,一时难以还原。”
肃王急得跺跺脚,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不必着急,我有一方,定可使娘子恢复原态。”郎中不紧不慢地说。
肃王忙问何方。
郎中徐徐说道:“京城西南有一古刹,唤作法源寺,唐时所建,是消灾避祸之地,娘子若在此寺隐居三年,魔法自退。王爷有没有听说这么一句话:‘魔高一尺,佛高一丈。’佛法定能战胜魔法。”
肃王听了,心疼得冒出汗来,暗自想:再过三年,这朵娇花还不凋谢,但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尹福在一旁劝道:“王爷不必过虑,公主三年后还要复归王府,天下奇美女子如云,何足吝惜。”
肃王皱着眉头叫道:“尹教头,你可不知道,这金貂公主乃是香纪再世,是人世间罕见的美娘子,身有异香,是我掌上明珠,这叫我如何舍得?”
尹福劝道:“王爷,治病要紧,你就忍耐三年吧。”
尹福令侍从备了一辆香车,让丫环木莲陪银狐上了车;自己与郎中上了一辆马车,两辆车朝法源寺驶来。
马车内,郎中对尹福笑道:“尹兄,我这场戏演得不错吧?”
尹福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这郎中正是马维祺的徒弟叶潜大夫。昨日尹福与叶潜定计演出了这场闹剧。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来到法源寺前,只见朱红山门,两侧各有一尊石狮,门额上大理石雕携着金色的“法源寺”三个大宇。
法源寺是北京城历史最久的名刹,唐太宗李世民为悼念东征阵亡将士,于贞观十九年下诏在此立寺,后来唐高宗李治又下沼修建,直到武后万岁通天元年才完成建寺工程,并赐名悯忠寺。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在寺庙东南隅建塔,明正统二年改名为祟福寺,清代雍正十二年,赐名法源寺。元代诗人张翥曾写诗赞道:“百级危梯溯碧空,凭栏浩浩纳长风。金银官宫阙诸天上,锦绣山川一气中。事往前朝僧自老,魂来沧海鬼犹雄。只怜春色城南老,寂寞余花发旧红。”乾隆四十五年,乾隆皇帝亲自临幸,并赐御书“法海真源”匾额,又赐一首御制诗:“最古燕京寺,由来称悯忠。沧桑已阅久,因革率难穷。名允法源称,实看像教祟。甲寅创雍正,戊戊葺乾隆。是日落成庆,初春瞻礼躬。所期资福力,寰宇屡绥丰。”
因为叶潜事先已与法源寺住持宝掸法师说明,宝禅法师闻讯后带领众弟子前来迎接尹福、叶潜、银狐、木莲等人,尹福让那辆香车先回府,留下马车等侯,然后随宝禅法师进入寺庙。
进入山门东西为钟、鼓二楼。宝禅法师指着鼓楼前一株文宫果树说:“这可是株奇树,当时扬州八大怪之一的罗聘曾来此庙,为这株奇树题诗去‘首夏入香刹,奇葩仔细看。僧原期得果,花亦爱名官。朵朵红丝贯,茎茎碎玉攒,折来堪着句,归向胆瓶看。’”
众人一起来观赏此树,齐声赞叹。
宝掸法师又引众人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悯忠台、净业堂、大悲坛,走进藏经阁。但见殿前有数百年古银杏一株,枝干婆娑,荫覆半院,阶前有两株西府海棠。
宝禅法师道:“寺内宝树不少,这抹西府海棠也是奇花,诗人龚自珍来此寺时有词云:‘入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十年千里,风浪雨点谰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银狐听了,如醉如痴地捧起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狂吻着,喃喃自语:“真是眼底云烟过尽时,正我流连处。”
宝禅法师又道:“法源寺在历史上是一座名刹,宋钦宗赵桓被虏此来,就被拘在寺内;金大定十三年,曾把这里做为策试女真进士的考场,元至元二十六年宋遗臣谢妨得被拘,即
绝食寺内。”
众人出了藏经阁,来到后面一座幽深的庭院,梨花掩映,翠藤拖曳,幽雅素静。
宝禅法师道:“娘子就住在这梨花院吧,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叶潜问:“我那外甥女白云榭不知住在何处?”
宝掸法师道:“她住在后面的伶花阁内,这几日她行踪不定,我也不好多问。”
尹幅等人回去后,银狐与木莲走进屋内,但见正厅硬木桌椅,壁上挂着一幅《山鬼游猎图》,左屋有一木床,案上摆放徒备好的女子梳妆用具。右屋内也有一个木床,摆放几个书柜,柜内有佛经典藉,四书五经,唐诗宋文诸书。银狐住左屋,木莲住右屋。
银狐又累又乏,感到身上不适,忙叫木莲用木盆打来热水,脱衣洗浴。
银狐脱去旗袍,正在脱内衣时,忽然掉下一颗亮晶晶的东西。银狐一见,心内发慌,连忙俯身去拾。忽然一阵风吹来,蜡烛顿灭,漆黑一团,用手一摸,那亮晶晶的东西不翼而飞。银狐又惊又羞,急忙拾起旗袍掩住下身道:“何人大胆,盗走了我的翡翠如意珠?”
第 七 回 赠诗谜太极杨指津 叩请宫八卦尹献珠
银狐连呼几声,无人回声,但见后窗洞开,凉风习习。正在右屋铺床的丫环木莲慌忙持着一个蜡烛走了进来。
银狐一见,连忙吹了蜡烛,穿上衣裙,然后来到门外,只见院内寂静无人,房上更是萧索。
却说端王府退思堂内杨班侯一叫出“翠花刘”几个字,把刘凤春吓了一跳,他思恃:这杨班侯果真厉害,自己施行夜行术,人不知鬼不晓,竟然被他全看在眼里,既然识破,也就不再隐藏了。于是一招“燕子钻林”,跳了下来,来到屋内,打了个揖,朗声说道:“杨教头,‘翠花刘’特来拜见。”
杨班侯笑道:“刘丐头好不快活,白吃白住,不交房租和膳费,算是有福之人。”
刘凤春一听,脸一红,心想:这杨班侯好不刁钻,连我暂且栖身端王府也知道,平时倒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刘风春遮掩道:“外面风声太紧,我也是帮助教头看管门庭。”
杨班侯道:“你倒会说便宜话,时间不早了,你快全盘托出吧,尹大哥都快急死了,头发都急白了一片,这翡翠如意珠的确坑人。”
刘风春道:“教头真乃神机妙算之人,我此番来就是请教对策。”
杨班侯沉吟—刻,缓缓说道:“如今尹大哥决意扶助光绪皇帝维新变法,支持康有为、梁启超一派正人君子,精神可嘉。但是也有旁侧之人,企图拔掉尹大哥这颗钉子,因此演出了这幕盗珠的丑剧,要尹大哥的难堪。我现在给你出一首诗,谜底就在诗中……”
刘风春一连连连摆手,叫道:“我不通诗文,你如何让我猜诗?”
杨班侯这“你不懂,可是八封掌门里有懂的,你记住就是了。”
刘凤春急得一拍大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算我倒霉。”
杨班侯说:“你听着, 颐气悠悠绕佛楼,和平气象几春秋。园林尚未呈金色,珠宝云消付九州。”
刘风春汗流了下来,连连说这“记不住,记不牢。”
杨班侯打趣道:“你记拳谱那么快,怎么这四句诗倒记不住?”
刘风春抹了一把汗,将汗瓣儿甩在地上叫道:“这之乎者也的东西我实在没兴趣。”
杨班候笑道:“误了尹大哥的大事,我可不管。”
刘风春用力跺了一下脚叫道:“好!我用尽吃奶的劲儿去记就是了。”
杨班侯又说了三遍,刘凤春勉强记住了。
杨班侯道:“你去说给尹大哥听,他准能猜着。”
刘风春一撇嘴:“他可不行,你甭看他斯斯文文的。肚子里没文章。施纪栋的老婆陈媛媛是戏子出身,精通些诗词,我现在就去找她。”
刘风春来到朝阳门内义和木厂时已是午夜时分。刘凤春也没敲门。蹿上了木厂大门,疾步来到施纪栋房前,趴在纸窗前,叫道“施爷,施爷!”
屋内传出施纪栋的咳嗽声,一会儿,烛光亮了。
“谁?”施纪栋问。
“我,‘翠花刘’。”刘风春闷声闷气地答。
“三更半夜,你这叫花子头有什么要紧事?!”
“大喜事!”刘怪春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头撞开了门。
施纪栋迷迷惑惑地问:“什么大喜?”
刘凤春把来意说了。
施纪栋瞧瞧歪在一边的陈媛媛她己惊醒,只是睡意正浓,未曾睁眠听到刘风春一番话同,掀开被角,坐了起来。她穿着大红兜布,露出半个葫芦状的白奶子。
“你再把那首诗说一遍。”陈援援睡眼惺松地说。刘凤春又说了一遍。
“明白了,这是一首藏头诗……”
崇文门外花市四条程记眼镜铺内,程廷华正在屋内熟睡,此时天已微明。他猛觉屋内卷进一股风,呼地醒来,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女子立在床前。程廷华大惊,急抽枕边的春秋宝刀。
“程大哥是我。”那女子笑盈盈地说。
程廷华仔细一看,是栖身法源寺的白云榭。
白云榭手里捏着一颗亮晶品的东西,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程廷华接过那颗亮品晶的东西,仔细端详,绿盈盈,滑腻腻,光溜溜。
白云榭叫道:“这就是你们朝思暮寻的悲翠如意珠啊!”
“你从哪里弄来的?”程廷华一骨碌爬起来。
白云榭道:“快去找尹大哥,以后再告诉你究竟。”
程廷华、白云榭二人来到肃王府豪杰斋时,只见尹福、施纪栋、刘凤春都在那里。
程廷华高兴地叫道:“尹兄,珍妃娘娘的翡翠如意珠找到了!”
尹福一听笑逐颜开,说道:“方才施爷和‘翠花刘’来,刚报告了杨班侯指引的线索,杨班侯提示一首藏头诗,诗首是‘颐和园珠’,说明裴翠如意珠是藏在颐和园内,那一定是慈嬉太后手下的人所为,可是没想到,弱翠如意珠已然到手了。”
程廷华笑着瞅瞅白云榭:“这是白居士的功劳。”
尹福问白云榭:“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宝珠?”
白云榭谈淡一笑“没有梧桐树,哪里引得凤凰来。昨晚我刚回法源寺,就听说肃王府尹大哥介绍来一个塞外名姝,来寺里栖身,我去拜访这位远方贵客,没想她正在洗澡。我见她从嘴里抠出这颗宝珠,并把它放在桌上,我便把它盗来,我想这可能就是那颗翡翠如玉珠,弄得京城沸沸扬扬。”
尹福喃喃道:“难道是银狐公主从珍妃处盗的宝珠?”
程廷华道:“此案水落石出了。”
尹福道:“诸位兄弟、妹妹先在此等候,我先把宝珠呈送皇上,皇上可能正在为此事焦急,我去去就来。”
天蒙蒙亮,紫禁城里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在朦胧的曙色中显出巍峨宏大的身影。
宫中奏事处的管理收折的太监撤去了“他坦”的灯笼,捧着呈送给皇帝的秦折到内官去了。
年轻英俊的光绪皇帝正在乾清官东暖阁阅看奏折。宫灯把屋里照得透亮,高脚铜炉散发出阵阵檀香味。光绪的脸色显得有点疲倦和苍白。御前太监马兰福侍立在他的身旁,躬身把奏拆从黄色折匣里取出来,用象牙签子挑开折子的封套。御案两侧的蟠龙烛台,点着两支大红烛。光绪在烛光下看奏折时,不时用指甲在奏折上划一个记号代替批示。
忽然,光绪皇帝离开宝座,在铺盖大金砖的地上,焦躁地踱步。
朦胧的曙色中,一群雪白的鸽子在殿顶上剔着羽毛咕咕叫着。忽然,它们像受到惊吓,伸展翅膀呼啦啦地飞上天空。
乾清宫东暖阁里,除了靴声之外,没有一点动静。马兰福跪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奏折,小心翼冀地放在御案上,屏息侍立,不时偷偷用小眼睛瞧着皇帝。
光绪皇帝憋了一会儿,又来到案前翻阅《日本明治维新大事记》一书,翻了几页,又合上了。
一个太监双手捧着放“膳脾”的银盘,侧着身子走进 阁内,低头走到宝座前,先跪左腿,后跪右腿,高举着银盘。光绪皇帝心中不快,见到跪着的太监,把袍子压在腿下,不合乎宫廷的规矩,愤怒地骂了一声:“混蛋”!
放在银盘里的膳牌,是一种长约六寸、阔约寸许的象牙签子。签身是白色,签头漆作绿包色,因而唤作“绿头签”凡是预备召见之人,要把自己的职衔和姓名写在膳牌上,听候皇帝传唤。皇帝准备召见什么人,便把这人的膳牌留下,叫“外起儿”的时底便召见他们。
光绪皇帝的目光陡然落在“尹福”二字上,他用瘦削的右手指翻取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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