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师见状忍俊不禁,可仍然不露声色。韩六倒头又要磕,施纪栋忙把他领出门。”
紫茗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韩六也真够傻的!”
“出了肃王府,韩六把脑袋一歪,疑疑惑惑地问施纪栋:“施兄,董师傅到底收我为徒没有哇Y?”施纪栋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说:‘你真算是傻到家子,给你一棍子,都不知道哪儿疼,就你这样,还想拜名师学武?”韩六听了这话,像真的挨了闷棍,立在那里,咂摸了半响才品出点味来,一拍脑袋,长叹一声。打这儿以后,韩六再无颜见施纪栋了,每当他想起到肃王府拜见董海川的事,心里就不是滋味。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一天,施纪栋拎着个蓝布包来到铁匠铺,打开蓝布包,露出一把生绣的无把儿朴刀。施纪栋说:‘这把刀是董师傅当年在九华山学武时打制的,后来到了乡里,用这把刀杀了一个恶霸,以后逃出家乡。去年董师傅回乡探亲,把离开家乡时埋在地下的这把宝刀挖出来,带回北京。董师傅对这把宝刀特别有感情,非常珍爱。可是你瞧这刀,埋在地下多年,已锈得不成样子,如何使用?我们都劝他用此刀做原料重新打制一把朴刀,董师傅也有此意,只因为没有找到做此活儿的铁匠铺才把此事放下。前几日大家在一起重提做刀的事,我猛然想到了你。上次,我在你们铺子里打制的那把刀,做工就很精细。于是我对董师傅说把刀交给我好了,—个月后,保您见到一把好刀。’韩六听了这番话,再瞧瞧这锈得不成样子的刀,为难地说:‘施兄,您这不是让我作蜡吗?上次您带我去见董师傅,事先也不教教我怎么说话,结果让我在董师傅面前出了丑,这回又给我揽了这活儿,万一做不出来,不是又叫我丢人现眼吗?我呀,没有金刚钻儿,揽不了这瓷器活儿,施兄,您可别见怪。’施纪栋见韩六推辞,使面带慢怒地说:‘董师傅的刀,你不管是不是?好,我找别人于去’说着,他把刀包好就要走。韩六急了,忙上前拦住道:“施兄,别急,我没说不管呀!我……’施纪栋打断他的话,说:‘你真是榆木脑袋瓜子,我这当哥哥的再给你找个拜师的机会,你反倒不领情’说着就把蓝布包往桌上一撂,就推门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嚷道:‘一个月后我来取刀,不得有误’,韩六一连几天瞧着这把残刀发愁,没有好钢,手再巧也做不出好刀来呀。一晃个把月过去了,董先师的宝刀仍然在桌上摆着。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事有凑巧,这天,紫禁城的一个太监带着一把刀来到铺子里,说军机处的一位要员有祖上流传的宝刀,要送给洋人。这把刀把上镶的金已脱落,要铁匠铺重新安新的。韩六把太监拿来的刀拔出鞘来,一看果然是把宝刀,他又看看刀把,说:‘半个月后取活儿吧。’送走太监,韩六把他刚送来的刀细细端详,见刀的钢质确实精良,不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猛然一拍大腿,喊道:‘有了!’施纪栋按时来取刀了,施六没等他说话,便把刀举到他面前。这把刀真不赖,缘鲨鱼皮的刀鞘,光泽耀眼,上面嵌有两条青龙,栩栩如生,刀把上还镶着包金的龙头,系着二尺长的大红穗子。施纪栋轻按刀鞘上的钢簧,宝刀出鞘,尖长背厚刃飞薄,青光夺目。施纪栋惊叹不止,对韩六的手艺拍掌叫绝。韩六呢?只在一旁嘿嘿傻笑。不久董先师收韩六做了徒弟。在董先师的悉心教导下,韩六的武功进步很快,他的八卦掌、八卦刀在京城名声大振。”
紫茗着急地问:“他如何使董先师的锈刀,变为光闪闪的宝刀呢?”
尹幅扶着额头,微微一笑:“你听我说原来韩六使了一计,把太监送来的刀的钢料,用在了董先师的刀上,两把刀张冠李载,傻子韩六并不傻,智换宝刀,巧拜名师,在京都传为佳话。其实,韩六当时不知内情。原来那把要换刀把儿的刀也是董先师的。董先师起初见韩六憨直有余,近乎愚钝,便把他逐出王府。事后,内心深感不安,深悔自已不该对韩六冷淡,便把施纪栋找来,使出做宝刀之计,智收韩六为徒。”
紫若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气!”
这时,但听前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
“不好,有动静!”尹福说着,抽出判官笔,旋风般卷出房门,飞也似的赶到前院。
第十五回 散花有情母子相会 沙弥无义道观施威
却说磐石离开尹福、紫茗一人来到前院。但见庵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上重重树影,寂无人声甚是安静。银白的月光泻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山上竹篁在月光下变成一片黑色,几星萤火优游来去,像在厚密的空气里飘浮。远处,仿佛有一条小瀑,哗哗哗,日夜不停地往下流。
多么迷人的夜晚!夜,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飒飒响动的树林,吹过金碧辉煌的庙字,吹过闪着光亮的小河,也吹过磐石浑身发热的面颊……山野在静穆的沉睡中,他拼命闻着这散发着碧香气味的野花和树叶,院内菩提花的温香沁人心脾。
远外,不知是娜个庙宇刚刚打完钟,那是余音,愈来愈轻,最后就消逝在远山那些茂密的树林里了。
一会儿,万籁俱寂,只有小草在摇曳。
磐石的周身一阵颤栗。
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见到妈妈了。
他多么想他的妈妈啊!
他在四岁时,妈妈见了他最后的—面,那是妈妈掩护幼天王撤退前,他的脑海里仿佛记起,风尘满面、戎装素裹的妈妈满脸是泪,俯下身吻着他,泪,一滴滴,像雨露,一串串,像小溪……
他依稀记起,妈妈留着刘海儿,白净娇美的脸上有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眼,织细高耸的鼻梁,两口颤悠悠的笑涡……
磐石想到达里,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眶里涌满了泪花。
磐石躲到西厢房之上,静观四周,等待着杀手到来。
忽然,东厢房内传出一阵脚步声,磐石心里明白,经历昨夜的厄运,哪一个尼姑不是提心吊胆,谁还睡得安稳,都在上下不安地观看今夜动静,想亲眼瞧瞧即将到来的恶战。
半夜二更,磐石听到山下有疾步声,声音未消,一个蒙面夜行人已来到本鱼庵前。这个夜行人将身一纵,蹿上院墙,然后来到后院,打了一个照面,又来到前院。观其身形,磐石认出这就是三番两次骚扰他的那个夜行人。
莫非他就是“塞外飞鹰”沙弥?
夜行人仔细命听一下四周, 蹑手蹑脚下了房,那姿势优美、轻捷,简直就像一只苍鹰遇到了捕食对象,
他悄悄来到东厢房门前,正要开门而入。
“大胆贼人!”只所一声怒喝,一个身材轻灵的老尼从房上跃下,用一柄宝剑直抵夜行人的后背。
磐石心内诧异:自己在此已有三个时辰,怎么没有发现这位老尼。
夜行人将身一纵,跳起足有五尺,躲过宝剑,一声怪啸,伸展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朝老尼袭来。
磐石细观那手,通红如炭,啊,毒砂掌!
老尼猛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招“燕子钻云”,也拔地而起,然后旋风般来了一掐“醉渔撒网”,紧接着一招“乌龙绞柱”,将身躯从左向后转,就势向左侧倒地,身躯翻转以两肩着地,腰背竖起,右腿螺旋绞起,左腿随之螺旋绞起,用剑猛跺对方双腿。
夜行人见此招厉害,惊得退了几步躲过剑锋。老尼又一招“崩断昆仑”,右手持剑,直臂满把陡然向下沉腕,将剑柄沉于左胯前面,使剑尖向上崩击,剑身垂直;在陡然沉碗的一刹那,将剑尖直扑对方双目。
夜行人急用右掌扑击剑尖,护其双目。
剑尖与手掌相撞,喀吧一声,剑尖断了一截,而手掌全然无恙。
老尼惊叫一声,迅速退身,使出救命的脱手镖,连发三镖。
这脱手镖有三棱、五棱、圆筒等样式,它分为三种一为带衣镖,即在镖尾扎二寸多长的红绿绸布,用来鼓风乘势,如同箭尾的羽翎。二为光杆镖,即镖身不带任何附物。三为毒药镖,即将各种毒药配在一起,与镖一块煮,或把毒药熬成膏状,涂在村头上使人中镖后,毒渗入血液之中。毒药镖也分为三种,一种是臭烂一生镖,受伤后臭烂流水,永不生肌,不可药治。一种是七死一生镖,中镖后疼痛彻心,除非内服参苏、唱鲜鲤鱼汤,外敷八宝拔毒散,贴五福化毒膏才可解毒。三是见血夺命镖,中镖后见血封喉。
老尼散发的脱手镖即是五棱见血夺命镖。
夜行人见镖来得疾快,怪啸一声,纵身一跳,也有五尺多高。
就在此时,一团白物卷来,夜行人怪叫一声,脸上蒙的黑布被拽掉,并撕成碎片,一片片,如柳树败絮,飘飘散下。
“沙弥,大胆狂徒!”一声大喝,又现出一位黑衣老道姑。
“傲花真人’,快把那恶徒拿下!”老尼朝道姑说道。
“你……你就是‘散花真人’,你不是无量观那个绣花婆吗?让我找得好苦!”沙弥叫道,接着又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教的好徒弟,发的天女散花计害得我好苦,快把解药拿来!”
“解药在这里!”散花真人一声狂笑,一扬手,无数亮晶晶的毒针朝沙弥袭来。
沙弥急忙用手掌拨针,没想右臂又中了一针,惨叫几声,仓皇逃下。
此冰尹福、紫茗也已赶到。东西厢房里的尼姑们也竞相奔出,一起朝老尼涌来,齐叫师父。原来那老尼正是木鱼庵住持,几日前她到无量观与散花真人叙旧游玩,白天听说有恶徒到庵中行凶滋扰,便约了‘散花真人’到此捉贼。
难道她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磐石简直惊呆了。她苍然古貌,鹤发配颜,青裙素服,眼似秋月笼烟,眉白如晓霜映日,一种沉郁的端庄神气弥漫着她全身。满脸细细的如树皮一般的皱纹,仿佛只要轻轻一搓,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似的;她比想象得苍老许多,年轻时的风韵和神采荡然无存。
“母亲。”磐石飘然下房,轻轻唤着散花真人。
“散花真人”听到这柔声娓娓的呼唤,也怔住了。她望着这位衣冠楚楚、风流倜傥男士现出惊异之色。
“母亲。”磐石的声音如钟乐,委婉悠扬,在夜空中激荡。
老尼和众尼姑也怔住了,她们的眼神中也现出惊讶之色
“我的父亲是张子琦……”磐石的声音颤休带着沉重的哭音。
散花真人明白了,这就是离别三十多年的亲骨肉,多少年来她忍住思恋之情,不愿相认,一直采取遁世之态,可如今她不能再逃避现实了。愈到晚年,“散花真人”愈是念子心切,她不能为了那个卖身求荣、叛变天朝的丈夫,而抛弃自己的儿子。
“孩子……”“散花真人”发出一声悲天悯人的呼唤,朝磐石扑来。
母子俩紧紧依偎在一起,痛哭失声。
叙了一阵离别之情后,几个人来到老尼的房中,尹福向“散花真人”道了此行的意图,“散花真人”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两个徒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时我苦苦劝告她们不要进京城当慈僖太后的贴身护卫,可是她们偏偏不听,自言学了武艺无用武之地,想到京城闯荡一番,不愿做千山的金丝鸟。可是如今她们却象囚在颐和园里的金丝鸟,有什么人身自由,为护卫慈禧太后卖力。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走后的一个月,她们的母亲文老太大便白缢了,是被皇宫里的齐三太监逼死的。文氏之墓就在无量观的后花园中,老太大临死前留下一封遗书,是我帮助将老太大入殓的……”
就在此时,一个道姑火急火燎地跑来,对“散花真人”说:“师父,不好了,有个贼人大闹无量观呢!口口声声要来拿天女散花针的解药,他把住持吊在太上老君殿的柱子上,声称如不交出解药,就要活剥住持的皮……”
“这个畜性,刚闻出点味,又撒野了,走,瞧瞧去。”“散花真人”将茶杯一扔,便告辞木鱼庵老尼,匆匆而去。尹福、磐石、紫茗也紧随在后。
散花真人的轻功极佳,翻山如同走平路,像腾云驾雾一样,尹福施展平生之力,还算亦步亦趋。走了一程,磐石有些气喘吁吁,紫茗和那个道姑被甩在后面,转眼不见了。
行过两座山头忽见苍松翠柏,有—座道观,隐隐的钟磐悠扬。双扉虚掩,上面悬一匾,上写“无量观”三个鎏金字。走进观内,但见修竹拱把,巨池内野藕正花。几个道姑迎了出来,其中一个哭泣道:“贼人已逃,住持气息奄奄。”
“散花真人”等快步奔进太上老君殿,但见一群道姑正簇拥着住持,有的喂汤,有的捶背,有的呼叫。
“散花真人”过去扶住持起身,用手在她身上按摩一番,一会儿,住持缓过气来,脸上泛出红光。众人一见,都吐出一些气来。
一个道姑道:“方才那贼人绑住住持,口口声声说,不交出解药,就要活录剥住持的皮,还要出我们的丑。就在他折磨住持的时候,杜鹃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为了救住持和众姐妹,她献出了两颗解药丸。那是上次练武时,黄鹏姐姐不小心用天女散花针伤了她,还是您老人家给她的几颗解药丸。”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他?”“散花真人”皱起了眉头。
“他的功力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一个道姑说。
另一个道姑抢着说:“他跃进观内,几声大吼就把我们全惊醒了。我们穿好衣服竞相来到院内,欲跟他比试,没想他一个旋风,就用点穴术一连点倒了我们几个姐妹又一个旋风又把那几个姐妹解了穴道,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
另外一个道姑道:“后来他把我们轰到这殿内,又把住持揪了来,绑在这柱子上,百般辱骂和折磨。您又没有发给我们天女散花针,我们也无可奈何—…”
“散花真人”把无量观住持扶到她的房内床上,招呼众道姑回去安息,然后引磐石、尹福来到三层院的两厢房内,让他们先在此处安歇。
尹福和磐石有点纳闷儿:“怎么紫茗和那个道姑还没回来呢?
这时忽听后花园有人呼叫:“有人跳井了!”
“散花真人”等人听了大吃一惊。
第十六回 悲中悲命丧无量观 梦里梦神游西域国
“散花真人”、尹福和磐石三人赶快来到后花园,这花园回廊曲槛,叠石迤桥,萦纤松径,屈曲花歧,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竂,木兰舟荡漾笑落水际,秋千架摇曳海棠影里,十分幽静雅致。
几个人赶到一座古井台前,几个道姑正在井边指手划脚。
磐石钻入并内,一会儿抱了一具女尸上来。但见是个道姑,眉清目秀,面庞白净,已无一丝气息。
一个道姑道:“这是杜鹃妹妹,她为了救住持和众姐妹献出解药;可是又觉得对不起师父,跳井身亡……”说着,潸潸泪下。
“散花真人”叹息几声,说道:“哀哉,哀哉,也算是一个刚烈女子,你们将她埋在花园里的单法冢葬了,再想法结她的家里送五百两银子。”
“散花真人”望了望那苍翠的松林,说道:“既然来到这里,咱们一同去看看文氏之墓。”说卷上了玉带桥,穿过竹林,走上一个山坡,转过八角朱亭,看到有一个坟冢。皎皎月下,墓碑上锈刻“大慈大悲文氏之墓”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