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暹的话语里,隐隐有些失态的表现。
“是啊是啊,宋老哥……”
杨奉也开口想要劝说。
“没事,额信得过张校尉。再说了,额那些兄弟眼睛亮,不定谁就能提回‘须卜单于’的首级。到时候,额也能沾一沾光。别人问额,‘须卜单于’1是谁杀的,额说,是额的兄弟!那荣光,嘿嘿……”
宋果既然将话语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也不好再问些什么了。韩暹与杨奉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无奈,一齐说道:
“愿尊张渠帅之命!”
对于这个结果,张狂很是满意。说实话,他对军纪散漫的并州骑士们,还真是放心不下。将这些半业余的骑兵们,放到两翼,壮壮声势,也就够了。真要破敌,还是必须看乐进的本事。
如果乐进搞不定,那么,张狂亲自统帅的一千名精锐骑马步兵,就会结成步兵战阵,对美稷城内的南匈奴人进行攻击。南匈奴人在马背上战斗还是有一套的,但若是敢于与汉人的步兵阵型硬拼,那就是一心为汉军贡献首级。
在没有装备双边马镫的年代里,骑兵的冲击力和肉搏能力是相当值得怀疑的。除了那些武技超群的精锐骑士,普通骑兵并不具备正面交战的能力。要是没有认清楚这一点,张狂绝不会轻易就率领大军,远征千里以外。
就算此行失败,以张狂所部的战斗力,足以保证在一万游牧骑兵的追击下且战且退。而且,乐进所部可是全部悄悄的装备了双边马镫和马蹄铁的。有了骑兵的这三宝,乐进所部至少可以对抗双倍数目的游牧骑兵。
当然,兵战凶危,一块马蹄铁的脱落,都有可能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面临即将展开的关键决战,张狂心中可谓是压力山大。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调整的余地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便是鲜明写照。
计划已定,接下来太行军就是抓紧时间休息。距离匈奴王庭区区五十里的距离,大军来袭的消息,是不可能被长时间的封锁的。
所以,决战,就在明天!
ps:1须卜单于:当时的南匈奴贵族,自行拥立了一位单于,叫做“须卜骨都侯单于”。简称“须卜单于”。
又ps:今日更新又有些晚了。不过,没法子,陪小孩子的事情,显然比写网文要重要些。至少我老婆是这么认为的。谁让我还没从网文当中得到什么收益呢??
第25节 决胜制万骑【一】
太阳西斜的时候,也是忙碌的牧人们,开始赶着羊群返回羊圈的时候。
不过,这个时候的美稷王庭,最忙碌的,并非那些照料牛羊的牧奴,而是王庭的侍从和侍女们。他们一边宰杀肥壮的牛羊,一边清洗精致的瓷器,一边还要堆放足够的柴草。每当某个侍从|侍女的动作有些放慢,总是会引来主持家务的贵妇大声的训斥。
训斥下人的贵妇,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南匈奴目前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也就是现任“须卜骨都侯单于”的正妻,用匈奴语唤作“大阏氏”的那位。
身边的侍女们都知道,“大阏氏”为人不坏,平时其实还是很和气的。不过,今天晚上,刚刚被贵族们拥立的“须卜骨都侯单于”,需要宴请南匈奴族中的有力贵族。为此,“大阏氏”也只得放下身段,亲自在一旁监督手下那群侍从和侍女。
如果张狂在酒宴开始后,在一旁观察,他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因为,从宴会的形式,到参加宴会的人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群匈奴蛮子。
会让人这样想原因是,南匈奴人布置的整个宴会场景,采用的完全是大汉的标准。而大部分参与宴会的匈奴贵族,穿着打扮上,也多是大汉士子和官员的装束。
如果不是少数几个披头散发、皮袍左衽的顽固蛮子存在,不知道底细的外人,决计不会将眼前这些衣冠楚楚之人,与匈奴蛮族扯上什么关系。
当然,如果仔细倾听,从语言上,还是可以听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虽然这些匈奴人很喜欢通过说汉话的形势,来展示自己的高贵。但是,一口古怪的口音,足以出卖他们的本质。
这并不是说匈奴人里面,没有汉话说的好的。只不过那些汉话说得好的,基本上都跟着“左贤王”于扶罗,跑到雒阳去赚军功了。要知道,在南匈奴贵族的眼睛里,即使当上了整个匈奴部落的“单于”,也抵不过在汉室朝廷混上一个“两千石”。
只不过,对这些匈奴人来说,汉室朝廷的“两千石”,似乎比南匈奴的“单于”,还要难以到手些。所以,作为整个匈奴人的骄傲,被大汉武皇帝封侯托孤的匈奴王子金日磾,就成为最被他们敬重的先辈英杰了。
攻杀了前任单于,刚刚被贵人们拥立的新单于,有着一张和善的面孔,和一副圆滚滚的身材。
论实力,新任单于并非在场匈奴贵人中,部落领民最多的。论能力,他也不是在场贵人中,能力最出色的。按照匈奴人向来以强者为尊的习俗,似乎不应该由他来担任单于的尊位。
但是,在经过多日的推举之后,各怀心机的匈奴贵人们,通过激烈而漫长的不休争吵,最终发现,他们最能够接受的新单于人选,就是这位一向和气,看起来野心不大的“须卜骨都侯单于”。
那些看起来更加强大有力的贵人,反而一个个因为反对者的众多,完全无缘于“单于”的称号。
认真的说起来,“须卜骨都侯单于”这个称呼,并不是一个单于的正式称号。其中,“须卜”二字,是此人的氏族姓氏。“骨都侯”则本来是他在匈奴王庭所任的职位封号。按照匈奴一向的传统来看,“须卜骨都侯单于”这个叫法,根本就是一个不正统的叫法。
对于这件事情,新任单于固然心中有所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自从南匈奴南迁归汉以来,每一位新上任的单于,都必须得到汉室天子的加封,才算是正式登位。
新任单于虽然已经悄悄的派出一队使臣,前去帝都雒阳,请求汉室天子加封,却也知道,这件事情,只怕要拖上个好几年。毕竟,汉室天子那里,还有一个名分更正的“左贤王”于罗夫,赖在那儿,吵闹着要求汉室,帮助他夺回“单于”之位。
而且,新任单于身边的那些贵人们,也乐得削弱“单于”的权威。这样,他们才好各行其是,自由自在,不受新任单于的管束。若不是为了防备“左贤王”于罗夫顶着“单于”的名号杀回美稷,鬼才愿意在自己头上,多出一个“单于”来管着自己呢!
宴会热闹的进行着。
一开始,匈奴贵人们还能够按照大汉的礼仪,相互敬酒。不过,酒宴喝到一半,等气氛渐渐上来之后,胡人们在辽阔的草原上,所培养出来的自由散漫的天性,终究还是暴露了出来。
大家伙纷纷离开坐席,端着大口径的青铜爵,相互间敬来敬去。不时还有人,依着匈奴的古礼,席地坐下,共用一个青铜爵轮流着饮酒,开心的说笑。
“蛮夷始终是蛮夷。哼哼……”
看到这一幕,一个在旁边侍候的汉人奴仆,对着身边的同伴,低声的耻笑着。
南匈奴王庭里的汉人奴仆并不多,大部分还是在过去数月的乱事中,刚被匈奴骑手掳掠来的。相比笨手笨脚的匈奴人奴仆,汉人奴仆显得能干得多。就如这次的酒宴,若没有这些汉人奴仆的帮助,是不可能成功的模仿出汉家的风味来的。
所以,体现在价格上,一个普通的汉人奴仆,可以交换两、三个匈奴本族的奴仆。汉人所受到的待遇,通常也好过匈奴人奴仆。正应为如此,那个汉人奴仆,才可以将搬运酒浆的粗活交给一个匈奴人,自己却趁机休息,与同伴说说话。
不过,这人说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在意,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口中依然继续说道:
“这些蛮子喝的酒,还是从雁门抢过来的呢!你不知道,额看过他们自己酿的酒,闻着就有一股子酸味。要不是抢掠额大汉,他们这辈子,还不知道能够喝上几回美酒呢!”
另一位汉人静静地听着,并不接口,只是用一双极为有神的大眼睛,机敏的关注着酒宴的形式。此人身形瘦长,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干练之气;脸上习惯性的保持着一丝笑容,见之可亲。只要他愿意倾听,说话的人,就愿意滔滔不绝的对着他倾诉。
因为,无论你对他说什么,他都能够守口如瓶,绝不对别人透露一丝风声。
“李四,你又在烂嚼什么耳根?”
一个清脆的女声,将说话的汉人奴仆,吓了一跳。他急忙行了个礼,辩解道:
“啊,额在讨论……还要搬多少酒浆呢……呼衍阏氏,额这就去搬酒浆呢!”
见到说话者,有些狼狈的逃离现场,插话的女子脸上嫣然一笑,露出无限的妩媚。她注视着依然镇定的留在原地的汉人男子,轻声说道:
“阿史,你也偷懒了吗?”
阿史的手中,提着一个沉重的铜壶。他在酒宴中的任务,就是及时的为各位贵人们加满美酒。他对着突然出现的年轻美女略施一礼,温和的笑道:
“呼衍阏氏,你要来一杯吗?”
呼衍阏氏调皮的笑了笑,低声说道:
“今天夜里三更,来我的帐房!”
不等阿史表示意见,她又故意大声的叫道:
“不许偷懒哦!”
说罢,这位浑身洋溢着活力的匈奴美女,心满意足的转身走向另一个奴仆,监督他们的活计。
阿史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只是,变成了苦笑。
这位呼衍阏氏,出生匈奴名门,是“须卜骨都侯单于”目前最宠爱的侍妾。在整个南匈奴王庭中,这位年轻美女对大汉文明的痴迷,都是出了名的。她不但打扮的像一个汉人女子,还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就连平时的吃穿住用,都向汉人看齐。
在她所喜欢的汉文化中,甚至还包括了汉人的男子。
当然,知道最后一条的人,并不多。要明白,出身高贵的呼衍阏氏,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但是,阿史可以肯定,这最后一条,终究会断送呼衍阏氏的未来。
因为,就在阿史被呼衍阏氏逆袭推倒的第二天,“须卜骨都侯单于”的正室大阏氏,就将阿史召到面前,详细的询问了这件事情。
然后,本来对呼衍阏氏被单于宠爱,隐隐有些吃味的大阏氏,突然态度大变,简直是将呼衍阏氏当做了亲姐妹来疼爱。这种转变,让奴仆们私下里议论纷纷,也让阿史头痛不已。
——吾可不是来搀和这些蛮夷的宫斗的!
第26节 决胜制万骑【二】
有着在大汉帝都雒阳城里,听了十年宫掖秘闻经历的阿史,怎么会不明白大阏氏心里的打算?
若是呼衍阏氏被揪出来,阿史这个奴仆,自然也逃不掉被株连的命运。纵使阿史武技过人,也足以让他极为头痛了。
可是,头痛归头痛,阿史并没有放弃自己任务的打算。或者说,他心中的自信认为,眼下的情形,还不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所以,明知道自己就在一堆大火边上,随时有可能被烤焦,阿史还是决定留下来,见机行事。
怎么说呢?
或者呼衍阏氏那带着清香的柔滑肌肤,也是挽留阿史的原因之一?
阿史在心中,当然要大力的否认这一点。不过,若是换了其他的阏氏,只怕阿史会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走,马上走!
并不是其他阏氏的容貌丑陋,让阿史心生厌恶。单于的阏氏,会\可能丑陋吗?
只是,草原人的某一个特征,让阿史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些蛮子,居然一年到头,可以不洗一个澡!
阿史是在大汉的帝都雒阳呆惯了的人。别的事情,他凭借自己经过严格磨砺过的心智,还可以忍受下来。但是,一想到自己要与一个从头到脚,浑身散发着浓厚骚臭味的女人合体,阿史的胃,就忍不住要抽搐起来。
不管这个女人,长得有多美丽!
只有呼衍阏氏。她疯狂的迷恋着大汉文化,经常洗澡。当阿史搂着她那具散发着清香的身体时,常常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凰独孤”中。那里,是阿史最能够放松身体的地方。
虽然,“凰独孤”只不过是雒阳城里的一间青楼。
“酒来……”
一个匈奴贵人,举起手中的青铜爵,招呼阿史上前加酒。阿史一边动作麻利的为贵人加酒,一边仔细倾听着这些半醉的匈奴人,用含混的匈奴语,闲聊着的事情。
“汉子们最近在西河,破了我大匈奴的两个部落!真是可恨!”
“一些边兵罢了。要是汉子们没有这点儿反应,我可就敢说,要起兵打到雒阳去……”
“对了,你的手下,上个月偷了我三只羊。你怎么说?”
“放屁!明明是你手下抢了我的草场!”
虽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听起来很无聊,阿史却一刻也不偷懒。终于,他的耐心有了回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远处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当阿史在心中预测了半刻的时间后,终于有一个匈奴贵人注意到了这些声响。
“什么声音?”
“须卜,你要干什么!”
“不是我!来人,去外面看看!”
宴会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喝高了的贵人们,呼唤奴仆们,端上从汉地流传过来的醒酒汤,想要驱散醉意。可是,在醒酒汤被端上来之前,匈奴人先迎来了一声悠长的牛角声。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宴会场,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但是,下一刻,反应过来的匈奴人,开始高声的叫嚷起来:
“那是战争的号角!”
“有敌人!”
“快去找武器!”
“备马!备马!”
一片混乱中,一个声音,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压制住现场的噪杂。
“混蛋!停下!都停下!”
人们惊愕的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一向以和气著称的“须卜骨都侯单于”,此刻神情严厉无比,满眼俾睨之意,咆哮着:
“冒顿的子孙们!你们乱什么?慌什么?
是战刀已经砍到了你们的胸口,还是箭矢已经射中了你们的眼睛?”
“须卜骨都侯单于”虽然威望不足,毕竟是大家推举出来的单于。被他这么一吼,其余的匈奴人也开始镇定下来。“须卜骨都侯单于”扫视了一圈,略为满意,忽的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天空中一挥,叫道:
“区区几个蟊贼,何须大惊小怪?各位,拿起你们的兵器,召集你们的卫士,让我们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有理!”
并不是每个匈奴贵人,都出现了慌乱情绪。一些经历事情较多的匈奴贵人,镇定下来的速度,并不弱于“须卜骨都侯单于”。例如,手下部众最多的“左日逐王”,便没有惊讶多久,而是迅速的将自己的亲随武士召唤到身边。
当“须卜骨都侯单于”大声的斥责其余贵人的时候,“左日逐王”已经披挂上轻型的硬皮甲,握着一支铁矛,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来,像我,左日逐王,丘林军臣,这样,披挂起来,去收拾那些胆大妄为的蟊贼!”
“左日逐王”插进来的这一出,让好不容易,才有种领袖群雄感觉的“须卜骨都侯单于”,心中暗暗诅咒。不过,他也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在此时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
“走,去召集部众,别自己乱了自己的营帐!”
“须卜骨都侯单于”让亲卫簇拥在身边,也不披挂上盔甲,就这样要向外边走去。在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