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君却暗暗叫苦,只怕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显国公府陆家二小姐是个美人儿,究竟有多美,估计会惹得更多人打听,她想在选秀的时候一鸣惊人估计是不可能了。
陆宛君不光长得美,经过一顿时间的练习规矩,举止气度大方得体,说话也规矩,虽有好容貌,可也不是那等轻浮的,再加上二夫人有意无意暗示了陆万林的态度——虽是庶女,可嫁妆什么的都是比照着嫡女,这样一来动心的人就更多了,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若是儿媳妇既美貌又贤惠,也是锦上添花的事。
从项家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说亲,二夫人看着那些个极尽巴结讨好,捧自己踩别人的媒婆,暗暗得意,陆家的女儿一拿出手,还不是满京城的好儿郎可着劲的挑。
陆宛君不胜其扰,又不能明说,真真是憋屈极了,陆万林也在暗中相看着与陆宛君匹配的孙女婿。陆宛君心思细腻,性格温婉,一定要嫁个温柔体贴的人才成,要不肯定要受委屈。
陆万林相中了两个人,一个是沈家的沈白,一个是裴家的二少爷裴镜,沈白既是陆靖柔的表弟,性格又很是温柔细心,人也是风度翩翩,和陆宛君如同金童玉女一般。
裴镜则是自幼养在乡下裴老夫人身边,刚刚被接近京城,也是心思细腻的。而且这两个人从身份上来说和陆宛君也匹配。
陆万林自然更中意沈白,因为这是亲上加亲的事情,可是却从沈照那里得知沈夫人看中了孔若芳,如此没有缘分,陆万林也就罢了,又请了裴太爷吃饭,探探他的口风。
裴太爷曾做过帝师,为皇上讲经授筵,还曾入内阁,官至文华殿大学士,眼界和经历都非一般人可比,如今裴家子弟入朝为官的不少,裴太爷也就退了下来,闲时读读书,教导教导子孙,日子倒也过得清净,从前官场上的一些应酬则是能推则推,一听说显国公请吃饭吗,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陆万林是什么人哪,能培养出陆令闻和陆令望那样的儿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往后退二十年,京城最风光的人是谁?肯定是显国公陆万林。
长子陆令闻有才华有野心,刚入朝为官就是正五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后来又升任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刚满二十四岁就到都转运盐使司做同知,曾任两淮地区的巡盐御史,每一次为官都是在油水极丰厚却又极危险的地方,你想想看,江南物产丰富,可于盐课上也最为混乱,水极深,一连派过去四五个御史,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同流合污。
陆令闻一到任上雷厉风行,便收齐了欠缺三年的盐税,足足有两百万两银子,那时还是先皇在位,一天发了三道折子褒奖陆令闻。
再说幼子陆令望,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原本勋贵子弟不需要通过科举取士,陆令望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在浙江得了个解元回来,后来被陆万林知道了,就不许他再考下去。
陆万林有这两个优秀的儿子是裴太爷最羡慕的事情,那时候真是望尘莫及,弄得他整天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不顺眼,动不动就教训,你们看看陆家的儿子,再看看你们,真是把他嫉妒的够呛。
只可惜天妒英才,陆万林两个最得意的儿子相继去世,只留下个软弱无能的庶子,而且还至今无子,裴太爷真是心有所感,因此一听说陆万林请吃饭,就立刻答应了。
裴太爷对陆万林所说的亲事很感兴趣,其实他在家就听老妻和几个儿媳妇的谈论,说去别人家做客,看到陆家的二姑娘,真是天仙一般,谁站在她跟前都能被硬生生的比下去,哎呦,他听了当时真是觉得好笑,当年陆万林的两个儿子就整日间叫人夸,如今孙女还是这么叫人夸,这个陆万林真是不简单。
陆家如今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只有四个女孩子,长孙女嫁去了镇国公府,说亲的是二孙女,也是庶女,裴太爷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拿出去还真有些舍不得,陆万林见裴太爷语气犹豫也没有勉强。
裴太爷却生怕失去了这个和陆万林结亲的机会,便道:“镜儿自幼陪伴老妻住在家中,老妻十分疼爱,只怕他的婚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回去和老妻商议商议,若是老妻也愿意,我立刻叫人上门提亲。”
陆万林笑道:“这结亲最重要的是两厢情愿,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缘分。”
两个人在天香楼喝酒,此时陆宝菱和沈墨也来了,正是桂子飘香的时候,沈墨邀请陆宝菱来吃螃蟹,陆宝菱最怕吃螃蟹,要不是顾忌着沈墨的面子,压根是不来的,沈墨便亲自剔了蟹肉给陆宝菱吃,和她闲话:“二哥的婚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孔家好像也很乐意这门亲事,娘正和祖母商议着看什么时候去提亲。”
陆宝菱道:“二伯母也正在给二姐姐说亲呢,嘿,说也奇怪,之前好像都不着急,到了这个时候又生怕嫁不出去似的。”沈墨道:“你看哪家的姑娘不是十三四岁就定亲,等十五六岁就出嫁了,也是你祖父心疼孙女,才拖到了现在。”
陆宝菱道:“那孔姑娘今年也有十五岁了,怎么也没定亲?难道孔家人也舍不得?”沈墨道:“又不是给我娶媳妇,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哪里知道这些。”
陆宝菱如今还不知道沈墨的心意呢,当初沈墨和赵德滨打架,陆宝菱只顾着自己被“放逐”的难过,压根没想过一向好与人结交的沈墨为什么单单针对赵德滨,再加上后来又没有人再提。
因此陆宝菱还只当沈墨好哥们一般,笑道:“等到你娶媳妇了,我非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降服了你,嘿嘿。”沈墨笑容一僵,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沈墨的小厮看到了陆万林的小厮,沈墨两个人这才知道陆万林也在,于是就过去问安,陆万林对陆宝菱这个孙女是既纵容溺爱,又有些无奈,瞧见她一身小子的装扮,笑道:“家里也准备了螃蟹,非要跑到外头来吃。”
又把她介绍给裴太爷,陆宝菱学着沈墨,极为潇洒的行了礼,以裴太爷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陆宝菱的女扮男装,不由得哈哈大笑,夸陆宝菱胆子大。
陆万林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和宠爱,道:“这丫头调皮的很,八岁的时候我就说了她两句,就要收拾包袱给我闹离家出走呢,真是把我气得恨不得打她一顿,自从启蒙以来,连着气走了好几个先生,我有时候就想别是个小子托生的吧。”
裴太爷笑道:“哎呦,陆兄,你这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要有这么个水灵灵的孙女,也是一样的疼着宠着,我原以为我家里的孙女是拔尖的呢,和你孙女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
这可不是谦虚,裴太爷半是心酸半是嫉妒,都是一样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前的陆宝菱就是格外的讨人喜爱,一双黑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你,把你的心都给看软了,自己的孙女里头怎么就没有这么招人疼的呢。
裴太爷本以为陆万林无子,自己总算压他一头,没想到又受了刺激,失落而去。
正文 035。对策
陆宛君听陆宝菱说祖父和裴太爷在天香楼吃饭就觉得有些不妙,祖父怕人耻笑后继无人,很少出门应酬,如今主动邀请裴太爷,肯定是有事情,又结合最近陆家的重心,那肯定是给她做媒去的。
裴家根基深厚,门风清正,肯定入得了祖父的眼,要是祖父真的和裴家订了亲,自己真是前功尽弃了。
陆宛君写信给陆靖柔询问对策,陆靖柔犹豫半天,才把当日陆宛君救的人是皇上的事情告诉了陆宛君,并道:“你的容貌皇上是早就知道的,若是真的对你有意,又知道你的身份,早就一纸圣旨抬了你进宫,可如今三四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可见皇上并没有这个意思,将来就算你进了宫,让皇上注意到你,又算是什么?皇上还以为你是挟恩求报呢。”
又劝陆宛君:“我其实一直不怎么同意你进宫,只是看你决心大,不好劝解,如今祖父为你看中了裴家,以祖父和裴家的交情,这门婚事多半能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嫁人,就算你想帮衬陆家,也要等自己站稳了脚跟,有了根本才成啊。”
陆宛君收到陆靖柔的信后就沉默不语,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知道三叔去世的消息那天,那时候,父亲和嫡母过世,她还没出孝,宝菱也才刚满一岁,连话不会说。
三婶沉浸在三叔即将回来的喜悦中,叫她和大姐姐陪着宝菱玩,自己张罗着叫人收拾屋子,准备三叔爱吃的菜,可是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三叔,却等来了三叔尸骨无存的消息。
陆宛君记得,当时三婶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宝菱吓得哇哇大哭,柳姨娘还年轻,没现在这么老练,手忙脚乱的一边去扶三婶一边去抱宝菱,丫头婆子们涌进来。
屋里挤得很,她便甩开奶娘,偷偷出了屋子,跑去找祖父,祖父站在书房的正堂——那儿供奉着父亲的灵位,祖父对着父亲的灵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那低沉的哭声还是一声声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从未见过祖父哭,祖父一直是笑着的,会亲自买花来给她和大姐带上,会把她们举起来逗她们笑,祖父,从没有这样伤心,陆宛君听到祖父的话:“令闻啊,你弟弟也去世了,难道是我上辈子做了孽,今生一次次的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宝菱还不满一岁,连爹都没见过呢。”
人家都说小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因此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可那个时候她也才四岁,却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脑海里祖父的哭声和悲哀也越发的清晰,她及笄的时候就发过誓,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都不会叫祖父再那么伤心,她一定不会让陆家因为无子而被夺爵。
十几年过去,二叔依旧没有儿子,陆家所面临的形势也越发的严峻,甚至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故意借着此事羞辱祖父,陆宛君的心情也越发迫切,她想叫祖父不再因为这件事为人所诟病,就算无子又如何,就算后继无人又如何,她依旧可以让别人都抬头仰望着祖父。
陆宛君看着大姐写给自己的信纸在灯烛上渐渐燃起来,心里的念头越发的坚定,如果自己有更好的选择,大姐一定不会支持她进宫,如今,大姐已经不能作为她的同盟帮助她了,她要另辟蹊径。
陆宛君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是从上回救了那个蓝衣人,也就是皇上之后,当时,她并不知道蓝衣人的身份,只以为蓝衣人害怕自己泄露出去消息,所以派人监视她,她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有一次,她在书里看到几位草药,觉得后花园可能有,便去查看,后花园的花丛中夹杂着不少野草,因为宝菱说这样看着热闹,就一直没有派人清理,她专心的蹲在花丛里找草药,却听到石子击物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发现一条蛇被打死在地上,堪堪就要咬到她,她这才知道,那颗石子救了她,可也暴露了对方的行踪,她一直觉得那个蓝衣人小气,,不信任她,因此才一直派人看着她。
如今看来,那个人竟是皇上,不是她过于自信,她相信,如果皇上对自己没有好感,不会派人监视自己,更不会救自己,如果自己被蛇咬死了,那对方的秘密就永远没人泄露了,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么?
陆宛君也相信,家里这么大张旗鼓的给自己说亲,皇上肯定也是知道的,如果皇上真对自己有意,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另嫁他人。
所以,如今她最好的办法是以不变应万变,陆宛君淡淡一笑,从三岁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的长相不错,可直到今天,她才感觉到容貌带给自己的自信和优越。
陆宛君的不动声色倒让陆靖柔很是忧心,按理说她的决心很大,自己表现出不支持的样子,怎么她反倒没了反应?难道她还想孤军奋战?
陆靖柔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娘家一趟探探消息。陆靖柔先去了陈夫人那儿告诉陈夫人自己要回娘家,陈夫人却有些不高兴,儿媳妇嫁过来一年多没有身孕,不仅不担心反而三天两头要回娘家。
可看着儿媳妇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起陆家没有男丁,遇到事也只能和这个长孙女商量,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心里也下定决心等儿媳妇回来就提给儿子纳妾的事情。
陆宛君越是没有表示就越让陆靖柔担心,去陆宝菱和陆如玉那里旁敲侧击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知道了陆宛君相比较之前的消极,对于二婶的做媒是越发上心了,二婶说去哪家做客陆宛君就乖乖跟着去。
陆靖柔疑惑,难道宛君真的放弃了?可这是陆宛君啊,不是没心没肺的陆宝菱,也不是温和柔弱的陆如玉,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陆靖柔决定派人看着陆宛君的行踪。
陆靖柔将心思全都放在陆宛君身上,因而忽略了有些异常的陆宝菱——陆宝菱有一回在大街上遇见了陈毅宁,他骑着马,威风凛凛的从街上奔驰而过,面上一如既往的冷酷和漠然。
陆宝菱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就有些挫败,原来只有自己是傻子,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而他,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陆宝菱去找沈墨喝酒,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我以后要嫁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他不带任何的目的喜欢我,不会想着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他的心里要只有我一个人,只在乎我一个人,只疼我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欺骗我,我伤心他就伤心,我高兴他就高兴,如果我把他抛弃了,他要一直苦苦哀求我直到我原谅他,如果我犯了错,他会想方设法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他只为我一个人活着……”
正文 036。放弃
沈墨停住了想要揽住陆宝菱的手,心里淡淡的苦涩弥漫开来:“如果那个人做不到如此,怎么办?”陆宝菱醉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但还是道:“那我就不要他。”
沈墨深深地看着陆宝菱因醉酒而酡红的脸庞,好似盛着葡萄美酒的羊脂玉杯,细腻到了骨子里……
沈墨很想趁着眼前这个人喝醉的时候亲她一下,因为她醒着的时候永远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是宁远伯府的四少爷,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却很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所处的这个朝廷,并不是一个稳定的朝廷,皇上虽然正值壮年却没有子嗣,年富力强的端王爷又是身份尊贵的王叔,旁边还有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幼弟诚郡王虎视眈眈,虽然如今只有一个皇上,却是实打实的三足鼎立,究竟谁会被踩下去,谁又最终坐上了九重天的那个位子,谁都不敢说。
在家时父亲经常告诫他们兄弟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格外仔细小心,不要被人抓住了小把柄大做文章,他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多半会和政治扯上关系,因此,他才更加欣喜自己喜欢的人是显国公府的三小姐,是宝菱,这样将来才不会让父母反对。
可是宝菱的酒话却让自己感觉到了深深地羞愧,他做不到宝菱说的那般,只真心真意的对她一个人,只为她一个人活着,如果将来为了沈家的利益不得不让他纳妾甚至休弃宝菱,他相信他最终会答应的,从小受到的家族为重的教育深深地影响了他,是他配不上宝菱,他也没资格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陆宛君看着被斗篷紧紧裹着,由沈墨半扶半抱送回来的陆宝菱大为惊讶,赶忙叫黄莺和黄莺准备热姜汤,虽然还没入冬,可入了夜天气也是很冷的,沈墨也是怕人知道,从陆家的后门偷偷进来的,此时道:“二表姐,宝菱就交给你了,她喝多了,你给她喂点儿醒酒汤。”
陆宛君嗔道:“也太胡闹了些,怎么能叫她喝醉呢,幸亏是跟着你,要是旁人岂不要吃亏?”沈墨笑道:“我看她心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