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塔,也算是一种忏悔,消业的方式。”觉和师抬起双眼,看了一下三步一拜的两名妇人,含着笑淡淡的答道。
“就这样忏悔,消业?”我还是带着疑问。对于我来讲,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所说的这种消业。
“佛说,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都灭八万四千生死重罪,何况,你能发心忏悔,改过迁善呢?”
生死重罪,念一句佛号也能灭生死重罪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沈岩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了呢?
“现在,你还不能相信也是因缘未到。到了,你自然也就能明白今天说的了。”觉和师向我轻轻点头,示意我在这竹林里的小亭子里先做休息。
我走到小亭子里,亭子里全是竹质的桌椅。看样子,像是已经有了一些年月。我倚着亭子的廊柱坐了下来,抬眼往去一开始拜塔的两名妇人,已经拜到了台阶的三分之一处,她们也正倚着台阶的扶手稍作休息。我见她们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和沾在头上的尘土,但这些又似乎没有影响到她们要继续前进的决心。也许,我真是像觉和师说的那样,因缘未到还不能理解她们所作一切的动力是源于什么。我吹着这山林里的凉风,不自觉的合上了双眼,静静的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语儿,累了?”其实,在沈岩走进竹亭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来了。可我,仍是没有睁开眼睛,因为我知道他见我这样一定会将我搂进他的怀中,让我靠着他身上。我以前总喜欢他身上那淡淡的阳光的味道,最近,这淡淡的阳光味被中药味给掩盖了,可我仍旧喜欢靠着他。也似乎只有这样,我才有脚踏实地的存在感。
48
“不累”我窝在他怀中,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额。不累,真的。能这样跟他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那是饿了还是困了?”他的笑意从头顶传来,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暖意,我还真有了一点困的感觉。虽然,现在我没有怀孕初期那般噬睡,可我还是有只要靠在他怀里就想睡觉的冲动。
“不困也不饿,我包里应该有很多吃的,都是陵则给准备的。”我抬起头,看着沈岩。我和他之间,并不忌讳谈论到郝陵则的一切,就像郝陵则也同样愿意倾听我和沈岩发生的一切一样。
“陵则昨天跟我说,他要去上海出差。你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他打开我的手提包,里面果然装着两盒酸奶和苹果,糕点。
“没事!我要害怕了,我就留在医院,有你陪着就好了。”我接过他递来的酸奶,带着一点商量的口吻和试探的意思向他问道。
“语儿当初我怎么就把你放在人事部,应该把你放在营销才对!你都懂得谈判了!”他眼里含着笑,暗暗的拒绝了我的试探。我浅浅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不想让我呆在医院的原因我也知道,他是害怕他万一要有个什么情况,我会不知所措。对我和对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他不愿意的事情,我也不强求他答应。
“能带我去看看苏缦吗?”我想去看看苏缦,其实,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要不是她的一篇日记,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曾经有撞上她。如今,已是一捧黄土的人儿,我想去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语儿要去?”他像是在确认我的提议,他今天带我来这佛光山难道又仅仅是来看莲花的吗?总归是要去看苏缦的,谁先开口提不是提呢?
“是,我想去。”是,我想去。除了说一句对不起之外,我还想去跟她说,再让沈岩陪我一段时间,不要这么快带他走,不要让我的孩子见不到他的父亲。我不知道,说这些有用没用。但我还是想这么告诉她,求求她。
“苏缦,我带语儿过来看看你,你见过她的。”沈岩拉着我的手,立于苏缦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让我依稀想起了她当年的模样。高高瘦瘦,扎着一个马尾辫,清爽的就像普通的邻家姐姐。
“苏缦,我们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苏缦的坟墓之后,便一直在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这近十来年,我不知道多少次想象过你的样子,想象过你和沈岩相处的样子,想象过如果你还在的话,我的样子。可当我看过,这里孤零零的一座坟之后,我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我似乎都不敢看向沈岩。
“我想带语儿过来很多年了。可这么多年,我却一直没敢跟她说。苏缦,我今天带着语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看你了。你看,她现在不是你当初见着的模样了吧?除了那股子傻劲,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初的模样。”沈岩的手,抚上苏缦的墓碑,浅浅的一笑。
我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的,可越是不想让它掉,它就偏偏的不受你控制。
“你看,还是这么傻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才一直没敢带她来的。本以为,她要当妈妈了,会坚强一些。哪里知道,还是这样。哎…”他拉过我,擦过我止不住的眼泪。
“宝宝,让你妈妈别再哭了,再哭苏阿姨也会哭的。”沈岩见我实在是收不住泪水,便干脆低过身子,附于我肚子上面轻声的对着孩子说道。
“沈岩,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怎样才能让苏缦原谅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我拉住沈岩的身子,根本已经是泣不成声。
“语儿,不要这样。苏缦没怪你,从来没有。要求原谅的,也应该是我来求得她的原谅而已。”
“沈岩,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嘛。明明错的就是我,明明错的就是我。如果不是我一直想要呆在你的身边,也许苏缦就能回国。也许回来就能治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一个人躺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后山。如果不是我,你们也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沈岩,错的最厉害的人根本就是我,是我…”这些话,是这十来年我想说,而不敢说的。因为怕说了,沈岩便不再是那个沈岩了。今天这样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我心里像是轻松了很好。我也希望我真心的忏悔,能换来苏缦的原谅。
“其实,哪有对错!语儿,苏缦知道的,你这傻瓜自己一个人暗自自责了这么多年,也到此为止吧。这一切,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都忘了,这样苏缦也不要再伤心了,我的语儿也可以不要再为了不让我知道,偷偷掉眼泪了。”沈岩搂住我,低着头在我耳边安慰道。
“不过,语儿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我去了,把我葬在苏缦身边。活着的时候没有兑现的承诺,我想在死后兑现了给她。这样,也许我和苏缦纠缠着的命运也就到这辈子为止了。如果,来生我还遇到你的话,就可以让你不再受这么多的煎熬和痛苦。如果,来生你还愿意遇到我的话,我保证一定让我的语儿幸福快乐。如果,来生我们还能相遇的话,我想和你呆在一起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不要分开。语儿,你可愿意?”他搂着我的手,随着他的如果在收紧。他的语气,也随着他的如果在哽咽。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49
“那明天你同郝陵则一起去上海,不要再来医院。”他在我说完三个愿意之后,依然搂着我,可搂着我的手渐渐的松开。他说,让我同郝陵则一起去上海,不要再去医院。是不想让我呆在他身边吗?
“为什么?”我还问什么为什么呢?他不想让我呆在医院的理由已经跟我说过千遍万遍了。再多一遍也无非是不想让我看着他这样而痛苦罢了。这句为什么,我是不应该问的!
沈岩还是无奈的笑了一笑,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我生病的这件事情,除了司俊他们三个人,也只有你和李叔知道。我想,这件事情对外也总要有个交待的。要不然,到时候我有一个什么万一,司俊他们也没法招架那些股东们。所以,我打算明天把这件事情说了。这样也算对我爸,还有股东们有一个交待。这个消息一公布,你想,你还能这样呆在我身边吗?再说,把你放在我身边的话也不太安全。乖乖的跟着郝陵则去上海呆一段时间,等这边稳定之后再回来。”他说的不太安全,让我不太明白,但这也似乎是没有得我选择的事实。如果,明天他把消息一公布出去,沈岩的太太必定会来医院。而我,这个名义的郝太太又怎么可以像现在这样常随待在他的左右?
“一定要这样吗?”我似乎都可以想象,整个城市又会因为沈岩的病情而热闹起来。股东们会开始质疑司俊三人小组的能力,员工会开始担心公司的未来,股民会开始紧张SM集团的股价,更有可能的是连八卦小报都会开始关心沈岩和太太的一切发展。这样的架势,我肯定是没有招架之力的。
“在保证你和孩子安全的前提下,只能这样安排。”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以为郝陵则在深蓝跟你说结婚的时候,为什么记者会马上就知道?”他像是在给我举例说明,现在的这些记者无孔不入的本事。
“那你等我回来,在我没有回来之间你哪里都不许去。”我紧捉住他的手,我害怕我这一走,他就又会消失在我眼前。而我一直以为,郝陵则求婚的内幕是那个美女林主编对外公布出去的,看来远不止我想的这么简单而已。
“好,语儿没回来之前,我哪里去不去。”他微微一笑,擦过我脸上的泪渍。抚上我的肚子,低声道:“孩子,替爸爸好好照顾你妈妈。”原来,沈岩当父亲的样子是这样的。也和所有的父亲一样,那么温暖,慈爱。
“宝宝,跟爸爸打个招呼。”我似乎被沈岩那温暖的笑意给打动。肚子里的孩子也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在肚子里动了两下。沈岩像是孩子般的抚着肚子跟我说:“语儿,他竟然听得懂,真的动了呢!”我也朝着沈岩开心一笑。
沈岩拉过我的手,再次转向苏缦的墓碑:“苏缦,现在的我想告诉你,我很幸福。谢谢你愿意多给我的这些时间。”沈岩说完这话,看了我一眼。我走上前,擦过苏缦墓碑上的一点水渍:“苏缦,谢谢你。谢谢你多给我们的时间。如果时间可以这样计算的话,我会加上你的那份爱来爱他。”
我相信苏缦会原谅我的,因为我们俩人都希望沈岩是幸福的。假如我是苏缦,只要是沈岩能够幸福,我又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呢?
从佛光山回到市区时,已经快到下午四点,本来沈岩说先送我回家,但是我却执意让李叔直接把他送回了医院。因为,他的体温在不断的升高,让我突然害怕他会像是十年前一样突然倒在我面前不省人事。
医生告诉我,只是受了风寒没有太大的关系后,便不再让我见沈岩,说是孕妇不宜过多的接触,以免过到病气影响胎儿的健康。
我回到家时,郝陵则也正好从他的房间拎着行李走了出来。“你去哪?”他不是明天才去上海的吗?今天怎么就突然拎着行李,一幅要出门的样子。
“你回来了?那正好!我本来说是去医院接你再一起走的,先生说带你一同去上海。这样原定的明天一早的机票就退了,我们改搭今天晚上的火车走,明天我同样可以准时赶到上海。我看时间也快到了,你行李也别收了缺什么去上海买就好了。”
“为什么要坐火车?”干吗非走这么急?
“你啊!你以为飞机看似很平稳的很,其实它还是运动的。而且,这种高速运度所造成的气流,对胎气不好。如果可以的话,连火车也不要坐,但没有办法。你啊,整天都在担心别人,估计你是最缺乏怀孕常识的孕妇。”郝陵则似乎一幅拿我没有办法的表情。也是,每回医生给我讲什么,他都比我听得认真,仔细。甚至,他看的有关怀孕期间的资料都比我来的多。
我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但还是回房换了一套衣服简单的收拾了两身衣服便跟着郝陵则出发前去上海。我并不知道,这突然决定提前的行程是因为沈岩突然升高的体温和医生对我所说没有太大关系的风寒。
50
也不知道为什么,郝陵则在上海的原定于10天的工作,左拖右拖的已经快到半个月仍是没有结束。而我则像是他的行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把我给带上。其实,有些会议在我看来他根本没有参加的必要,他却出席。一些没有必要出席的酒会,他也一场不落的参加,这根本不像是郝陵则的作风。就像今天这场由当地政府主办的慈善酒会,这级别的酒会在我看来最多也只要上海这边分公司的总经理来就可以了,何必要他亲自过来呢?
“我们一定要去吗?”在进会场之前,我再一次向正准备迈入会场的郝陵则确认。这种性子的酒会,有什么意义呢?所有述职的片区总监都已经回去了,呆在上海的后一个星期,郝陵则完全就像是在没事找事做,但他就是不提回家的事情。我开始担心,是不是沈岩出了什么意外,他在故意的拖延和隐瞒。
“你很不愿意去?”郝陵则明明就知道我是非常不愿意去,可他还是一脸正色的问我。可见,他确实是在有事隐瞒着我。
“我说不愿意去有用吗?要去就去吧!”我稍为有点生气,这样的郝陵则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我和他刚认识的那会。
“看来,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夫人。实是很抱歉!”上海分公司的经理转过身对驻足在一旁说话的我们,开始抱歉。
“没有,刘经理。是我有些累。”其实,这个刘经理的难为,我早就看在眼里。他看来也是受郝陵则的要求而这么做的,现在让他来给我道歉,人家岂不是很无辜。
“你要累了,我们就回酒店休息吧。”郝陵则一听我喊累,便不再一幅非去不可的样子。这些天,他总是这样只有我说累了,他才停止所有的活动。
“陵则!”我是真的有点生气,可是又碍于这个刘经理在场而不得发作。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他拍拍我的脑袋,又转过身交待刘经理自己去参加这场慈善宴会,他先陪我回酒店。
“你要是还想发脾气你就发吧,现在没有外人了。”当刘经理走进宴会酒店之后,郝陵则便转过身子,低着脑袋一幅主动承认错误的样子立在我面前。
“我不想发脾气,我只想回去。”我说我不想发脾气,可是我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高。而这略带高音的声调,显然已经是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
郝陵则低笑出声,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理亏,还是因为自己口不对心的话,也不由的有些有发笑,可明明很生气的心情,又让我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我赌气的转身就走。
“子语,你走错路了,酒店要往左走。”郝陵则跟在我身后,声音里还是压着淡淡的笑意,我没有答理他,自顾自的埋头生着闷气。
“子语,我给你拎着包吧。你挺着个肚子走这么多路不累吗?”郝陵则见我不理他,便快步走到我旁边,想要帮我拎手袋。其实,手袋里什么也没有。哪里需要他帮忙。我生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是一个人往前走。
“子语… 别走了!孩子都喊累了!”在走了大概两站路之后,郝陵则终于忍不住的挡在我身前,含着一张笑脸对着我。其实,我跟郝陵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可是,我生气的是,他明明知道我在担心沈岩的情况。他怎么可以让我在上海这样呆着呢?每天就只能盼着司俊或是齐朗来个电话,报个平安,一切安好的消息呢。平日里那样理解我的郝陵则,怎么可以一到了上海就似乎完全不能休会我的心情了呢?
“你别给我掉眼泪哦!我可没有犯什么错!”郝陵则看到我眼中的雾气正在凝聚,他便一幅这事麻烦大了可又不知道怎么收拾的表情。
“我就是想回家嘛!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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