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亩连最低的规模都没达到,就算是你凑够了尺寸,文书报到府衙州衙,等个三五年也未必会保准就能批下来,何况你这间酒坊的经营权早已登记造册在周家名下,姑娘何必多此一举呢?”
审批新酒坊不容易,但在原酒坊下开设分号就简单的多,只需要带上文书地契来县衙增项即可,分号同样也有经营资质,只不过是姓周罢了。
宝珠终于是都问明白了,苦笑了下,谢过许师爷告辞,听到身后周仕显也起身告辞,不予理会,径自出了县衙。
第四十九章 庆源楼
周仕显追上宝珠拦住了去路,“跟我去庆源楼,我们谈谈。”
宝珠冷声道:“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爹娘还在家等我,你让开。”
周仕显站着没动,“周安已经寻了柳芽儿去你家了,只说是魏掌柜来找,在山上遇到了,谈完事就送你回去。”
宝珠瞪着周仕显,翻来覆去想了几个来回,终于没再坚持,沉着脸跟他去了庆源楼。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庆源楼依旧热闹,周仕显没进去,绕过酒楼,在后院儿门前停了下来。
宝珠认识这地方,不久前自己和爹跟着周安来交货,一路的忐忑不安和拿到银子的欢喜还历历在目。如今。。。。。
宝珠摇头苦笑,跟着周仕显进来,魏掌柜早就躬身迎接,给周仕显行过礼又笑眯眯的和宝珠打招呼,“陈姑娘,您上次送来蔬菜真是个顶个的新鲜,都说这吃菜掐尖儿,果然是不一样,比镇上卖的可强的多啦。。。。。。”
宝珠恍若未闻,跟在后面一路也不说话,沿着回廊,又穿过了一层跨院,直到一个大花坛跟前周仕显才停下,回头看了眼宝珠说:“上楼。”
宝珠打量四周,这层院子连着酒楼后门,花坛旁边有露天的楼梯,直通酒楼的二层。周仕显已经撩衣袍上去,宝珠随后一起到了楼上的雅间。
红木镂空的屏风挡在桌子后面,墙上四联的山水画,条几上摆着对瓶。宝珠绕过屏风,推来窗户,下面正对着酒楼大堂,熙熙攘攘的说笑声涌了进来,还夹杂着店小二的传菜迎客高声叫酒。
“把窗户关上,过来坐。”
宝珠又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才慢吞吞的关上窗子,走到周仕显对面坐下,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满了菜,几碟翠绿鲜黄的凉菜,一道火腿蒸香菇和一道八珍豆腐两个热菜,还有一盆竹笋老鸭汤。
“你刚病好,吃点清淡的调理肠胃。”周仕显盛了一碗老鸭汤递过来。
宝珠抬手接了,拿起调羹尝了口,味道鲜美,就把调羹放一旁,端起碗一口气喝光。接着食指大动,飞着筷子左一下右一下的夹菜吃,虽然清淡,但滋味确实不错,好半天才放下筷子。
周仕显一直坐着没动,见宝珠吃好,又递上一盏茶水。
吃饱喝足,宝珠掏出帕子擦了嘴,抬头望了眼周仕显,问道:“你想要谈什么?现在说吧。”
周仕显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茶,放下茶壶缓缓说道:“也不是要谈什么,既然你想知道开酒坊的章程,不如就我给你说说,许师爷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宝珠垂着眼皮冷哼:“哦?那我洗耳恭听,说吧。”
“朝廷历年来对酿酒管制严格,施以重税,怕的就是百姓只图谋利,余粮都用做酿酒,倘若遇到战事便无粮可征用。。。。”
宝珠嗤笑打断:“周少爷又要拿出一套大道理压人?国计民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平民百姓操不着那个心,何况,你周家这么大的酒坊就摆在跟前,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去开?”
周仕显皱眉:“就算我不阻止你,你这酒坊就真能开的起来?你无根无基,凑齐地皮置办了文书承到县衙,层层上报审批,等到你盼个三五年文书下来,能否批准还不一定。就算是批准了,给你造册发了牌子,你知不知道以后每年的赋税是多少?知不知道县衙,府衙,州衙各府官员一年的打点又要多少?你也认字识数,不妨算算,你一年要卖多少坛酒才够这十几万两白银的挑费!”
宝珠看着周仕显笑了笑说:“这么说是怕我不自量力,周少爷才仗义出手将酒坊划入周家名下?才不得已将破掳和二锅头据为己有?呵呵。。。。。。。那小女子真是不胜感激,要不。。。。。。。。我给您磕个头?”
周仕显放在桌下的拳头攥紧了又放开,叹口气道:“你也不用跟我冷嘲热讽的,我知道你一时也想不明白,有怨气难免,我不和你计较。”
宝珠摇头:“怎么会有怨气?别说是你自己看透了蒸馏的法子,就算是你以东家的身份强令我叫出来方子,我也得听命不是?”
周仕显强压着怒气站起来,“我把话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是非得认定我是为了图谋你的方子那也没办法,以后若还想经营酒坊,就老老实实管理着分号,我会给你订单做,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宝珠冷笑:“既然已有了周记分号的经营权,我何必再苦哈哈的替人做嫁衣?直接找了别家酒楼售卖,不比你周少爷过一手要挣的多?”
周仕显暴怒,走到宝珠跟前:“你还想沿街兜售?抛头露面找各家掌柜低眉顺眼的推销你的酒?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以为顶着个酒家女的名号是多风雅的事么?你还要不要你的名声了?无知蠢货,不知好歹。”
宝珠气疯了,一脚踹开桌子扑过去,冲着周仕显的脸就抓了一把,周仕显冷不防被宝珠挠个正着,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伸手就攥住宝珠乱挥的双手反剪背后。
“你个泼妇!还有没有半点女孩儿家样子?你闹够没有!”
宝珠双手被制住脱不开,早就怒红了眼,想也没想,扯着嗓子就大喊:“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啊,非礼啊。。。”
周仕显大惊失色,一手攥紧宝珠双手,一手腾出来死命捂住宝珠嘴巴。宝珠趁换手空隙,抬胳膊肘使劲撞向周仕显肋下,周仕显闷哼一声,收不住力道,抱着宝珠向屏风撞去。
哗啦一声,屏风倒地,被两人压在身下,散碎的七零八落。
宝珠慌忙挣扎起身,忽听得头上窗前有人闷笑,趁乱扯开领口又喊道:“非礼啊,救命,救。。。。。。。。”
等到她抬眼看清楚坐在窗台上的人,再也喊不出半个字,瞪大眼睛张着嘴愣在那里。
周仕显气急败坏的爬起来,“正东,关上窗户!”
霍正东跳下窗台,掩上窗户,转身一脸玩味的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宝珠只觉得热气上涌,一张脸早已烧的通红,为什么会被他看到?他怎么会在这儿?对了,他和周仕显原本就是认识的,一丘之貉,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宝珠稳了稳心神,整理好衣领,气喘吁吁的说道:“周仕显,你处心积虑抢了我家的酒,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和我计较,满嘴都是仁义道德,行的却是阴险狡诈,你当真是厚颜无耻之极!周记酒坊分号的名头是你自己给的,我用这名号怎么做生意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操心!”
宝珠说完摔门出去,蹬蹬蹬下楼,从后门穿过酒楼,回到大街上,一路跑到城门口,刘老二的骡车还在,宝珠爬上去,卷缩一团。
第五十章 劝慰
刚到村口,陈老爹和张氏早就候在大树下,见宝珠从刘老二的骡车上下来忙迎过去。张氏拉住宝珠胳膊问:“不是说魏掌柜的谈完事儿就把你送回来么?怎么自己坐车回来啦?吃过中午饭没?”
宝珠还没回答,陈老爹在旁搭腔:“你就不能让孩子回家先歇息了再问?现在问那些有的没的干啥?赶紧回家吃饭!”
宝珠笑笑,乖乖的跟着爹娘回家。
吃过晚饭,张氏打了水让宝珠洗漱,一家人坐在堂屋,宝珠想了又想,还是开口说道:“爹,娘,咱家的酒坊。。。。自从咱们的酒一上市,镇上的大酒坊也烧出来跟咱们一样的酒,所以。。。。”
陈老爹叹气道:“珠儿,上回你从镇上一回来就生病也是为了这事儿?
宝珠突然想哭,“爹。。。咱们的酒卖不出去了呀。”
张氏一把抱住宝珠,哭道:“你这傻丫头,多大点儿事啊,你就病成那样吓唬爹娘?跟你比起来,酒坊生意的又算得了啥啊!”
宝珠再也忍不住,抱住张氏痛哭,以前娘任人唯亲好赖不分时候,自己都是暴怒埋怨,可是自己这次也认错了人,娘却只有安慰,没有半分斥责。宝珠越想越后悔,哭得喘不上气来。
陈老爹说道:“行啦行啦,她娘,你就别哭啦,珠儿刚好,禁不住这么掉眼泪。”
张氏连忙强忍着止住泪,又安抚宝珠,好不容易娘俩才止住哭声。
宝珠抽泣着问:“爹,以后酒坊没生意了咱们可咋办?”
陈老爹大笑:“你这丫头真是病糊涂了,啥咋办?该咋办就咋办!以前咱家都过得好好的,这突然多了一座大宅子,又多了那么些银子,反而就过不下去啦?”
张氏也破涕为笑,“你这孩子,平时装的跟个大人似得,说到底还是小孩儿脾气,先不说那酒坊,就是手头这些银子,翻盖房子再给你置办嫁妆,两件大事啥都够啦,你还操心个啥?生意不能做,那就扔着呗,谁稀罕!”
宝珠愕然,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张氏也和衣躺在床上,拍着宝珠哄了又哄,劝了又劝,才昏昏睡去。
一连几日宝珠都在家跟着张氏干家务活儿,脸上欢欢喜喜的样子似乎是放下了心事,卸下了包袱人也轻松了。只是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才会揉着笑僵的脸一筹莫展。
亏得自己还是现代人,各种产权官司商标抢注的新闻也没少看,重活一世居然疏忽掉这么严重的问题。自己一番辛苦倒是白便宜了周仕显。可是就算当初想到了又能怎样?没有雄厚的财力和官场靠山很难拿到酒坊的经营权,自家的酒更是一坛也卖不出去。
如今手里虽然有了周记分号这个合法的经营权,但是镇上大部分酒水生意早就被周家垄断,就算是周仕显不干涉,自己的酒恐怕也很难卖出去。
如果是从此低头当自己是周家分号,从周仕显手里接来订单做,那辛苦酿的酒还没出门就被抽走大半利润,自己会甘心么?当然不会!
可是以后怎么办?虽然自家爹娘宽心知足,剩下的银钱也够暂时改善生活,还有柳家呐,柳家兄弟满心欢喜的盼着工钱,难道自己摆足架子只发了一次就宣告关张大吉?
转天宝珠双眼乌黑的出来吃早饭,张氏看的直摇头:“珠儿,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听娘的话,放宽了心,别总想那些没用的。”
宝珠忙说:“知道了娘,我没多想,只是暑气太热,晚上没睡好。”
张氏扭头跟陈老爹说:“他爹,现在也该筹划下啥时候把房子翻盖起来了,这冬冷夏热的,住到啥时候到头啊。”
陈家得了银子,头一个想法就是翻盖房子,当时想着还有订单,怕是这边盖着房子那边酒坊也忙起来,两厢撞一块儿去,现在也没这个顾虑了,盖房子自然就提上日程。
陈老爹喝光了玉米粥放下碗说道:“眼下到了麦收时候,房班子里种了麦子的人家也有,恐怕人不齐,再等等,老房子地基是现成的,也不用石料,置办齐木料青砖下个月就能开工,秋收前也能盖好了。”
张氏又问:“那要不要先把料备齐?年前盖酒坊时候周少爷介绍的西河村那家。。。。”
“咳咳。。。。。”
见宝珠被粥呛到,张氏忙过来给她拍背。
陈老爹琢磨了会儿说:“还是去西河村买吧,上次人家看着情面只卖了本钱,这回咱们还要用料,没的说就绕过去让别家把钱赚了的,咱们也不提周家,该是啥价就啥价。”
宝珠无奈,这两家石料坊和砖窑之前肯低价卖给自家料,虽然是因为周家,谁知道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利益关系?自家爹是厚道人,觉得承了人情就要还,宝珠也没理由劝阻。
刚收拾了碗筷,柳芽儿过来了,跟张氏和陈老爹打过招呼,就拉着宝珠躲屋里说悄悄话。
“宝珠姐你不知道,上次可吓坏我了,幸亏周安肯替咱们瞒着没说漏,要是让陈大叔和张婶子知道我帮着你骗他们,我可是没脸再来你家了。”
宝珠勉强笑笑,“多大点儿事啊,看把你吓得。”
“宝珠姐,那天周安说的镇上什么掌柜的寻你,是咱们又要开工了么?”
宝珠吞了一口唾沫,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似得,好一会儿才说:“芽儿。。。镇上的酒楼暂时不要货了,咱们。。还要多等一阵子才能开工,正好今儿你在,待会儿把你大哥二哥的工钱给捎回去。”
“哎!”柳芽儿听到又要发工钱便高高兴兴的应了声,也没接着追问。
这月的工钱也好算,柳家兄弟都是只上了六天工,宝珠取了一百八十个大钱交给柳芽儿,嘱咐她一定亲手交到两兄弟手里。
“大哥的也就算了,二哥的绝对不能再给他了,直接放到我爹娘手里才行。”
宝珠问咋回事,柳芽儿撇着嘴把柳二好一通的埋怨。
原来上回发了工钱,柳大回家就原封不动的给了爹娘,吃晚饭时候没见着柳二,一家人早就习惯他没事瞎逛,也没在意,半夜里柳二进了家门倒头就睡,转天一早还是不见人影,又到了大半夜的才回家。
这回柳大叔和芽儿娘可没睡,点了灯守在屋里专门等他,一见着柳二就找他要工钱,柳二先是嬉皮笑脸的打马虎眼,被逼急了就梗着脖子说钱都花了。气的柳大叔抄了扫帚就要打,“你个败家王八犊子,一百八十个大钱你这两天就都花光了?是赌钱啦还是喝花酒啦?不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柳二跳着脚的东躲西闪,柳大叔愈发的生气,满院子追着打。直到柳大听见了动静起床,才把自家爹拦住。柳二是厚着脸皮死活不说钱都花哪儿了,柳大叔也没了法子,这阵子始终都没给他好脸儿。
芽儿娘倒是相信自家儿子不会有恶习,好声哄劝着,结果柳二就是不说,急的芽儿娘也没了办法。
听着柳芽儿说完,宝珠突然就想到了去年秋天菜架子下的一幕,那个穿杏红色衫子的身影,莫非。。。。柳二这钱是花给相好的姑娘啦?
第五十一章 山精
陈老爹一大早就去了西河村订木料青砖,傍晚才回来,进家门就一脸的喜色。张氏和宝珠早就做好了晚饭,忙盛上来边吃边聊。
今儿个在西河村,陈老爹定好了木料,原本想着到了砖窑也不吭声儿,按照市价给了定钱就走,结果小伙计认出来了是老主顾,就进去回报了,砖窑的鲁老板亲自迎了出来。陈老爹直说这次是自家盖房子,要不了多少货,所以就没敢叨扰,鲁老板也是个爽快人仗义性子,见陈老爹老实憨厚不贪便宜,就说一回生两回熟,虽然周安给牵的线,咱们这以后也是朋友道。还是照着上回的价钱收了订银,只是要的少就不管送货了。
张氏欢喜的说:“这一下子又省了十好几两银子,就算是不给送货,也得好好谢谢人家鲁老板。”
陈老爹笑呵呵的点头:“上回人家是看周家的面子,咱们没吭声也就罢了,这回是冲着咱们,可不能啥都不表示了。”
宝珠说道:“爹,咱家的酒还有富余的,要不就装两坛,等拉货的时候给鲁老板送去?”
“行,这样最合适不过,等我明儿个就去借板车,再找柳家小子给搭把手,也不着急,农闲时跑几趟,下个月初前拉齐了就行。”
夏日里天长,吃过了晚饭还天光大亮着,宝珠去拿酒,刚上台阶就看见有个人在酒坊门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
宝珠不动声色的站到背后,猛的伸手在那人肩膀上拍了下。
“啊!”卫小兰惊慌回头,瞪着宝珠,“你干什么!要吓死人啊!”
宝珠嘲笑:“知道吓人你还鬼鬼祟祟的?”
卫小兰斜了宝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