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儿来?我可不信他是随口一问。不过此事也没甚么可瞒的,我如实作答道:“回皇上,因邵采女中毒时,王御女同梅御女都有嫌疑,因此她三人至今未搬,不过待邵采女完全康复后,便要搬过去了。”
皇上随意点了点头,道:“既然还没搬,那就抓紧着办罢,紫云阁确实是太远了。”
太远了?紫云阁位置不偏不倚,离他的蓬莱阁很远也不假,但那里住着的三位嫔妃,无一不是份位低下,根本没有在自己的宫室迎驾的资格,他要临幸哪个,直接召去蓬莱阁侍寝便得,紫云阁再远,又与他有甚么妨碍?
难道,皇上是想翟升谁的份位?可也没听说他最近翻了谁的牌子呀?他这究竟是甚么意思?
算了,管他甚么意思,既然上级有命,那我照办便是,反正这迁宫的旨意,本就是出自我这里。
于是我躬一躬身,回答皇上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一定尽早让王御女等人搬去淑景院。”
皇上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皇上都是站着讲话的,这好像有点不合待客的礼节,我连忙朝台阶之上一伸手,道:“请皇上上座,臣妾这就命人奉茶。”
皇上却没有动身,只道:“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梓童自便罢。”他说完,便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我只得垂首,躬身,高呼:“臣妾恭送皇上。”
那明黄色的,绣了蓝色龙纹的袍服下摆,消失在大殿门口,我直起身来,满意地,满足地,笑了起来。
快步赶来我身边伺候的春桃,一脸的不可思议:“娘娘,方才可吓坏奴婢了,奴婢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要降罪于娘娘,可您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为甚么笑不出来?我,简氏,今日捆绑了真龙天子一次:鞭打了大梁国最尊贵的屁股两次;滴腊梅花一次;让九五之尊险些憋出内伤一次;还谎报军情哄骗了英明的圣上一次(W//RS//HU)。这回,我不但报了玉清池之仇,而且还赚大了。
哼哼,要是皇上再敢欺负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要用角先生对付他了。
不过,我的上司,尊贵的皇上,还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让我在大仇得报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佩服来。
仇虽然报了,但事情还没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方才皇上是在听我提起玉清池之事后,才缓和了神色,而且,他反复两次提到了所谓的“琐事”,看来这件“琐事”,就是导致他在玉清池边大发脾气的原因,也是导致我两次御书房遭到冷遇的原因。
唔,看来,这件琐事很重要,很关键,我得提前掌握些信息才是。
“夏荷。”我出生唤道。
“奴婢在。”夏荷快步走到我身边,应道。
我吩咐她道:“去查,看看皇上今日下朝后,忙碌了些甚么,竟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
第65章 余毒
“是,娘娘。”夏荷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来回报,称:“娘娘,听蓬莱阁的侍卫讲,皇上今日下朝后,并未去哪里,只是待在蓬莱阁后殿,同万公公待在一起。”
“同万公公一起待在蓬莱阁后殿?只有他们两人?”我突然就想起了刚才那会儿没能派上用场的角先生……咳咳,想歪了,想歪了,且不说皇上尚未开那窍儿,这万公公的年纪,也同皇上不登对。
夏荷显然不知我脑中的胡思乱想,仍旧一脸的严肃,回答道:“是,娘娘,据蓬莱阁的侍卫称,皇上同万公公待在偏殿,门窗俱锁,无人得知他们在做什么,待皇上从偏殿出来,就径直来娘娘这里了。”
从偏殿出来后,就径直来我这里了?看来皇上口中所谓的“琐事”,还真同我有关?到底是什么琐事呢,这样的神神秘秘,还把门窗都锁着,不过既然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就只有等待了,等皇上自己给我一个解释。
夏荷禀完,退至我身侧站定,这时春桃上前,抱怨道,“娘娘,您今早没用早膳,现在已是午时,总该用些午膳罢?”
她这不提还好,一提,我马上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忙道:“摆膳,就搁在大殿,本宫要赏歌舞。”
春桃诧异看我一眼,道:“娘娘今日心情很不错。”
那是,我大仇得报,玉清池皇上暴怒谜团也即将揭开,心情自然很不错,而这随时能开宴席,随时通赏歌舞,乃是担任皇后一职的特权,我更是要尽力享用,才对得起这日日的辛劳,和时不时地来自上级的刁难。
皇后的话,即是懿旨,春桃将开宴的命令一传达下去,马上便有珍馐佳流水一般地端上来,而尚仪局动作更快,酒菜尚未上齐,歌舞单子就摆到我面前了。
我瞅了瞅歌舞单红中带金的封面,没有动手,只朝春桃瞟了一眼,春桃马上拿起来,念给我听:“四方乐,孔雀王,凉州舞……”她念完,问道:“不知娘娘想先点哪一支?”
我一手举美酒,一手托腮,想了想,道:”孔雀王罢——你且请个太医去紫云阁瞧瞧,看邵采女身体如何,若是已调养好,就让她们择日迁宫罢。”
“是,娘娘。”春桃应声去传旨。
我举起筷子,立于我身后布菜的冬梅马上将那“玉露团”、“白龙”、“仙人脔”,各样夹了点子,搁到我面前的玛瑙缠丝碟里,又顺着我的眼神,将“金粟平”拣了几个,奉于我面前,几个菜尚未吃完,便有太医到甘泉宫,来禀报紫云阁诊脉的情况。
我将人宣进来一看,却见是吕郭,顿时有些不高兴——如今六宫上下,都知道我与他有隙,春桃怎么还派了他去紫云阁?
春桃许是看出我面色不虞,忙禀道:“娘娘,奴婢本来是请的蒋太医,可邵采女却非要点吕太医去,奴婢这才……”
我明白了,虽然众人都认为邵采女的毒是蒋太医查出来的,也是蒋太医所解的,但邵采女自己去是心知肚明,她的毒最先是吕郭查出来的,再加上她一直疑菊香,肯定就把那日的一干人等都给疑上了,所以,她而今只信赖吕郭。
既然是邵采女自己点的人,就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我放下心来,冲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会意退至一旁。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娘娘万福金安。”吕郭俯地,行了个大礼。
这是在向我表明一种态度么,我微微笑起来,抬手示意:“平身。”
“谢娘娘。”吕郭起身,垂手站好。
我搁下筷子,问道,“吕太医,不知邵采女所染之毒,可曾痊愈?”
吕离躬身回答道:“回禀娘娘,邵采女所染之毒,已然痊愈,只是拖的时日久了,多少对身子有些损害。”
“唉。”我叹了口气,“那了是没办法的事,都导下毒之人太过歹毒。委屈了邵采女了。只不知吕太医所说的‘对身子有些损害’,具体是指哪方面?”
吕郭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却未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自说自话道:“那毒,并不影响邵采女受孕。”
这话儿说的,好像我挺不乐意邵采女怀孩子似的,吕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微微笑道,“那就好,为皇上开枝散叶,乃是后宫嫔妃最大的责任,既然邵采女身体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微臣奏完了,微臣告退。”吕郭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面色一沉,夏荷马上出言怒斥:“放肆,吕太医不懂得规矩么,竟敢打断皇后娘娘的话?”
吕郭俯身认罪。
我冷声道:“既然吕太医不懂得后宫的规矩,春桃你就去教教他罢。”
夏荷应了一声,唤来两名内侍,推攘着吕郭,朝偏殿去了。
过了一会儿,夏荷独自回来,到我身旁附耳道:“娘娘,奴婢罚吕太医在偏殿背宫规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宫里又要传遍了。”
很好,我微微颔首,示意春桃继续。
夏荷附到我耳边,声低如蚊蚋道:“娘娘,吕太医只讲了一句话,他称,邵采女的毒,虽不影响受孕,但却……”
“什么?当真?”我听了夏荷这话,很有些诧异,甚至有些震惊,这世间,竟有这样的阴狠下作之毒?
夏荷肯定地一点头,道:“吕太医就是这样说的,不过,娘娘,他是否真心向着娘娘,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会把这消息,传到别的主子那是否真心向着娘娘,还不一定呢,保不齐会把之消息,传到别的主子那里去。”
“传不传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邵采女都已经这样了。”我怀着无比怜悯的心情,为邵采女叹了口气,道,“只要别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就成,不然他还指不定怎么难过伤心呢,要知道,那日画舫上的宴会,他可是赐了一道石榴给邵采女的。”
夏荷苦笑:“奴婢记得,娘娘当时还赐了一道糖莲给邵采女呢。”
“是啊。”我又叹了口气,“本宫也是想着,皇子反正是要由人来生的,与其让太后和太妃的人占了先,还不如便宜皇上亲选的邵采女去,想必皇上也是乐意看到本宫这富态度的。可谁知……真是世事难料,也或许,正是本宫的一道糖莲和皇上的一道石榴,才造成了邵采女如今的悲剧……”
夏荷轻声道:“奴婢倒是以为,娘娘也不必如此忧心,反正邵采女又不是不能生……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费力瞒着些,总能混个三五年。也许三五年后,娘娘自己就能……”
“住口!”我厉声打断她的话,教训她道,“你最是个慎言慎行的,皇上不爱听到的事,以后少说;皇上不许做的事,坚决不能做。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我们身上呢,切莫胡来。”训完夏荷,我又幽幽地叹了:“简氏一门的荣辱兴衰,就系在本宫身上,其实本宫的荣辱兴衰,又何曾不是系在简氏一门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咱们这位皇上,是个心有大主意的难得明君,只可惜,自古明君,总得先抛弃儿女情长,江山社稷,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这,便是职场的无奈罢,皇上如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命运向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算天空满布阴霾,只要自己努力谋划,又怎知不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我,简氏,想要得到的,一定会得到,不稀罕君王所谓的宠爱,不靠任何人的垂怜,只凭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就一定能得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命春桃将迁宫的旨意传了下去。那三名嫔妃大概正等着呢,懿旨下达后不到两天的时间,她们就搬了个妥妥当当,而第三天头上,便来与我谢恩了。
我领着她们,去给太后请安,顺便汇报了她们迁宫的事情。有人要搬去与怀孕的牛、马二人同住,太后明显地不高兴,但迁宫已成既定事实,她再不高兴也没法子,谁让我才是拥有最高行政大权的CEO呢。
例行完公事,三名嫔妃照例于长乐宫门前同我分别,我独自登上杏黄绣凤的腰舆,回到甘泉宫,懒懒散散地混过了一天。
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深蓝色的天空中,闪闪的繁星一点一点,我躺在四面通透的昨风轩中,一手执一盏白梅汤,一手忙着数星星。
突然有阵夹杂着龙涎香气的微风拂来,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中的碧玉盏便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接着,是一温和的,熟悉的声音:“梓童好兴致。”
呀,上司来了,我赶紧翻身下了玉生躺椅,俯身下拜:“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皇上扶了我一把,笑道:“梓童何罪之有,朕是想给梓童一个惊喜所以特意没让人通报。”
我顺势站起身来,朝皇上望去,只见他今日头戴一顶软脚罗幞头,身穿浅银色织游麟暗纹的圆领袍衫,脚踩轻便的皱纹靴,袍下分叉,隐隐约约露出内里的素色银纹裤子,这通身的淡雅装束,放在这炎炎夏日,倒是极为合适的。
目光再朝上移,只见他此时的笑容,和煦有如春风,让我突然间有些恍神,那皮鞭,那蜡烛,还有那鹅羽跟鞭梢,好像昨日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只怕这会儿还没全消罢,但他怎地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说,我这位上司,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子受虐的倾向,只是一直没被发掘出来?
好想好想问问他,对于昨日的SM,还是记忆犹新的,这不就要开始发问了,只不知他是要发火,还是要哀求我再来一次。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后者居多罢,嗬嗬嗬,真是看不出,我这上司,还是个货真价实的……
还没等我寻思完,皇上已然出声:“朕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请梓童帮忙。”
第66章 谋害
请?帮忙?皇上何曾这样客气了?我看看轩外的绿竹,又望望天上的繁星,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静静地看着我,极有耐心地看着我,仿佛只等我的一个回答。
对于皇上的问话,宫规上是有规定的,不论你多么的不想回答,也得理着头皮给答了,不然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就像此时,我便很不想张口,因为古语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于这样一位九五之尊的上司来说,对我这名下属有了敬语,就相当于是殷勤了。
我不想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因此只得不情不愿地张口接话,道:“皇上严重了,为皇上分忧解难,乃是臣妾的职责,亦是臣妆发的荣幸,皇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便是。”
皇上对我的这番回答,似是十分满意,他微微一笑,朝玉片躺椅上坐了,又伸手将我一带,让我坐到了他的膝头,这样暧昧的姿势,倘若发生在寝室,倘若发生在皇上与妃嫔之间,倒是极为自然的,但帝与后,大梁国最为尊贵的一对儿,这般抱着坐着,仿佛很有些不妥,不知谏大夫见了,会不会参我一笔。
咳,咳,我又走神了,这是甘泉宫后殿,临风轩,谏议大夫再闲得慌,也不会跑到这里来,瞧我,都想到哪里去了。
皇上左手揽在我的腰后,右手伸进我绣了金线的袖口,握了我的手在掌心,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右手,因为长年握笔,生有厚厚的茧子,触在我刚做了磨砂的手背上,一阵阵地发疼。
于是我很扫兴地,毫不懂风情地,将手轻轻抽了出来,这是否算作不敬业?我犹豫着,要不要反握住皇上的手,这样既不会被磨得慌,又能顾及到上司的情绪。
但皇上好像并滑留意到我的小动作,他的手,仍停留在我的袖中,而目光,却落在轩外那被夜色掩住了绿意的竹子上,再细看,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原来不是在看竹子,而是仿佛沉浸在某一种思绪之中。
他这副样子,让我不敢贸然出声,只能默默地垂下了头,数着薄衫上绣的几朵茉莉花。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皇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为何而叹气?同他要我帮忙有关么?我正猜测着,却听见皇上问我道,“梓童,你可知道朕小时候的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要同我加快快乐的童年时光么?我略微一愣,答道:“臣妾曾听太妃讲过,皇上幼时聪敏可爱,机灵非常,是个人见人爱的皇子。”
“人见人爱?”皇上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仿佛自嘲般的道,“太妃还是那样,只看到朕的快乐,看不到朕的忧愁。”
原来皇上对太妃有怨,怪不得太妃身为他的生母,却在各种待遇上,并没有获得优待权了。我暗自想着,口中接道:“皇上说笑了,皇上乃是先皇龙裔,一定自小就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又怎会有忧愁呢?”
“梓童也这样认为?”皇上诧异的语气中,狗屁含有些许的失望。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才入宫多久,怎会知道那么些事。
“难道不是?”我反问道。
皇上重新握了我的手,叹着气道:“朕的母妃,就是现今的太妃娘娘,一直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正六品宝林,后来所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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