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梁是向荣的得力部下,殿臣是张国梁的字。
张国梁是天地会出身,投降满清之后,他依旧用江湖规矩治理自己的天地会旧部,与士兵同甘共苦,虽号令严明却深得军心;加上他在广东当过海盗时见过大世面,拥有实际作战经验,其部队训练精良,善用火器,向荣对这支部队非常看重。
第十一章草拟罪己诏()
一月二十四日凌晨时分,惶恐了数日的向荣睡得特别香甜的时候,太平军的大炮开火了。
这是四十门m1841型青铜炮,上海华孚洋行专为太平军提供的。
炮弹如雨点般落在清军营盘,宽阔的拒马木桩、深壕里的锋利竹签、绵延数十里的营垒土墙上全被摧毁得七零八落。
“终于来了!”向荣赶紧套上衣服,来到中军大帐。
提心吊胆多日,终于等来了太平军的总攻,可惜要是再等两三日就好了。
决战之际,向荣还想着林深河的部队。
炮声一停,太平军就发动了全线总攻。
“报告大帅,前哨营盘已破。”
“大帅,七桥瓮营盘失守。”
一阵阵告急的讯号传来,向荣紧急调兵遣将,手中的机动兵力一下子全都派了出去。
他站在大营辕门口,看到大营前盘、东翼、西翼等等都是熊熊烈火,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喊杀的声音。
完了,这下完了!向荣手脚发凉,自感回天无力。
这时,张国梁浑身鲜血淋漓,带着一队护兵溃败了下来,“孝陵卫二十多营俱被长毛攻破。这营盘守不住了!”
太平天国数路大军协同作战,晕头转向的清军组织混乱,只靠一个张国梁来回接应,根本就挡不住。
向荣满脸狰狞,声音嘶哑,“两年的辛苦,一夕破败,这怎么向皇上交代呀!”
这时喊声杀声越来越近了,败兵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看着向荣精神恍惚的样子,张国梁不由分说带着侍卫冲上前去,直接就把他扶上马,簇拥着出了辕门。
向荣在张国梁的保护下拼死突围到丹阳。
在太平军多路大军轮番围攻下,满清苦心经营了三年的江南大营被彻底打破。
北京,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数骑快马在积雪甚厚的官道上奔跑。
“江南大营急报!”
“两江总督急报!”
“浙江巡抚急报!”
六百里急报像雪片一样送进了紫禁城。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吹过上空,冰雪覆盖着的紫禁城内寒意越发浓郁。
一辆翠羽青鸾华盖车辇晃悠悠的出了储秀宫。
懿嫔叶赫那拉氏包裹着厚厚的锦裘,歪靠在车辇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盒。储秀宫回事太监郭兰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侍奉在车辇左右。
车辇来到乾清宫前,郭兰福小心的把的懿嫔搀扶了下来。
咸丰贴身太监刘多生看到懿嫔,慌忙迎了上去,“懿主子,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跑到乾清宫来了!”
说着他还嗔怪起郭兰福等人,“小福子,懿主子这么重的身子,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要是惊扰了龙胎,主子爷一发怒,你们身上的这层皮还要吗?”
郭兰福腆着脸,没有吭声。
郭兰福原名郭滏,从小生活在滏阳河边。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家中贫穷,自阉了想要进宫做太监。
太监的选补,清廷有严格的规定:必须有因年老或死亡出宫的太监,才能替补新人(暗地里还要花钱运动)。
郭滏没有钱财,没有门路。寒冬腊月,他饥寒交迫,一下扑倒在大街上,幸亏遇上了锦衣卫百户张万石。
张万石就是兴明岛上的老张头,他进京布设锦衣卫情报网,顺手救活了郭滏。
郭滏死里逃生,进宫的心也就淡了许多。再经过老张头一番洗脑,郭滏的思想立即发生了180的大转变,立志要做复兴华夏的革命者。
郭滏已是残疾之人,王谢堂觉得应该物尽其用。他让老张头花费了一点钱,买通关节,把郭滏送进紫禁城,成为咸丰身边大太监刘多生的徒弟,后又被送到了兰贵人。
郭滏在内宫太监里排辈兰字,序号郭兰福,人称小福子。
“刘多生,您这当师傅的,也别怪小福子他们。”懿嫔用轻轻柔抚自己的大肚皮,“我这是七个月的身孕,就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那拉氏选秀进宫后,虽然被封为兰贵人,但她一直遭到其妃嫔的压制,为咸丰所冷落。
幸亏小福子牵线搭桥,那拉氏靠着南方小调撩逗咸丰,才一举获得了圣心。
所以那拉氏对郭兰福非常关照。虽然小福子才十八岁,却被她视为命中一个福星。
看着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懿嫔那拉氏关切的问道,“万岁爷还在批折子吧?圣上这几天肝肺火旺,我熬了一碗雪梨百合汤,特地给他送了过来。”
“别提了,军机大臣们在里面呆了一下午。”刘多生面生焦虑,“圣上又憔悴了!”
乾清宫东暖阁内,地龙烧得火热。
彭蕴章、桂良、穆荫、肃顺等军机重臣全部跪伏在暖榻前面。
“花费两年功夫,耗费江浙无数钱粮打就的江南大营,一夜之间竟然就没了,向荣果是误国!”
咸丰盘坐在暖榻上,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双手不住的颤抖,嘴唇哆嗦地说道,“拟旨!将向荣就地革职拿问交回京城,让兵部、刑部从重议处!张国梁革职留任,告诉他要是再出纰漏,向荣便是他的榜样!”
“皇上皇上!这太过严厉了!”
彭蕴章已是一头白发的老人,他一听就急了,俯伏在地连连磕头,“因为各地烽火连绵,向荣需要分兵援助镇江、高淳、徽宁等处,紫金山大营兵力抽拨过多,存营不满五千。金陵各路敌军纷集,以至寡不敌众,大营失陷。”
彭蕴章是文渊阁大学士,同时还管理工部及户部三库事务,充上书房总师傅。
“启禀圣上!向荣有功有过,应当予以抚慰。”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桂良也连连磕头,“溧水、句容如今已经为粤匪占据,向荣退兵丹阳,也是为了扼守要冲,保卫苏州常州不失。”
桂良知道,向荣自受任钦差大臣,建立江南大营以来,历时三载,虽未能克复金陵,但对阻扼太平军向苏、常发展,威胁天京太平军的安全,确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如果向荣被拿下,这江南的战事将交付给谁啊,难道要自己去江宁城下督战吗!
“一派胡言!”年青的皇帝两眼喷着怒火,额头青筋暴现,案台上的奏折、笔墨都被一股脑的掀翻在地。
“江宁城下曾经积聚有十余万官军。朕早就执下严旨,让他们悉心堵防,痛加剿洗,现下你们竟然告诉朕,说是紫金山大营兵力被抽拨过多,存营不满五千!你们、你们”
一句话没说完,咸丰帝嗓子一甜,他随手拿起一块白手帕,捂住嘴唇。
“嗯哼!”一口鲜血吐到了手帕上。
看到大大的一滩鲜红,咸丰顿时有些头晕,身体摇摇欲坠。
“皇上!皇上!皇上”
暖阁内顿时乱成一团。
“你们先出去!”暖阁门口响起了懿嫔冷峻的声音。
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宫装丽人走了进来,彭蕴章、桂良、穆荫、肃顺等军机重臣慌忙退了出去。
懿嫔那拉氏组织宫女太监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膛,总算让咸丰喘过气来。
顺了口气之后,咸丰斜靠在绣黄靠枕上喘息不已,“你这么沉重身子,怎么到前朝来了!”
“还不是担心担心圣上肝火肺火太旺!”那拉氏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泪珠含在眼眶中,“陛下你这么劳累,假使损坏了身子,让我和我那肚子中的孩儿怎么是好!”
说着,懿嫔亲手奉上了雪梨百合汤。
咸丰一连喝了几口,方才喘息凝定,“还不想因为因为前朝的事儿,湖北曾国藩剿匪不利,江南局势已然全部糜烂了,朕一时情急”
懿嫔开解道,“臣妾幼时曾听人说书,说宋仁宗是赤脚大仙转世,他投胎降生之后,感悟人家乱象,每日啼哭不已。于是太白金星下凡,来到宋仁宗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八个字。”
咸丰点点头,“文有文曲,武有武曲。”
这是水浒传上的故事,咸丰早就听过。他不由叹了口气,“谁又是朕的文曲,朕的武曲!”
“陛下要耐心一点。”
懿嫔娇嗔道,“想哪文曲、武曲早就下凡,也许就是御前的能臣干才,也许就是战斗在大江南北的忠贞之士。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脱颖而出,辅佐陛下,肃清寰宇。”
彭蕴章、桂良、穆荫、肃顺等军机重臣全守候在暖阁外面。
这时,一个军机章京带着几个小苏拉急匆匆的走来。他们送来了几份六百里急报,“中堂中堂;向荣没了!”
“向荣没了!”彭蕴章、桂良、穆荫、肃顺全跳了起来,你一份,我一份,抢过奏折就看了起来。
“这是两江总督怡良的奏报,说是向荣于二十六日在丹阳营中病故。”
“这也是两江总督怡良奏报,说是粤匪伪燕王秦日纲部,二十七日击破丹阳大营,已经逼近常州城下。”
“这是浙江巡抚何桂清的奏报,说是粤匪陈玉成、李秀成部从皖南入浙,二十五日占领安吉。何桂清已调林深河从宜兴回师,退防湖州。”
看完奏折,彭蕴章叹息道,“苏南已然糜烂,林深河千万要保住浙江,绝对不能再乱!”
“料敌须从宽;预己须从严!”桂良立即反驳道,“林深河部从宁波奔袭浙西,又从浙西奔袭江南。他们刚行军赶到宜兴,又立即回师湖州。林深河虽然奋勇,只是浙军已是疲惫之师”
这局势变化太快了!几个军机大臣全都面色凝重。
军情紧急,肃顺知道咸丰已经没了大碍,立即找上了刘多生。
“陛下!”刘多生轻轻的走进暖阁。
见此形状,懿嫔赶紧躬身行礼,走了出去。
咸丰叹了口气,挥手把彭蕴章、桂良、穆荫、肃顺等军机重臣招了回来。
“传旨!着两江总督怡良暂行署理钦差大臣关防,”咸丰脸色冷峻,“命提督衔福建漳州镇总兵官张国梁,帮办钦差大臣军务。着张国梁戴罪立功,务必守住苏常,保住漕运,否则就地革职拿问!”
“命林深河就任浙江提督,着他务必守住杭嘉湖,不使粤匪糜烂浙江。”
“皇上英明!”肃顺跪伏在地,“江南兵力不足,应该从陕西、山西、福建、广东调兵。”
“可!”
谈完军情,咸丰沉吟片刻,“遽闻向荣溘逝,朕非常痛惜。披阅向荣所遗奏章,没有片言片语谈及家事安排,足可见其忠贞义愤,公尔忘私。”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着恢复向荣提督原职,赏还花翎,赏给一等轻车都尉世职。任内一切处分,全部取消。”
“皇上圣明!”
“圣明!”咸丰苦笑着,“彭爱卿,你文笔最好,帮朕草拟一份罪己诏吧!”
第十二章 宗教战争()
天近黄昏,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地面,冰天雪地的北京城分外寒冷。,。
一连数日暴风雪,京城内外房屋被压坏了无数,无数家庭转眼成了赤贫之户。天寒地冻之中,茫然无措的灾民们,只得徘徊在京师大街小巷,希望找到活路。
灾民数量猛增导致北京治安变得急剧恶化,大小案件猛增。风雪交加导致京师周边陆路通行艰难,路上行人车马变得稀少,北京城日常的商业活动也冷清了许多。
为了稳定灾民情绪,恢复北京的正常秩序,满清一方面挥起了屠刀,果断镇压不法之徒;一方面象征性的安排赈灾救济,指派北京道观庙宇连带大户人家开始施粥舍衣。
朝阳门,几个守城的兵丁躲在城墙根下避风,不住的使劲的搓手踏脚,眼睛禁不住的直瞄着城门边上的粥厂大棚。
粥厂大棚设在城门外的一块空地上,四周用芦席围着。一群群灾民手里捧着碗,鱼贯涌入大门。
棚内,五口大铁锅架在新垒砌起的大灶头上,锅里冒着一股股热腾腾的水气。
衣衫褴褛的陆均松、陆均柏排在长龙般的队伍中,终于各自打到了一碗稀粥。
看着碗里的粥水汪汪的,稀薄的可以照脸。五岁的陆均柏眼睛都绿了,他轻轻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好热!好温暖的感觉!
陆均柏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咕咚咕咚几大口,碗就空了。
“哥,我还饿!”
七岁的陆均松递过自己的碗,“哥哥这里还有半碗粥,哥哥已经饱了!”
陆均松、陆均柏是一对小兄弟,家就住在朝阳门外。暴雪压垮了他们家的房屋,父母亲人全没了,他们成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孤儿。
小哥俩白天依靠粥厂施粥,晚上猫在废墟上搭建的小窝棚内,艰难的生存着。
这时候,哗啷哗啷的骡铃声响,一队满载粮食的车马从城外走了过来。
朝阳门是漕运粮食的必经之门,经大运河运达北京的南方粮米,都要在通州装车,通过朝阳门运进京城,储存在城内的各大粮仓中。
“冰雪封城十多日,终于从通州运来了第一批粮食。”
“好啊!官仓有了补充,这下子赈灾的粮食可以足额发放下来了。”
看到一辆辆运粮大车的车轮从城门口条石上滚过,朝阳门关厢的老少爷们心里踏实了许多。看到漕粮大批进京,人们好像看到了希望。
陆均松、陆均柏站在路边,呆呆的看着满载着粮食的大车从面前走过。
“哥哥,我还饿!”
刚才喝了一多碗稀粥,这会儿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陆均柏摸着干瘪的肚子,轻轻的拉扯着陆均松。
看着饥肠辘辘的弟弟,陆均柏心里要哭。
爹啊!娘啊!你们走了,我和弟弟怎么活得下来啊!
陆均松拉着陆均柏,又想挤进长龙般的饥民队伍中。
“小孩,别挤了!”顺天府衙门的班头庄水源一把抓住陆均松,“粥厂的稀粥不管饱,你想让弟弟有个饱肚子,到东岳庙去,那里吃饭管饱。”
“放开我,放开我!”陆均松用手脚拼命击打庄水源,“我们不去东岳庙。”
东岳庙,就在朝阳门关厢的北边,离这里不远。
陆均松早就听家里人说过东岳庙的事情,说是东岳庙一直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民,然后再把他们转送到西洋人。
“小小年龄,就知道好逸恶劳,不肯干活养活自己。”庄水源一下就把陆均松拍晕了过去。
东岳庙是正一道在中国华北地区的第一大丛林,一直受到全真道白云观的打压,满清也不甚重视,道观香火渐趋衰落。
陆均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弟弟全都处在东岳庙的一间空房子内。屋子中间生着一个大火盆,数十个孩子正围着火盆取暖。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好算遮风挡雨,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北风的侵蚀。墙边铺着厚厚的稻草,大概是睡觉的地方。
“哥哥,这里比咱们家的窝棚好!”陆均柏露出天真的笑容,“要是能吃上饱饭,那就更好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阵香喷喷的面糊味。陆均松的肚子叽叽咕咕叫了起来。他和陆均柏忍不住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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