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勋贵,因为惧怕遭受士子的围攻,只能暗暗派了仆役前来,时刻通报消息。
自从李承乾答应要重新审理此案,那些勋贵子弟就被重新看押在大理寺。人们只等着罗彦出现,这场案子就要正式审理了。
衙门大开约摸半个时辰,只见正堂这里忽然出现一名小吏,很是焦急地喊道:“诚国公即刻前来,尔等差役还不速速前来候命。”
听了这话,原本站的有些疲惫的人群,瞬间来了精神。看来,这是马上要开始的节奏啊。虽然罗彦人还没有来,但仅仅是差役匆忙的集结,便足够让很多人踮着脚尖往里头拼命观望了。
不过是半刻时间,罗彦有些疲惫的身影便从后衙转入正堂。
依照散官品阶,身穿朱服的罗彦英气逼人,虽然行走之间有些缓慢,但是在很多人眼中,罗彦此时便像是一团烈焰。那种压制不住的威严让原本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待坐定之后,罗彦先是将那厚厚一叠状子放在案上,然后朝着外边喝一声:“今日罗某作为主审,署理侠义社一案。重新审定的过程,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审理过程中,围观人等不得出言搅扰,但有扰乱公堂者,一律暂行看押。如若觉得本人审理的时候徇私枉法,尽管在审理之后,向三省六部投下诉状,罗某一一接着。”
这话让很多围观的百姓和士子脸色一变:“难道,罗彦真的被这些勋贵给买通了?”
可是罗彦根本没有给他们继续思考的时间,说完之后便对那差役说道:“先将延边侯之子带上来。”
延边侯之子,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先前挨了一顿揍,结果这小子是个硬骨头,压根一点声音都没喊出来。随后带着人手和侠义社的人打了一架,最终不打不相识,加入了侠义社。
这小子别看年纪小,但是手也很黑,在罗彦看过的上百状子里头,他涉案的就有七十多起,每次都是主要打人的。
但是如今被反复在大理寺关押,尤其是知道李承乾要惩处他们,这少年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一脸颓然的他被差役拖上来,然后就目光无神地看着地面。
这个样子罗彦看的都起了恻隐之心。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罗彦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怜悯就将受害人置之脑后。
“你可以不用说话,但是我下面说的这些事情,你要仔细听清楚了。去年腊月,你和侠义社的一干人等在靖安坊的酒肆前打伤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今春正月,又在西市将一胡商打成重伤……上月,还在长乐坊打伤一二十出头的士子。这些事情,要是认罪,就点点头,不认罪,便摇摇头。”
“我,认罪。”少年用嘶哑的嗓音,低声说着。这些事情上次审案的过程中就已经提起过,虽然还增加了几个,但是恶事做的太多,他也忘了。
与其跟着那些苦主在这里纠缠,到最后还是逃脱不掉,不如就直接认罪好了。
“既然你认罪,那么便宣判吧。”朝着笔吏点点头,让他仔细记录,罗彦继续说道:“延边侯之子,年十六,乃侠义社骨干成员之一。殴打路人,寻衅滋事,多有劣迹在身,着剥夺承袭爵位之权,充军三年,罚钱千贯。”
围观的百姓顿时惊呆了。
“这么狠。”很多人不由得这样想着。罗彦这回的处置可是太过凌厉了,以至于他们居然都有些接受不了。
“下一个,寻胜侯之子。”
寻胜侯先前就求过罗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审理这个孩子的时候,不知道罗彦会不会循私情,这个问题值得大家期待。
“你是今年五月才加入的侠义社,根据我手上的状子,你参与了九起打人案件,其中七起动手,两起虚张声势。你可认罪。”
少年点点头,罗彦冷冷的声音早就把他给吓坏了,哪里还敢说话。
“既然如此,便让你去看守城门三个月,罚劳役一月,罚钱百贯。下一个。”
跟随侠义社才一个半月不到,但是处罚的时间就要四个月,这已经很是厉害了。何况,大家也听清楚了,这个少年压根就是个敲边鼓的。
如此这般,但凡是涉案少的,加入时间短的,罗彦一概判处劳役和守城。至于那些骨干成员,就像是先前那个延边侯之子,最少也是充军两年,更多的三年四年,至于罚钱,没有一个低于千贯的。
在人们低声的议论中,终于迎来了侠义社的头目,刘家子。
仗着自己的姑母是后妃,这刘家子事到如今居然还不悔悟,很是倔强地站在那里。
罗彦莫名地笑了:“你有爵位在身么?”
刘家子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那,你有官职在身么?”罗彦又问了一句。
刘家子继续站着不说话,罗彦便又问了一句:“那可读过写礼乐?”
见到依旧没有回应,罗彦终于冷下了脸:“你们这些差役干什么吃的,堂下这厮既无勋爵,又无官职,便是连礼数都不懂,身为案犯,居然还让其这般站着。怎么,是想告诉我,他站着比我坐着高是么?”
严厉的申斥让差役们神经一绷,立刻就有人上前按住刘家子,往腘窝那里一踢,刘家子登时吃痛就跪下了。
这个时候,罗彦才说了一句:“案犯就要有案犯的觉悟,你以为,这里是你家,能够让你横行自在?”
“作为侠义社的首脑,纠集勋贵子弟,动辄殴打无辜路人,劣迹罄竹难书,你可认罪?”
刘家子冷哼一声,虽然不说话,但是神情很显然不服。不过,罗彦自然有办法让他伏法。
“将前次戴少卿审理此案时的卷宗带来,把这些状子的苦主和证人挨个带上来。”罗彦冷笑着,扭头对站在一遍的小吏吩咐着。
不多时候,卷宗已经带来了。
罗彦举起那厚厚的一沓纸
,朝着刘家子说道:“前次戴少卿审理此案,一应的罪责你都认了。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当然要说,那都是因为你将我等打成重伤,为了尽快结案回家养伤,这才不得已招供的。如今,我要翻供。”刘家子说翻供的时候,很是得意地笑着。
似乎通过这个方式,他就能够逃避罪责一样。
罗彦笑了。笑的很温和。
“唉,没文化还真是可怕。你以为,就凭你一句翻供,就能够将这件事情摆脱了。”罗彦站起来,走到堂下,朝着外边围观的百姓说着:“《贞观律》明令,但有与苦主无关的人指证,可以作为定罪的证据。真不知道,前些时候吃了大亏,你们居然都没有好好的将这些东西问清楚。”
虽然是朝着围观人群说的,但是,罗彦说一句,刘家子的气焰少一分,说到最后,刘家子原本还硬挺着的身体顿时瘫软下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罗彦先前要说一句将苦主和证人带上来了,合着,就是想让他彻底无话可说啊。
不消两刻,差役就带上了第一批苦主,虽然看向刘家子的眼神还带着一些惧怕,但是当罗彦问起,这苦主和证人压根没有含糊,立刻将刘家子的恶行公之于众。
如此带上了五批,刘家子的心理终于崩溃了,几乎是哭叫着喊道:“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我认罪,我认罪还不行么?”在已经知道自己硬挺不过去的时候,那些指认相当于是语言的利刃,不停地砍杀着他的思维。
罗彦摆摆手,示意差役不用再带证人上来,随后点点头:“既然你认罪,那就好办了。事实已然清楚,那么便判你不得承袭爵位,充军五年,非大赦天下不得脱罪,罚钱千贯。”
刘家子听完之后,顿时瘫软在地上。
而围观的百姓更是眼神一凝。先前那些勋爵子弟,即便是劣迹昭彰,但也仅仅判了个充军,压根就没有不得脱罪这么一条。
要知道一个皇帝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够宣布五次大赦天下。李世民倒是赦免过两次,一次是他登基改元的时候,另一次便是经历过三年的困苦,在贞观四年天下大丰收的时候。
要想再来一次,五年之内,除非是太子李承乾定下太子妃,然后诞下麟儿,皇室后继有人,才会有这么一遭。
但是,这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来呢。都说太子婚期将近,可李世民到现在还没有向朝臣们提起过这个事情。
“好。”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在刘家子签字画押之后,大理寺的正堂前,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第三百六十八章 讼狱公人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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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眼中狠辣的手段,在罗彦这里,却是感觉自己做的正好。
他可不会管这个时候那些公侯们在想什么。这个判罚也不过是比先前在天然居中答应他们的稍微重了一点。至于那些侠义社的首脑,便是个个判处流放千里都是可以的,根据案情区别对待已经是罗彦能够给他们最大程度的妥协了。
此时的很多公侯都三五成群隐藏在大理寺附近的茶楼酒肆当中。罗彦每审理完一个少年,都有人专门跑过去向他们通报消息。
区别审理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够拉拢一批,中立一批,然后打压一批。
到了这个时候,像寻胜侯他们的子嗣不过就是在长安城守城门,虽然还需要再掏点钱,但至少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还能照顾一二。所以这些人注定是被罗彦拉拢的一批。
而侠义社的骨干,很多虽然爵位尊隆,可是人数太少。即便是罗彦处罚过重,想要申诉也没有办法。
有几个相互之间有嫌隙的公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些人里头,有那么一两个,涉案的正是他们唯一的嫡子。这被剥夺了承袭爵位的权利,将来后院少不了起火的时候。
罗彦在围观的士子百姓一片叫好声中,朝着外头说道:“好了,你等也各自散去吧。此事已了,若还有什么意见,你等自去找别人好了。”
这会儿罗彦是真累了。熬了一夜,审理这些少年又硬撑了大半天,中间连口饭都没吃。加上此时太阳正暖,罗彦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向李承乾详细汇报这个案件的情况。
走过围观的人群很是自觉地让开的道路,罗彦找了辆马车,将自己带到了家里。
不提一觉睡到昏天暗地。随着百姓们的叫好声,罗彦审理案间的结果被迅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无数人在拍手称快的时候,却也有很多人内心充满了疑惑。
刑部。
作为执掌天下讼狱的中枢,刑部的权利很大。每年判处死刑的复审便是交到这里,经过详细的讨论,最终给出意见。可以说里头的很多人,都握有一言决人生死的权利。
侠义社的案子他们自然也听说了。虽然这个案子不归刑部管,可是处理的结果他们还是要存档一份的。
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有了前例可依,于他们是有大好处的。
“王爷,诚国公这般审理的法子,只怕我等永远是用不上的。”有个小吏捧着大理寺抄录来的卷宗,有些无奈地朝着坐在刑部公堂的李道宗说道。
两年前李道宗因功获取了大量食邑,为了给旁人让路,李世民只好把他从大理寺卿转为刑部书。虽然都是管理讼狱,但这次李道宗显然是有了实权。
听闻小吏这样说着,李道宗很是好奇地问道:“哦?这有什么说法?”
小吏苦笑着:“侠义社一案,真正的难点在于涉案人员的身份错综复杂,动辄就会影响朝堂局势。所以处理起来自然相当棘手。诚国公这样快刀斩乱麻,看似凌厉无比,其实也是将这种影响降到了最低。与其说是讼狱手段,不如说是处事手段。”
李道宗笑了:“你个小吏,明明身份低微,却像是站在高处看事一样。不过,你真要说是处事手段,也自无不可。但这事儿,还得罗彦自己来说比较合适。”
之前李道宗和罗彦也有数面之缘,交情虽然算不上深厚,可是这位朝堂勋贵太过惹人注目,李道宗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罗彦的为人。
方才那些审理的结果他也看了,但与这小吏不同的是,李道宗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思路。
次日早朝,罗彦被特意召进宫中。
昨天昏睡了大半天,压根就没有来得及跟李承乾汇报审理的情况。最然大理寺很是尽责地将结果送来了一份,可是里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李承乾还需要向罗彦询问。
站在朝堂之上,被很多官员默默地关注着。这里头很人的目光都意味难明,让罗彦感觉好不舒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样的感觉,那就是差点以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处理完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承乾便问道:“诚国公,侠义社的案子昨日已经结案,你是不是应该向大家交代一些审理过程中的一些问题。”
李承乾这不是找茬,只是想要借此打开讨论这件事情的序幕。
“问题?殿下和诸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了,罗彦定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罗彦不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所以还是把主动权交给了朝臣们。
听到罗彦这么爽快,立刻有臣子出来询问:“诚国公,从前有人说你与涉案的许多公侯过从甚密,不知道这次审理的时候,有没有因为这个加重了这些人的量刑,以摆脱自己的嫌疑?”
罗彦有些生气。
这家伙显然心里头有些阴暗,居然以为罗彦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人。
“如果你能够找到我对哪个人的惩处有偏颇,不妨找出来让我看看。可是如果你找不出来,那就请不要乱说。”罗彦可不傻,一旦接了招解释,那可就彻底说不清楚了。
“可是,诚国公此次判罚的有些名目从来没有过,这让我们不得不起疑。”此人赫然是先前说罗彦和那些公侯有关系的人之一。
罗彦笑了笑:“众所周知,历朝律例大都是肉刑如杖责鞭挞,又有流刑如五百里千里两千里,或是徒刑如劳役充军这些。然两人虽然为恶有差,但很多时候反而判处了相同的罪责。”
看着有些人了然的神色,罗彦继续说道:“刑狱是教化的一种办法,但这个办法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才会起用。那么,不同的罪责对应不同的惩处,明正典刑,才真正能够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不然,既然是在起教化作用,那就应该一视同仁才对。”有个官员站出来意图反驳罗彦,但是一开口,立刻被很多人给鄙视了。便是和他一个派系的人,都用一种猪队友的眼神看着他。
这下子可是让罗彦给抓住把柄了:“既然如此,那么街市上有人故意将你杀死,便可以以误杀了事了?或者公只是殿前失仪,也可以用大不敬的罪责来对待了?”
看着那人猪肝色的脸,罗彦继续解释道:“此次判处,主刑无非是徒刑和流刑,但是,为了区别其中的为恶的轻重程度,又加上了罚钱和剥夺爵位继承权利这两样。我称之为,附加刑。”
“附加刑?”对于这个很是新奇的名称,便是连李承乾都有些好奇了。
“不错,正是附加刑,乃是加在主刑的意思。”罗彦点点头。
“只是,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严苛。我辈读书人,这样严明刑律,是不是有失仁义?”有个大儒站出来,这般质疑着罗彦。在他看来,罗彦作为儒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不应该这般冷酷。
真要是罗彦有失仁心,那么他这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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