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在旁。因此罗彦便放心大胆地神游物外,回忆起过往的那些事情来。
思绪正在千回百转之间,忽然就被惊叫声给吵醒了。
随即便听到身边那几个人说道:“什么,居然罢了杜相的侍中,让王侍郎升任。”
如果说其他事情罗彦还不关心的话,那杜如晦的兼任侍中忽然被王珪所代替,就值得罗彦警醒了。这才过去几天啊,难道李世民要卸磨杀驴。即便知晓史书,但是李世民的一系列动作还是让罗彦看不懂。
这样迷雾缭绕的事情,李世民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站在殿中,罗彦百思不得其解。
向杜如晦看去,如今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想来即便是看正面,此时也是同样的结果。他们这些人,宠辱不惊,已经将养气功夫练到了极深的境界。说白了,就是如今脸皮厚城府深,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挂在脸上。
罗彦暗自猜测,此时杜如晦一定嘴角上还挂着笑容——这符合他一向对外的形象。
李世民的任命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反对。先前就有很多人表示像房玄龄杜如晦以及长孙无忌这几个人身兼数职,很容易专横弄权。如今将最厉害的一个杜如晦身上最大的一个官职给剥夺了,岂不是非常好的事情。简直就是众望所归嘛,谁还会反对这个。
杜如晦的事情说完以后,便将一场朝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不少人心满意足地走出大殿,也有一些人抱着和罗彦同样的困惑留下。
待李世民走远了,这些人一个个走上前去,对着杜如晦一阵询问。不过杜如晦依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杜如晦,笑着安抚着众人,嘴上却丝毫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去官这件事的看法。
当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罗彦这才走上前去,对着杜如晦问道:“杜公这件事情,难道是遭受了上次事情的影响。“
说话声音极小,因为事情到现在也算是机密。杜如晦听罗彦说的如此谨慎,神秘地一笑,仍旧告诉他之前说过的那几个字:“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要着急。”这回似乎是罗彦的着急样子让他也感动不少,这才加了一句安慰。
依旧摸不到什么头绪,罗彦这回算是学聪明了,从此不再多想。直到事情过了近二十天。
大年过后,朝堂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对外,没有什么国家会在冰雪尚未开始消融的时候发动战争。在内,刚刚越冬的百姓们暂时还有衣食,而天寒地冻也不适合工程,正是大家修养生息的好时候。
可是就在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时候,李世民忽然将中书舍人聚起,把一沓卷宗往案上一扔,随后作怒气冲冲之状,甩下一句:“你等看着办。”便潇洒离去。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将李世民气成如此模样,待卷宗传到罗彦的手中的时候,他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李二你还真的是千古一影帝啊。如果是别的事情,你气成那个样子我也不说什么,这裴寂的事情上,你绝对是在演戏。
没错,罗彦此刻手里拿的正是法雅案的卷宗,而且最上边放的正是罗彦参与过的那场审讯的供状。
虽然知道里头写的都是些什么,但是为了不被同僚怀疑,罗彦还是装作认真的样子,将一沓纸翻了一遍,这才传给下一个人。不过,他的心里此刻满是腻歪。
李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重罚裴寂么,可是扔下让一群中书舍人这样乱猜,真的好么?
不过这回罗彦还真的预料错了。显然这些人对于揣测李二的心思已经达到了一个境界。罗彦在吐槽的时候,就听到其中一人讲道:“依照陛下的意思,裴公身为司空,却结交妖人。尤其是知道妖人口出悖逆之言的时候,不仅没有上报,还隐匿不发。其罪当以附逆论。”
官员附逆可是一定大帽子,要是皇帝心情不好,直接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今的供状只有法雅一人之言。且供词中也提及只有他二人知晓此事。要是论附逆之罪,必须要将裴公监禁起来,随后着三司会省。待裴公认罪之后,才能以此论处。这样下来,影响太大。”
“既然附逆不行,那么该定什么罪行才好?”
罗彦目瞪口呆,这些家伙合着压根就不管证据是不是真的。即便是法雅攀咬,裴寂这个也是逃不过一个罪责的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的时候,几位舍人将目光投向了他:“素问罗舍人颇知陛下心意,今日如此难题,还是需要罗舍人多多出谋划策啊。”连月来朝中无甚大事,他们这些中书舍人虽然知道罗彦备受恩宠,但是依旧想考校一下罗彦的本事。
心里暗自叹口气,罗彦只能依照自己所知的,说出一个处理的办法:“以知情不报论处,削其食邑,夺其官职,遣归故乡,不得擅出。”说完后罗彦心里默念:“裴爷,别怪我手黑。反正你是逃不了这个惩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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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武德时代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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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罗彦这么一说,那几个舍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相比起附逆,知情不报的处理流程明显要简单很多。而且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事,那就是很难引起朝臣的反弹。
知情不报,知的什么情,这一点尤为关键。而在本案当中,以现在的卷宗看,裴寂就是隐瞒了法雅的悖逆之言。到时候将结果一宣布,大家的目光都会转向裴寂的处理结果上,至于这知情不报到底是不是真的,谁会去探究,谁又敢去探究?
正是知晓了这一点,这些人才会这么兴奋。
处理裴寂的诏书不过是几刻便在这帮文人手里炮制出来。事实上,中书舍人做事情耗费时间最多的不是写诏书,而是揣摩皇帝的心意,然后选择合理的处置方法。就像今天一样,讨论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写诏书也才两刻。
事实证明,罗彦这次是真的蒙对了。当草拟的诏书送到李世民的手里之后,也不管前头那些斥责的话有多么严厉,草草扫了一眼最后的惩处办法,李世民就非常开心地点点头,对着那中书舍人说道:“这份诏书我同意了,这就送往中书省吧。”
得到了李世民的肯定,这份诏书不过是一天以后,就出现在了裴寂的府上。
从司空的位子上骤然跌落成凡人,裴寂身居高位十数年,怎么可能甘心。匆忙召来幕僚宾客,想集思广益挽救颓势。
身为当朝司空,也是大唐地位最高的那几个人之一,裴寂的宾客当中不乏才能出众的。“东主毕竟不是李世民的亲信之人,如今他对东主下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若是东主想要保住官职,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不错,依我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东主尽可能留在京中。毕竟太上皇还在,到时候东主和太上皇相互扶助。时间长了,皇帝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必然会起复东主。”
“想要留在京中,还是需要一些代价的。实在不行,东主还是自请削减食邑。若是能够拖延时间,尽可能向太上皇面陈情由。到时候皇帝碍于太上皇情面,也不好太过紧逼。当然了,这段时间还是要请东主尽量哀悯一点,也好获取朝臣的好感。”
“东主的门生在朝堂也有不少,这两天就发动起来,为东主求情。”
“不可,东主本来就是因为朝堂势力太强引起皇帝不满。如今要是将东主的门生们发动起来,岂不是火上浇油。到时候不仅东主下场更为凄惨,便是那些替东主求情的人都要遭受连累。”
“是我妄言了。看来,这件事情只能让东主一个人去做了。唉,我等无能,如此紧要关头却丝毫帮不上忙。”
幕僚们总算是给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办法,裴寂也非常欣慰。心里想了想,对幕僚们说道:“好了。明日我就上表,主动请求削去食邑五百户。同时恳请皇帝让我留在京中。我想,在这样的条件下,皇帝应该会宽宥一些吧。”
裴寂的手笔也不可谓不大。与其他的国公不同,他的食邑是实封,也就是说,有实际的封地供他收取赋税。这样的待遇如今也就他一个人有。他原本的食邑有一千五百户,如今主动请求削去三分之一,这样的条件,在他想来不可谓不重了。
再说,还有一个太上皇。
裴寂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连宫门都没有进去。那求情的表被递到李世民面前的时候,李世民扫了一眼,便在后边写道:“计公勋庸,不至于此。徒以恩泽,特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谬,官方弛紊,职公之由……”
洋洋洒洒一大堆,将裴寂批驳的体无完肤,言语之中更是透露出你不听话就要收拾你的意思。
而裴寂虽然身居高位,但是自己却没有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利。原本还想着进宫顺带去见见李渊求情,到最后也只能作罢。
得到了李世民的回复,裴寂彻底死心了。经历过了风风雨雨的他,哪里会读不出李世民言辞之中的威胁。没办法,只能乖乖听话,收拾收拾行礼,带着家眷回了蒲州老家。
太极宫中太极殿,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皇帝署理政事的主殿。不过自从李世民登基以来,并没有急着把李渊赶出太极殿。相反,他一开始都是在东宫处理政务。甚至朝会都是在别的殿中进行的。
而让位给自己儿子的李渊,也是把太极宫当作是自己的寝宫一样,通宵达旦歌舞酒宴,时不时带着几个妃嫔玩玩造人游戏,表面上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其实,大家都只知道,这是在演戏。
不过这样的事情还是心照不宣的好。
李世民会经常将朝中事务送过来给他看。李渊当然也回看,但是从来不会发表什么意见。他当然明白李世民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为了证明给他看的。这些事情他只懂啊就行了,万一说了什么,被别人传出去当作是干政了,那可就了不得了。自己儿子心狠手黑的德性,李渊实在太了解了。
指不定,自己那天就暴毙宫中,那就不好了。
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权势如果享受不了,那么享受几天安乐不也挺好的么。虽然这种安乐是以失去自由作为代价的。
裴寂离京两天后,太极宫中,正在宫女的服侍下痛饮的李渊忽然间接到了内侍送来的文书。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回了。习以为常之下,李渊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文书拿过来翻看。示意内侍将文书放下以后,佯作开心地将嘴凑过去,静候着宫女用那三钱的小酒杯将酒倒入口中。
那内侍见李渊并没有急切着凑过去看文书,脸上更是连迫切的神情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迈着急促的步伐去回见李世民。原来,这内侍不仅是李世民派来送文书的,也负责查看李渊的日常生活和心理活动。
太极殿中的饮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有李世民送来的文书,李渊也不能彻底不管。让人掌了灯,默默翻开那厚达十数页的文书仔细查阅起来。
过了年后,朝中大事没有多收啊。因此这份文书最主要的便是说法雅的事情。
这个李渊自然很熟悉。他当然知道凡是与他和李建成有关的人,稍微有点本事还能够主动投诚的,基本上李世民也没有亏待。但是只要稍微有所异动,那么李世民采取的绝对是雷霆手段。
即便法雅是他的老熟人,从文书上看到法雅最后口出悖逆之言,李渊其实心里头也没有一点可怜。这天下毕竟姓李,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李渊要保证的是肉烂了还在锅里。旁人想要染指,那么谁来杀谁。因此,李渊相当赞同李世民的辣手。
原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虽然还有一两页,也就是最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李世民拿出来凑功劳的。谁想到,翻开新的一夜,李渊不过是看了一眼,心中的酸楚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武德朝的老臣,封德彝死了,萧瑀被贬斥了,原本忠心于他的,也就剩下一个裴寂。
可是如今,唯一的老朋友也被李世民给轰出了长安。纸上写着裴寂是因为法雅牵累才获罪的,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裴寂居然没有来找他。不,不是没有来找他,而是根本找不到他。
李渊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裴寂拖着那上了岁数的身体,在宫门外凄惶地的等候着千牛卫通报的消息。然而在寒天冻地凉风冷雪当中,得到的却是李世民不让他拜见的消息。最终,凄凉地转身踏上装饰艳丽的牛车。
想到这里,李渊的眼中顿时噙满泪水。往日的风光不再,如今一个个都以这样的结局终老,英雄迟暮,便是这个感觉吧。
“老朋友,是我对不住你啊。”李渊喃喃自语道。
当夜,太极殿中灯火通明,却出奇地没有歌舞的声音。
东方墨黑的天空被一丝橘红浸染,少时便从橘红变为浅黄,最终又换回天蓝。新的一天来临了。
一夜未眠的李渊看着天色,似乎很是艰难地张开嘴巴,用嘶哑到恐怖的声音对前来值守的侍卫说道:“去将皇帝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说完也不管侍卫的答应,眼神又开始涣散起来。
也不知道是等了三刻还是四刻,当内侍那尖锐的嗓音传来“今上驾到”,李渊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管周围跪下的一片,李渊还是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殿门口。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门口就出现以为身穿明黄色龙服的中年人。旁若无人走了进来,待走到李渊面前,这才躬身下拜:“孩儿拜见阿爷。多日不见,不知阿爷身体可好?元夕的时候有人送上一支极品山参,回去之后,孩儿便差人送过来。”除了李世民,还能有谁?
没有接着李世民的话往下说,指着身边的坐具,让李世民坐下之后,李渊张口说道:“太极殿毕竟是皇帝居所,这近百年的规制,不能因为我便有所殊异。过些时日,我还是搬出太极殿吧。”
李世民一听,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这怎么使得。如今我李家天下,哪里轮得到旁人闲言碎语。阿爷还是好生歇着吧,这等小事无需理会。”
“再小的事情,到了皇家便是大事。你万万不可因为一时得意,便坏了规矩。不然后世子孙太过顽劣,岂不是要坏掉社稷。行了,这件事情我意已决,皇帝还是提前安排好我的居处,只等一切准备停当,我便搬出太极殿。”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没有再作劝阻,点点头,便是应下了。父子两个又谈论了一些闲话,李世民便以国事繁忙为由,拜别了李渊。
走出太极殿的那一瞬间,李世民抬头往往天空,低声自语着:“武德年,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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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李二陛下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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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经过一番紧张又周密的安排,太上皇李渊搬出太极殿,居住在原来李世民的寝宫。紧随其后,李世民正式入住太极殿。从此之后,朝中大臣凡事觐见者,只需要进了宫门直走,很快就能见到李世民了。
事情虽然小,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是李渊最后一步的权利交接。
和李世民一样欣喜的大有人在。原本李世民的旧臣都知道,直到此时,李世民才算是完全得到了权利。而接下来,便是他们要大发光彩的时候了。
权利得到了交接,李世民自然异常欣喜。喜悦之下,自然那也要做一些封赏。搬进太极宫中的第二天,就有圣旨从宫中流出:“房杜以及长孙三人,兢兢业业,功高卓著,赏百金,特赐嫡长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