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明眸流转:“赵太医,你告诉云焕,让他捎信给我夫凤影和部将陆游,徐州万不可落入华青手中,我无恙,若有危机,定会想办法全身而退。”
赵太医还有些迟疑:“娘娘,云玄洛行事乖戾,您在这里,怕会危难重重。”
朱雀笑道:“这虎穴总要有人去闯,我借机试探一下云玄洛之意,总归是有备无患。”
“诺。”赵太医只得应下。
“告诉云焕,他们布了那么久的网,该收了。”赵太医离开的时候,朱雀冷冷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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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医来看朱雀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云玄洛。
云玄洛午后过来的时候,朱雀正站在一株梅花前,身姿绰约,远远看去,枝杈红梅间幽影飘渺,姿容如玉,神韵脱俗,整个人飘逸出尘。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他,那张倾城之容,隐在一枝红梅之后,仿佛隐在云雾之中,看去不可捉摸,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云玄洛眼神微眯,目光变得深不可测,朱府小五朱雀气质宛若梨花飘落人间,清逸如仙,淡雅超群。他早就见识过,心动过,恨过,疼过,现如今却是分不清楚是爱还是恨了。
此刻她的双眸寒意逼人,澄如秋水,寒似玄冰。
他讥嘲一笑,她若面对云焕或是凤影的时候,可是寒意尽消,眼波流动,脉脉含情,深情无限呢?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无情,她的无情只是针对他而言,只是因为他是云玄洛而已!
“赵太医来过?”他目光悠远,虽在看她,却不似在看她。
“来过。”朱雀语音婉转,但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都谈了什么?”云玄洛斯文的话语自有一股威严,教人难以违抗。
“他让我离开云宫,寻我夫君去。”朱雀的声音听起来极是温柔顺从,但却透着讥嘲。朱雀这话可谓是半真半假了,云玄洛原本还有所怀疑,可是听了她的话却放下了心。
朱雀自是知道云玄洛生性多疑,所以才会如此,攻人先攻心,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深喑其道。
云玄洛冷淡一笑,说道:“自你来到云宫之后,我们似乎还不曾好生谈过吧?”
“我还以为故人相见,早已相对无言,不是我不谈,是皇上每日政事繁忙,怕是不得空。”朱雀声音清脆明亮,声音清柔,如击玉罄。
“小五,这云宫可美?”云玄洛神色间冰冷淡漠,实不知他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朱雀丰姿端丽,娇美难言,“雕梁画柱,几步一楼阁,环环相扣,自然很美。”
“为政者,身无良人相佐,却有宫苑陪衬,如此还算美吗?”云玄洛漠然的神色,于他心意竟是猜不到半分。
“皇上问的是景色还是您自己呢?”朱雀气息温馨,混和着花木清气,令人心魂俱醉。
云玄洛眼神深幽,定定的看着她,说道:“小五,少时朕很羡慕你和云焕,得见你们并肩而行,朕有说不出的羡慕,那时朕便在想,倘若有朝一日你肯站在朕身边,朕愿拿这天下来换。”
拿这天下来换?他为了天下屡次设计她,他还敢说她胜过这天下?真是可笑。
她低眉浅笑,一派温顺之姿:“现如今你还愿意换吗?”
他反问道:“你愿意心甘情愿站在朕身边吗?”
她低低的笑,带着一丝洒脱和淡然:“皇上宫中美人众多,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您的垂爱,又何差我一人?”
他静静开口:“宫中美人众多,却唯独没有朕想要的。”
“皇上忘了吗?我已身为凤国之后,并跟凤皇育有一女,为人之妻,为人之母,怎能有违纲常,做失礼失德之事,惹后人诟病。皇上不怕,我却承担不起这个罪名。”此刻的朱雀衣袂飘飘,姿神端严,宛如尘世之外的仙人,不惹丝毫凡俗尘嚣。
云玄洛看着她良久,眼神意味不明,蓦然开口说道:“小五,云国素来有规矩,得红玉凤玺者,乃为后宫之主,红玉凤玺此刻应在你身上吧?”
朱雀一惊,盯着云玄洛的目光开始变得暗沉深邃起来……
悲喜事
云玄洛说的没错,红玉凤玺的确在朱雀的身上佩戴着,那是云焕所赠之物,原本早已封尘在记忆之中,如今被云玄洛提及,朱雀一时有些眉色冷幽。爱唛鎷灞癹
“皇上此话出口,可是想要我手中的红玉凤玺?”
“云焕果真将它重新送到了你手中。”云玄洛的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水,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她轻笑:“皇上莫忘了,这红玉凤玺原本就是我的。”
云玄洛冷嘲:“凤国之后,怎堪拥有云后凤玺之物?惬”
感受到云玄洛烧灼的目光,朱雀淡淡一笑:“不过一块石头罢了,皇上若喜欢,给你便是了。”
“在你眼中,它不过只是一块红色石头,却是云宫女子倾尽一生都想握在手间的瑰宝。”云玄洛的话语似是能够飘散在凛冽的海风里,破碎了满地,经风一吹,也就变成了白色的灰烬。
“这么说来,那我更不该持有在身了。”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有拿出红玉凤玺。那是帝后权威的象征,更何况是云焕给她的,她就算要归还,也该是给云焕才对霉。
云玄洛看着她,目光渺茫:“小五,还记得你我初见吗?”
“那么久远的事情,早已记不得了。”这话明显有些虚妄。
云玄洛不以为意,好像对于她的答案并不经心一样,兀自说道:“可朕还记得。月色溶溶,宫灯绰绰,倩影婆娑,红衣翩然。朕见你初面远在你我相见之前。”
她皱眉:“我竟不知这些前尘往事。”
“我回宫之夜,云焕月下抚琴,而你就站在他身侧,墨发飞扬,红衣长衫,似是水墨晕染之画,只那么静立不动便有九天神韵之色,整个人更是绝尘铅华。”云玄洛眼睛看着不知名的方向,眼神冷澈如冰……
朱雀抬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过往之事,现如今提它作甚?世事无常,我不最终离开云宫,隐姓埋名三载,踏足红尘,宛若零落碾粉吗?”
他短促的笑了笑,复问道:“朕从不曾问过你,离开云宫那三年,你可快乐?”
“我发现只要淡看这世间的贪嗔痴念,视富贵权势如云烟,人就便会欢畅许多。”
他竟附和感慨道:“红尘恹恹,紫陌绵绵,看开诸事,总归能尽添许多欢欣。”
朱雀自嘲叹道:“只可叹世间多孬,绛河清浅,现如今兜兜转转我还是入了这云宫,进退不得,步步维艰,这么看来,还是我命苦,怨不得旁人。”此话多少有些隐射现如今被困云宫的愤怒之意。
云玄洛只静静的看着她:“小五,朕一直都在想,这世上女子该像你一样,就算不是清雅绝世,也该天仪风姿才对。于是步步紧逼,运筹帷幄,审时度势,拥有天下的同时,可却也成为了萧萧旧客。朕对你的心一直都未曾改变,朕以为有一天你涤尽了世间繁华,红尘喧嚣,你也许会明白朕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未曾比云焕少半分。可你的眼中只有云焕,只有他白衣若雪,孤傲立世,天地敛光。纵使云焕已经离世多时,你的目光始终也不曾停驻在朕身上丝毫,没有云焕,你可以继而爱上凤影。小五啊小五,你可以爱这世上很多人,却惟独不愿意回头看一眼朕的身影。所以不是朕对你无情,而是你对朕太狠心。”
朱雀轻轻的笑了,端丽殊荣:“我生平最快乐之事,共有八件。第一件事,我和云焕相识,他说要护我和我娘一世平安。第二件事,我和云焕互表心意,情定三生。第三件事,我和云焕在梨花林中无媒无聘拜堂成亲。第四件事,我和凤影马车欢爱,终于冲破师徒禁忌,更加明白凤影乃我幸福所系。第五件事,凤影为我下厨,那一瞬间抵得过人间百年。第六件事,凤影为我六宫无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第七件事,我生下凤鸾之后,凤影一身疲惫赶赴回宫,抱着小女,望着我温暖浅笑。第八件事,凤影和我皇陵割发为誓,此生生同寝,死同穴,再也不分离。”
云玄洛微微垂下眼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幽深的眼眸里一闪而过,问道:“既有快乐之事,那悲伤之事呢?”
朱雀的眼睛望向了遥远的天空,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一抹浅笑,缓缓说道:“此生悲伤之事,亦共有八件。第一件,我为救云焕,作为交换条件和你有了一夜欢爱,,但云焕并不知情,和我恩断情绝。第二件,我母亲被我害死在将军府,而我亦落得丑颜之姿。第三件,凤影为救沈琉璃,弃我于裂天崖不顾。第四件,我听信你的话,以为云焕最初和我相识是因为我的命格之言,伤心不已。第五件,得知云焕葬身云宫,我万念俱灰,悲痛交加。第六件,凤影娶沈琉璃,我心不喜,可唯有忍耐。第七件,我的第一个孩子被凤皇逼迫落胎。第八件,陆游为了救我,被凤卿铁链缠身大街游行侮辱谩骂。”
“果真是所悲所喜都与朕无关。”云玄洛唇角微弯,缓缓的漾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朱雀轻声笑了起来,眼神嘲弄:“我的心只有一颗,一生只为一人跳动,太多,只会越发的没有位置,拥挤难安。”
“小五,可愿听听朕的悲喜之事?”云玄洛眼睛始终看着朱雀,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
“你且说来听听。”
云玄洛说道:“朕一生所喜之事甚少,初次见你,只觉你绝色倾城,潇洒飘逸,笑意盈盈,你看着云焕的时候,丽色生春,娇美无限。朕那时只觉得此女很有趣。”
“这算是一喜吗?”
云玄洛漫不经心的说道:“好感也是喜事,和你初见,看似偶然,实则是朕尾随你而至,那时候你话语之中夹杂着几分英气和豪态,小小年纪雍容华贵之姿,言谈犀利,真知有灼见,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朕那时便想将你有一天尽收怀中,占为己有。此乃心动。”
她淡淡的说道:“这世上美好的女子何其多,我自知没有你说的那般好。”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之后几年你名声大噪,睿智无双。在战场上心思机敏,奇变百出,统领众多名将;对云焕敢爱敢恨,勇于直抒己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你母亲极尽孝道,侍奉贴心;在朝堂上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被人誉为女中诸葛。这世上有众多男儿,有哪一位不想将你占为己有,所以朕有这般心思也是应当的。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朕和你一夜欢爱,那是朕这一生最欢快的时候。朕以为此生会和你永结白发,谁知你竟葬身火海,朕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痛。万壑城惊闻你还活着,朕惊喜交加。和你跌落山崖,面对你的绝情淡漠,朕又悲又喜。悲的是你对朕淡漠仇恨依旧,喜得是我们可得相处惬意时光。再后来你进宫,辗转到了凤国,嫁给凤影,朕以为你们欢爱之说乃是谣传,定是你为了报仇,这才假意和凤影成亲,可是却想不到一切都是真的。你爱上了凤影,并且为他育有一女,朕那时候才惊觉,从头至尾,你的无情和狠心只是针对朕而已。”
此刻的朱雀浩气清英,仙才卓荦,说道:“皇上,当年你迫我委身于你,你就该明白我这一世都不会原谅你。你可能喜欢过我,但是里面究竟掺杂了几分喜欢,几分算计和利用呢?你我都不是愚笨之人,孰轻孰重,心里都很清楚,这世上儿女之情只是午后甜点,一旦牵扯到权威和私利,儿女之情便会益发的一文不值。遥看世间万物,只要对您来说有利用价值的,您都会收为己有,权势的力量大于一切,你若真的爱我,当初便不会为了自己的夺位大业,骗我入宫绊住云焕的脚步,利用一个人的时候,就算言爱,又有几人会信呢?”
“如此说来,你从不曾信过朕,朕也不曾信过你,谁也不相欠彼此,这样很好。”云玄洛用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看着朱雀,那眼神犹如两把钢刀,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静静的迎视,直到他将一物从最贴身的位置取出来握在手心间。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打量,那是一把檀木梳子,只是似被人折断过,可是后来又修补……朱雀脑海中一闪,一时紧抿唇,没有说话。
“你我同榻一室,翌日起床,你梳发之际,亲手折断的木梳,朕一直都留着。”云玄洛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依然悦耳,却隐约令人颤栗的阴冷。
她冷寂的问道:“不是折断了吗?”
“这世上自有良工巧匠。”云玄洛看着她,微微弯起了嘴角,他的笑容诡异的寒人,说道:“小五,朕珍视你,奈何缘尽缘灭,如今云凤两国开战,这天下大势落入谁手,很快就可见分晓,如今梳断情灭,你我便是生死之敌,再无半分人情可讲。”话落,略施内力,木梳尽断,然后被他毫不留情的丢掷在青石板面上,清脆的响声击向朱雀的心口,只是轻轻一紧,便什么都没有了。
朱雀双眸波光潋滟,浅淡轻梳:“你的意思是要将我一直囚禁在深宫之中吗?”
他冷残的笑道:“若是凤影夺得这天下之主,自会前来救你,若是凤国已灭,你何去何从,自有定断。”
宫杀劫
晋阳和徐州两城已经兵戎相见,战戈纷起。爱唛鎷灞癹
朱雀原以为云玄洛对自己姑息念着往日情分,不会对她怎样,只是经过昨日的一席话,她开始心存游移了。
这般看来,若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会对她妄下杀机。
就在朱雀暗思是否应再见赵太医一面的时候,李玄匆匆而来,态度恭谦:“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朱雀微愣,随即眉目一闪,恢复沉寂,并未起身相迎,而是抬眸望去悌。
青黛只身走了进来,并未带宫女同行,而是都留在了外面。
青国公主天姿灵秀,眉目间闪现出慧黠之色,不与后宫嫔妃群芳同列,玉骨珊珊,才情逼人。
李玄不待青黛走进,连忙下跪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泰安。谆”
“起来吧!”青黛出口便是一片娇音,如莺簧百啭,呖呖可听。
“谢娘娘!”李玄站起身来,躬身低头站在一旁。
青黛淡雅一笑,平静无波的说道:“你且先下去吧!本宫想和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诺。”李玄看了朱雀一眼,缓缓退下。
目光相对,宛若流转百年,浅浅一笑,笑容初绽,但是眼底总有几分生疏和离隙。
“姐姐。”青黛握住朱雀的手,轻轻唤道。
“公主殿下。”朱雀目光深幽,渐渐灼热,“这些年过的可好?”
“饮食起居凡事有人照应着,除了身份不同,一切并未有什么变化。”
两人坐在矮桌前,盘腿坐下,在膝盖处盖了取暖的薄毯。
朱雀轻声含笑:“那便好。”
青黛感慨道:“当年听闻姐姐在大火中丧生,我还哭了好一场,没有想到之后夏国被灭,你我再见竟是多年之后了。”
朱雀笑道:“是啊!时光荏苒,你还花昔如昨,我却已经老了。”
青黛掩嘴端庄的笑道:“姐姐说笑了,你现如今嫁给了凤皇,位高身贵,出落的越发娇媚动人了。”
朱雀那双宛若氤氲着郁郁的雾霭的深潭,深邃明澈,缓缓开口道:“上次得见你卧病在床,人多口杂,我便没有出声与你相认,不曾想你竟将我认了出来。”
青黛双眸低垂,神色淡淡,笑道:“那日见到姐姐,可真险些把我吓坏了,若不是后来从皇上口中证实,我今日还不敢过来呢?”
朱雀唇角笑意愈深,“莫要说笑了,现如今你贵为云国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这后宫还有你不敢去的地方吗?”
“看似每个地方都能去得,但是有个地方却是去不得,纵使我想去,也是不得其法,每每弄得一身的伤。”至少她从未走进云玄洛的心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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