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冷笑,云玄洛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的性情还真是多年不变,但是青黛此刻还看不到现实。青国已灭,她似乎还沉溺在以往的尊华之中。
云玄洛大概也想借由她的口舌打碎青黛的美梦。
“青国皇帝书法精湛,一心迷恋丹青,虽是仁君慈父但却不是一个好皇帝,要不然青国不至于外戚乱内,权臣擅朝,可悲的是青国皇帝明知这是祸端,却耳根子软,听信妇人之见,没有赶尽杀绝,于是也便留下了外戚篡国,继而腐败亡国的祸根。”朱雀说的都是实情,云国灭了青国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只因守城之人无庸之辈居多,开战不到三刻,走走过场就投了降。
云国不赢,才怪!
玄洛眉眼含笑,又问:“何为明君,何为昏君?”
朱雀皱眉,玄洛这话是故意说给云焕听得吧?
她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驩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此乃昏君。若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拥蔽,而下情得以上达;此乃明君。”
玄洛低低的笑了,似是很开怀:“皇上,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是博学雄辩,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云焕轻笑,眉目暗沉,令人难以窥探他的思绪。
青黛胸口一紧,她的声音忽而变得尖细而高昂,“胡言乱语,青国虽灭,但毕竟是大国,我父无德,也由不得你这卑贱的丫头去妄加评说。”
朱雀看着青黛,沉静的澹笑,浅亮的瞳眸掩映着嘲弄,“若是大国,又怎能轻易覆灭,若是有德,又何须惧怕别人私下评说?奴婢只是如实而言,并非甘冒大不违,宛如刁妇撒泼,如若这般,岂非是惹人笑话吗?”
她心里微叹,青黛恼羞成怒是应该的,但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性情,怕是以后要遭罪了。
云焕好奇道:“刁妇撒泼却是何解?”
朱雀轻轻笑道:“刁妇其实最自负,也最怕出丑,因为这种人极度要面子,你点中了她的要害,她就很激动。于是怨气滋生,心头积怨深深,便会恶言相向,累了别人也累了自己。”
话落,玄洛忍不住低笑,云焕看着她,眼神深沉。
朱雀的话很明显是在讥嘲青黛是刁妇撒泼,这女子的嘴巴还真是毒!
青黛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似化不开的乌云,冷冷盯着眼前的青铜女,蓦然对云皇下跪道:“皇上,青黛虽是亡国之身,但是此女只是一介小小女婢竟然说起话来阴损刻薄,安有云国友善之风,她适才的话语很明显是在嘲笑于我,还请皇上为我做主。”
“皇叔怎说?”云焕将问题抛给摄政王。
玄洛长眉一挑,黑暗中墨色幽光一闪,随即沉寂。
云焕前些时候查探朱雀的身世,虽然被他事先做了手脚,造了假身份,但是想必也不能令云焕完全放心。云焕如今问他,如果他不帮阿呆说话,反倒有避忌的嫌疑。这云焕是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玄洛笑道,“本王倒觉得此女才情惊人,说的话虽然刻薄,但是却句句玄机,青国之所以覆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要从君王下手,皇上觉得呢?”
云焕的目光微微变幻,忽然笑语,“那是当然,幸而朕每逢遇到棘手难题,身边还有皇叔可以倚仗,也免了诸多弯路,说起来朕还当真是亏欠皇叔太多了。”
“为国尽忠,为君解忧,是臣的本份。倒是皇上病痛缠身,还每日被公事奏折烦心,臣看了于心不忍,真希望皇上的病痛臣可以分担一二。”这话从玄洛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情真意切,令人感动不已。
朱雀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唇角,虚伪。
可是紧跟着虚伪的还有云焕,只听他说道:“皇叔若真的为朕着想,就好好对待青黛公主吧!朕记得青黛小时候最喜欢跟在皇叔的身后了,一晃多年过去,皇叔还能和青黛在一起,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臣原本是想把青黛献给皇上的,皇上怎反倒又推给臣了呢?”玄洛的双眸如浸入冰水中一般,透着凛冽的寒。
云焕笑的澹然雍容:“皇叔为国操劳,倒是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摄政王妃的位子空置了许久,想来也该有它的女主人了。”云焕言下之意就是,青黛是摄政王妃不错的人选。
朱雀心里一阵快意,云玄洛,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好了,被云焕反将一军,满意了吧!
玄洛稳稳坐于座上,带着难得的森冷神情,注视着云焕,“皇上,臣无心成家。”
摄政王低沉磁性的声音灌满耳际,云焕恍惚的睁眼,望进的是一双犹带冷寒的双眸,云焕道:“皇叔,女子的芳华是经不起弹唱的,因为弹着弹着也就老了。死者长已矣,生者自生存,还将怜旧意,吸取眼前人。”
朱雀听了云焕的话,眉头微皱,随即又归于最深处。
玄洛眼神突闪,睨着神情淡定的男子,清朗的声音竟含了恶意的反问:“皇上能忘吗?”
室内忽然沉寂,阴霾深沉,宛如最阴沉的死气,似乎在场的人都要变成魑魅魍魉。
朱雀能够感受到那一刻,云焕身上迸发出的怒意,她心神有些恍惚,这两个虚伪男子,话语中暗喻的人指的是她吗?
就在朱雀纠结疑惑的时候,忽听玄洛冷冽的朝她说道:“跪安,自行到外面领罚吧!朕真是平时太宠着你了,青黛公主你也敢出面顶撞讥嘲,当真是了得。”
“奴婢谢皇上开恩。”她佯装不安的跪地告罪,什么人啊!玄洛刺了你一刀,你就把怒气往我身上发泄啊!
但她只能乖乖的起身到外面跪着,谁让她是奴,他是皇呢?
青黛见朱雀出去,清妍脸庞上傲然不恭的浅哂红唇微微扬起,带着一抹冷嘲。
“可还气恼?”云焕转眸问她。
青黛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青黛多谢皇上维护之恩。”
云焕意有所指道:“谢朕的话,还是留待以后吧!朕问你,倘若朕将你指给皇叔,你可愿意?”
青黛微诧。
“皇上三思。”玄洛蓦然下跪,他的目光沉冷如利刃,好像从寒潭中捞起一般,带着凛冽的光华四射,逼视着青黛。
他是想让青黛婉拒圣上的“美意”。
青黛被他目光一逼,不禁窒了一窒,但却咬唇,心一横,跪地俯首道:“青黛多谢皇上赐婚。”
玄洛闻听此言,闭上了双眸,也掩去了眼中闪现的怒气和戾色。
***************
帝血恨
青黛被玄洛目光一逼,不禁窒了一窒,但却咬唇,心一横,跪地俯首道:“青黛多谢皇上赐婚。爱偑芾觑”
玄洛闻听此言,闭上了双眸,也掩去了眼中闪现的怒气和戾色。
云焕玩味的觑着摄政王眼中的情绪变迁,而后略有所思的折回视线,笑道:“皇叔,看来青黛公主可是十分中意你的很呢?”
玄洛声音如枭,沉声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云焕眉目一沉,脸上已有不悦之色:“皇叔觉得青黛配不上你吗?帼”
玄洛重重出口:“皇上,臣的心里已经有人了,自是不能再娶他人。”
云焕无声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冷傲尊贵:“皇叔,这是太后的意思,除非你能说得动太后,要不然朕不改初衷,这家你早就该成了,摄政王妃的座凉的时间也太久了。”云焕的声音如寒冰般,不带分毫温度。
很明显此事成定局了嫡。
玄洛低头,不谢恩,也不逆君意,低垂的眸光冷得却像冰封的刀刃,带着毁灭似的冷酷。
云焕也只当没有看到,眼睛深处却闪过一抹尖锐的波光……
***********************
雪花翻飞,朱雀还是第一次在深夜无人时静静地赏雪,她扬起手心,雪花飘落,转瞬消融,掌心纱布浸染的血色令她双眸清明了些许。
云焕适才并非因为她的话语震怒,之所以斥责她不懂规矩,也是想要杀一儆百。
他对玄洛的愤愤不平,似乎已经累加到了极致,那玄洛呢?
三年前,云焕知道她委身玄洛,还能忍玄洛三年。不管云焕爱不爱她,男人能够拥有这份胸怀,就不容小觑。
耳边传来小李子细心叮嘱的声音,却道是夜深,云焕特意恩准青黛和玄洛晚上住在宫里,待明日再回去。
玄洛披着黑色狐裘,丰神俊逸,只是眉目间却一片戾色。身旁的青黛白色狐裘裹身,头戴毡帽,跟在小李子的身后率先下了玉石台阶。
朱雀平静无波的跪在那里,收回了视线,这两人还真是配。她当初在万壑城想要救青黛,想来果真如师父所说,也许青黛要的从来都不是复国和报仇,而是得一有心人,常伴玄洛身侧。
小李子见青黛下跪,虽然忧心,但也没有办法,无奈的抽回视线,示意青黛注意脚下。
青黛行经朱雀身边,脚步未停,冷冷的哼了一声,朱雀只听到步履踩压积雪的沉闷声,却道是青黛渐行渐远了。
“你们师徒相见,感想如何?”玄洛居高临下的站在朱雀身旁,但却没有看她,他的双眸深浓得见不到底,宛如泼洒着淋漓墨汁。
她仅是心一窒,扑哧一声笑道:“奴婢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这宫中到处都是玄洛的眼线,他如今身处的位置越来越令人恐惧不安了。
“你手心的伤口来的太巧合了。”玄洛面色越是平静冷漠,胸腔中积攒的怒火就越熊熊喷薄。
她眉目不动,肩膀和发丝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双膝的裤料已经被雪水浸湿,但她却置若罔闻,肩背挺直,透着如霜的傲气:“王爷与其担心奴婢,还不如先担心自己。”
云焕将青黛赐给玄洛,他如果处理的好,可以换来青国旧部的投奔效忠,但是若处理不好,只会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只是朱雀不明白,云焕为什么会棋走险招?难道他就不担心事与愿违,玄洛和青国旧部联手势力增强吗?
云焕究竟在想什么?
玄洛冰冷淡漠的声音掷了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耐,“你在乎吗?”
朱雀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一丝流光,亮晶晶的,“王爷和青黛公主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奴婢恭喜王爷得此贤妻。”
朱雀那一笑,明媚似初春新发的桃花,灿烂得让玄洛闪了眼。
他被她的笑容刺伤,似痛似恨道:“小五,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痴情的很。”
就在朱雀咀嚼玄洛话语的同时,他已经迈步走远,她摇头失笑,端坐高位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的呢?
*************************
内殿里,云焕握紧手中的茶盏,指节泛着森白,眼眸一扫之前的温和淡然,瞬间宛若狂风暴雨袭压而过,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皇上息怒。”郭安连忙跪在地上,身体紧绷。
云焕望着郭安,眼角挑出的光,雪亮如冰霜,肩膀耸动,无声冷笑:“郭安,朕还需忍多少年?”
郭安心思难过:“皇上,请大局为重啊!”
云焕悲怆一笑,漆黑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薄雾,痴痴的低语:“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朕为了这天下,手里已经沾满了鲜血,朕每夜都不敢入睡,因为闭眼之后,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腐肉白骨。这一世死后终归是要下地狱的,朕总要拉着他们跟朕陪葬,要不然朕何其不甘,何其悲凉?”
云焕的声音绝望凄凉,宛若沉溺沼泽的半亡人,挣扎浮沉,却总是挣不脱狰狞的命运。郭安眼里泪花点点,说道:“皇上,奴才知道您心里苦,但是您坐上了这个皇位,所以有些痛和泪就只能吞在肚子里,为君者不言泣,这是您的命。”
“是啊!是朕的命,所以有些事情只能朕自己去受。”云焕说到伤情处,剧烈的咳嗽声中,刺目的血丝从唇角缓缓滑落,湿黏的坠在雪白衣襟上,随着腥甜的逸出,白衣上血红点点。
郭安心思一急,连忙起身,一边给云焕擦拭血迹,一边痛声道:“皇上,太医让您不要动怒和动情,您难道都忘了吗?王爷是你的政敌,不值一怒;先皇后已逝,她若在世定不愿你如此作践自己。在这深宫中,您若出事,也只有老奴伤心。皇上,您不是跟老奴说过,别人让你死,你偏要好好的活着,如今你怎么跟自己置起气来,您这样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云焕听到先皇后三字,无声扬笑,仿佛要笑断自己的肝肠才罢休,他道:“雀儿?朕这辈子注定是辜负她了,但愿下一世,朕投身在平常百姓家,当牛做马只为长伴身侧,一辈子不离不弃。”他心下悲凉,这副身子注定要断了这七情六欲,要不然***助长病魔,他的时日也只会越来越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只是他纵使身为一国之君,可卸去层层伪装的外衣,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而已。
想起记忆深处神情清冷,眼眸倨傲的少女,他心里一阵生绞的痛,苦笑呢喃道:“下一世遥遥无期,朕只怕,她再也不愿见到朕了!”此番话出口,心口一阵绞痛,就连鼻息的呼吸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郭安泪水横流,咬牙跺脚道:“不会的,皇后对皇上……极好,她若看到皇上如此,定然会心思难过的。”
“郭安,她对朕做到了极致,可是朕呢?朕明知道她为了朕……可是朕,身不由己啊!”这句话好像用尽了云焕的所有力气,嘴角刚刚止住的鲜血又涌了出来,惊得郭安手指颤抖的用明黄手帕去擦拭。
“皇上,奴才求求您别再说,也别再想了……”
云焕眼眶酸涩,无力的闭上了双眸,却是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了。
郭安抡起衣袖拭净眼泪,解开云焕衣袍腰带,褪下脏了的外衣,刚给云焕换上干净的青衫,就见小李子已经回来了。
小李子小心看了一眼闭眼无语的皇上,这才大着胆子走到郭安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郭总管,阿呆姑娘还在外面跪着呢!”
郭安下意识皱眉,这才想起确有此事。
“怎么了?”他们声音虽然压低,但还是吵醒了云焕。
小李子连忙跪下,郭安低声说道:“皇上,阿呆还在外面跪着呢?没有您的旨意,她不敢起来。”
云焕的手指微颤,漆黑的视线望向紧闭的窗前。
郭安会意,上前推开了窗子。
窗外,红梅白雪混杂在一起铺了一地,宫灯辉映下,闪耀着点碎的光屑。薄雪上面,跪着一抹淡青身影,身披薄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晦暗的剪影。
他看着她,青铜面具遮住了她的丑颜,但是姿态却冷傲尖锐,透着一抹倔强和不服输的韧性。
窗柩开启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暗夜里却显得分外响亮,朱雀抬起了头,视线和云焕相撞。
她墨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彩,不知是被雪花所映,还是被宫灯所衬,这一刻,她的双眸似石沉湖底般的寂静无声。
云焕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昔日少女,扬起笑靥对他浅淡的笑。
雀儿的笑总是如同柳絮般缠绵柔软,而不是像她一样,淡笑无温。
心思动,一阵咳嗽扬起,刚换下的长袍,又有血渍滴落,他无视郭安和小李子的惊呼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朱雀。朱雀的目光似悲似凉,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漆黑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他被郭安扶着躺下的时候,忽然微不可闻的轻声说道:“让她回去吧!”
见她的次数越多,他的心绪就越发的不稳,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想看到她,哪怕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奢侈的梦境也甘之如饴。
锋芒露
朱雀回去的时候,就见桌子上摆放着一瓶药。爱偑芾觑
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