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炉上烧着水,水已经沸腾了。矮茶几上洗杯盅里放着一对白玉杯子。
“好茶好杯,不如我们先喝一盅如何?”秦嫣笑着坐在竹编的矮墩上。
宁逸飞看了一眼外面,觉得不妥,秦嫣又道:“听闻宁公子是盛京一流的泡茶高手,我家大姐也是茶神女,我也很期待看下你们二人的手艺究竟谁更好。”
宁逸飞想了想,坐下,“好,在下就泡一杯让二姑娘品品,品完这杯茶,我们就各自回去休息。”
秦嫣微微一笑:“好。”
面上柔情如水,可她心里却如滚开的茶水一样沸腾。
透过弥漫的水雾,对面的宁逸飞越发俊逸非凡,穿着随服多了份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瑾如曾经将京城几位出名的公子和皇子们的个性,优点、缺点都一一讲过,说道宁逸飞时,瑾如总是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在她口中宁逸飞留恋风月场所,和当红的勾栏女子谈诗作画,应该是个好色之徒。可父亲却不是这样评价,他认为宁逸飞的才情比宁逸宏高,甚至和凌凰朝不差上下。只是他喜欢自由,不愿意为官,才做出这等模样。
这一路上,她也在观察,宁逸飞若是传闻中那样,面对她这样如花美貌的女子,他怎么会连一句玩笑话都没有,而是小心谨慎的拉开距离。如果说刚才他对秦婉说的一番话是真心的,也不会妨碍他和自己自然喝茶,甚至调情。
这不是盛京那些风流公子哥常做的事情吗?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泡茶,低着头可以看到他鼻梁完美的轮廓,抬眼可见那双如明月般清透精灵的眸瞳,这样的公子若是终生为伴,也是一桩美事。
可是,他喜欢秦婉,偏偏是她不太放在眼里的丧母之女。
父亲说过,她若能嫁入两王府中,比入宫还要好。如果她成了宁逸飞的妻子,权倾后宫的褚贵妃为了笼络荣郡王府也要对她好些吧?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她一定要嫁个极贵之人。父亲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也是她最崇拜的人。能帮到父亲这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而她能够得着的家世最好和条件最好的也就是只有宁逸飞。
她很清楚,若是嫁个二品官员以上的家庭,光凭才情容貌都不行,她的家底终究输那些贵女们一头。所以,她自从和宁逸飞一道回来,她就想了一路。
她不能轻易放走眼前这个机会。必须嫁给他父亲认为对的人,用自己的力量回馈父亲,哪怕是牺牲自己,夺得体面的婚姻。
夜深人静,正是鸳鸯呢喃之际,任何未婚男女同时出现在这梅林深处的幽静轩室之中,都会让人觉得有违礼仪。
秦嫣忽然心中一紧,她在想什么?
十五年的正统闺训教育实在难容她有这种不洁的想法。
可是,若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宁逸飞和秦婉好事成了,她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既然冬雨刻意来引诱吴逸飞过来,秦湘一定做了什么安排,虽然她不清楚为何这里没有人,她是为秦婉设计的还是为沉欢设计的?她不知道。但不论如何,得到这个机会的却是自己。
他们走来到坐下喝茶已经过了快半刻钟,秦湘要做什么,也该出手了,或是有人来撞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宁逸飞想洗脱也未必那么轻松。
秦嫣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浑身热血沸腾,面上微微的红了些,偷看宁逸飞。
宁逸飞低头闻着茶香,警觉屋顶有人,本想走的却忍住留下,就算被人误会半夜与秦嫣喝茶的礼仪问题,也不想秦婉来了后陷入陷阱。吴飞扬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秦婉那样善良温顺,她若是被人陷害……后果他不敢想。秦嫣应该是个坦荡的人,就算被人误会,事情也是能解释清楚的。
而他这样坐着不动,却不知道反而助长了秦嫣的胆量。她迅速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将事情坐实。
蹲在屋顶的沉欢急得就想下去,宁逸飞怎么会和秦嫣一起来了呢?秦湘的阴谋是冲着她来的,万一宁逸飞中招,她岂不是对不起宁家?对不起恩人宁逸宏?
“下去。”她用只有赤冰才听见的声音道。
赤冰揽住她的腰,从侧面跳下,落在假山背后,刚想动,便觉得有人悄然靠近房间,又听见有脚步声渐近,两人立刻俯下身子。
沉欢咬牙,看了一眼屋内,希望宁逸飞机警些,避开秦嫣的一些动作。
宁逸飞抬眸,对上秦嫣的眸瞳,忽心底一凉,她的双眼充满了热烈和忐忑,还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冲动,暗叫不好,说不定这局和她有关,秦婉可能根本不会来,以他的功夫,他也听见外面的响动,猛站了起来。
“夜深了,在下不便再次,先告辞了。”说着拔腿往外走。
“宁公子……”秦嫣急了,忙站起来,手里还握着茶杯,茶水顷刻全倒在她的胸襟上,可她不顾一切的一大步跨来,谁知宁逸飞一个箭步便跳开了,扑空的秦嫣一愣,有些羞怒,她忘了宁逸飞是会武功的。
“我的丫鬟还没过来,我一人害怕,宁公子可否再陪我一会儿……”她不得不柔弱为难的道,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襟,咬牙抬头。
宁逸飞面一沉,眸一冷:“孤男寡女,如何陪得?久闻二姑娘读了许多闺训文,却连这点也不明白吗?姑娘赶紧回去换衣服罢。”
秦嫣双手紧绞,脸挣得通红,忽然像是不经意的转身,衣带被什么东西带开,一边衣襟落了一般,露出雪白的肩颈。
宁逸飞脚尖一动,本欲用轻功迅速离开。
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秦嫣刚回头,发觉有东西从脚面串过去,吓得低头看,老鼠,居然是两只大老鼠。
“啊!”秦嫣吓得跳起来。
宁逸飞被这突如起来的东西弄得怔了怔,条件反射的手一卷气衣袍,气流顿时扫翻老鼠,啪的一声,老鼠被拍上墙。刚回神,猛然间,自己被香软的身体抱住。
秦嫣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哭叫着,“老鼠,我害怕啊。”她的头用力埋进他的怀里,因为身体扭曲而用力,腰带崩断,衣裙散开,极度暧昧。
宁逸飞气得热血冲头,表面端庄的秦嫣居然比勾栏女子还下作!
咬牙,抓住她的手要将她甩出去,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吴哥哥,你看。宁公子果然在里面。”秦湘尖利的声音叫着,冲了进来,见到宁逸飞抱着衣衫不整的女子的样子,顿时血脉贲张,顾不上看清宁逸飞抱的是谁,兴奋的转身对吴飞扬说,“吴哥哥,你看,我才走开一会儿,沉欢和就和吴飞扬抱成一团了。你还说她有教养,这就是你说的教养吗!她勾搭世子、太子、宁大公子,如今连宁二公子都不放过,你还说她冰清玉洁?”
吴飞扬呆呆的看着,忽觉不对,抱着宁逸飞的女子身量很高。
宁逸飞愤怒地将身上的秦嫣扯下来,狠狠的往地上一甩。
秦嫣惨叫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抬头,刚好是被宁逸飞摔死的老鼠尸体趴在墙上,血肉模糊,脏血顺着墙壁留下,刚好落在她面前。
吓得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二姑娘?”吴飞扬看清了人,忙走进来。
秦湘一愣,忙上前看,呆住了,怎么会是二姐呢?沉欢这个死丫头呢?她忙四下看,不见人影,可守在外面的人没看到她离开啊。她不甘心,看见内屋的门是开的,忙冲进去,窗户洞开,往外看,后面是湖,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门外的沉欢眼神一冷。赤冰已经飞了出去,瞬间便抓住了放鼠的人,他手里的笼子里还有两只没放出去。那人见被抓,拼命的挣扎,衣服被撕烂,却被人抓住脚裸,一下倒栽葱,丢上边上的大树叉上,卡了个正好,刚想叫,嘴里被塞进一个软软东西,还在蠕动,只看到一条细细的尾巴在眼前晃,老鼠!
那人吓得顿时晕厥过去。
沉欢咬牙,宁逸飞已经身陷圈套,不得已走进了屋子。
看着安然无恙走进来的沉欢,秦湘顿时瞪大眼睛:“你……”
沉欢笑着说:“三姐姐你不是请我吃茶吗?我来了啊。哦,对了刚才听我的丫鬟烟翠说,你摔伤了,都不会走路了,不知摔到哪里了?可否叫府医看下。”
宁逸飞阴沉着脸,看着秦湘,是她!
原来她要暗算沉欢还顺带拉秦婉下水?
【120】破逼娶谋()
门外集聚了一些下人,有的是秦湘故意带来的,有的是见这边闹得离开跑来看热闹的。
秦湘见秦嫣晕倒,也吓坏了,她可是秦府的宝贝,得罪了,她也无立足之地了,赶紧上去将她扶了起来。
“二姐,二姐,你怎么样了?”
秦嫣被她摇醒,见道秦湘焦急的脸,因羞愤,顿时泪如泉涌。
秋葵闻讯赶到,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哭着抱着秦嫣:“姑娘,你怎么了这是?”
屋外暗处的沉欢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宁公子是贵人,贵人和二姑娘深夜出现在这个幽静的地方,本来就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更是有驳礼教。何况秦府向来重名声,秦老爷若是知道了,岂不大发雷霆。
其实,不论秦湘早来或晚来,只要有人看见叠翠厅里只有秦嫣和宁逸飞就已经足够宁逸飞洗不清的了。何况因为宁逸飞送苏氏和秦嫣回府,早就让秦嫣将消息迅速在府中散发开去。
秦湘这一招,不论是秦婉、沉欢还是秦嫣,宁逸飞肯定要被牵连。只是以他的功夫,为何不脱身呢?难道为了保护姐姐?如此,他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秦嫣是怎么样的人,府里人都知道,自认高贵得如同一只凤凰,而且要做未来娘娘的人。她要是出了这种事,那还真是秦府地震了。
门口原先站着的一堆仆人见状顿做鸟散,已只剩下了两三个,那些人都已经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赶回去各自主子跟前禀报了。
秦湘虽然陷害沉欢失败了,可将宁逸飞给牵扯进来了,而且是个难以脱身的泥潭。
沉欢皱着眉头,半响没说话。这个摊子,她必须要收拾妥当。
要是将秦湘设局的事情说破太容易了,可看如今情形,要将秦嫣和宁逸飞干净的摘开,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秦嫣为了拉住宁逸飞,下足了本,她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她看着仿若受惊吓过度,哭得惨兮兮的秦嫣,她衣衫不整,看样子,真是下了重本。
秦嫣,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她去了盛京,知道入不了宫,退而求其次,要往宁家挤?
不一会儿,秦功勋和吕氏急匆匆的赶来,见状脸色大变。
“天啊,我的宝贝儿,你怎么成这样了?”吕氏首先冲到长椅上,握着秦嫣的手哭着。
秦嫣泣不成声。
秦功勋见秦嫣的衣服不整,皱着眉:“赶紧送二姐儿回去。”
吕氏忙推秦湘:“赶紧的。”
在秦府风光了三十年的吕氏,她自然看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晚上秦中矩和刘氏来找她说秦湘哭闹着要他们想办法嫁给吴飞扬的事情,她就猜到这件事和秦湘脱离不了干系。
万一秦功勋将罪责全部归到秦湘身上,那二房可就没翻身之日了。毕竟现在出事的是秦嫣,秦功勋和秦松涛的心尖上人,也是她吕氏最发憷的人。
秦嫣被人送走,秦功勋盯着宁逸飞好半响,忍着怒气:“宁公子,今晚之事不知你要如何解释?”
宁逸飞挑眉:“我需要解释吗?你们不都能看清吗?”
吕氏抹了把眼泪:“宁公子,这话可就不好这样说了。这大半夜的,公子您与我家二姐儿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要问你们二房的三小姐。她让人来告诉我吴飞扬请秦婉在这里喝茶,商谈些事情。我是为了保护大姑娘的清誉来的,但是,据我所知,秦婉压根没出自己的院门。”宁逸飞才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秦湘?
秦功勋脸色一变,扫了一眼跟来的秦中矩。
秦中矩脖子一缩:“怎么可能,我们湘儿也是你们俩那样后,才到的。”
宁逸飞冷笑:“她到的很是时候,之前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摆了茶具。反正不是我和二小姐。”
吴飞扬闻言也顿了顿,秦湘说是沉欢在这里会宁逸飞,如果按照这个说法,秦湘要害的居然是沉欢,可自己还傻傻的跟来看。他看向沉欢,却被她冷冷的一眼瞪了回来,他觉得无比沮丧,自己居然跟着秦湘来捉奸。太荒谬,说明自己不相信沉欢。
越是这样,他又多了份欣慰,秦湘在他眼里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千金大小姐,如今秦嫣也是这样,还是根红苗正的嫡妻嫡出的长房孩子才有那样高的品质。
“还有这些老鼠。”沉欢才懒得想吴飞扬想什么,忽然说道。
“什么老鼠?”秦功勋皱眉。
“刚才是有人放进来一只老鼠,二姐姐哪里见过这等吓人的污物,慌乱中,摔了一跤,一带挣破了。”
吕氏瞪她一眼,“就算有老鼠,也不用抱着人。”
“夫人亲眼见到二姐被人抱着了?如果没有见到,莫要乱说呢,否则,怀了二姐的声誉。”沉欢立刻顶了上去。
吕氏脸铁青,还没等她说话,一个黑影便飞了进来,吓得众人往后一躲,一个人啪的被丢在地上,口里咬着一只半死的恶心物。
女子们顿时一阵呕吐。
“这就是放鼠的人,问下就知道谁让他放的。”赤冰冷着脸道。
“赤冰?”宁逸飞见到她顿时轻松了。
赤冰弯了弯腰,算是行礼。
吕氏强忍着恶心,如今秦湘不在,她必须为她说话。
“可能是你们硬将老鼠塞进他嘴里的。这样不能证明老鼠是他放的。”
赤冰冷哼,“你的意思说睿亲王府的我和你一样下流无耻愚蠢嫁祸人?我们王府人要干嫁祸这类事情,直接脱光丢床上,哪用这等下作手段。只有自己肮脏的人才干这等肮脏事情。我们王府的人向来有素质。”
沉欢揉了揉太阳穴,咳了一声。
赤冰今天怎么说这么多话,虽然她很喜欢听,可也太嚣张了。
吕氏气得两眼冒烟,却不敢反驳,毕竟是王府的人,看秦功勋脸色也变得铁青,她更加不敢说话了。
“就算是王府的人,也没有权利在我秦府里胡闹!”秦功勋强硬的说。
“倒不是胡闹,只是秦府的打扫一向是很严谨的,夫人一向很看重这点,我回府中那么久就没见过那么大只老鼠,若是老鼠自己窜进来,那就要问下夫人最近是不是因为刚从佛堂出来,精神依旧不济,对府中事务管理不周呢?”
沉欢的话就像要将她再次送进佛堂似的,吕氏用了好大的劲,才忍着不上去煽她一巴掌。
秦功勋皱眉:“钱陇,将这个人关起来,明日审问。”
钱陇忙命人将还没醒的人拖了下去。
秦功勋抬眼看着宁逸飞:“不论如何,这件事毁了嫣姐儿的清誉,宁公子也得有个交代。”
宁逸飞一笑:“我交代什么?难不成你们要将秦嫣硬塞给我不成?如果你们打着这个算盘,那一定会落空的。如果事情闹开了,大不了我宁逸飞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名声多了一笔罢了。可你们努力塑造的冰清玉洁,雍容高贵的二小姐可就变成了烂布一块。我看,没人会要了。”
沉欢眼睛一亮,没想到宁逸飞如此强硬,他用的拳头正好砸中秦功勋的心窝,也表明了他绝对不会落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