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现在很平静。苏氏越来越不愿意见人,尤其是秋盈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府中见夫人没有什么意见,就越发奉承起这位姨娘了。本来秋盈在府中地位就高,下人谁不讨好她,如今成了怀了男孩的姨娘,更加要讨好了。
苏氏是使不出手段逼人打胎的,心烦意乱下,她就每天诵经。秦嫣在皇宫的事情也是有风声出来的,但下人们谁也不敢说啊。
苏氏喜欢到寺庙上香,她也算是有身份的夫人了,自然是去官家常去的甘禅寺。
她眯着眼睛祈祷,却想不出要祈祷什么,不是没有要求的,而是心乱了,索性插了香就往后面院子溜达赏赏花罢了。
”真没想到秦御女竟然和宁二公子闹出那样的破事。看她平日里举止端庄,还以为真是闺训极好。“
”那都是装的。要不能穿成那样跑去大庭广众和歌姬一起献舞?骨子里就是这样的。“
”皇上这次该震怒了吧?这绿帽子带得真是……。看来他们的家教不好,也难怪当时宁逸飞死活不要呢。“
苏氏整个人都僵住了,被一群贵妇聊天的几句话捅得手脚发凉。
秋葵见她神色不对,忙安慰着,”夫人,别听她们瞎说。“
苏氏猛盯着她,”你的语气难道是知道了!要不你怎么不义愤填膺?“
秋葵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说话啊!“苏氏忽然叫着。
刚才聊天的贵妇扭头一看是她,赶紧低头走开了。
苏氏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
秦松涛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府里气氛略有些紧张。
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脚进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害怕回这个家了。害怕面对苏氏,害怕面对秦嫣。这些曾经都是他最疼爱的人,可是现在,他再说爱,已经不会有人相信了。
他想起苏氏那句话: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想改变,只想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点一点的前进,可是,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障碍啊!
沉欢,燕权慎,陈达。如今又加上了个晋漕中!
他也恨晋漕中,恨他的无情、冷漠,恨他的不留余地,恨他把话说得那么清晰!让他无地自容!无法反抗!
你还没有本事保护你的家人——这句话就像刀子,刺破了他的虚荣心。
可是他恨又能怎么样?没有晋漕中,他什么也不是。朝中那么多官吏等着上位,等着巴结晋漕中。他不牺牲,别人前仆后继的要牺牲。
吕氏听说他回了了,忙迎出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语意里有几分急迫,但更多的,是一种莫明的高亢。她心里无比暗喜。苏氏气急了,回来就头痛欲绝,这下算是病倒了,她作为老夫人就可以在家里指手划脚了。
秦松涛看着兴高采烈的母亲,心里无比厌恶。他这位母亲,从小对他的关爱就没有秦中矩多,到了眼下,也还是舍不得给出一点点真心。
他没有享受到过母爱。他跟秦安一样,都是被母亲抛下的孩子。
可是秦安至少不像他,要看着自己的母亲偏心别的儿子,他不会知道那种因为得不到这种本该拥有的亲情而产生的自卑,得不到母爱,他只好祈求父爱,于是他努力地向上,努力地攀爬,终于得到了秦功勋的全部关爱。
可是秦功勋死了。
而偏心秦中矩的吕氏,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一心想要跟着他享福。
他真心看不起她,这就是个鼠目寸光的村妇。
他给予秦嫣无限的疼爱,是为了弥补自己在亲情上的不平衡,他希望他的女儿是能够有安全感的。
可是,现在,他把这一切都毁了。
秦松涛不愿意和吕氏说话,绕过她走向自己的院子。推开门,苏氏坐在床头,呆呆的看着窗外,原本秀雅的一张脸,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听见声音,苏氏立刻看过来,全身顿时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双眼圆瞪着,像是看着个宿世的仇人。”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滚!“
苏氏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掀被跳下床,拿起桌的茶杯往他砸过来。
秦松涛避也不避,茶杯接而连三砸到他身上脸上,终于在额角砸出个血洞,疼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苏氏看着顺着他额角流下的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慌张,她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一点感情。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从今以后,你我如陌路人。“
她走到门边将门大打开,如同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瞪着他。
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苏氏的侧影还如那年乍见时玲珑,他还记得她曾经在枕边柔声地唤着他”夫君“,可是如今,她对他已经全然没有感情了。
秦松涛鼻腔一酸,眼泪落下来,点点头,黯然的走出门。
幽黯的长廊下传来他的低语:”保重,玉蝶……“
廊下脚步声渐消,那人已经远去了。
苏氏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无声地哭出来。
大殿之上,泓帝扫视了下方各人一圈,然后道:”听说大理寺查出漕运一案已经查到了刑部和工部头上,有人在工部见过那枚印章,是骆尚书属下所有,骆尚书、晋尚书你们对此有什么说法?“
骆伟宏弯腰道:”臣从未曾见过那枚印章在工部出现,怎么能证明这个是我工部的人所有呢?“
泓帝哼了声,将面前一道折子丢下去,”你们这些人,开口闭口就是证据证据!你自己看看,这是左宗昨日参你和工部暗中与漕帮中人私下联络的折子!码头有人亲眼看见漕帮的人跟你们的人鬼鬼祟祟地往来!“
朝堂立时哗然,秦松涛迅速地看向晋漕中,而他凝眉无语。
骆伟宏拾起奏本来看过,立即跪下:”皇上明鉴!臣可从来没曾参与过此案!“
皇帝面色阴冷,说道:”骆大人,听闻你家老大喜欢苒香吗?“
骆伟宏猛地一怔,回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犬子还在定期薰苒香强身。“
皇帝冷笑一声,说道:”凌凤,你的人是亲眼看到与官府勾结之人身上有苒香?证据何在?“
凌凤朗声道:”启禀皇上,臣就是拿了苒香出来,骆大人也必然说是捏造的。皇上要证据,不如即刻派人前去码头住处搜查,看看雷正雄的住处是不是有另外出入的暗道即可!只要查得漕运确与人勾结,那么把相关人等抓进大理寺严审,一定能审出来!“
皇帝嗯了声,说道:”大理寺正卿听旨!“
”臣在!“正卿站出列来。
”即刻带人前往码头,将那雷正雄押至天牢严密看守!此事燕权慎同有监理之责,如有差池,你们俩这官也不做了。“
”臣领旨!“正卿和燕权慎立即退下。
晋漕中看了眼陈达,陈达随即也跟着退了下去。
大殿安静了许多。
泓帝喝了口茶,接着又道:”晋尚书是举荐荆州都督巡抚张征东入阁?“
晋漕中无奈,”禀皇上,是微臣举荐的张征东。“
泓帝哼了声,把手头一本奏折丢在案台上,”爱卿自己看下,这就是爱卿举荐的内阁人选,三年贪墨朝中十万两银的物资!这就是你选的人吗?“
殿内又是一片哗然。
晋漕中脸色微变。
泓帝冷哼:”真不错,这次内阁补任之事,倒让朕看了台好戏!我方唱罢你登场,先是参荣亲王纵子祸乱,后又是有人参张征东贪污!朕倒很想看看,这般狗咬狗,到底要给朕咬出多少腌脏事来!“
凌凤下了朝直接跟着父亲
睿亲王说道:”张征东这事跑不了。雷正雄进大牢后却未必会说出背后主使来,这事咱们还得再琢磨琢磨。“
凌凤点头,”达到我们的目的就行了。其实我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查出雷正雄背这个人,因为就算找出这个人来,也不一定他后头就再也没有了别的人。我只是在猜,雷正雄被押之后,这伙人肯定会有行动,如果说雷正雄在押期间受到了什么胁迫,那这件事则跟晋漕中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但是我又觉得追杀我的那些人不是褚家手下的,如果不是褚家手下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杀我?杀了我,最大的获益者是谁?”
睿亲王看着他,“难道你怀疑褚家有夺权的念头?”
“难道不是?”凌凤反问,“不过眼下先不管这些,将入阁的事情坐实再说。父亲若无其他事,儿子先告辞了。”“慢着。”睿亲王叫住他,走过来深深看了他片刻,说道:“你母亲和你祖母一直在用心帮你选媳妇,你好好考虑自己的婚事。不过,我想你是有主见的。”
凌凤双眼顿时闪过丝亮色,抱拳道:“父亲的心意凤儿知道了。凤儿多谢父亲的开明。”
睿亲王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目光里却有些难言的深邃。
【053】敲诈()
陈达让人上了饭菜,吃完饭又上了茶。正准备歇会儿就走,管家来报:“老爷,外面有位秦公子求见。”
陈达顿时想到了秦松涛,想也不想地道:“不见!”
管家又道:“老爷,是秦松涛的侄儿。叫做秦钰。”
陈达一怔,放下茶杯,皱眉。
秦钰来找他做什么呢?
不过,秦钰既然跟秦松涛有仇,那见见也无妨。
想到这里,他朝管家点了点头,“请吧。”
管家带进来一老一少两位文人模样的人进来。
上次宫宴上,陈达没怎么注意他。
直觉秦钰温婉如玉,风度翩翩,形态雍容自如,竟然有几分秦松涛的气质,但比他明朗得多,一看就觉得是个干净的人。
秦钰进门便朝陈达揖首道:“在下秦钰,拜见陈大人。这位是司马毅先生。”
陈达看了眼司马毅,笑着道:“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秦钰和司马毅在客座上坐下,下人上了茶,陈达道:“不知道秦公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他虽然对秦松涛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眼前的秦钰是秦松涛的宿敌,看在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份上,他并不吝于给他几分客气。
秦钰道:“在下深夜到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前来,是想请问大人可曾想过究竟谁入阁会有益大人呢?”
陈达闻言怔住,想着秦钰所说的话。他似乎只想踩秦松涛一脚,却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究竟是张征东入阁对他的好处多些,还是燕权慎入阁对他的好处多些呢?
曾经他惯性的认为,张征东是他们这边的人,所以他对自己来的有好处。可是如果按照晋漕中的想法,最后得益的却是秦松涛。
秦松涛在朝廷才混了五年,就进了六部,再进一步未必不可能和自己平肩,何况他年轻,自己到时候就走下坡路了。
秦松涛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他一旦上位是否会放过自己呢?
显而易见,不会!
由此看来,张征东入阁之后能得到最大好处的还是秦松涛,而且恐怕经过此事,晋漕中为了安抚他,还会对他有更大的补偿,这样一来,秦松涛的腰板就会挺得更直,往后他莫说排挤他,只怕还要反过来受他的拿捏。
说起来,他是一万个不希望秦松涛这么称心如意的。
燕权慎入阁,接任的是晋漕中的吏部尚书。之前晋漕中准备的调动路子就封掉了,之前的户部侍郎位置没有空缺,秦松涛就算要获得新位置,也未必有那么好的位置给他了,因而,秦松涛再跳也不会爬得那么快了。
再说了,当内阁力量倾向晋漕中时,他就未必会重视每个下属了,而是重点关注自己认为最需要的伙伴。而他陈达,年纪比秦松涛大十多岁,再怎么都是培养秦松涛来得长久。
这也是陈达看得最透的地方。
陈达也是混官场的人,面不改色的看着秦钰道,“我不知道你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钰锻炼了这么久,本就不笨的他,早就开窍了,也有颗玲珑剔透心,自然感觉到陈达的试探。
他微微一笑,“我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陈大人觉得张征东入阁对大人好处多,那么就当我们白来。如果大人觉得燕大人入阁好处多,那么我们可以帮助化解掉这次的漕运危机。其实大人也很明白,为何我们队漕运案子如此不依不饶,不就是为了要审处东西来,何况,这里面事实上是有问题的。”
陈达闻言顿时明白了,他哪里是解释给自己听,是想告诉他如果他倒戈,那么对于漕运之案,他们将收手。
他忽然动心了。因为如果他倒戈,就是帮了燕权慎最大的忙,他自然会记着他的好。他挺晋漕中,也不会给他特别好的脸色看。
这点他已经很清楚了。
他若插了手,那就是背叛,季振元是不会放过他的!
但他太容易答应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廉价?
他哼笑道:“秦公子可真敢说。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公子了。”
秦钰温婉一笑:“大人既然知道我三叔女儿和宁逸飞的事情,自然会清楚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宁王妃的母亲又为何将秦嫣认为义女,就是为了不让她在有脸纠缠宁逸飞。宁逸飞是给大人面子没说话,若是再逼下去,便真相大白罢了。反正宁逸飞也娶妻就快有子了。他妻子,我妹妹对宁逸飞为人如何一清二楚。这件事实在是太牵强了,陈大人难道觉得不是吗?”
陈达沉了脸,这点自然是只有他最清楚不过了。
司马毅接过话:“大人是勋国公的门生,其实大人不过是少了点资历,否则,争个首辅又有何难。可是再过五年,秦松涛也入阁了,大人想想,晋大人是愿意继续扶持您还是愿意扶持听他话的秦松涛呢?再说了,这次漕运的事情,最头痛的要数勋国公和褚贵妃,如果您出面处理了这件事,让他们脱离困境,他们难道不记大人的好吗?褚贵妃记大人的好,就等于二皇子记大人的好。大人说,对吗?大人也不用做什么,只要劝得晋大人权衡利弊,不要因小失大,或让大人的恩师勋国公给晋大人说句话,大人就赢得了很多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陈达不由看他一眼,看着似乎眼熟。
“阁下是?”
“在下司马毅,乃凌二公子的幕僚。”
陈达一愣,忙坐直了些,凌凤虽然被废了世子,可杀了皇子也只是废了世子,废了也可以恢复,简直不痛不痒。大家都清楚,假以时日,凌凤还是世子。他亲自派人来了,那说明这件事不是秦家的事情了。
陈达心里复杂了,帮似乎好处很多,可他还是不甘心那么容易被他们用。
他握着茶杯笑了笑,“不知道两位用什么诚意来换呢?”
开出条件就好办了。
秦钰立刻就明白了,笑道:“不知道大人想看到怎么样的诚意呢?”
陈达往后靠着椅子,“一万两银子,换燕权慎入阁。”
秦钰笑了。
陈达马上道:“若阁下不答应,就当你们没来过。”
秦钰笑意深了,“陈大人,您确定收了一万两银子,燕权慎就能入阁?”
陈达一听有戏,换了正色道:“我担保,下次朝议只要我的证人反转供词替荣亲王证明罪名,皇上就不会迁怒他举荐的燕权慎了。”
秦钰点头,从怀里掏出私章:“我这就开个银票给大人。”
陈达挑眉,居然有备而来,而且一万两眉毛都不眨,大家传闻秦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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