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颤抖,只能缓缓点头。
“听我的,现在小心伺候着,让清笛看见你的改过之心,让她一点一点放松了对你的警惕。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你也要务必与她成了姐妹。只有这样,我们才可徐图将来。”横波毕竟曾经是红牌姑娘,最擅拿捏人心。
“是。”巧儿垂首。
。
“姑娘,快来看,皇上送了个什么来!”眼前一切纷纭而来,清笛借着调养身子的机会,坐在榻上细细沉思。帐外翡烟却惊喜地叫了起来!
翡烟在杭州侯爷府里,也算见过世面的,但凡奇珍异宝也未必就看得入眼的,此时却这样惊喜。清笛便不由得转头去看。
帐外阳光刚烈,乍然转头去望,清笛只觉眼前明亮刺目,仿佛一团绒绒白雪!
却又似乎不仅仅是雪,那雪分明闪耀着白玉一般的光华。
清笛的心狠狠一颤——这情景,让她想起了小六……
眼睛的不适,瞬间淡去,清笛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看清,原来门口竟然立着一头白毛的狐狸!
那狐狸极为谨慎地不肯进帐来,只遥遥站在金色的阳光里,防备地盯着帐内的清笛看。那一双碧色眼瞳闪烁着骄傲、冷漠、防备,还有一点点的——迷惑。
清笛心底轰然一声,便忍不住下了榻来。
身上纵然伤还在疼,可是她却都顾不得——眼前的小东西,竟然像极了初见时刻的小六!
“你们放开它。”清笛忍着疼,一步一步走到帐门去,看见狐狸旁边还立着狐奴,手上提着狐狸脖颈上的锁链。便宛如见到当日小六被锁链所缠的模样,清笛清叱。
“连城公主,这狐狸虽然有灵性,只是公主从南朝来,未必驯得住它。”那狐奴还是犹豫。
“它若咬了我抓了我,自然由我自己负责;就算它就这么跑了,也由我去向皇上请罪。不会牵累你们,你们只管放开它!”清笛冷着挑起眼角。
那狐奴只好解开了锁链。
狐狸原本一直在暗自挣脱,可是骤然被解开,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转头望望身后的大草原,又凝眸看看清笛,似乎在犹豫,该向哪边去。
“你是谁?”清笛撑着身上的疼,蹲下了身子来,用自己的眼睛与银狐平齐,轻柔说着话儿,“你是皇上送来的么?”
“正是呢!”翡烟笑着跟清笛说,“皇上说,怕公主在帐中养伤闷坏了,便特地从西京御苑里将它带来,就为了让它陪着公主!”
翡烟久在江南,乍见这灵动的小东西,虽然也有害怕,但是还是欢喜更多。她自小就跟着清笛骑马、逗鸟儿,对小动物也充满了喜欢。
“它可有名字?”清笛抬头去望狐奴。
狐奴嗫嚅了下,“是有的。当年它是贞懿皇后饲养的,贞懿皇后为它取了名字。可是贞懿皇后却谁都没告诉过,只与它单独说话的时候说。”
“它原本是贞懿皇后的?”清笛绝没想到。
“正是。不然这样的雪狐,就算最好的猎手都难以捕捉。”那狐奴也是面现钦佩,“它们都是生在高山雪线之上的,人类都难以攀登上去。它们据传是通灵的神物,凡人哪里能够拥有。也唯有贞懿皇后这样的人,才能找到雪狐。”
“皇上说,也只有公主这般的人儿,才配拥有贞懿皇后生前钟爱的东西。从前御苑里也并
非没有嫔妃与公主们想要这只雪狐,皇上谁都没给。每次回京,皇上都要亲自喂养方才放心的。”
草原风来,吹动雪狐身上飒飒银毫。清笛都不由得目眩神迷。
“阿离,我便唤你阿离,可好?”清笛依旧蹲着,只含笑对那雪狐说话。
“阿离?”翡烟迷惑望清笛,“离并不是一个好口彩。”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清笛转头娇俏一笑,“纵离,亦会再来。更何况它原本就是这草原的精灵,它的毛色又离离闪耀。所以叫阿离,正是最好。”
翡烟眼睛也是一亮,“正是呢。离,离,叫着叫着便也叫破了,便成了不离不弃!”
184、暗暗心惊(第一更)
女真住地,白山黑水,森林绵连碧草,遥遥无垠。
虽放眼看去,也如契丹一般是大片的草原;但是女真住地山川与江河更多,于是虽然同为草原民族,女真与契丹便有了诸多不同。
女真的物产多来自山与水,比如人参、貂皮、北珠等;便也注定,女真与契丹拥有绝不相同的心性。
有少年鹑衣而来,远远看去,鹑衣百结,简直就像个要饭花子。可是大寨的守卫见了便连忙行礼,“二少爷,你可回来了!大少爷都快急死了,四处派人去寻你!”
那少年吐了吐舌头,“我这样大了,大哥何必还这样担心?这个年纪再不四处去看看,又如何能帮得上大哥的忙?”
“话虽这样说,可是二少爷您的身份何其贵重!更何况此时咱们女真正是要跟契丹人大干一场的时候,契丹人明里暗里早就想捉了二少爷去!”那卫兵陪着少年往里走。
冷不防,少年腰上路皮囊里一声猫叫。灵猫儿从鹿皮囊探出头来,朝那卫兵呲了呲牙。
卫兵都被唬得一跳。
少年大笑,伸手拍拍猫儿的头,“不是他要捉了我去,说契丹人呢。你乖。”
猫儿护主,除了这少年,就算是大少爷的话也不肯听。猫儿得了主子安抚,这才伸了个懒腰,又钻回鹿皮囊去,眯着眼打盹儿。
少年一路走向大寨居中的大木房去。大木房虽然没有汉地与契丹的宫殿雄伟,但是在这片女真人的住地里,已经是最为高大雄伟的建筑。纯白桦木的房顶与墙面,让整座房子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传说中的白银殿。
大木房中,众人正在议事。少年踏进门槛,为首的男子眯着眼起身,也不多说,走到少年面前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起身拦阻,“乌雅少爷息怒!二少爷毕竟少年,贪玩了些,也是有的。既然能安然归来,便为天佑。”
原来那少年正是乌雅的弟弟。
“你可知我因何打你?”乌雅只垂眸望弟弟。
少年咬了下唇,将唇角的血全都吞进唇里去,“哥哥打得对,弟弟知错!哥哥说过,你我兄弟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更是整个完颜部的,是整个女真的!要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是自己生来的责任!”
“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敢偷出部落,一声不响去了契丹燕子城!”乌雅越说越气,再加上后怕,手指都是颤抖起来。
“哥哥怎知道我去了燕子城?”少年也是一怔。半晌转眸,“难道是有人告诉了哥哥?”
正是那晚凤熙着人暗中调查,究竟是哪个女真人混入了燕子城去。竟然被凤熙推测出,此人便是乌雅的弟弟。
少年忽地一笑,“契丹人都未必猜得出是我去了,却有人没见过我还能猜得出来,真是了不起!哥哥,日后总归要赖你替弟弟与此人引见一番。”
乌雅也只能叹息,“我早与他说过,日后早晚要引你们相见。此番看来,你们之间果然有些缘分。既能如此,我倒多一重安心。”
“一言为定!”少年方才还在知错,一转眼之间已是满面风发;显然并不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却愿意在众人面前周全哥哥的权威。
“这一回进燕子城去,我倒开了眼。”少年回身对在场的家臣说,“如今的契丹,倒是越发不像契丹了,我方到城外,看见那高耸的城郭,及至城中百业之民,倒以为是我走迷了路,进了南朝城池呢!”
“不光城郭百业,如今就连契丹朝堂,也全都越发像汉地了。虽然他们骨子里依旧看不起赵宋,可是他们如今的服饰、礼仪、器具、言谈反倒越发与汉人无二。”
少年坐下,眉飞色舞说与众人,“我还在街上看见书店里刊行皇帝的诗集,名为《清宁集》。啧啧,哪里还像是契丹的皇帝,简直是汉人!”
“有何奇怪!”一位虬髯汉子大笑,“他们契丹的皇帝,个个都是生错了身子,不该生在这草原,反倒应该去当汉人!不说旁人,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便是首冲,他的诗词歌舞、琴棋书画,都堪比汉人!”
“看来,契丹的皇帝们已经没有心思四时捺钵,不如我们女真来代天巡狩,而让这些耶律家的诗人画家们,好好儿地找个地方吟诗绘画去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
“正是此说!”一众女真汉子全都朗声大笑,“身在草原,却丢了狼性,反倒变成了温驯的绵羊——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统驭草原!”
乌雅与弟弟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少年狡黠一笑,那笑容倒是宛如他鹿皮囊里的猫儿一般。
简单几句话,便挑起了手下的封土野心,这少年果然狡黠如灵猫。
“二少爷,你这回拼着被大少爷责罚,也要偷着溜进燕子城去,其实是去看南朝公主去了吧?”手下有人逗少年。
这位二少爷今年也不小了,眼见便满了十六。可是他从小胸怀大志,愣是不肯娶亲。手下们还在谈笑,说他心性儿未开,如果这一回是对女人产生了兴趣,倒也是好事。
“南朝公主?”那少年微蹙长眉想了想,“我这回
看见了契丹人的不济,却也同时看见了汉人的厉害……”
“汉人的——厉害?”一众汉子又笑开,“汉人倘若厉害,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被契丹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少年却是摇头,“南朝公主,按说是养在宫闱之中,除了柔弱诗书之外,当没什么能耐;可是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却让我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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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山外青山(第二更)
“哦?”乌雅也凝神来听。
原本乌雅对于和亲之事,只将注意力放在契丹因此而与大宋联手上。毕竟契丹愿意暂时与大宋和解,为的不过是想专心来惩治女真人的造反;乌雅倒是并未在意连城公主这个人本身。
宋人男子都是那般文弱,又能指望一个女子何为?可是二弟却说那公主令他心惊!
二弟是什么样的人,乌雅心中岂能没数?又有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二弟心惊?
“旻,你说。那个公主如何令你心惊?”乌雅急问。
“那女人虽然极力在讨耶律真元的欢心,但是到了篝火大会的尾声,明明要去侍寝了的关键时刻,却以脚上铃声引得我的猫儿发狂!”
少年旻长眉微皱,“哥哥,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女人怎么会发现了我鹿皮囊中的猫儿,又是如何了解了猫儿的秉性,从而善用猫儿来为她解困!”
旻的困惑,乌雅都明白。旻的猫儿对主子极忠,除了旻自己外,那猫儿绝不肯听任何人的指令。就算是乌雅都不行。可是这么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尤其还是汉人女子,怎地就能引动了猫儿?
“此事不宜看得过于复杂。”乌雅皱眉沉吟良久,方说,“纵然猫儿是只听令于你的,可是猫儿的习性却并非奥秘。汉地早有养猫儿的历史,她能了解猫儿的习性,倒是不难。”
“猫儿听觉敏锐,对周遭充满防备,这是任何猫儿都逃避不开的习性。她用脚上密集铃声引发大量嘈杂之音,扰乱了猫儿的听觉,自然会让猫儿狂躁不安,进而出于自保的本性而扑向那铃声……铃铛在她脚上,所以猫儿便看似在攻击她本人。”
乌雅的分析丝丝入扣,可是旻面上还是难掩惊愕,“可是她之前从未见过我,她怎会知道我带着猫儿躲在人群中?”
乌雅坐在虎皮大座上,面上阴晴流转,忽地猛然一拍扶手,“嘭”地一声。大家都惊讶去望。
“是我愚了,我怎地竟然没能想到!”乌雅面上涌起笑容,“怪不得能让旻都心惊,我知道那公主是谁了!”
“哦?”旻第一个跳起来,“难道哥哥与那女人曾经相识么?”
“正是!”乌雅点头而笑,“我说为何这回契丹与南朝和亲,连凤熙公子都会跟着来!汉家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我听着便头疼,只以为因为凤熙也是外戚,所以便按例应该跟着来送亲——却忽略了,凤熙必然来送亲的一个最重要的可能!”
坐中有当年随着乌雅一同闯荡过霸州的家臣,他们便惊了,“乌雅少爷,您说的难道是,是?!”
当年霸州北城门外树林里的一场大战,凤熙如神祗般倾天而降的气势,令多少女真人记忆犹新。
“正是!”乌雅笑容越发扩大,“原来竟然是她来了……谁敢想到,竟然是她呢!倘若是她,旻心惊倒也不奇怪了!”
乌雅转首望旻,“那个女人曾经与我在一处过。我担心她闷坏了,便曾经与她讲过我契丹的种种,其中便提到过狸猫。我只想着女人总归都喜欢猫儿,便特地拣选了猫儿的性子说给她听,说过我们以铃声驯化狸猫。”
“想来她因为知道凤熙公子与我们的关系,便会大胆去推测,当晚燕子城中有我女真人潜伏。她这才准备了铃铛。一旦真的有女真人和猫儿在侧,自然便会为她所用。她果然胆大心细,连我们都敢利用!”乌雅说着,面上已是笑容隐隐浮动,是藏不住的赞赏之意。
“难道那南朝公主,竟然会是那青楼小妓?”女真家臣都惊了,“南朝人自诩礼仪之邦,怎么会给一个青楼小妓封为当朝公主!”
“哈哈!”乌雅也是仰天大笑。“由此可见,大宋朝廷对这回与契丹的和亲,哪里有半分得诚意!”
旻眯着眼睛,仰头望兄长,“如此说来,契丹与大宋的联盟根本就不会成!我女真便不必担心契丹与大宋联盟来夹击我女真!”
“正是!”乌雅大笑,伸手拍着弟弟肩膀,“我们只管锐意进攻契丹便可,大宋绝不会管!甚至由此次和亲可见,难保来日大宋不会从背后递出一刀,让契丹腹背受击!”
“这样看来,当初我们还要担心契丹与大宋联盟;如今这场和亲非但不是坏事,反倒对我们有利!”家臣们也都欢快起来。
“旻,哥哥改了方才对你的呵斥。”乌雅转头去望弟弟,“你这回去燕子城,为我们带回来这样重要的军机,该是你大功一件!”
“哥哥原本以为你只是年少贪玩,这才偷去燕子城;此时恍然大悟,原本你就是想要从这场和亲当中,来窥知南北联盟的是否可行!”
旻终于颔首笑开,“我女真根基尚未稳,此时举旗反抗契丹,压力已是不小;倘若契丹与南朝联手,对我女真来说真是没顶之灾。自从听闻南北和亲之事起,哥哥便愁眉不展。”
“弟弟便想,何苦这般旁观担忧,何不亲去一看?弟弟虽然知道此去有绝大危险,但是弟弟却不退缩。因为知道背后家中自有哥哥坐镇,就算弟弟有什么闪失,也不会影响到我女真大局……”
乌雅眼中已是含泪,“旻,别说了!你的心意,哥哥全都明白了。只要你我兄弟
齐心,我女真将来定然是这草原霸主,再不受契丹人欺凌!”
“不受契丹人欺凌!成为草原霸主!”女真家臣全都振臂高呼!
旻却没有众臣的一时兴奋之情,只仰头望乌雅。乌雅一笑,“放心,只要是她来了,那么我们的盟友便不只是大宋,还多了凤熙公子一脉!”
“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怎地哥哥原本认得,却从未对弟弟说过?”旻的少年面上现出渴望。
186、暗通款曲(第三更)
六皇子营地,迎来不速之客。
两相落座,小六慵懒一笑,“二哥怎地会有空到小弟营帐中来?小弟镇日遛鸟逗马,这营帐里马粪味儿都比别处浓些,不怕染了二哥的鼻子?”
耶律玄舜一笑。小六说的这些,原本是二皇子手下用来诋毁小六的;小六能够知道,他也不意外。
“眼界小的人才只能看见马粪,只有居高处者才能看见那些骏马将来的用处!我契丹铁骑,若没了骏马,那不成了南朝不济事的步兵?”
小六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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