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分不清楚,凤熙究竟身在那一艘龙舟上!
“沈姑娘,小侯爷他可留下什么话儿?”侍卫们纷纷追问沈婉娥。
跟着主子出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可是却跟丢了人,这要他们回去如何向国太夫人与长公主交待?
沈婉娥痴痴遥望凤熙身影消失的方向,紧紧攥住自己的指尖,抑制住眼泪。转头望身畔诸人,“都回吧。个中情由,我会亲自向国太夫人与长公主千岁回禀,不会牵累你们。都自放心。”
听沈婉娥这样说,侍卫们这才放下心来。
纵是入夏,初夏的水风依旧带着湿寒,裹着沈婉娥的身子。
就算你走了,可是你总归还会回来……沈婉娥在心底无声地说。
更何况皇上的恩旨已是下了,就算他心上有人,可是这个安家少夫人的位子已是非她莫属。她愿意等,她也更等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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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向北官道上,只有星月引路。凤熙发了疯一般纵马狂奔。身后数骑黑衣人紧紧跟随。
其中一个粗犷男子,面上一根狰狞刀疤斜贯面颊,在夜色中阴森如魔;刀疤男子紧紧跟着凤熙,边急着提醒,“公子,距端午只剩四天。而从杭州到霸州,就算日夜兼程,亦需十日脚程!您再急,也是到不了的!”
“闭嘴!”凤熙在马上嘶吼,“我一定要赶回去。不眠不休,除非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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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便回?”宫灯红影幽幽,长公主挑了眉尖,望眼前的沈婉娥,“婉娥,凤熙是我亲生的骨肉,他会这样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唯一心疼的,是你。”
“他定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离去了,一句话都不会给你交代。”长公主眼底也闪了泪光,走来握住沈婉娥的手,“可怜见儿的,你却还夤夜来我眼前,替他遮掩……婉娥,实是委屈你。”
沈婉娥用力压住泪意,却是微笑,“公主千岁,婉娥不怨小侯爷。他是胸有丘壑的男子,我倒不奢望他会止步于宅邸之中。我知道他注定离开,可我也知道他早晚还会回来……这便够了。”
“傻孩子……”长公主的眼泪也落下来,“却委屈了你。”
“不委屈。”沈婉娥努力微笑,“婉娥明白,要成为小侯爷身畔的女子,必要有这般的气度。”
“好孩子!”长公主也微微惊讶。
原本这桩婚事只是看中沈珩的身份,却着实没有想到沈婉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有这样一颗识大体、坚若磐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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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送走了沈婉娥,长公主回身问身畔禁卫统领窦如海,“北边儿青楼的事,不是要你们小心背着凤熙?难道泄露给他知?”
窦如海额上汗下,“万万不敢!丁统领从北边送来的信儿,都是先到了微臣手里。微臣亲自检视过,确认里头没有青楼的消息,这才交给蓝田,转呈给小侯爷看。”
“况且,丁统领在北边儿也早接过国太夫人和长公主您的手谕,是万万不敢再用青楼的杂事叨扰小侯爷的……”
长公主在灯影里阖上眼帘,“凤熙虽年少轻狂,但是从小到大也是谨守孝道。他从来违拗我,都只为了那丫头!那丫头恐怕终要成为凤熙未来路上的绊脚石……”
长公主说着转眸望向窦如海。
窦如海微微一颤,急忙躬身施礼,“公主千岁放心,此事微臣亲自去办。”
“便也将凤熙一并带回吧。”长公主疲惫地叹了口气,“传旨钦差不日抵杭,不要耽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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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也不备些花
草,明早姐妹们斗草,难不成姐姐竟空手认输么?”
明日便是端午,趁着闲暇,婉笙与吟笳便央着清笛一同出了院子。夜市灯如昼、车马如游龙,婉笙与吟笳两个小妮子的笑靥灿如春花……可是清笛却时常溜走了心神。
婉笙便不依了,扯着清笛的手。
清笛回神,轻笑,“无妨。看着你们玩儿便好。”
“婉笙!”吟笳轻轻扯了扯婉笙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又乱说话!”
88、红灯似火(更2)
婉笙猛地想起,明日就是清笛开苞的日子,她哪里还有空暇与心情与园子里的姐妹们斗草?婉笙怔在原地,讷讷望着清笛,“姐姐,小妹失言了。”
“没事。”清笛笑着拉着婉笙与吟笳的手,“咱们姐妹一起长大,却罕少有机会一同出来。明日便是端午,也不知咱们姐妹下回还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一同出来……”
明日端午,明晚之后关于她的计划便要启动。谁也无法准确预测,明晚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今晚她特地邀了婉笙与吟笳一同出来。
静箫已经先一步开了苞。明晚一过,婉笙与吟笳的计划也将相继启动;都不知道四个姐妹终究谁还有机会活下来,谁又有机会将一切推向成功……更不知道,明晚之后,经历了种种之后,她们四个还有没有机会露出宛如今晚一般的、无邪笑容?
“只是可惜,静箫今晚不能出来。”清笛轻轻叹息。尽管她想要努力,可是她与静箫之间的心结已经注定,再难解开。
“笛姐姐你别难过。”婉笙与吟笳都劝,“箫姐姐开苞当晚实在是受了太大苦楚,况那人原本指名要的人是你……”
“我明白。”清笛点头,“二位妹妹,惟愿明日你们与姐妹之间斗草玩乐,都别忘了叫着静箫。自开苞,她便日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
“姐姐放心。”婉笙与吟笳齐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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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看!”
金雀湖上,参加明日锦标争夺的龙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训练冲刺。许多平日看不见的新鲜玩意儿,今晚也全都搬到了船上,实地排演。
大宋立国以来,国民益富,市井文化空前繁荣,所以就连流传了千百年的端午龙舟竞技,也被赋予了全新的花样儿。
此时看见的已经不仅是龙舟竞渡,舟上更加入各种杂耍表演,以期吸引更多观者为己方加油。
彭县的龙舟上高高搭起了秋千架,随着龙舟奔流,架上更有红裙的丽人荡起秋千。龙舟奋勇向前,穿破水浪;秋千架上的丽人,裙带飞扬,身驭流风。看得人情不自禁心予神授,不经意地便拍红了掌心。
乔家庄的龙舟也不示弱,安排了小子在船头翻筋斗。龙舟为了加速向前,整个甲板便是狭窄的,尤其船头更是尖得宛如刀尖也似。在这般狭窄的甲板上,有人能连续翻下几十个筋斗来,那筋斗又高又快,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跌入水中,被船身冲撞!实是刺激至极……
有男儿英气的吟笳最是爱看,扯着清笛便嚷,“姐姐你看,我最爱看那翻筋斗的小子!你看他不光筋斗翻得如流星般,他脚上还擦了磷火,每个筋斗翻下来,身上便笼了一圈的火光!好俊的身法!”
隔着遥遥烟波、重重人影,清笛也望向那船头急转的少年,忍不住惊呼,“他好大的胆子!纵然他身法漂亮,可是他的勇气更是了不得!”
“几位姑娘,买一盏孔明灯放飞吧?祛病穰灾,更能为故去的亲人送一份心意。”有商贩过来兜售。
“算了,我已在佛前供了长明灯。”婉笙笃信佛法。
“我也不要。”吟笳面上落寞下来,“我都不知自己爹娘是谁,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总不能给活人放灯。”吟笳自小便被人贩子拐了,待长出了眉眼模样儿就被卖进青楼里来。
“那么,我买一盏吧。”商贩是位老人家,这样晚了还在兜售,筐子里还有一大摞没能卖出去的孔明灯,显见维生不易。清笛将铜钱搁进商贩掌心,“却要老伯帮我放飞。”
清笛的身世在院子里讳莫如深,湉娘绝不许任何人追问起。但是以婉笙与吟笳的身份与心思,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清笛放灯,自然要有话对父母说,婉笙便与吟笳走向远处去,回身说,“姐姐我们去看那边的丝线。你放完了来寻我们。”
清笛点头。
红灯升空,光耀暗夜。商贩放起了灯便告辞离去。水上人声喧嚣,夜游的人们都汇集到了水边去,清笛身周的一方天地倒清静下来。清笛仰头望夜空中冉冉上升的红灯,在心底默默说,“爹,娘,女儿要走了。这一去山高水长,也不知祸福吉凶。女儿今日以一盏孔明灯聊祭二老,下一回不知要多久以后。”
“爹娘若天上有知,请保佑女儿。女儿不求富贵平安,只求在那孤寂暗黑的契丹草原,能在绝望之时,仰头能见天际明灯;那么,无论女儿会遭遇什么,无论心内会有多么绝望,就都不会怕了。”
“爹,娘,二老可听见女儿的心愿?”
孔明灯冉冉浮升,红光与温暖也仿佛一点点沁润了清笛的心。相信,爹娘一定都在天上守护着她;纵然要孤身而去,爹娘的魂魄也一定会与她一路同行。
就在此时,夜空中突然一声尖啸!猛然间只见一只身量巨大的金雕,横下里凌空扑向那盏孔明灯!
今夜灯火满城、人声鼎沸,山林里的鸟儿也都被惊动,不得安歇。孔明灯为红纸糊成,升上夜空去,里头又有火光,鸟类见着定然本能地惊惧;或者孔明灯上升的路径上,周边还有山壁的鸟巢,鸟巢里也许还有初生的雏鸟——因此上,成鸟定然会为了保护幼鸟而拼了命……看那金雕宛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扑向孔明灯去,清笛心中虽遗憾,却也能理解。
相信自己的心意爹娘已经听见;那么就算没有这盏孔明灯继续升上天空去,倒也不是最重要。清笛在心中默默祝祷一声,便也转身寻着婉笙与吟笳去。
山间似乎起了风,扰动林叶飒飒。山壁上似有身影游动,宛如龙行。
89、端午当日(更3)
端午当日,阁老府一片喜色。
一大清早,府中下人便起身洒扫装点起来。
阁老府正是双喜临门:今日是张阁老为清笛开苞之日,这是小喜;大喜自然是张阁老重新掌握朝政。
皇上为了催促张阁老尽速回京,连下三道恩旨,将张阁老原本已经贵重无比的品级再向上加;三道恩旨连下,张阁老不仅掌握朝政,更开府仪同三司,手握殿帅之权,上太师衔。
封赏至此,已是位极人臣。自宋立国以来,臣子之封总不能超过开国宰相赵普去;可是此时张阁老的封赏已经几乎与赵普平。可是即便如此,张阁老却仍旧不急着启程回京。所有人都已经看不懂张阁老的心思。
已经官至如此,阁老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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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旁人看不懂张阁老葫芦里头藏着的药,就连张衙内也一样看不懂。端午大清早,张衙内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去陪着他老娘。
张衙内虽然是个混账,但是混账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他对自己老娘还是有点孝心,生怕今日满府喜气洋洋要开苞的,老娘看着难过。
可是跨到老娘院子里去,张衙内就惊了。他老娘非但没有如他担心一般地独坐落泪,反而正指挥着一众丫头婆子在里里外外张罗着!
张衙内站在廊檐下,深呼吸了若干下,再仔仔细细看看老娘脸上的神情,终究按捺不住奔过去扯住老娘的衣袖,“娘,您这是干什么?”
阁老夫人是张阁老的结发妻子。当年张阁老出身微末,不过是权贵养着的个门客;后来仗着人脉举荐,才混上个县丞的小官儿。阁老夫人是县太爷的女儿,虽说是个庶出,可是配给当年的张阁老也已经算是下嫁。
阁老感念岳丈恩典,也着实珍爱妻子,最初的那些年也算是夫妻和美。谁也没料到张阁老竟然走了运,自打成亲后因为蹴鞠踢得好,便有机会攀附上驸马都尉;又在驸马都尉的府中邂逅了后来成为太子的昭王……仕途一步一步走得越发亨通。
可是自古男人有钱有权了就会多了花花肠子,张阁老富贵了之后,身边的妾室便一个个多了起来。虽则还敬着老妻,可是柔情是眼见着半分都见不着了。
眼睁睁看着爹镇日家跟那几十个姨娘厮混,老娘的目光里一分分地染满了哀戚,张衙内的心内真是跟猫爪子挠着似的。平素他在府里横踢马槽,也没少了借故去欺负那些姨娘,为的不过是给老娘出一口恶气。
可是今儿,老娘这是怎了?不搭理爹老来老来的胡闹也就是了,怎么反倒还主动帮着爹操办起来?娘就算当贤妻良母,可是也贤良过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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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衙内扯着老娘的手就走,“老头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门外头想给他献媚的人都排到二里地外头去。娘,您甭管了,让那些乐意提鞋的来忙活。您自去歇着!”
老头子干这混账事儿,最不给面子的当然是身为正室的老娘。可不能让自己老娘被下人们偷偷嚼舌根子、戳脊梁骨!
阁老夫人却笑着推开儿子的手,“煜琪,你别闹。今儿这事儿,为娘必定要亲自张罗的。你爹大喜的日子,岂可疏懒!”
“娘!”张衙内哪成想老娘竟然不领情!“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他这算怎么宗大喜,您是老糊涂了还帮着他张罗吧!给个雏妓开苞还弄这么大阵仗,我真怀疑老头子是吃错了什么药!”
“煜琪,休得胡言!”阁老夫人连忙捂住儿子那张嘴。
见儿子心有不甘的样儿,当娘的总归心疼;更何况儿子是在为她愤愤不平,“你别闹,为娘心里有数。倘若只是为了你爹给那小蹄子开苞,为娘是如何都不会管的;今儿实在是大事,是你爹的好日子……具体的你也别问了,你早晚会知道。”
什么大喜会让娘连女人的吃醋都顾不得了?张衙内转着眼珠子盯着老娘,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起当初老头子让他禁足在家的时候,说过要出大事,所以不许他出去生事……
老头子说的要出的那件大事,与娘所言不详的“大喜”,难不成是一宗事儿?
可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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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黄昏,怜香院掌院湉娘已经几次着人来提醒着,叫清笛早梳妆、却要慢动身。
不要误了时辰,却也不必太过殷勤。
这就是湉娘的智慧:既然这一场开苞早已轰动了整个霸州,索性戏份做足,将清笛的身价再往上抬上一抬。如今重掌朝政的阁老大人,清笛这个雏妓都敢怠慢三分,日后若是换了旁人,就更是睥睨于足下。
按照湉娘的话来说,男人都是贱。人,你越上赶着,他越觉着自己尊贵;而倘若女子的自信足够,远着他、拿捏着他,他反倒当你是块宝。
沦落青楼的命,她们自己个儿掌握不得;可是在与男人的这个只有两人的战场上,如何攻守进退,则是女人自己说了算的了。火候拿捏,全看自己的灵巧。
实则都不必有人来叫,清笛又哪里还能坐得稳?天刚垂暮,她便已经起身。回眸看半痕新月挂在苍穹,像是微蹙的烟眉。
清笛赤足走向镜台,背转了身子,朝向菱花镜,缓缓解开纱衣。
纱灯红影幽幽一晃,嫣然红光罩着凝脂一般的玉肌雪肤。轻纱沿着曼妙的曲线迤逦而下,一身雪腻烘托起她臀股之上,那一弯绝色妖冶。
90、花结连理(第①更)
暮色低垂,宛如玄色纱帘,层层掩映。
门廊上的红灯燃起,缭绕着,像是幽幽的暗火。
清笛扭转了身子,目光避过菱花镜中倒映的玉白胴。体,只凝望臀股之上那一弯绝色妖冶——肌肤如雪,雪上娆丽绽开一枝莲花。
却不是一朵,而是花开并蒂。
两朵莲花相映相生,花蔓纤纤曼转,彼此缠绕。双花亲和贴合,瓣蕊相依。乍然看上去,那花蔓宛如天鹅交颈;花朵则如相爱中人相依相偎。
这花样儿,清笛识得。它叫“缠枝莲”,纹样委婉多姿,姿态优美生动,寓“生生不息”之意,吉庆绵延。
斯时夜静,暮色幽深,灯影映着她肤如凝雪,那缠枝莲绽放在她肤色之上,便正是“雪中莲花”。
清笛听说过,西北有高山,因高入云天,故名“天山”。山顶积雪终年不化,乃是人迹罕至的神秘之境;在那里盛开着神秘的花朵,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