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那条革命之路呢?我想不会的,因为死了一个蒋介石,还有出个汪介石和李介石嘛!而共产党则大大不同了,他们虽然是土枪土炮。暂且又都隐藏在山沟里,可是,我发现这个党的潜力非常惊人,毛泽东迟早会成气候的。所以,我决定放弃从前暗杀之路,想去延安去找毛泽东和共产党!”
王亚樵沉默着。显而易见他对华克之的谈话无法理解与接受。但是,他也不得不从内心里对华克之的话感兴趣。他想了许久才说:“华皖兄,人各有志,不能强勉。我决不勉强你一定随我们一起去广西。可是,共产党真像你说的那么伟大吗?我现在还不敢得出定论。不过,我猜想你可能早就是个共产党吧?”
“不,九哥,我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是共产党员。”华克之正色地说:“但是,我通过在上海壮烈死去的陈惘子,已经看到了共产党都是些有钢性和理智抱负的人。陈惘子为了保护更多反蒋的人,在戴笠的酷刑面前一句话也不供,最后又那么惨的死去了。我为他感到光荣。所以我就想去延安,这也是陈惘子在死前和我多次谈话得到的启发。九哥,如果你能听我一句真言,那么,现在你与其去广西,不如和我一起到延安去投共产党!”
“你让我也去延安?”王亚樵唇边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的冷笑,忽然侧过身来望他说:“华皖兄,你说这可能吗?”
“九哥,我认为你将来一定会同意到那里去的。”华克之深谋远虑地对他说:“因为现在的中国,已经再没有比投共产党更适合你的路了,共产党为什么可以投奔,就是因为他们在许多大政方针上,是和你王九哥的政治主张非常接近的。特别是在抗日和反蒋这两点上,几乎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既然我们和共产党都是为了抗日救国,那么,为什么不和这样的政党联合,反而要去和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忽然产生矛盾的国民党军阀们合作呢?须知只要有一天,蒋某人当真满足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利益。他们还是会重新合好如初的。到了那个时候,九哥又何去何从呢?莫非也会随你所投奔的人,去改变自己根本改变不了的政治主张吗?”
“是啊,九爷,华先生的话不无道理。”素来对中共有好感的郑抱真在旁进言相劝。
见王亚樵低头不语,张宪庭也说:“九爷,我们也不妨考虑考虑去延安这条路吧。我早年在上海也接触过瞿秋白,他就是个革命党。我从他那里学到许多理论,我感到共产党,并不像蒋某人宣传的那样可怕。”
余亚农也进言:“九爷,大家的话,您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呢?”
“好吧,让我考虑考虑再说。”王亚樵经华克之等人劝说,也深深产生了共鸣。但是,由于他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暗杀思想始终起到主导作用,所以,他仍然难以接受马上去延安投奔中共的意见。他和华克之又谈了一些其它事情,最后就在暮色中握别分手了。临别时王亚樵又紧紧抓住华克之的手说:“延安,你就先行一步吧。至于我,还是想先去广西,看一看再说,因为我毕竟已经答应了李济深将军,我必须要前去那里。同时李宗仁和白崇禧也同意我马上到那里去,既然我已有言在先,人是以信义为本的。他们既然现在没有负我,我是决不会马上改变主意的。”
“也好,九哥,那就后会有期!”华克之再次与王亚樵相拥,然后他们洒泪而别,当王亚樵在沉沉暮色里,凝望华克之那白色身影远远消失在绿荫小路尽头时,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怅惘。
第十四章 鬼影憧憧困香江美男计与“拆白党”(1)
王亚樵由郑抱真、张宪庭等人陪同,穿越几道浓密的树荫回到深水湾别墅的时候。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大海宛若一匹幽幽的锦缎,在漆黑的天幕下闪动着斑斑光影。忽然,他发现前面柏油公路上远远亮起一盏雪亮的灯,原来是辆流线型小轿车,沙沙沙地迎着王亚樵驶来了。郑抱真和保镖们马上掏出枪来,可是,王亚樵却以手势制止了,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家里的轿车。而且小轿车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稳稳地煞住了。车门开处,从里面款款步下一位穿短袖旗袍的艳丽女子。看时原来正是王亚樵的红粉知己余婉君。
“婉君,你怎么又进了城?一定又去舞厅跳舞了吧?”王亚樵见那辆小轿车已沙沙地开进他的大宅,就回身挥手,示意郑抱真、张宪庭和余亚农三人先回去,而他则和余婉君手挽着手,沿着那临靠大宅的海边走去了。王亚樵知道余婉君自跟随他来深水湾居住后,身边的侍从保镖对她过于喜欢风月场上的周旋和去舞厅频繁跳舞等放肆行迹,大多都有微词。特别是王亚英曾经多次叮嘱王亚樵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万一余小姐的行迹有所暴露,很可能给咱们大家引来外鬼呀!”正因为王亚樵已多次向他心爱的余婉君进言相劝,今天又见她一个人浓妆艳抹地进城跳舞,王亚樵就决心单独找她谈谈,以便尽早促使余婉君随他们前去广西。
“是啊,跳跳舞有什么不好呢?”余婉君永远那么乐观与豁达。尽管她已知王亚樵当前的处境不妙,可她依然每天都进城去跳舞消遣。
“也罢,婉君,即便你在这里跳舞,也不会再跳多长时间了,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到广西去。”王亚樵知道已经劝了她几次,也知再劝无益,忽然他提出请余婉君随他一起赴广西。但是,不出王亚樵所料,余婉君说:“九哥,我早就劝你千万别再到那种鬼地方去了,可你非要听身边那些闲乱杂人的话。你想,如今世界,哪里还会有比香港更繁华的地方呢?”
王亚樵愠怒道:“繁华繁华。婉君,你心里莫非只有个繁华热闹吗?须知我王九光生下来,就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我到香港来可不是为在这里跳舞消遣的。现在蒋介石到处在派人逮我,我只有投靠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军队,起来举事反蒋,将来才不枉空活此生。所以,我去广西是肯定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真心和我王九光好?”
余婉君娇艳一笑,依在他怀里撒娇说:“那个说不和你九哥真好呢?只是,你让我随你去广西,那可委实让我受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随我们去梧州?”王亚樵就此事已和她谈过多次,不知为什么,从前对他一见倾心的余婉君,今天忽然变得思想纷杂、猜摸不定起来。她忽然说同意和他走,忽然又说她不想去了。现在让王亚樵感到困惑的是,从前那么言而有信的余婉君,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迟疑不决起来。
“不为什么。”余婉君亲昵的挽着王亚樵手臂,沿着海边沙石路向前走来。大海被漆黑全然笼罩着,变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漆黑深渊。只有太平山上的灯塔在暗夜里闪着光亮,远方可以遥见港岛中环上那一幢幢巨厦宛若星辰的簇簇灯火。余婉君确实曾经想和他一起去梧州,因为在深水湾居住期间,她也感到有种来自军统方面的威胁。可是,近来她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情,那就是她眼前老会闪现一位陌生男子伟岸的身影。她已记不得是在哪次舞会上与他相遇了。最近期间,余婉君为消除内心的寂寞,曾多次乘坐王亚樵的座车,前往香港和九龙半岛的几个舞厅以跳舞为乐。她记得不久前好象在皇后大道那家富丽堂皇的皇后大舞场里,与那个人鬼使神差地邂逅了。
“这位小姐,可以请您跳舞吗?”那次,余婉君由于在家和王亚英吵了嘴,就一个人跑到舞厅去寻开心。就在她孤身一人默默在沙发上喝咖啡的时候,忽然从身后飘来一个甜甜的男子声音。那是地地道道的南京话。在这到处都飘荡难懂粤语的城市里,忽然听到余婉君从小就熟悉的南京话,她心里不禁顿时一喜。接下来她又一惊,因为她抬起头来不经意的一瞥,忽然发现在迷离闪耀的灯火里,出现了一位穿雪白西装、身材高挑的美男子。
他确实可以堪称貌似潘安的英俊青年,比她还好象小一两岁的样子。但是,这无疑是位成熟的男人,身板显得硬朗而矫健。特别是当她与他那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在人影幢幢的舞场上相遇时,余婉君那颗寂寞的心不知为何竟蓦地一跳。她当时二话不说,就情不自禁站了起来,然后主动挽着他的手,相依相从地旋下了那闪动无数红男绿女的偌大舞池。
“呀,小姐,真没想到,您舞步好轻盈呀!与您共舞,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种意想不到的享受啊!”在喧响如雷的恰恰舞曲声中,余婉君跳得香汗淋淋。她平生从没有这次跳得如此心情愉悦,动作潇洒。这是因为她在与那英俊男子翩翩起舞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从没有过的快慰。从前她和王亚樵等人都跳过舞,可是,那些舞与其说在享受,不如说在受刑一般的难受。因为王亚樵这人虽然也喜欢和女人在一起,但他只出于从异性身上寻找性欲的满足与发泄,对于这从西方传到东方的高雅舞蹈,王亚樵从来都是逢场作戏。他不懂通过跳舞给对方以感情上的交流与享受,只是苯拙的随着舞曲在舞池里走来走去,没有丝毫的浪漫与悠闲。可是那天余婉君忽然遇上了位舞场强手,他留给余婉君的印象竟是那么好:相貌自然不必多说,任何经她结识的男子,无一可与此人媲美;特别是跳舞时对她的暗暗挑逗与爱抚,余婉君更是求之不得。更重要的是,那陌生男子的风度和对女人适度的爱之暗示,时时在撩拨着她那颗不安份的心。现在余婉君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忽然在王亚樵面前改变了她追随他去梧州的初衷。莫非真为了那个不知名姓的他吗?想到这里,余婉君的脸孔蓦然泛起了红潮。
“婉君,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王亚樵感到奇怪和不解。他在暗淡夜幕下凝望着这位曾经给他欢悦,给他爱意和柔情蜜意的女人。一时难以窥透出她心灵的秘密。
余婉君无法向他道出心里的隐私,只是虚与委蛇地在夜色里冲他嫣然一笑:“九哥,也不为什么。其实我不想到那里去,就因为广西的气候我不适应。再说,我也不习惯那些没有舞场的地方呀。我这个人,一天不跳舞,就好象生了病一样,也就没有了生存下去的乐趣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那还不好办吗?我们去了广西以后,就让李任潮将军特别为你建个舞厅,让你像在这里一样,每天跳舞,也就是了嘛!”王亚樵仍然穷追不舍。
第十四章 鬼影憧憧困香江美男计与“拆白党”(2)
“不不,”余婉君如果是从前,在王亚樵这样动情的恳求面前肯定会心软的,然而只要她想起那位迄今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美男子时,就难免心猿意马起来。于是她再也不想给对方征服她的留地,马上断然谢绝说:“九哥,你还是别逼我了,就让我一个人留在香港好了。”
“你说,到底为什么不随我走呢?”王亚樵忽然事情远不像余婉君说的那么简单,他想起自己最近又在香港娶了一房小妾,和他感情那么深的余婉君,居然仍是个情人的地位。于是就说:“是不是因为你到现在还没有名份呢?如果是为这个,也倒好办,我可以随便摆桌酒,就解决了嘛。”
“不不。我从来不计较名份。”如果是从前,王亚樵只要有这一表示,余婉君肯定会转嗔为喜,义无反顾地随他前往梧州。但是,因为现在她心里忽然走进一位生得那么年轻、那么英俊、那么潇洒的青年舞伴。所以,王亚樵即便对她作出千般许诺,万种柔情,余婉君那颗已经悄悄飞走的心,也再难重新回到王亚樵身边来了。她只是摇着头说:“九哥,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求暂时留在这里。再说,你也不会永远在梧州久住呀。只要一年半载,你还会回到香港来的,到那时候,咱们不还会像从前那样生活在一起吗?而且,远别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呢?久别胜新婚呀!”
“好吧。我不强求!如果你当真不想去梧州,我决不想勉强。”王亚樵知道他和年轻十几岁的女子在一起,确实只可共渡一时之欢,难以终生患难。于是他笑了笑说:“但是,让你个孤身女人留在虎狼成群的香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余婉君嗔道:“莫非担心我在这里另有所爱,你要吃醋吗?”
王亚樵正色说:“不是吃醋,婉君,你我相好一场,我这次远去广西,是否还会安全回港,也是不得而知。既然你不去,我也理解了。因为我王九光毕竟比你年长许多,肯定不会和你作长久夫妻,既然如此。我走以前,最好让你和余团长成婚,方才放心。”
“你是说余立奎?”余婉君万没想到王亚樵会作此决定,此前,她确实对在香港为王亚樵开大昌米行联络站的余立奎颇有好感,两人都姓余,也相好了多年,只差没有正式成婚。现在王亚樵在临行前既然提出此议,余婉君盛情难却,也不好反驳。后来她见王的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说:“那样也好,不过,九哥,到任何时候,我心里都是有你的。”
“我知道!”王亚樵见和她谈到这里,也不再多话。相隔两天,也就是王亚樵即将带全家人赴广西的前一天,他在深水湾大宅里摆下几桌酒,就算给余婉君和余立奎办了喜事。然后王亚樵出资在尖沙咀为她们买了一幢小楼,作为两余的新房。当所有一切都安顿妥善以后,3月1日深夜,王亚樵带着妻子王亚英,新娶的如夫人陈玉英、几个孩子,以及郑抱真、许志远、张宪庭、余亚农等20多人,乘坐一艘雇用的小船,趁着漆黑的春夜。从香港秘密前往广西梧州去了。
王亚樵离开香港后,余婉君和她相爱多年的余立奎住进了尖沙咀华人巷85号。在那里她和余立奎卿卿我我,共渡爱河,倒也欢快。只可惜让她心里快活的新婚之期过于苦短,3月5日,也就是她嫁给余立奎的第六天,一个飘着冰冷雨丝的子夜里,余立奎突然在从德昌米号准备返回尖沙咀家里的时候,被从门外闯进的一群手持短枪的便衣特务们逮捕。当场将余立奎戴上手铐脚镣,连夜解往南京去了。原来,戴笠命王新衡早已秘密监控德昌米号多时了,当他们察觉余立奎很可能是王亚樵的心腹,以开米号为掩护与内地进行联络时,才发现王亚樵等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于是将余立奎以南京刺汪案同党的罪名逮捕。这样,余婉君一夜之间又变成了只身孤女。
就在余婉君为失去新婚夫婿和情夫王亚樵感到心境凄苦的时候,一个奇怪的电话,忽然打进了她在尖沙咀的小洋楼里来了:“余太太,你让我想得好苦呀!”
“什么?余太太?”余婉君和余立奎成婚是在完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对外界根本没有公开宣布。可是,她现在竟忽地接到这种电话,吓得她当时就脸白若纸了。
“余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其实早就是好朋友了。”电话里传来个甜甜的男子声音,他说:“您还记得‘沧海水’大舞厅吗?在那里,咱们不是曾有过一夜之欢吗?”
“什么一夜之欢?请你放尊重一点。”余婉君紧张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轻松舒畅。她眼前蓦然现出一位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身影。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名姓,但是他那美男子的形象早在余婉君心里扎下了根子。对方一句话,马上提醒了她。就在王亚樵让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