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是宓儿啊!”
一声“姑姑”让风里希手上顿了一顿,但并没有比面对饕餮时停得长,魔气被水盾弹回,激得她更加愤怒,索性以魔气结出一柄长刀,毫无章法地朝着水盾和水盾之后的甄宓一股脑砍去。
玄女不愧为一代战神,眼疾手快地用还缠在饕餮腰间的彩练将饕餮送了过去。饕餮也不愧是靠着本事成了妖界天王的人物,在一送间已经用妖力将吓傻了的甄宓送到了身后,同时左臂竖起堪堪对在砍下来的刀刃上。
风里希一声尖啸,那刀忽然长长了一倍,刀尖直向着饕餮面门刺去。
饕餮不想伤她,又不得不挡,只得另一只手两指伸出,夹住刀尖。
这样一来二去,一个瞻前顾后,一个无所顾忌,很快饕餮身上就被砍得血肉模糊。
玄女瞅了眼傻了的甄宓,咬了咬牙:她死也不能对娘娘出手,但是看眼下这个情况,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娘娘,她拿不准了。
就在玄女纠结得肠子都打了几个结时,却见风里希一刀砍下饕餮一边臂膀来,之后索性弃了刀,五指反手朝他心窝去了。
饕餮这个时候如果趁机攻她脖颈,还是有机会的,可他仅存的一只手才伸出,就又想不开地收了回来。
同时,风里希的五指已经入了他胸口半寸。
玄女彩练就要出,却见面前紫光一闪,一人已经立在打斗的二人身侧,以金柄挑开风里希的手。
一直发傻的甄宓急急唤了声“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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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皱眉看着眼前已然入魔的风里希,又看了看她面前面色惨淡的凶兽饕餮,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两童子道:“结伏魔阵。”
话刚出,甄宓和玄女都惊了惊,伏魔阵是用来对付上古魔物的大阵,现在用在娘娘身上,究竟妥不妥……
那边丢了一只胳膊的饕餮终于出声:“不可。”
伏羲没理会,只对小童道:“结阵。”
话音未落,两童子只觉得面前邪风呼啸,再一抬头,竟是饕餮现了原型。
妖兽修成人形以后,除非性命攸关,是不会轻易显出原型,如今他这般,看来是和伏羲杠上了。
风里希舔了舔手指上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邪魅一笑,朝着伏羲抓去。
伏羲乃是上古之神,对肢体打斗这等事最是不屑,索性双手结印,欲用伏魔阵将风里希和饕餮二人一起困住。
地上紫光暴起,风里希全身的皮肤都似被那光芒烤化,无措中她尖叫着朝自己脸上抓去。
就在她将给自己毁容的一瞬间,从外面赶来一人,直直落入伏魔阵,将她带了出来。
风里希此刻神智早已不在,刚一离了伏魔阵,便伸手向眼前人的心口抓去,却在手指触上他皮肉的一瞬间停住。
她看着匆匆赶来的李世民,忽然长啸一声,一把挣开他双臂,抱着头往身后一棵瘦不拉几的小树后面躲去。
在场的玄女和甄宓刚缓过劲来,又傻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已经六亲不认入了魔道的娘娘,忽然玩起了“我藏起来了你来找我吧”游戏?
还是皇帝陛下长得三头六臂连魔头都被吓着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因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世民一路好找,最后听到她尖叫时心中好像被人揪住了,什么也不顾就循着声音冲了进来。后来见她如此癫狂,想的是不管她要如何就由着她罢了,谁知道他做好准备把身体给她砍的时候,她却躲瘟疫一样躲开了。
他放轻脚步绕过树去,却见她正蜷成一团,见他看过来,忙用身上的袍子擦了擦满手的血污,又紧张地伸手理了理头发,顺道挖了个坑,小狗似的把挂在身上的肠子什么的藏了进去。
他心里一酸,差点因此流下泪来。
便是入魔,便是将所有人都忘了,她到底还是记得他的;便是已经对她自己出手,她到底还是没有对他下得了手,甚至因为怕他看了这副样子嫌弃而躲了起来。
他快步上前跪下将她抱住时,她正抠着地上的土,忙着填那个埋肠子的坑,看到他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折断几根指甲。
他忍着泪意,一手握住她脏得好像刚从坟堆里挖出来的手,哽咽道:“我来。”
说罢用那双曾经握刀打下半壁江山,执笔审批天下之事的手,帮她刨土填坑埋肠子。
一个坑填完,李世民俯身对着直往后躲的魔头伸臂:“过来。”
她两只大大的黑眼睛害怕地四下看看,忽然兔子似的躲进他怀里。
刚下朝就颠颠跑来挖泥巴的皇帝陛下,宽大的龙袍将她满身的血污遮住。
他伸手揉揉她粘成一团的银发:“别怕,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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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后,伏羲摇摇头,对着坐在屋顶上不知多久的白影道:“你倒沉的住气。”
苏糜伸了个懒腰,拣了个不在意的语气道:“她六年前本该魂飞魄散,如今全靠着执念撑着活着罢了。”
伏羲冷哼一声走后,苏糜从手掌中拔出一根因攥拳攥得太紧而插在上面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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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吃人这个案子,是天界有名的判官包龙星受理的。
被告方自然是娘娘,原告是阎王和司命:莫名其妙多了不少冤死的魂魄,还有司命的命簿也要重写。
原告方请来的辩护律师是还在上学的ZZZ~,ZZZ对着各位审判团鞠了一躬:吃人这个事,咱们都知道是不对的,今天是星期天,正好我不用上学,就来给大家论一论吃人对社会的危害……(以下省略一万零二百五十字)
ZZZ~:所以,吃人是不对的!
陪审团:zzz…zzz…zzz…。
ZZZ~:好了不要太崇拜我,一直喊我的名字人家不好意思了。
陪审团(继续睡觉中):zzz…zzz…zzz…。
被告辩护是言简意赅的aurora捣蛋鬼,她对着娘娘鞠了一躬:娘娘,你捣得一手好蛋~一脸血不解释~
随后对着陪审团和原告解释道:怎么能说娘娘吃人呢,娘娘不过是在梦游的时候不小心掏了几颗心脏,失手不算数的。
陪审团:还能更不小心点么……
这时忽然见外面进来个人,原来是最近跟风才买到红衣服绿裤子的蘅芜,她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方,招手道:“你们忘了魏征魏大人说过什么了么?“再也不相信死亡了”,娘娘吃过的人都活过来了,大家快来去热闹啊!”
就在众人都前仆后继跟在蘅芜身后去看热闹时,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原来是包龙星判官把桌子掀了:尼玛作者你坑我是么,这文里死过去的不知道哪天全能活过来,老子这差事还怎么干?!
第七十六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李世民遣退了从立政殿到君翔殿一路上所有宫人和大张旗鼓捉拿刺客的十二卫,才将风里希裹得严严实实带回了寝宫。
这一路上,她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老实,好像一只被人抛弃在路边的猫。
主殿的尸首血迹还未清理干净,他脚步一转,挥退跟上来的宦官,进了君翔殿的偏殿。
偏殿外的宫女见了皇帝,忙俯身行礼,他怀里的那个听见宫女的声音,身子狠狠地颤了颤。
李世民手臂收得紧了些,沉声道:“都下去。”
殿门缓缓自外关上,他将她放在软榻上,回身出了殿门。
等皇帝陛下亲自端着水盆毛巾等物进来时,软榻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要是此刻殿内有宫人,就会发现他们平时不苟言笑的陛下,此刻手里端着个水盆,肩上搭了条毛巾,嘴里还叼了袋澡豆,和客栈里的小二一样满殿转悠。
终于,在立了燃着长明烛的铜鹤的墙角,发现了那个努力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小团。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将水盆和澡豆放在一边,单膝跪在她身前,伸手拂开她面上的乱发,指腹在她低垂的眉眼上一笔笔勾勒,温和地说:“有一句话,很早便当讲,却总是没机会和你说。”
他用手指微微挑起她下颌,铜鹤上的烛火刚好照清她沾满血污的面庞,他细细盯着那曾是三界中最清冷高贵的容颜琢磨,最后帮她别过一缕鬓发在耳后:“你那么美,美得我从没机会给你画眉。”
她的身子抖了抖,却见他伸手从肩上抽下毛巾,在盆中的温水里浸湿,然后有些笨拙地帮她轻轻擦着面上的血迹,接着前面的话说道:“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个给你擦擦脸的机会。”
他用词轻松,语调却很沉,头顶的烛火跳了一下,他手中温热的毛巾敷在她脸颊:“今日死了三十二名宫人。”
手底下的脸上显出惧色,她仓惶地摇头,好似听到什么罪恶滔天的行径,不可置信地推开他,向后滚去。
就在她后脑将撞上铜鹤肚子的时候,一只手在她脑后挡了一下,他仍是半跪着,俯身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笑笑道:“我这一世不过三十一年,光是亲手砍杀的就不下千人,若是算上大小战役中死去的敌人,只怕不下百万。”
他再次伸手,以清水打湿她粘结在一起的发:“元吉跟着那假太子胡闹,是我下令诛杀,甚至连我大哥和元吉的子嗣都没有留。道玄在你离开的第二年便在对刘黑闼一役中去了,他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听说被箭矢射成了个刺猬。”他面色平静,好似说的是史书中沉淀过千年的一段,“他做事虽有几分鲁莽,心里其实很是崇敬你。他曾多次让我问你,当日你第一次见他时,手里削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手上仍轻轻梳理着:“我当时只道让他自己去问你,想来他最后也没拉下这个脸,倒是到死都揣着这个问题了。”
说罢他摇摇头,将毛巾丢在一边,伸手将她拉起来:“我不过做了个皇帝,就要背着百万条性命活着。你好歹是创、世之神,难道这几十条人命都担不住么?”说到这里动作熟练地将她拦腰一抱,往殿后走去,“罢了,脏成这样也擦不干净,还是直接去净房洗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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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清澈温和,池面雾气缭绕,李世民轻手轻脚将风里希的衣物除去,又腾出一只手来将已经看不出是龙袍的龙袍解了,才抱着她一步一步下进池中。
怀里的人自始自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中,碰了水的身子轻轻颤着。
他在水中扶着她,用澡豆为她轻轻洗去血污,忽然又轻声笑了:“还记得那日在温泉,被你赏了一耳光。”说罢澡豆在她鼻尖上蹭蹭,“从来就只知道恩将仇报的负心汉。”
陛下,您确定您这句话说得没有问题么?
他在水中揽着她,一如当年每一夜月圆时在井下一般。
他伸手一下下梳着她的长发,哑声唤道:“小希。”
这两个字,是如此艰难,纵观他前后五百余年,也只在当日醉酒时含糊喊过一次。
怀里的人动了动,鼻尖贴在他胸口,痒痒地蹭着,就好似她对他常用的招数:勾得他动了情,却又只是不疼不痒地离开。
胸口的旧伤被她蹭得酥酥麻麻,他伸手扶住她乱动的头,又唤了一声“小希”。
她终于含糊应了一句。
他好似千古霸业一朝成那般笑了笑,低头轻轻在她终于能看出本来皮肤的额头上亲了亲:“你心里,多少也是喜欢我的……是也不是?”
她没说话。
半晌,被他按住的头轻轻抬起,攀着他脖子的双手不老实地将他的头向下压,她才舔了三十二颗心脏的唇贴上了他的。
陛下,您刚才是不是……忘记带漱口水进来了……
陛下没带漱口水,但是陛下带了桂花糕!
陛下真乃神人也。
(作者卖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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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她好似知道自己口中血腥气浓,是故只是贴着他的唇瓣,倒好像要贴到天长地久一般。
天长地久,曾经于她,不过是三十二重天女娲宫里俯瞰苍生的百万年。而眼下,却是这短短一刹那。
然,佛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当日她与佛祖谈及此,只是笑而不语。佛家许多事,于她这百万年如一日的上神来说,着实太过精细。如今才明白,彼时只是不曾遇见。
人也好,神也罢,总归是遇见了,才生出念头,不生出九百念,又如何来九百生灭。
她闭着眼在他唇上流连许久,才呢喃道:“擀面杖。”
“什么?”
“那日我削的,真的是擀面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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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洗刷得干净从水中捞出来放到池边玉石台上时,她闭着眼睛贴着他的胸膛,喃喃道:“可惜道玄的魂魄怕是早已转世去了,不然我还能书信一封给阎王,托他转告一番。”
人的生命对于神来说太过短暂,李元霸也好,李元吉也罢,其实与李道玄一般,在她漫长的时光中都如蜻蜓点水,点过既逝。
这五百年,对她来说,又有何不同呢?
他眸色深沉,自台边拿过巾布将她擦干:“你愿以凡心对我一场,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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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记鱼汤汤汁稠白,是猪骨和鱼骨一同炖制而成,风里希和阿离一大一小两个并排坐在桌边,一长一短两头银发直往碗里掉。
坐在对面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伸手将她一缕马上就落进碗里的鬓发别在耳后,之后手指在阿离面前顿了顿,抬手将他喝汤喝出来的一脑门汗擦了擦。
一大一小比赛似的喝完,陛下碗里的还没动过,他拖着腮看着四只眼睛精光闪闪盯着那一碗汤,伸手将碗往前推了推,明知故问道:“想要么……”
换来的是留着口水的两张上下律动的脸。
他为难地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给谁好呢……”
阿离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只有一碗的汤,最后割肉般下了决心:“阿离吃饱了,叔叔给娘亲吧。”
这么懂事的阿离,让抹口水的风里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于是她十分不好意思地伸手拉过汤碗,又十分不好意思地用勺子搅了搅,最后十分大方地分了一勺子给阿离。
一旁的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夫人您长得如花似玉,不要对亲儿子还这么丧心病狂好不好?
李世民看着眼前人那为难的样子,笑着丢给店小二一锭银子:“上一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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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虽然因为被他那家里恭桶都是金子做的的爹爹以“吃太多养不起了”为由送来给她娘亲养几日而心中忐忑,但吃饱喝足以后又能跟着娘亲逛街看皮影戏,阿离觉得其实他爹爹可以再穷一点的。
唯一让阿离有些别扭的是无论他和娘亲走到哪,可怕叔叔都会含笑在后面跟着付钱,出门前爹爹曾告诫过阿离,苏家的男儿不能占别人便宜,这个可怕叔叔他虽然没有以前可怕了,但还是要算作“别人”。
所以娘亲拿糖人时,阿离只得含恨说他不喜欢吃甜的;娘亲买弹弓时,阿离只得含恨说他不喜欢这些幼稚的玩意;娘亲买小兔子时,阿离只得含恨说他最讨厌毛绒绒的东西。
小兔子毛绒绒的耳朵和小尾巴,要是能让他摸一摸就好了!阿离在九泉下含恨地想。
一天下来,前面走的风里希左手一只兔,右手一把糖人,胸前还挂了各式弹弓,身后的小阿离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