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刘备在徐州众将眼中,还是个外人,此时地位与势力在徐州盘根错节的糜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刘夫人身为正室,这么不管不顾地仇视糜竺的小妾,也是非常需要胆量的。
只是有胆量的刘夫人还没有得到一句“女中豪杰”的称赞,却先给自己的夫君招来了不小的敌视。
刘夫人身侧的男子见糜竺等人向他行来,众人面上都有些不善,他却丝毫不乱,只规规矩矩朝众人行了一礼,才对着那较年老的将领恭敬道:“北海公。”又对着糜竺行了一拱手:“子仲贤弟。”之后才与剩下的将领一一行礼,好似适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风里希见此人面容端正,行止得体,便是身侧伴了一个随时用目光向四周射仇恨之眼刀的女人也丝毫不见尴尬。
她瞧了一会,才听糜竺道:“玄德兄似有家事在身,尔等便不打扰了。”说罢带着众人便走,留刘备在原地“处理家事”。
便是风里希这种人情世故上不太灵光的,也隐隐觉得糜竺这是在孤立此人。
却听那厢刘备道:“贱内素来敬佩陶公,常与备道‘尔当效陶公’。昨日听得陶公薨了,一时心中悲恸,夜不能寝,今晨醒来便有些神思恍惚,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听了这话,又瞧了瞧刘夫人,也确实挺神思恍惚的,面上才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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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希随着糜竺与徐州大小各官员都叙了一会话,才被“恩准”下去歇着。她被引至一间偏房,才坐下便觉得又有些困,刚要合眼,就感到一阵阴冷寒气升了起来,一时间房内笼了一层厚厚的死气。
风里希看着死气中渐渐出现的人影,觉得这个午觉怕是又没指望了。
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跪在地上,恭敬却不矢气度地唤了声“娘娘”。
风里希揉揉额头,不知这徐州怎么人人喜欢叙话,随便往房中一坐都有鬼魂来找自己叙话。
却听那老者先自报家门道:“吾生前乃是徐州州牧陶谦。今日本该速入冥界与阎王报道,魂魄弥留之际竟见得娘娘在堂,故用六世入畜生道与黑白二使换得半日时候,才有机会与娘娘一见。”
风里希觉得这陶谦着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为了和自己说个话竟然甘愿做六世的畜生,若是投了个猫狗也好,成了苍蝇跳蚤可如何是好。
却听那厢陶谦的魂魄有点着急道:“吾一生杀戮无数,自知罪孽深重,甘受来世轮回之苦,此次一去,只放不下徐州百万百姓。前些年曹贼来攻,吾已害得徐州万千百姓被屠。如今吾撒手西去,膝下两个犬子无一可堪重任。此次前来,只求娘娘怜悯徐州百姓,保他们免造屠戮。”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头。
风里希叹了口气:“这六世畜生道,只怕你是白去了。人祸自有人来平,我今日若是应了你保住一个徐州,其他各州守将只怕要争着来寻我了。”说罢从案上执了一杯茶来,对着地面一浇,对着地上的茶迹道:“人生一世,便如清水,落地有印,走时无形。你若偏把自己当作茶水,只会污了地面。”
那陶谦的魂魄听了,低头思索良久,道了个谢,身形便慢慢淡去了。
风里希在渐渐消散的死气中直起身来,幽幽叹道:“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偏世人多执念,神仙才善变。。。”
风里希小憩片刻,前面有人来传话,说是礼毕,糜大人正在前堂等她。
她跟在侍者身后,穿过庭院时,感到一股强烈的妖气。才一抬头,便见刘夫人果然阴魂不散地站在假山上看她。
风里希很是无奈,心道一般这个时候不都是站在假山后瞧人么?像她这样大刺刺站在假山上的,真是令人想装作看不见都不成。
她觉得今日找她的人着实有点多,只得让侍者先行,告知糜竺,自己随后就到。
侍者走后,她有点无奈地对假山上道:“麻烦这位夫人下来说话,您立在那里的身姿实在太过伟岸,妾身只觉望着这样的您自惭形秽,说不出话来。”
那刘夫人听了,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解,只一个纵身便从假山上跃下,转眼便立在了风里希面前。
她盯着风里希看了能有半柱香的时候,才开口道:“果真是你。你这贱人竟还活着。”
风里希觉得这位刘夫人开场着实太过彪悍,自己只怕接不上话来,只得问道:“妾身果真是谁?夫人可是认错人了?”
那刘夫人听此,忽然一撩长发,露出脸侧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有些时日了,她恨恨道:“你休要装疯卖傻,这七十年来,我绫罗时时刻刻想的,便是找到你这贱人。。。”说罢话头一转,问道:“天王被你藏到了何处?你今日为何成了糜竺的如夫人?”
风里希听她问起“天王”,才想起她问的是饕餮,不禁道:“饕餮如今在何处?这问题我也想问。。。”
话说了一半却被刘夫人一把抓住肩头,她一张如花的脸此时有些扭曲,失控地吼道:“你不记得我倒罢了,你竟不知天王如今何处?我本是妖王座下宠姬,七十年前。。。”
“刘夫人若有话对在下的如夫人说,不如改日与刘刺史来我糜府一叙。”风里希正被刘夫人的猫爪子抓得生疼,此刻被糜竺不动声色解救于魔爪下,心中不禁赞了一句真英雄。只是这刘夫人故事正讲到关键时刻,却被他横空掐断,她又不禁埋怨了一句真扫兴。
刘夫人望了眼糜竺身后浩浩荡荡的家丁侍卫,又特意用目光“关照”了一下风里希,才忿忿离去。
糜竺双手扶在风里希肩头,轻轻帮她揉着被刘夫人抓过的地方,低头说:“这几日徐州必乱,你且消停几日,不要出府,更不要见她。”
风里希觉得不要出府这件事着实不是她说了算的,至于不要见刘夫人这件事………倘连糜府都出不去,难道还等着糜竺亲自将刘夫人送到她面前么?
她看了看窗外梧桐叶在落日余晖中垂死挣扎,叹了口气,如今只能盼望那猫妖还有些手段,自己进来了。
傍晚,风里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在台下默默看她唱戏连看了好几日的糜府大小姐糜贞。
作为一个不怎么说话的姑娘,糜贞见了她第一句话就充分肯定了风里希对她的评价。
她是这样说的:“嫂嫂。。。你那日翻墙翻得真好看。。。”
风里希只觉她这话前半句她不能认同,后半句无法认同。但还是笑着道:“是么?改日嫂嫂带你一起爬。”说到“嫂嫂”时脸上不禁抽了一抽。
糜贞:“嫂嫂,你怎么了,嘴角一抖一抖的,不舒服么?”
风里希:“没、没,你嫂嫂我很舒服,这是舒服的笑。。。”
糜贞:“嫂嫂没有不舒服就好。。。嫂嫂什么时候教糜贞翻墙?”
风里希不晓得凡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整日想着翻墙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将糜贞拉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问道:“小妹,那个豫州刺史,姓刘名备的,你知不知道?”
糜贞听她这样问,忙道:“嫂嫂问这个人做什么?这个刘备糜贞没见过,但是我的哥哥们似乎都不喜他。”
这倒有点意外,风里希心道按着糜家在徐州的势力,若是不喜一个人,这人早该消失了,怎么还能好端端地跑去吊唁陶谦。不禁问道:“你哥哥们为什么不喜此人?”
糜贞这次仔细想了想,似是没想出什么结果来,“糜贞只听说那个豫州刺史似是做了什么,害的我们糜家丢了不少钱银,所以我二哥每次提起他都没好脾气。”
风里希确实听闻糜竺有个弟弟叫糜芳,只是至今还没有机会见到,她听到这里忙又问:“那你大哥呢?以你们家。。。我是说。。。以咱们家的势力,要是谁让。。。咱们。。。丢了钱,你大哥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糜贞这时才有点了糜家大小姐的骄傲,仰着脸道:“大哥说,不过几百万两银子,还不值得他计较。”
风里希正欲打探关于刘夫人的事,却听院里一阵人声,接着便是“保护夫人”、“保护小姐”的喊声。风里希一听,不禁心中一喜,她现在不怕府里闯进了人,她只怕府里没闯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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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希觉得这件事她办得有些鲁莽。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再多后悔一会,下巴就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捏住了。
刘夫人此时有些气急败坏,所以实在顾不得怜香惜玉,风里希只感到被她捏处传来骨骼的咯吱咯吱声,却不太清楚这声音究竟是从刘夫人的手上还是自己的下颌骨传来。
她四下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石室,石室不大,对面角落里堆了一些人骨,也有一部分动物骨头,估计是刘夫人这只猫妖用来打牙祭的。石室显然有些日子没有打扫了,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刘夫人仍是一身寻常穿着,身边跟了几个小婢,闻气泽是几只修为尚浅的小猫妖,此刻石室里这几只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而她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石壁上,看着确实有点像会成为墙角那一堆骨头中的一部分。
风里希仔细想了想这其中因果,最后归结于自己过于机智。
前日她正坐在房中尝试从糜贞口中打探一些刘夫人的消息,忽然听得府中进了刺客,不觉兴奋得推门而出,对着满院乱跑的侍卫侍女大叫一声:“刺客进了我房里,要挟持小姐!”说完便贴心地让在一边,看大批侍卫涌入房中“保护小姐”,自己则捡了个漏溜至一座人烟稀少的假山旁,坐等刺客来劫。
刘夫人果真没让她失望,没过一会就在假山旁发现了她,一提衣领就拎出府去。
然后她就直接被拎进了这间石室。
此刻刘夫人瞧自己的眼神仍是充满恨意,那几个小猫妖却是口水连连。
风里希觉得这样不好,再被她们多看上一会,连她都不忍心了。她实在是怕自己作出什么以身饲猫的行为,和善地对刘夫人建议道:“夫人之前要问妾身什么,妾身现在倒是想起来点。只是妾身这人胆小,被这许多妹妹盯着,就算想起什么来怕也要忘了。”
刘夫人听她这么说,舔了舔爪子,对那几个小婢道:“你们先下去。”
几个小婢心中虽有千万的不舍,最后还是乖乖下去了。
等人走干净,刘夫人才寻了张石凳坐了,昏暗中一双绿瞳反着幽光,一眨不眨盯着风里希。
风里希无奈道:“妾身不知夫人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这事从头讲起怕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夫人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知妾身,妾身好自行填上。”
刘夫人听她这么说,眼中精光一闪道:“你这贱人莫要骗我,只管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风里希无奈,只好道:“十万八千一百零二年前,妾身在泗水边第一次见到帝江,他什么都没说,妾身也什么都没说。六万五千二百年前,妾身在昆仑山第二次见帝江,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妾身也什么都没说。。。”
刘夫人被她说得昏昏欲睡,终于坚持不住,一拍石桌道:“够了!你就从七十年前开始说!”
风里希好似真认真想了很久,才道:“妾身活得太久,很多事情实在记不那么清楚,夫人说七十年前,可妾身着实不能一下想起七十年前出了什么事,还是容妾身一件一件来吧。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对了,十万八千一百零二年前。。。”
刘夫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不好再忍,只得道,“七十年前,绫罗还是妖王殿上最得宠的姬妾。那一夜殿下夜里很晚才回来,看着很高兴,绫罗就陪着殿下多喝了几杯。”说到这里,好像陷入了回忆道:“我借着酒劲,问殿下有什么高兴事。殿下也有些醉了,捏着绫罗的手道‘今日有两件喜事:第一是老子解了十大神器之九的封印。第二是老子终于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知道老子比她强。’。说完又喝了几杯,却听见外面渐渐吵了起来,不一会就有侍女匆匆跑来,说主殿出了大事。”
她说到这里,似乎仍很是害怕,下意识地用爪子在石桌上抓出“撕拉撕拉”的声响,“殿下当时就冲了出去,绫罗随后也跟了出去,却发现主殿塌了大半,殿下和天王已经在坍塌的宫殿上打了起来。”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起来,有些少女思春的模样:“我和姐妹们几千年来一直听说天王威名,却没有机会见到天王出手。殿下固然厉害,可天王也未落了下风。那夜天王身姿宛如天神,凭着只一万年的修为与几十万年修为的妖王打了个平手。绫罗心中既害怕又兴奋,一边怕天王受伤,一边又希望他们能多打上一会,让我们以后万八千年也有个好回忆的。”
风里希听到这里,实在觉得论起啰嗦来,自己和刘夫人真是云泥之别,提醒道:“夫人既是妖王的姬妾,心中不帮着妖王,怎么还帮起天王来了?”
刘夫人听她这么说,才自觉自己失言,咳了咳继续道:“总之他们打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天王好似旧伤复发,渐渐落了下风,就在我们姐妹心中都为天王捏一把汗的时候,却见围观的妖群中有一个相貌普通的侍女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向打斗的两人走去。她身侧有个好心的犬妖怕她被打斗波及,想拉她一把,却不想。。。”刘夫人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风里希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她恨恨地说:“却不想他手还未碰到那侍女的衣角,就化成了一缕烟!一缕烟!”说罢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那犬妖是我的结拜大哥,在绫罗还是一直小猫妖的时候就对绫罗百般照拂。他从来都心善,因为不忍心吃其他妖怪,整整比别的兽妖晚了三千年年才修出人形,那么好的一个妖。。。就被你这个贱人。。。被你这个贱人害的灰飞烟灭。。。”
风里希听她这么说,觉得头有些疼,妖王宫主殿坍塌这事她记得,可是她后面说的,却好像是刘夫人凭空编造出来的一般,她只记得饕餮一掌将自己打出了主殿,之后自己用换颜草变作侍女趁着混乱混出了妖界,竟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她想至此处,不禁问道:“夫人可确认那侍女便是妾身?天色太暗夫人看错了也说不准。”
风里希话虽这么说,心中却也有七八分确定那侍女便是自己。果然刘夫人听了这话,上前一步捏着风里希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道:“怎么会认错?你这双眼睛,绫罗怎么会认错?天上地下,人神妖三界,哪里还能找到另外一双这样的眼睛?虽然你容貌不太一样了,但这双眼睛,绝对不会错。”
她平复了好一会心绪,才继续道:“众妖见此,都吃了一惊,有几个和大哥交好的冲上去欲与她拼命,却也都和大哥一样,连衣角都没碰到就化成烟了。我们很害怕,再也没有谁敢上前,却见她头也不回地对我们说‘尔等妖族若想活命,速速散去。’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可是我们听了都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刘夫人说到这里,又有些支持不住,不停地在不大的室内走来走去,边走边继续说道,“就在我们四散逃命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灼热之气四散开来,跑得慢的一碰到那热气,便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净化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就是。。。小时候外婆讲的故事中的。。。最可怕的。。。神的力量。。。”
风里希越听越糊涂,首先自己当时神力尽失,根本不可能跑去众妖面前耀武扬威;其次自己便是再不济,这么大件事她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夫人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还在继续说:“我和几个姐妹忙着逃命,但心中还惦记着天王,是故跑一会便要回头看看,过了一会却感觉热气淡了,只见主殿上升起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那女人正隔空将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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