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娘也不例外,正在堂屋的灶间里生火做饭。
“闺女,睡起啦!睡得可好?”见宋雪晴拿着个小包走进来,郑大娘从灶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看了两眼,笑眯眯的问道。
“嗯,挺好的,就是有些饿了。”宋雪晴点点头道。愁眉苦脸的摸了摸自个的肚子。
郑大娘忙指着冒着热气的大锅道:“闺女你再等等,大娘这就做好了。”
“不用了,我自个带着干粮呢。就是想借您的灶火用一用。”宋雪晴连忙拒绝。
“这闺女,真是,怎么来了大娘家还吃干粮呢?”郑大娘佯怒:“是嫌老婆子邋遢不愿意吃?”
宋雪晴哑然失笑:“怎么会?这不是太麻烦您了……要不,我也做个菜,咱们一块吃吧!”
“那感情好。”郑大娘见她同意了,便笑着点了点头:“里头的灶火我给你点起来,你来做。”
灶头宋雪晴并不陌生,她前身生活在农村,从小就帮着妈妈烧火。
揭开锅盖,锅底都有些生锈了。可见有段时间不曾用过。想来老人一个人生活,一个锅也就够用了,另一个自然就闲置了起来。装作从灶旁的水缸里打了些水清洗。却是使了个引水诀,没一会儿,大锅便光洁如新。
宋雪晴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包,里面是一块驴肉,还有一些调味品。
因为本就打算去俗世生活一段时间。所以这些细节的东西她都特意买了些带上。说起来,要凑齐这些还真不容易。还是她特地去一家酒楼里弄来的。在修真界生活的久了,她也不知道要到哪去买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只好去了酒楼,那里最齐全不是?
郑大娘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毕竟不是普通凡人吃饭用的,看起来就比农家所用的精细些,这姑娘甚至连碗碟都随身携带,可见她应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小姐。
郑大娘瞅瞅饭桌上摆着的粗瓷大碗,堆得满满的水煮白菜芯,心里默默垂泪。
驴肉过水,放了姜酒去味,肉色微变就捞了起来。又洗了一遍锅,重新烧热,倒下少许素油,爆香了蒜头倒了香油和一些香料做蘸料,只片刻就好了。也不用再洗,驴肉整块再次下锅,放入茴香八角,往锅里倒入足够的水,盖上盖子就完了。
水开后闷上片刻,取出驴肉切成片,一盘子令人口水直流的白切驴肉便上了桌。
宋雪晴做菜的手艺不过一般,做这个也就是因为简单易做,煮熟就能吃。
郑大娘也做了几个菜,不过家里贫苦,多半都是自家种的地皮小菜,顶多混着点肉片还都是白肉,相比之下,驴肉本就美味,配上调好的蘸料更是香气袭人,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往人姑娘碗里夹菜。
“我自小爱吃肉,不爱吃菜的。”宋雪晴不好意思的笑笑,夹了几筷子驴肉给她:“大娘您多吃点,这肉不膻,还嫩,是新宰的小驴。”
“你吃,你吃,大娘不爱吃肉。”郑大娘忙挡住了她频频夹菜的举动,满脸慈爱的说道。
不爱吃肉?
宋雪晴眯着眼笑起来,不爱吃肉光拣那盘子青椒肉片吃,别的一点儿都没动?
吃饱喝足,宋雪晴也没帮着收拾,人郑大娘也不让,把她赶出了堂屋,自个儿洗洗刷刷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宋雪晴朝着院子外边走去,刚好被走出来倒泔水的郑大娘瞧见,忙叫道:“闺女,这天都黑了,该睡了,你还出去做什么?”
“这不是才吃饱,又刚睡醒,我去村子里溜达一圈,消消食。”她笑着回道。
郑大娘也不好再拦。
这样的农户,一般吃过了晚饭,也不大爱出门。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人,就是有几个媳妇打扮的女子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起说话,见她走过也不搭话,只是偷眼瞧着。
宋雪晴只当没看见她们的目光,溜达到村口,却见几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正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干瘦少年,拿石头往他身上扔。
“打死他。打死这个臭要饭的!”
“就是,打死他,大傻子,不要脸,讨饭吃!”
少年也不反抗,抱着头默默的受着。
“你们在干什么?”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大声叫道。
见有生人过来,小孩子们撒丫子就跑,一哄而散。
看着小孩子们飞奔的身影,宋雪晴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少年扶起:“你怎么样?”
少年仰起脸,脏兮兮的瞧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的大。可看起来却没有任何情绪,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宋雪晴微微一怔:“你叫什么名字?”
“郑……傻……蛋……”少年抬手就要往嘴里塞,脏兮兮的手指连指甲缝里都满是污垢,看的宋雪晴直皱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她道。
少年茫然的看着她。
“算了。你跟我来。”宋雪晴也明白了,这就是一弱智儿童吧?要么就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问了也是白问,连拖带拽的把人往郑大娘家里带。
“闺女回来啦……”郑大娘正坐在堂屋门口借着光缝衣裳,听见院门口的动静,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了两个身影,不由呆了呆:“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路上碰到的,被几个小孩子欺负的不敢吭声。像个傻子一样。”宋雪晴郁闷的说道。
“他啊,可不就是个傻的?还经常在村里偷鸡摸狗的,不招人喜欢。”郑大娘赞同的点点头:“也就是你心善,才把他领回来。”
一个傻子,还偷鸡摸狗?
宋雪晴被郑大娘的说法逗笑了。本来有心想问问这孩子的身世,然而见她一脸讨嫌的样子。也就不费心多问了:“大娘,还有剩下的饭菜吧,热热给他吃点吧!”
郑大娘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成……我去做。”
趁着她去做饭的功夫,宋雪晴打了水,替这个傻乎乎的孩子稍稍清洗了一番。
他也不知道反抗,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的地上,任由她在他脸上用力擦拭,又把他的手浸在水里泡着:“不许拿出来,好好洗!”
洗干净了脸,瞧着竟然也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子,五官细致的跟个小女孩似的。
郑傻蛋傻乎乎的看着她,乖乖的一动不动。
被那双如山泉般纯净的眸子这么定定看着,心头莫名一软。
没一会,饭就热好了。
宋雪晴替他擦了手,带着他来到堂屋里,郑大娘也不小气,拿大碗给装了满满一碗饭,又装了一碗菜。
却没有肉菜。
“大娘,驴肉还有吗?看他瘦的。”宋雪晴笑着问道。
郑大娘只得满脸心疼的去端肉菜。
宋雪晴只做不知,看那孩子只晓得扒白饭,也拿了双筷子替他夹菜。
剩下那点肉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打了个饱嗝。
“都吃没啦!”郑大娘惊讶的看着光溜溜的碗盘,一脸懊悔。
早知道,吃饭的时候她就该多吃些,瞎折腾啥!
“估计是饿的狠了。”宋雪晴笑眯眯的问道:“郑大娘,他家在哪儿?我送他回去吧!”
“他哪有……他爷爷留了间屋子,离这里可远,你让他自己回去吧!”
“那怎么成,这儿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灯笼,他还是个孩子呢!”宋雪晴摇头。
“闺女你也比他大不了多少,”郑大娘不赞同的道:“要不,就让他在咱家将就一晚,你隔壁还有间屋子空着,就是脏些……”
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爷爷留下的房子吧?
“算了,别麻烦了,让他在我屋里打个地铺好了。”宋雪晴笑道。
郑大娘古怪的看了她半晌,忍不住说道:“闺女……他可小呢,不中用的……”
宋雪晴一呆。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噗!”
163 傻蛋不傻
郑傻蛋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看的出来郑大娘并不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只是因为宋雪晴坚持,这才勉强同意的。
自个满脸不高兴的进了房里,就不再出来。
宋雪晴和郑傻蛋都不介意郑大娘的态度,一个是无所谓,一个也许压根就不懂。
她自己生了火,烧了满满一锅水,让他洗漱。
宋雪晴忙碌的期间,郑傻蛋自己乖乖的搬了个凳子,坐在堂屋的门口定定的看着她。
大概是知道村里人都排斥他,他连屋子都不怎么敢进。
但应该是知道分辨好意和恶意的。
走过去问他知不知道怎么自己洗澡,他也是乖乖的点头,宋雪晴就找了一身衣服,拿了皂角给他,又从堂屋里找出一个大木盆,让他进了屋里自己洗。
宋雪晴的身量在女子之中并不算矮,但也不是太高。少年虽然干瘦,身量却十分修长。
她准备的衣物有不少是男女都能穿的,因此倒也合适。
不过半刻钟,他便洗好了,走出屋子。
少年穿着藏青色的长袍,稍稍有些宽大,他的皮肤有些苍白,嘴唇却十分红润,并不像是病弱的样子。头发湿嗒嗒的披在身后,浸湿了一大片。
宋雪晴赶紧找了快毛巾替他擦头发,少年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她。
这儿也没有吹风机之类的东西,宋雪晴干脆运气灵气替他烘干。
她并不怕他说出去,一个傻孩子,他知道什么?
把已经变成黑色的水倒了,回到屋里,才发现地上被弄湿了不少,眼角抽了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少年听见她的叹息,缩在床角,头低低的,一副知道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别怕,姐姐不是要骂你,你就在床上睡觉,知道了吗?”她默默他的脑袋,和声哄道。
就跟哄宋浩清似的。
等她日后再回蓬莱,小弟也该有他这么大了吧?
想到家人,宋雪晴的眸子里泛着温柔的光芒。
少年慢慢的点了点头。宋雪晴让他在被窝里躺下,见他睡着了,这才吹了灯。自己则取了个蒲团出来,闭上眼睛,就在床边席地打坐起来。
月上中天,银白色的月光洒落遍地清华。
青石小院的院门被人悄然打开,一个滚圆的身影灵活的走出院外。没有传出一点脚步声。
那身影,一路向着里正家狂奔而去,竟是灵敏至厮,一点都不因臃肿而显得迟钝!
此时本该漆黑一片的里正家,却悄然点着烛火,不说灯火通明。至少能照见进院子人的白影。
烛火摇曳下,座中几人的脸都显得阴森可怖。
房门陡然被推开,众人都想着门口看去。正是宋雪晴借助哪一家的女主人,阿丽大娘。
“阿丽,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晚?”慈眉善目的郑里正哪还有半点慈祥老人的模样,一张褶皱菊花脸板的如同老橘皮。望着阿丽大娘说道。
“那小妞白天睡够了,晚上就歇的晚。我也是怕被她发现了,坏了咱们的事情。”阿丽大娘的面上有几分烦躁,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们倒是不怕,怎么不让她住你们那去?”
“你是女子,又是个老太太,她不容易起疑心。”郑重和辩了一句,满面威严的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我说这你老货又看上了什么东西,连个游侠儿的主意也要打?”郑重和这副做派,对别人行得通,对她却是不管用的。阿丽大大咧咧的坐下,狐疑道。
其他人像是习惯了他们说话的方式,并不以为意,只是有志一同的低下头去,全当不知。
“游侠儿?我看未必,那小妞背上的那把剑可不是凡品,定是飞剑无疑,只怕是修真家族出来历练的小家伙吧!”郑重和哼哼道。
阿丽大娘想了想,摇摇头:“我觉着不像,小丫头虽然谨慎些,但身上灵气全无,也没什么经验,只怕是个嫩的,便是修士又如何,你我二人还制不住她一个小娃娃?”
这话倒也无错。
屋里这几人,除了老者郑重和于阿丽大娘,皆是凡人,只是孔武有力些,便被这二人招来当了打手,对一些凡人下手……修士无故不可杀凡人,否则定有因果,这二人为恶多年却从无落网,想来也是这些人的功劳。
只是这些凡人虽在此处,说是商议,却全无他们插话的资格,只那二人相继说个不停。
凡人对修士天生惧怕,哪怕他二人看起来不过是垂垂老朽,却依旧无人敢逾越。
“只是不知她背后是何人。”郑重和暗忖。
若真是修真世家,或许会为自家弟子点长明灯,他不想惹到这样的人。
“把飞剑当普通利器来用,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阿丽大娘不屑道。
“那你看,今晚动手如何?”他沉吟片刻,和声问道。
“不妥,傻蛋那小子被那小妞儿留下了,还是得明早她走后,咱们再追上去杀人夺宝的好。”阿里大娘仿佛十分忌惮的那郑傻蛋,竟是有些犹豫。
“你说的有理,”郑重和点点头,似是十分赞同:“便按你说的办。”
又看向那一直没开口的几个壮硕男子,眸中闪过一抹轻蔑,却并未叫人察觉:“你们几个也早些起来,那小妞儿身上许是有丹药的。”
一说丹药,几个凡人男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原本心底还有一丝不忍,却让这话给驱的一干二净,分明是尝过丹药的滋味,有些欲罢不能了。
众人商定之后,纷纷散去。
而同时,本已熟睡的郑傻蛋忽然醒来,看了那端坐床头的女孩一眼,猛地摇晃起她来。
宋雪晴并未入定,不过只是单纯冥想。闭目养神罢了,立时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她淡笑着问道。
郑傻蛋面上露出一丝焦急,指着她道:“你……快……快逃……”
宋雪晴微怔,却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来。“原来,傻蛋你并不傻啊!”
郑傻蛋傻乎乎的望着她,似乎并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宋雪晴莞尔,也不戳穿,只是道:“你快睡吧,明儿一早,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她本非凡人。更不是什么游侠儿,修为又是筑基期大圆满,神识又与旁人不同。远远高过那两个不入流的炼气魔修,是以早就将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郑傻蛋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道:“他们……很……厉……害……的!”
他口齿不清,外表却没有痴傻模样,显然并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受了什么毒害。
“放心,姐姐比他们更厉害哦!”宋雪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郑傻蛋并不相信,只以为她自视甚高,竟是打了旁的主意。他想要劝说,却见宋雪晴没有丝毫反应,分明是不肯走。心中哀叹一声。
近年来那些人害了不少过往来人,有修士,也有凡人。他一一都看在眼中。就是他自己的爹娘,也是被那些人害死的……只可惜他当时年幼,又被下了剧毒,虽然靠着家传护身符勉强保得性命,却也昏昏沉沉了好几年。后来虽然渐渐恢复清明。却落下了这么个行动迟缓的毛病,再也脱离不了那些人的掌控。
他们以为他年纪小未必记得。却不知道他幼时便开始修炼,记忆力惊人,到六岁时,已有三层修为,如今苦于没有良药治病,亦无灵石丹药,进阶缓慢,根本不是那两人对手,只得继续装傻充愣,以期有朝一日得以报仇雪恨!
这女孩是来人之中难得会多管闲事的,保他一顿饱餐,且那驴肉中分明有充盈的灵气在,对他身体颇有好处。虽不知为何那郑丽娘并未察觉,然而他却是有恩必报之人,女孩怜悯他,他便想着劝她逃离危险,哪想到,这女孩并不领情。
他看着年幼不足十三,实则已有十七岁,三灵根资质,大抵与她同龄。若非被魔道所害,想来也是宗门弟子,如今却困在这小小的村落里,生死都不能由己。
而这女孩,只怕活不到明日。
郑傻蛋叹息一声,他保全自己都已极为不易,又谈何保全他人?该做的他都做了,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闭上眼睛,却了无睡意,怔怔呆呆的望着破陋的屋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眼,天色就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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