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讲。”
“我是想来向三小姐请教关于如何开办济世堂。”那许公子不再推辞,直接切入正题。
“济世堂的营运方式?”润璃挑了挑眉:“莫非许公子有意开办药号?济世堂并不盈利,只能勉强支付掌柜伙计的工钱而已,如果许公子想要赚钱,那还是不要往这个方面想了。”
“难道这天下就只有三小姐有菩萨心肠?”许公子微笑的看着她:“在下也想和三小姐一样,以父母心来对待天下百姓。”
润璃心里一惊,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下对面坐着的许公子,“以父母心来对待天下百姓”?又有谁能用这样的口气来说话?难道他是皇上?不对啊,师傅正在皇宫给皇上治病,而且年龄也明显不对!那就是心系天下的大周朝愤青了?想当年能在岳阳楼挥毫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文正公,就是这一类清流人物!
但是不管他是谁,只要能为百姓着想,能创办像济世堂这样的药号,为天下更多穷苦人民治病,又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润璃唇边泛出一朵笑颜,两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里面盛着上好的桃花酿,让人醉在这春日的点点桃红里。
许公子看着润璃脸上慢慢呈现的微笑,心里也是一怔,原来世间还有这般清澄的笑容,没有半点杂质,那么的纯真洁净!
“那许公子打算到哪里开办呢?”
“我打算在京城开办一所这样的药号,但是还不太清楚济世堂是如何经营,既能做到让贫苦者能不付医药费也能盈利支撑这家药号继续下去。”许公子好奇的看了看墙上贴着的那张“济世堂公告”:“这里面写的,在下倒有几条不太明白,想问下三小姐。”
润璃看了看墙上的公告,写得很清楚啊,为什么会不明白呢?
那许公子指了指第三条:“为什么要登记家住何处?这些不是里正们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到济世堂来看病要把住处都写下来?”
“哦,这一点啊?”润璃朝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你去那边取几本最近的病历卷宗过来。”
打开卷宗,润璃指着一个名字说:“你看,这上面写的是这位病患的地址,我们可以根据他留下的住处为他上门复诊,然后到村里走访乡邻,弄清楚他家里的情况,若是那人为着占小便宜而假装家里贫寒来济世堂看病,就加倍收诊费和药费,若真是贫寒,那还要想办法教他们些赚钱的法子,让他们日后的生活不会捉襟见肘。”
润璃顿了顿,对着许公子说:“我们这药号也说得上是劫富济贫,来看病的富人家,首先得要先交慈心诊金十两白银,诊费药费另算。”
“这个我知道,我已经奉送了二十两银子给济世堂了。”许公子露出一丝了解的笑容。
“我并没有强迫他们交这个慈心诊金,来这里治病的先看清楚我们的规矩再决定要不要到济世堂医治。”润璃指着那张“济世堂公告”说道:“上面说得很清楚,我们可不是在强买强卖!”
“若是没有什么富人来治病,那这济世堂又该如何支持?”
“呵呵……”润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她总不能理直气壮的告诉许公子“我爸是XX”吧?那是因为苏三老爷的缘故,济世堂还有一大笔官府拨来的救济专款,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济世堂的资金问题,但还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的。
“这个当然必须有另外的渠道,例如我们济世堂在杭州西郊购有三百亩药田,种植了各色中草药,一来可以供济世堂自用,剩下的可以对外销售来增加济世堂的盈利。”
许公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称是:“这倒也是个法子。”
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老妪,有着一张如老树皮般枯燥的脸,佝偻着背走得很是艰难,身上的穿着也非常破旧。刚迈过门槛,她就似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大声咳嗽起来,伙计陈二赶紧一步上去扶住了她。
“钱家阿婆来了。”润璃抬头对站在旁边的葱翠和黛青努努嘴:“你们去看看钱家阿婆的病,叫掌柜的记得给她几丸常用的药,她家还有个六岁的小孙子,老老小小的,素日伤风头痛是免不了的,放点药在家里也能以防万一。”
许公子惊奇的看着润璃:“你难道能记住济世堂的每一个病患?”
“不能。”润璃笑了笑:“只是经过我自己亲手治疗过的,大概都还有几分印象。这位钱家阿婆两个儿子均不在世,只剩下一个儿媳带着小孙子和她一起生活,不免要比常人穷苦了几分,所以我能记得。”
说话间,就见黛青和葱翠扶着那钱家阿婆走了过来,老人家看见坐在那里的润璃,眼里闪过感激的神色,浑浊的眼里老泪纵横。
“三小姐……”钱家阿婆哆嗦着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老婆子一家人都感谢你!你真是救苦救难的仙女!下次我带石头来给你磕头!”
润璃赶紧站了起来搀住钱家阿婆,从黛青手里接过老人家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面坐好:“阿婆你就放心好啦,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桂花嫂子现在去了珍珑坊做绣娘,石头也快能帮着您做事情了,您呀,舒服日子就在前面了!”
说话间已经伸手替钱家阿婆搭了下脉:“阿婆,你的病还未痊愈,不着急下地去做农活,这样对你恢复不太好。”
“可是地里的活总得有人去做,石头他娘现在白天没在家,石头年纪小还不能帮忙……”钱家阿婆叹了口气:“要不是三小姐仁善,老婆子哪能看病抓药!穷人没那福气在床上躺几天,吃了药就该下地干活了。”
润璃的眉毛拢在了一起,对着伙计陈二说:“你去查查记录,和钱家阿婆一个村的在济世堂可有记载?查到了叫掌柜的去安排下。”
陈二应了一声就往后院去了。
许公子却是看得惊奇:“来济世堂看病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能很快就查到谁和这位老人家住在一个村呢?”
“这个很简单,做个目录分类就是了。”润璃微微一笑:“陈二不到半柱香就能查到结果,若是许公子不相信,就请安心坐着喝完这杯茶便可知道了。”
“如此神奇?”许公子大惊,但看着润璃神色似乎不像在开玩笑,好奇之心更浓,眼巴巴的望着通往后院那扇门,想看润璃说的话是否正确。
果然,陈二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册子:“三小姐,和钱家阿婆一个村的,在我们济世堂治过病的一共有三户人家。”
润璃朝他点点头:“你记下地址,现在送钱家阿婆回去,顺便到村里和那几户人家说下钱家阿婆的情况,这些天请他们帮忙照顾下钱家,如果那几家也不能得空,你就去帮钱家阿婆到地里做几天吧。”
“是。”陈二恭敬的答应了,提了一袋药,扶着钱家阿婆走出了济世堂的大门。
许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润璃手里的册子:“这个可否借在下一观?”
“呵呵,这个是商业机密。”润璃把册子交给黛青:“许公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许公子何必一定要问清楚这些?”
“如果我和你合作呢?”许公子盯住润璃,这个苏家三小姐真不简单!济世堂的管理和经营方式都是他从所未见的,很明显都是这位苏三小姐想出来的。可是看着她尚未褪尽青涩的脸庞,却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能想出那么多奇妙的主意,他有了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
而润璃根本没有想到此时许公子的想法,只是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到京城也开一家济世堂?那以后苏三老爷调回京城,她还能继续自己悬壶济世的理想了?
不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她得好好考虑一下。只是这位许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从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来看,他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肯定不要担忧资金的问题。既然他也这么想做善事,那就请他出钱吧,自己来个技术入股就行了!
想到这里,润璃露出一丝明快的微笑,两只大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许公子,你这个提议甚好,容润璃考虑两日再详谈,可否?”
少女如清泉般的笑容感染了许公子,他也很会心的展颜一笑:“那,在下就等着三小姐的回答了。我住在同福客栈,三小姐考虑好了可派人去那里找我便是。”
“好。”
清脆的声音,宛若空谷黄鹂,竟是那般的婉转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有点难受
让我们一起为雅安祈福
☆、松花笺惊才绝艳
初次来同福客栈的人绝不会想到这里竟然会是一家客栈。
一溜粉白的山墙把院子隔绝开来,行人只能看到探出墙头的红杏在枝头悄悄绽放,而那带着清香的丝丝春意却无法叫人忽视。
走进大门就能看到一块太湖石很突兀的挺立在面前,这用的是江南园林常用的隔绝手法,讲求的就是绕过太湖石后能有眼前豁然开朗的意境。
后面是一个大园子,有各种珍奇的花卉正在争奇斗艳,还有一个极阔大的湖泊,植满了荷花,莲叶田田,已经是满湖青翠,荷叶如圆盘亭亭而立,微风拂过,湖面就有厚实浓重的绿色瀫素般的颤动,一直从湖这边传到那边去。
湖边垂柳如织,万千丝绦低低垂在水面,偶尔点起圈圈涟漪。
看着眼前如此风景,说这里是富贵人家的后院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说这只是一家客栈,那肯定是不会有人相信的。这里没有油腻的桌椅,没有大盖碗盛的粗茶,没有贩夫走卒,更没有八字胡的掌柜和点头哈腰的店小二。
带路的小二哥是一个穿着洁净棉布衣服的年轻人,脊背挺得笔直,让人能产生一种明珠蒙尘的错觉,只是他那招牌式笑容出卖了他的职业:“两位姑娘请跟我往这边走,许公子住在湖东的望月楼。”
绒黄和嫣红捧着一叠厚厚的松花笺,也不说多话,跟着店小二去了望月楼。
许允炆对两个丫鬟的奉命到访并没有感到奇怪,接过那叠松花笺,他看向那两个娇俏的丫鬟“苏三小姐还有什么话叫你们带给我没有?”
“没有了。”绒黄和嫣红都摇了摇头:“我们家姑娘说叫公子花点功夫仔细看完,定然会有所得的。”
说完两人行了个礼儿,跟着店小二走出了望月楼。
许允炆拿起了第一张松花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济世堂营运规划书。
那几个字写得相当的不羁,字体不是闺阁里盛行的簪花小楷,却是少见的行草。那字,行云流水般,洒脱而奔放,牵动着看字人的思绪。仿佛从这几个字里,能看到苏三小姐那与众不同的性格。
饱含墨汁,缓缓运笔,下笔之处笔锋伸展、扩张,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许允炆似乎看到了春日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射在窗边少女洁白如玉的脸上,她正低头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写着这张规划书。
规划书做得很细致,最开始一页是开办济世堂的缘由,第二页开始则是各种步骤和管理方式,当他看到病患住址管理案存时,猛的站了起来。
苏三小姐把杭州府分了几个区域,以笔画顺序来排列,每个区域里又有小的划分,皆是以笔画为顺序来检索,层层划分下去,住址详细到了村,而且查起来也很方便。对于许允炆来说,这种检索方法是他从来不曾见到的,而且他马上得到启发,如果把这种方法用到吏部的户籍管理,那将会是何等方便!
“虞城果然没说错,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许允炆很仔细的看完这份规划书,不禁击节赞叹:“真是不同寻常!她如何能考虑得这么细致周到?又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别人想不出的点子?”
朝门外拍了拍手,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便从屋前那棵大槐树上飘了下来:“主子。”
“玄武,你即刻去查下,现在苏三小姐人在何处?若她在苏府,去济世堂报个信说我在济世堂等她。”
“属下遵命!”那名叫玄武的男子一抱拳,领命而去。
许允炆坐回椅子上,顺手又拿起了那份规划书次阅读,这时他眼前就浮现出当时好友向他推介苏家三小姐的模样。
那日,春光乍好,他和梁伯韬正站在未央宫的前院讨论最近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动作,梁伯韬突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沉吟片刻,然后开口向他建议:“你不如去杭州看看,杭州知府家的苏三小姐开了一家济世堂,专为穷苦百姓治病,众口交赞。你若是能效仿她在京都也开个这样的药号,于名声大有裨益。”
“济世堂?苏三小姐?”
“是,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梁伯韬点点头,笑得特别爽朗,看起来心情不错。
和母后认真商议了这件事情以后,他带着随从和暗卫来了杭州。
苏三小姐没有让他失望,她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惊喜。正如梁伯韬所说,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身上有着别的大家闺秀所没有的气质。
回想两天前在济世堂看到她,一身粉白的素纱衣服,只是简简单单的梳了一个反绾髻,鬓边两束头发垂在耳边,头发上也没有什么精巧的发饰,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粉红的琉璃发簪,不华丽不珍贵,但是衬得她少女的脸庞更显得细白如玉,温柔可亲。她不亢不卑的站在那里,对他没有他常见到的那种敬畏的神情,落落大方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她对那老妪也没有半分儿瞧不起,言谈之间好像已经把老妪当成自己的家里人一般在关心。
难道在这位苏三小姐心里,他的身份竟和那老妪是一模一样的?众生平等本是佛家之旨,可又有几个出家人真正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苏三小姐这里,许允炆却真正看到了众生平等。
这几天暗卫查到的消息更让他吃惊,这位年仅十二的苏三小姐,竟有一手惊人的医技,得了华佗真传,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剖腹取子,而且据说她还治好了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公子的痨病!
除了惊人医技,苏三小姐还兰质蕙心,棋琴书画无所不能,连续两年都夺得了杭州诗会的魁首!
许允炆拿起桌子上另外一张纸,上面誊录着两首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反复吟诵着这两句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簪花少女回眸浅笑:“确实极妙!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位苏三小姐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平安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那个身材挺拔的店小二站在门口:“主子,玄武来报,苏家三小姐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苏知府家西郊的庄子。”
“哦?她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是出外踏青。”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瞥了一眼许允炆:“主子,你还是到客栈歇着吧,此处不比京都,主子又是乔装出来的,不宜频繁外出。”
许允炆哈哈一笑:“玄黄,你也太小心了!”他得意的摸了摸脸:“现在就是父皇母后站在我面前也认不出我来,我又何需怕被人识出?玄黄,你去叫玄武安排下暗卫,我们也去苏家在西郊的庄子拜访苏三小姐。”
玄黄很不赞同的看着许允炆,脚步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主子,属下出来是要保护主子安全的,请主子也考虑属下难为。”
许允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里做主的人是我还是你?”
玄黄身形一颤,低下头恭顺的说:“自然是主子说了算,可属下还是觉得西郊不比杭州城内繁华,主子实在不该……”
“竟然你知道这里是我做主,那还不快去布置?”许允炆闲闲一笑:“在京都我被父皇母后管束着束手束脚的,难道出来了还要被你们拘着?”
“属下不敢,属下马上就去布置!”玄黄抹了一把汗,转身飞奔着走了出去。
早听说江南风景秀丽,来杭州城好几天了,还没有好好去游玩呢,不如让苏家小三小姐带着去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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