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四堂兄,这边请。”苏润璘看着身边两个深思的人,做了个手势。
“润璘,你别这么客气。你就喊我璋哥,喊世子爷韬哥就行,别喊得太见外了。”苏润璋看着身边这个小堂弟,一副毫无城府的模样,脸上还有着明显的孩子气,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三叔他们要是今年返京,这小堂弟能否适应祖屋的生活,那里可不是现在的杭州苏知府的后院,一团浑水淌下来,都没有一片衣角会是干的。
“这样好极了,你们就叫我璘弟罢!”苏润璘抬起眼睛望着他们,满眼都是真心的欢喜。
“知道了,璘弟!”苏润璋拍了拍青衫少年的头:“我们走罢。”
回到烟波阁,梁伯韬就沉着脸坐了下来:“暗云,暗雨,你们现在去含芳小筑去看看那个苏润璃正在做什么?”
苏润璋赶紧做手势阻止:“虞城,你这是为何?”
“看那个小丫头说得神秘,本世子爷想知道原因,不可么?”他挑了下浓眉,看了看那个愁眉苦脸的苏润璋。
“虞城,你可想到闺阁清誉?万一暗云暗雨被人撞见,我润璃妹妹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暗云暗雨的身手还能叫人撞见,那他们两人也可以不用再来见我了。”梁伯韬很强横的没有让步:“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而已,又不会对她做什么,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暗云暗雨,速速去查看了来报与我知道。”
暗云暗雨相互对看了一眼,有点无可奈何。
今天白天跟踪这位苏府三姑娘倒也师出有名,打的是去寻找南山隐叟的旗号,现在叫他们去夜探深闺,而且什么借口都没有,只是叫他们去看看苏三姑娘在做什么?现在世子爷行事真的让人很难捉摸!
“还不快去?”看到两个手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梁伯韬有点气恼:“现在我说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
“是,属下这就去。”暗云暗雨很无奈的领命而去。
“虞城,你今日有点反常!”苏润璋直视着梁伯韬的眼睛:“你是不是对我堂妹有点想法?”
“什么有点想法?”梁伯韬惊了一下,赶紧反驳:“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而又,和别的女子有点不一样,所以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你看,她的丫头张口就来一句月黑杀鸡夜,风高放火天,想必平常她也经常这么说,所以她的丫头才能冲口而出的吧……呃,林秀,我有没有听错?那丫头说的是月黑杀鸡夜……”
“就算她平常说话举止再怎么和别的女子不同,这也和你武靖侯世子爷无关吧?你又为何还想窥探她的生活?”苏润璋不容他回避问题,直接提问。
“本世子爷就是想知道,这又如何?”梁伯韬被苏润璋看得心虚,索性横蛮不讲理了:“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你还以为我会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也不是一件坏事吧?”苏润璋脸上笑吟吟的,想到家中一心爱慕梁伯韬的小妹,心里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我堂妹这么聪明,还有一手了不得的医技,难道还配不上你?”
“林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婚事哪能是自己能做主的?到时候父亲母亲知会我一句娶谁就等着拜堂结婚就是了,难道我还有自己的选择?”梁伯韬自嘲的一笑:“是啊,别人看起来我是很风光,其实我什么都不能做主。”
苏润璋也是脸上黯然,尽管自己在调侃梁伯韬,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也许他们的妻子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她们的名字就是某某府上的某某千金,她们受家里关注的只是父亲祖父的官职头衔,还有就是她们的身份是嫡长女还是滴次女,只有在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将来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其实你那堂妹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梁伯韬看了看脸色的黯然的苏润璋,自以为知道他心里所想,拍了拍肩安慰他:“我知道分寸的,你放心。”
“是,姻缘不是你我能置喙的,我们不要想太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为皇上找到江南隐叟才是。”
“对。”梁伯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点了点头,自是去更衣不提。
不到半个时辰,暗云和暗雨就来报告了他们探得的结果:苏三姑娘和几个丫鬟一直呆在后院靠墙的一幢小房子里,那房子封得很严实,也没窗户。暗云和暗雨在房顶上呆移开了半片瓦往下瞅,就看到苏三姑娘穿着一件很奇怪的衣服,低着头在画些什么,还不时的和身边两个丫鬟说话。因为姑娘家比较温柔,聊天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隐约听到了什么心肝脾肺、用药之类的话。
梁伯韬和苏润璋对视了一下:“也许她在教身边的丫鬟医术?”
“极有可能。”苏润璋点点头。
“那和杀鸡夜有什么关系?”梁伯韬呆呆的坐在那,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真只是小丫头随口胡说的,你何必如此当真!”苏润璋看了看那个显得神思凝重的梁伯韬:“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得去杭州周围的几个县去看看。”
“好吧。”梁伯韬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疑虑,安顿歇息。
江南三月,杏花烟雨。
无边的水幕涌了上来,天地被笼罩在绵延的雨雾里,不知何处的梨花远远的把香甜送进烟波阁,一点点的缠绵了少年的心。
听着屋檐滴落的雨声,一点点,无尽般敲打着愁人的哀怨,梁伯韬难得的失眠了,心中暗暗懊悔前晚为什么没有仔细打量一下苏三姑娘,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纤细的身材,只是那双眼睛倒还记得分明,眼神灵动,两只瞳仁如天上寒星般闪亮,又如现在江南的雨夜,朦胧而柔美。
☆、三人行必有我师
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晨曦逐渐散去,金色的太阳慢慢升起,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鸣翠湖边的垂柳在微风的吹拂下不停的摇摆着身体,柳条点点轻轻掠过水面,引起波纹点点,整个湖面立刻就生动起来,如刚刚睡醒少女惺忪的睁开她的眼睛一般。
鸣翠湖旁边的洗玉斋开着门,远远的可以望见书斋的大厅。
厅里有三个少女端端正正的坐着,听着一个四十许的女子说话。
这人便是母亲说的黄姑姑了。
润璃听着她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各种规矩,进宫要如何行礼,要如何行走才能显出仪态万方,要如何吃饭喝茶,要如何说话如何欢笑……
好日子要到头了吗?润璃心里不免戚戚然,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快九年了,一直过得还是比较轻松的,原来苏三太太也请人教过自己规矩,以两世为人的经验,润璃做得很不错,都没有错处给挑出来。教规矩的老妈妈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不停的向苏三太太夸赞三姑娘温柔娴淑,兰质蕙心,是天生懂规矩的!
而现在这个黄姑姑所说的规矩比原来那个要更细更苛刻,润璃心里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通过黄姑姑的考核。
“黄姑姑……”突然苏润珏开口了。
“四姑娘可有事情?”黄姑姑惊诧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苏润珏,苏府的四姑娘,二姨娘生的庶女。
形容未足,身量尚小,但眉眼之间已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雪白的鹅蛋脸儿,一对柳眉淡扫,一双杏核眼儿水波流转,只是究竟言行之间已经流出浮躁之气。
“黄姑姑,我想如果宫中诸人都是这般行事,岂不是很无趣?人人都做一样的动作,连说话的神态都要拿捏得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润璃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她也正有此想法,但只是没有想到过直接问出来而已,略微用眼尾斜看过去,身边的大姐苏润珉,眼神也很迫切的看着黄姑姑,希望能得到她的答复——原来大家都不想学那么多规矩。
黄姑姑不由一愣,她原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在宫中三十余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根本没有想到过不按照规矩做会有什么后果。今天给苏家姑娘们第一天上课,她本想说细致些,也教苏府几位小姐收了轻视的心思,这样才能认真跟她学习。可是这规矩都没说完呢,竟然就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果然是需要学规矩的!黄姑姑脸色不变,只是用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声音对着苏润珏说:“四姑娘,每个人的领悟是不同的,你守也好,不守也好,规矩都在那里……”
突然润璃想到了那首著名的诗:你见或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也不喜。原来黄姑姑也是个极具诗人情怀的女子!润璃这才仔细打量了下黄姑姑,身材高挑,肌肤倒也算得上白净,容长脸蛋,一双眼睛长得挺漂亮,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如果轻易能泄露情绪,那就不可能在宫里生存了这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了。润璃心里暗自点头,看起来自己是该向黄姑姑好好学学,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黄姑姑,我们姐妹三个肯定是没有进宫的福分,您又何必说得这么细!”苏润珏心直口快:“不如教一些实用的就行了。”
“哦?”黄姑姑难得的挑了一下眉:“那依四姑娘所见,什么才是实用的?”
“嗯,也就是在公侯王府要注意些什么就行了。”苏润珏捏了一块帕子,脸上有点可疑的粉红:“我想以后我运气再好也进不了宫的,公侯王府还是有可能吧。”
黄姑姑犀利的眼神扫过了苏润珏,她觉得自己似乎被黄姑姑的眼风刮到了,心里突然有了点胆怯,但是口里却犹自强辩:“黄姑姑,难道我说得不对?”
“四姑娘,规矩不是因为去了哪个地方才要守的,最要紧的是要心里有规矩。倘若心中没有规矩,就算再怎么装也守不住规矩;如若心中有规矩,就算不经意也能让人看出规矩来。”黄姑姑的眼神淡淡扫过三个学生:“我看到刚刚三位姑娘的表情神色,觉得倒是三姑娘是个心中有规矩的。”
“为什么只有她心中有规矩?”苏润珉也按捺不住了,差点跳起来:“我刚刚分明也没打断姑姑说教,一直坐得好好儿的。”
“四姑娘有没有规矩我就与置评了。”黄姑娘压根不看苏润珏,眼神转向苏润珉:“大姑娘,刚刚你进来的时候也确实是装了一会的,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可刚刚四姑娘说话的时候,你就不停的偏头,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你这叫规矩?只有三姑娘,自始至终都坐得稳稳的,头一直是抬得端端正正的,手一直交叉放在膝盖上,帕子也好好的压在掌心下面,你自己好好看着了。”
黄姑姑瞄了下苏润璃,教过好几家闺秀了,这个苏府三姑娘倒是个沉稳的。
黄姑姑只是没有想到润璃是两世为人,经历的事情太多,这是不用学就能体现出来的稳重。润璃前世在学校读书,研究所做研究,没有哪一样是不需要沉稳的,而在这个时空里,更是学会了谨小慎微,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她才会和自己丫鬟们打闹之间体现出自己的真性情来。
“黄姑姑谬赞了,润璃只知恪守本分就是守规矩,希望黄姑姑能不吝赐教,让我们三姐妹能学好规矩。”看到黄姑姑点到自己了,润璃只得起身回话。
“三姑娘所言极是!”黄姑姑的眼睛里这时候才出现了一丝笑纹:“恪守本分就是守规矩,此话果然不错!我自当尽心教授,三位姑娘也尽力学习吧!”
后面大半个时辰里全是黄姑姑教她们练习走路行礼的姿势,润璃回忆着前世看过的时装秀,昂着头,端着一副冷冷的表情,莲步款款的行走了几遍,黄姑姑竟然一次就叫通过了,而苏润珉和苏润珏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黄姑姑总是能挑出各种毛病来:手臂甩动幅度太大、步子不够淑女味、眼睛又在东张西望……
润璃端坐在椅子上,看黄姑姑不停的折磨着大姑娘和四姑娘,一边觉得她们接受的能力实在太低,一边又觉得这黄姑姑教习规矩太严苛,要尽早出师把她送走才是。
好不容易黄姑姑的课程结束了,苏润珉和苏润珏已经累得直不起身来,看了看在旁边悠闲喝茶的苏润璃,苏润珏迅速恢复了战斗力,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润璃,鼻子里重重的发出“哼”的声音:“一个个没眼色的就会巴结人。”
润璃淡淡一笑,懒得和她争执,反正自己没有受累,何苦到这里和她争些没意义的东西。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女子走了进来,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三个女子,走到大厅中间的讲台上:“先来认识下吧,我是你们的教习娘子,你们喊我李娘子就是了,以后我要教三位姑娘诗书古琴。”
李娘子长得很漂亮,有江南水乡女子那种婉约细致的美。她眼波流转从三个女子身上扫视了下:“谁是苏家三姑娘?”
在苏润珉和苏润珏妒忌的眼光中,润璃站了起来:“回娘子,我是。”
李娘子仔细打量了下润璃,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锦心绣口,三姑娘端的写了一手好诗,果然人才也是极妙的。”
润璃睁大了眼睛,这个李娘子怎么说自己写了一手好诗?在这个时空她还只是在去年的杭州诗会被那些闺阁千金挤兑着写过一首诗而已!要知道自己不是中文系的,会背的诗只限于中学课本里必备的课文和那些千古名作,如果想要在大周做个才华横溢的女诗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存诗有限,她可不敢胡乱的到处乱写,到时候免不了落个江郎才尽的名声。
“三姑娘去年那首《钱塘湖春行》着实构思巧妙,意境深远,读罢叫人唇齿留香!”李娘子看着苏润璃的眼睛充满了期盼:“如三姑娘同意,能否传授给我作诗技巧?”
润璃顿时觉得很滑稽,李娘子要她传授作诗技巧?她哪有什么技巧可言?她只有会背诗的技巧而已!
“李娘子,去年的诗不过是润璃在游湖时看到眼前美景即兴而做,根本谈不上技巧,还等娘子来点拨一二呢。”润璃含笑看着李娘子俏丽的脸:“李娘子书香世家,清音居士诗传天下,我们姐妹三人自然要努力向娘子学习的。”
李娘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教学相长罢。”
“谨遵娘子教诲。”润璃行礼坐下,开始和李娘子学习诗书。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弹琴不学女红
李娘子确实是个好先生,从最基础的东西入手,讲解浅显易懂,苏润珉和苏润珏都能听懂。看过润璃写的字,她建议润璃练习行书:“三姑娘性格活泼,不必拘泥于簪花小楷,否则反而淹没了个性。”而对大姑娘和四姑娘,她觉得临卫夫人的字帖是极合适的,因为苏府这两位姑娘是准备往一般的大家闺秀的方向发展的,簪花小楷盛行于闺阁,是女子练习的最佳选择。
“三姑娘还可以练习飞白,对姑娘性格大有裨益。”
和风微微吹起润璃粉白的裙袂,皓腕如雪,纤纤细指握住笔,在彩云笺上行云流水般写下行行诗句,李娘子看着润璃专注的神态,心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骄傲:何其有幸能教导这样具有灵性的弟子!
书法课后离午时只差大半个时辰,李娘子叫丫鬟抱出了一张古琴:“今儿可没时间上古琴课了,我只想了解三位姑娘弹奏的水准,每人试弹一曲罢。”
苏润珉兴冲冲的站了起来,朝李娘子一福身:“弟子献丑了。”
李娘子点了点头,看了看苏府的大姑娘。虽然是姨娘生的,穿戴并没有比三姑娘差,看来苏太太是个会做人的。从她自信的举动看,平素对弹琴是没有少下工夫的。
琴音袅袅,一曲奏罢,李娘子笑着点点头:“确实不错,只是指法还得加强,弹奏需要注入自己的感情,否则不是弹琴,而是表演。”
“弟子知道了。”苏润珉笑着走了下来,经过苏润珏的时候,挑战的看了她一眼。
“哟,看什么呀,李娘子不过知是选几句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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