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一席有八个人,高大魁伟,相貌威猛的大总管拔山举鼎皇甫俊,这位江湖四霸天人才出众,果然气概非凡。
除外是周、郑两夫子,外总管摘星换斗罗天中,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九幽客吕杰,火星君杜毅,魔手无常郝剑英。
另一桌全是老道,最受注目的两个是威灵仙玄同、天都羽士大法师。
威灵仙是两僧一道三护法的一道,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可怕邪魔,身材瘦削,三角眼留三绺须,真有点仙风道骨的神仙气概。
尽管有些人过去是生死对头,今日同堂把盏言欢不伤大雅?武林人就有这种把盏言欢,随即拔剑生死相决的气度与襟怀。
酒已过了三巡,主人鼓掌三下。
会厅一静,所有的目光全向堂下集中。
堂下设了一张铺了红毡的长案,八名青衣人抬出一只镂花大铜箱,有三把大将军锁。
箱放上长案,八名青衣人左右分立,神色肃穆宝相庄严,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特殊人物。
“诸位朋友!”
拔山举鼎站起朗声说:“承蒙诸位拨冗赏光,皇甫俊深感盛情,极感荣幸。过去两三年来,尽管彼此为名枷利锁所阻,各为其主极不相容,但今日诸位名宿高手济济一堂,不可否认地算得上武林盛会。
皇甫俊专城将诸位请来,一方面是过去有许多地方有得罪,乘此机会向诸位陪不是。另一方面是让诸位了解在下的处境,彼此了解,就可以免去不少误会,最后是希望诸位能化解彼此之间的过节。红花白藕青莲叶,说起来武林朋友是一家,彼此了解之后,必能避免自相残杀的不幸事故。
现在,在下先为诸位引见一位前辈高人。也许,诸位之中有人认识这位武林老前辈。不认识的,也该听说过这位老前辈的大名。”
说完,向上首两桌的那位黑衣老人含笑抬手示意。黑衣老人冷然徐徐站起,冷冷一笑额首打招呼。
“一代宗师,鹰扬门祖师爷,幕阜山回鹰谷,五岳神犀刘老前辈。”拔山举鼎的嗓门大得很。
立即引起一阵骚动,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万家生佛一群人大吃一惊,人人变色。
南衡居士一群人也心惊胆跳,暗暗叫苦。
五岳神犀掀开披风,露出里面的劲装,右襟上绣了一头丝线绣的飞鹰图案。由于丝线闪闪发光,因此虽是黑衣,仍可看清更黑更亮的黑飞鹰图案。
其他十五个人也同时站起,同时掀开披风,现出黑劲装襟上的黑飞鹰图案。
“鄢大人以重金礼聘刘老前辈为客鲫,鹰扬门正式重开山门。”
拔山举鼎的口气充满得意的说:“为了恭贺鹰扬门重开山门,在下备有一份厚礼,以为庆祝。”
八名青衣人开始启锁,三把锁匙分别开三把锁。
“十二色礼物,价值连城。”
拔山举鼎向堂下伸手示意:“仅一具黑玉飞鹰,就值纹银一万二千两。高一尺二寸,翼展相等,请看……”
箱子打开了,所有的目光全向箱内集中。
“咦……”至少也有一百个人同声惊呼。
“怎么?”拔山举鼎发疯似的狂叫!
“这是什么玩笑?”五岳神犀刺耳的怪声,压下了喧哗的语音。
“这是怎么一回事?”周夫子骇然惊叫!
女飞卫用肘碰碰南衡居士的手臂,淡淡一笑。
韦云翼张口结舌,呼出一口长气。
箱内哪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十二色珍宝?
哪有什么值一万二千两纹银的黑玉飞鹰?
一堆陶俑,一堆陪葬用的陶俑。
一块白布,上面写了龙飞凤舞、气势浑雄、大有径尺的四个大字:大吉大利。
对拔山举鼎来说,一点也不吉利。
“砰”一声大震,乒乓乒乓一阵碎瓷响,五岳神犀一脚将食桌踢翻了。
“皇甫俊!”
五岳神犀的语音像打雷:“你给我记住,牢牢的记住:你必须时时刻刻提防着十只鹰。”
“老前辈……”拔山举鼎失魂似的哀叫。
五岳神犀大踏步走了,十五个子弟也愤怒地举步。
拔山举鼎一脚将食桌踢翻,发狂般厉叫:“给我查!查!
查出这个贼来,我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散席,送客!送……客……”
最后两个字简直像是哀号,疯子似的奔入内堂,丢下所有的人不管了。
“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的严密保护下将珍宝调包。”
周夫子声如狼嗥:“不,决不是在岳州丢失的,不是的……”
“周夫子!”
一名穿道装的老道说:“在岳州的明器店里,你可以买到千百个这种陶俑。”
老道替丧家做法事,当然知道在何处可以买到这种陪葬的陶俑。
“赶快派人到明器店去查,查!”周夫子大叫。
主人已经走了,宾客们也识趣地溜之大吉。
万家生佛不得不走,已没有交涉的对象。看来,许州三杰的死活,全在于他是否肯放手兴师问罪了。
南衡也不得不走,爱子的生死仍得令他悬心啦!
回到客店,女飞卫与韦云翼失望了:庄怡平已经在片刻前退了房间,不知去向。
高嫣兰也随公孙云长走了,急急忙忙雇了船离开岳州,脱出是非场。
枫桥杨家戒备森严,任何人皆不许出入。
万家生佛与南衡居士坚决要求与拔山举鼎见面,但皆被挡在门外。除了大举进攻,谁也休想进去。
院门外有巡捕把守,想落案的人才敢上门叫阵。而这些侠义英雄们,却没有人肯落案。
走狗们终于在一家明器店中,查出多日之前,曾经有一个苦老头买走了一批陶俑。没错,走狗们持往查问的陶俑,正是这家明器店卖出的。
一个苦老头,如何去查?岳州起码有十万个苦老头。
长塘铺,只是一座大道旁,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贫穷、落后、脏乱,都是些只靠少数田地养家的贫农,有二十亩田的已算是富户了。
人丁增加的速度惊人,有百亩良田的人,要不了三代,子孙们全成了贫户,每个子孙分不到十亩田,怎得不贫?
鹰扬门三十余位仁兄,就住在唯一像样的祠堂内,长塘铺是一姓村,所以有祠堂。
祠堂只有四名黑衣人留守,门外只有一个人坐在阶上看门,闲得无聊倚在柱子下打磕睡。
祠堂在村北,面对着村中心的小巷。
一位青衣大汉施施然踱着方步,沿小巷向祠堂走,踏入祠堂前的村民活动广场。
看门的人已经醒了,正半睁着眼睛装睡,暗中留意大汉的一举一动。
青衣人不是本村人,背着手像游山玩水,徐徐接近调堂,最后站在阶下,颇饶兴趣地打量闭上的三座祠堂门,门上的彩绘神像已剥落得需要重绘了。
“你干什么?”看门的人忍不住坐正身躯,以不耐烦的口吻问。
“哦!你醒了?”青衣大汉答非所问。
“我问你干什么?”看门人不悦地提高声音。
“在等。”
“等,等什么?”
“等地上跑的,天上飞的。”
“去你的!见鬼。”
看门人大不耐烦:“去去去!滚到一边去!”
“哟!火气那么大,吃错了药吗?”
青衣大汉笑嘻嘻毫不激动,说:“我说等地上跑的,等天上飞的没错呀,干嘛大惊小怪?”
“你他娘的语无伦次,所有的披毛带角玩意都在地上跑,所有的扁毛畜牲都在天上飞,等什么?”
“对,你说得对极了。”
青衣大汉有意在拖时间,在一旁坐下:“还有人,人也在地上跑虫蚁也在地上跑,不说明白,难怪你糊涂。喂!老兄贵姓呀?”
“你管我姓什么?”看门人重新往柱上靠。
“你老兄一定吃错药。”
“你给我滚开!”
“好好好,滚开就滚开。”
青衣大汉站起,自言自语:“午时快过了,也该来了。”
“什么该来了?”看门人耳朵尖,听清了每一个字。
“所等的东西呀!”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
“对,对极了。”
“他娘的!你不像开玩笑。”
“废话!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好,不开玩笑,地上跑的什么?”
“牛。”
“牛?”
“犀牛。”
“什么?”看门人警觉地再次坐正身躯。
“天上飞的,是鹰,十只鹰。”
“该死的!原来你……”
“你瞧,这不是来了吗?”青衣大汉用手向前面村中心一指。
二十余个人,正大踏步而来。
走在前面的五岳神犀像个付不到债的债主,脸色难看已极,脚下沉重,似乎要将气发在脚下,而不是往上冲。
看门人一蹦而起,匆匆推开祠堂的中门,似乎忘了青衣大汉,忘了犀牛和十只鹰。
踏入广场,五岳神犀身后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咦了一声,看清了青衣大汉的脸貌。
“算算诸位也该回来了。”青衣大汉说。
五岳神犀已听自己的人所发感到惊讶的声音,炯炯鹰日凌厉地盯着青衣大汉,一面大踏步接近,一面用凶狠的声音问:“干什么的?什么人?”
“你们有人认识我。”青衣大汉嘻皮笑脸往人群中间一指。
“祖师爷,他就是庄治平。”一名二十岁左右的人说。
五岳神犀在阶下停步,凶狠地、警觉地死瞪着这位二十岁的年轻人。
“对,在下就是庄怡平。”
怡平仍然嘻皮笑脸:“你们派了四个人,住在庄某的邻房,一方面监视庄某的举动,一方面侦查前来岳州的各路群雄,到底有些什么人物,所以该认识我。”
“拔山举鼎的人,说你很了不起,很可怕,也非常讨厌。”
五岳神犀不住狞笑,说:“老夫以为你是什么天王菩萨,长了三头六臂呢!原来是这么一个毛孩子。”
“呵呵!不要羡慕我,你也曾年轻,你也曾经是毛孩子,我所经过的、所有的,你都曾经有过。”
怡平的神色轻松之至:“倒是你,我不但羡慕,而且妒嫉。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已经八十出头了。你享受过人生,你曾经得到你应该得到的。这世间,有三分之二的人,没白头就进了坟墓。有些人只能活几天,甚至只活一天半天。老前辈,你还向这世间要什么?”
“咦!你小子……”
“有道理,是不是?这山望到那山高,人的欲望永远不会觉得满足。叫化子想做富豪;富豪想当大官;大官想当皇帝;皇帝想成仙。所以说:欲望难填。”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想说些你不想听的。你派了四个人监视我,准备一旦时机到来,擒住我交给拔山举鼎,没错吧?”
“不错,老夫有此打算?”
“时机没把握住,失望吗?”
“有一点。”
“很好,你现在可以擒我了。”
“你说的,时机没把握住,所以,老夫不打算捉你了。你走吧!”
“请鬼容易送鬼难,老前辈。”
“什么?你小子……”
“我孤魂野鬼是不好打发的。你曾经派了四个人监视我,准备捉我献功立威,所以,我有权以牙还牙。”怡平收敛了笑容,认真了。
“你要以牙还牙报复?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五岳神犀快冒火了。
“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要以牙还牙。所以,我要那四个监视我的人中的一个。”
他向远跟在最后面的乔远一指:“他,看他愣头愣脑,好在健壮结实,样子老实,倒是一个好跟班好随从,我要他。”
“可恶!”
五岳神犀怒不可遏:“谢南,这小棍球指名要你的随从,你还不把他毙了?”
谢南,十只鹰的一只,游鹰谢南,十大弟子的老三,五十年纪依然矫捷得像二十岁的年轻人,就这么一弹腿,就到了怡平的面前。“你该死!”游鹰谢南阴森森吐出三个字。
“第一只鹰。”
怡平大声说,徐徐后退:“谢南,你将是一只死鹰……”
游鹰谢南愤怒地冲进,伸手便抓。鹰爪功,鹰扬门傲视武林的绝技,抓石成粉的可怕爪功。
怡平不退反进,恍若电光一闪,贴身了。
与会爪功的人交手,贴身列为大忌,必须避免与对方的手爪接触。
能看清变化的人不多,连五岳神犀也没看清。
一声狂叫,游鹰真像一只鹰,张手张脚飞腾而起,飞出三丈外,飞上了门阶,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撞在门柱上,反弹倒地叫号挣扎,起不来了,整条右臂软绵绵地,筋骨似乎全松啦!
“来,第二只鹰。”怡平招手叫。
所有的人脸色大变,五岳神犀呆了一呆。
扑上的不是第二只鹰,而是来了三只鹰,三只鹰同时纵出六只巨爪齐伸。
怡平一声长笑,身形倒飞,一鹤冲霄扶摇直上,登上了祠堂的瓦面。
“咱们有的是时间。”
他在上面大叫:“你们不会永远走在一起倚多为胜。惹上了我孤魂野鬼,我给你们没完没了。三天五天,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我孤魂野鬼不全毙了你们,绝不罢手。老犀牛,你赶快逃,逃返回鹰谷。沿途你的人千万不要落单,睡觉时三十个人抱在一起睡,回到回鹰谷,剩下的大概没有几个了,回谷之后不但不是平安的开始,而是灾难的开始,放火、下毒、暗杀、放箭,回鹰谷就是血腥屠场。拔山举鼎上百名高手,也奈何不了我庄怡平,你们,哼!算什么东西?”
他在屋顶呱呱叫,五岳神犀在下面不动声色调兵遣将,片刻间便完成大包围,三十几个人把祠堂围住了。
“上去赶他下来。”五岳神犀终于下令发动攻击了。
两只鹰向上飞,轻灵美妙而且快速绝伦。
“看我弯弓射大雕!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怡平的双手做出挽弓射箭的功架,手中当然没有弓也没有箭,而是满天花雨洒金钱,百文制钱呼啸、飞旋、折舞……有如暴雨打残花。
两只鹰挥舞披风护身,也运功硬挡。制钱击破披风的裂帛响刺耳惊心,击中肉体反弹时的厉啸,令人闻之心向下沉。
“砰!”
一只鹰像折翅的雁,重重地掉落。
然后另一只鹰,也惊叫着往下掉。
又飞起三只鹰,从三方跃登。
“哈哈哈哈……”
狂笑声震耳,怡平突然飞跃而起,从三只鹰合聚的空隙中飞越屋脊,再两跃身形突然破空而飞,远出四丈外,飞越下面祠堂左侧的通道,也飞越下面把守的两个人头顶上空,登上邻屋的瓦面。再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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