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出半里外,已看不见后面的岗哨,只能从竹缝树隙中,看到杨家透出的明亮灯光。
“前面有警。”背包裹的人低声说。
两人蜷伏在短草丛中,藏匿得十分隐秘。
三个黑影从他们的左前方十余步一掠而过。接着,又有三个向他们匿身处疾掠而来,从左方不足三尺处掠走如飞。
“小怪,你的耳力好灵。
背包裹的蒙面人说。
“夸奖夸奖,那是快活刀白莲花的人。”
“又去杨家骚扰?”
“错不了。”
“我们快走,以免殃及池鱼。走狗们大援已至,警卫太过森严,而他们又不屑学你我扮鸡鸣狗盗,进不去的,必将有一场凶狠搏杀。”
“那是可能的,走!”
可是,他们走后,杨家没发生任何意外,没有人入侵。那些穿虎纹衣的人,无法越雷池一步。庄院外围警卫森严,灯火处处照耀得如同白昼,除非实施强攻,不然休想进入。
直至四更将尽,这些人才悄然撤走,知难而退。
一早,怡平梳洗毕启门外出,劈面碰上由乙字号一排客房的走廊,袅袅娜娜而来的高嫣兰。
“高姑娘早。”他笑吟吟地打招呼。
“庄爷早。”
高嫣兰红云上颊,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脚下一慢。
“姑娘不打算离开岳州了?”
“不了,吴老伯说独自离开太危险。”
“公孙少堡主说,等事后再走,对不对?”
“这……”
“公孙少堡主一直就希望如此,他的目的达到了……”
“请不要这样说,好吗?”
高嫣兰抬头,神色凛然地注视着他,目光是冷厉的,语气是责备性的。神色中,没有感恩,没有歉疚,没有软弱。
这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女人!
“吴前辈打算到枫桥杨家去吗?”
他转变话锋。
“不知道。”高嫣兰冷冷地说。
“如果不去,他来做什么呢?看热闹?”
“吴老伯自有打算。”
“难怪吴前辈屡战屡败,他始终比人家慢一步,自动去就人家所选定的战场,这种仗如果能打胜,恐怕只有一种可能:老天爷站在吴前辈这一边。”
另一间客房踱出容光焕发的公孙云长,一眼便看到高嫣兰与怡平站在房门外谈话,立即脸色一沉,虎目中冷电乍现,背着手,阴沉沉地一步步走来。
“你又在大发谬论,对不对?”
公孙云长在丈外发话,继续接近:“昨天,威灵仙玄同的姘妇销魂菊,在你房中做了些什么勾当?”
怡平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在跳天魔艳舞。”
他毫不留情地说:“公孙少堡主,你不会管到我孤魂野鬼床第间的事吧?你要知道些什么?你不以为在高姑娘面前说这种话,有点有失身份吗?”
公孙云长剑眉一挑,直逼而进。
“你起了杀机。”
怡平冷冷地说:“你最好克制自己,我对恩将仇报的人深痛恶绝,你最好见好即收。”
“乔远!”
邻房传出叫声:“早去早回。”
碧湘老店已经是风暴的中心,牛鬼蛇神各显神通的是非场,任何人发生冲突,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公孙云长想在高嫣兰面前表现英雄气概,被怡平无情地讽刺,不由怒火如山洪爆发,要有所行动了。
邻房的叫声,令怡平心中一震!
乔远!怎么这样巧?
第二十三章 风雨欲来
江南妖姬的爱侣,不是叫乔远吗?
如果江南妖姬的消息是正确的,乔远应该在回鹰谷,在五岳神犀的,鹰扬门中供十只鹰驱策。
随着叫声,邻房出来了商旅打扮的壮年大汉,肩上接着生意人使用的百宝袋,转身抓住门框向房内说:“午间我一定赶回来,小心门户。”
砰一声响,乔远带上房门匆匆走了,一直就不曾向任何人注目,不理会任何人,真是一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小行商,老老实实怕惹是非。
如果江南妖姬不迁出店,该多好?
他不再理会将爆发的公孙云长,径自返回客房关上房门。等他重新外出,公孙云长和高嫣兰已经不见了。
出了北门,他脚下一紧,不久便到了小池塘边的一座小农舍。
打扮得像村妇的江南妖姬,正在屋前的广场喂鸡,看到他脚下匆匆,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远远便放下鸡食竹篮,眼中涌起戒备的神色。
“后面有人吗?”
江南妖姬情急的察看后面。
“快,带上防身家伙,跟我走。”
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而来。
“庄兄,有事……
“别多问,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这……”
“快!事情很重要。”
也是小村姑打扮的纯纯,小鸟似的从屋里奔出,雀跃地娇呼:“庄哥哥,怎么不搬出客店?搬出来嘛!”
“不能搬,事情多得很。”
他走近笑笑:“梁老呢?”
“天没亮就走了。”
江南妖姬扭动着她那婀娜的腰肢。
“你还不准备?”
他挥手催促道:“糟!梁老不在,纯纯她……”
“庄哥哥,怎么啦?”
“有事,沙姑娘一起去……你也去好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此地。快,剑用袋盛好。”
“好啊!我这就去准备。”
纯纯扭头往屋里跑。只要怡平能带她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哪怕是叫她上刀山,她也毫不迟疑往上跳。一听怡平要带她一起走,她高兴得上了天。
不久,他化装成为一个中年村夫。江南妖姬成了村妇,带着女儿小纯纯,挟了布包袋,挽了提篮,走上了东行的小径。
青天白日,道上有人往来,当然不能快赶,他们像是一家人,带了礼物访亲家。
路途很远,足足走了十里地,花掉了一个时辰;女人当然走得慢;
这是一条三叉路口,他们是从小径岔出来的。东西大道行人并不多,西至城陵矾,东至临湘县。
岔路口路旁有一座歇脚亭,亭后是青翠的茂密竹林,对面是麻园,东端有一座三丈长的木桥。
亭中设了施茶的用具:一桶茶、四只竹筒茶杓。
亭柱上,挂了十几双稻草粗制的草鞋;都是好心人施舍的,中途鞋破了的旅客可以随意取用。
这表示附近必定有村落,而且不太远。
怡平往亭子里走,放下手中的问路竹杖和包裹。
“歇脚吗?”
江南妖姬也跟入亭中去。
“不,等待。”
他取过茶杓:“有好一会等待,大家定下心来。”
“到底等谁?神秘兮兮的。”
“等到人就知道了。”
“庄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纯纯在亭中的栏凳坐下问,脸上绽起无邪的笑容。
“长塘铺,就在前面三里地。”
他舀了一杓茶喝。
“你来过?”
江南妖姬怀疑的注视着怡平。
“昨晚来的。”
“哦!这里……”
“邻房住了四个人,老老实实的旅客。”
他放下茶杓解释:“可是,我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暗中留了神,心疑他们是拔山举鼎的眼线。果然不错,二更天就有一位仁兄跳窗外出,轻功极为高明,飞越城关,用登萍渡水绝技,飞渡四丈宽的城壕。结果,我跟到长塘铺。”
“发现什么了?”
“一群神秘怪客,半夜三更仍然有人往来,看不出底细,的确不是走狗。被我跟踪的人逗留半个更次,便动身返回店。我以为是一些黑道人物,白浪费了一夜工夫,正感到不是滋味。”
“而现在……”
“早上碰到高嫣兰和公孙云长……”
“你碰了一鼻子灰?”
江南妖姬调侃他。
“要不是碰了一鼻子灰,我就不会来这里等人了。”
他脸一红:“辛苦耕耘的人,才会快乐地收成。”
“说了半天,你还是在卖关子。”
江南妖姬格格娇笑:“小怪,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卖哭药。”
他向江南妖姬做鬼脸:“你笑吧,等会儿吃了我的哭药,你就笑不出来了。”
“鬼话!说来听听好不好?”
“不能说,天机不可泄漏。总之,如果所等的人,正是我要等的人,那么,岳州这场风暴,不出三天就会掀起惊涛骇浪,万家生佛那些人……老天爷!我真不敢替他们设想。”
“有这么严重?”
“比你所想像的更严重。好了,定下神歇息。”
纯纯是靠近怡平坐的,久久,她悄声说:“庄哥哥,客店既然危险,你为什么不搬出来呢?你不在,我总感到心里慌慌的。”
“不能搬,我得留意多方面的动静,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才能趋吉避凶。”
他柔声说:“你不能心中焦虑,须知有些事我们急不来的。”
“可是……”
“纯纯,记住我的话,在最混乱最危险的关头,谁能保持冷静,谁就是胜利者。你家学渊源,静字心诀应该深得其中三昧。我留在客店,事实比在外面安全,各方面实力平衡,都明白时机未至,不宜妄动。同时,我留在客店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是什么?”
“等人魔鬼母的消息,他们答应找寻小弟的下落。。
“哦!靠得住吗?”
“他们的诚意是靠得住的,至于有否将人找到的力量,就不能十分信任了。不过,两老魔熟悉地势,占了地利人和,他们比我更可靠些。”
“天啊!真不知道小弟目下怎样了?”
纯纯痛苦地说:“我怎么在娘面前解释呢?我……我……”
“天无绝人之路,放宽心些,好吗?”
“我……我我……”
纯纯依在他的肩膀上掉眼泪。
“坚强起来,纯纯。”
他轻抚着纯纯的秀发,柔声加以鼓励。
长塘铺方向,百丈外出现一个孤独的人影。
江南妖姬倚在亭柱上假寐,似乎无忧无虑。
怡平的目光,从远处的人影转移在江南妖姬身上。
化装成村妇,脸上加了易容药的江南妖姬,宽大的衫裙掩住了美好的身材曲线,怎么看也不像江南妖姬。
“起来。”
他伸手拍拍江南妖姬的肩膀。
“怎么啦?”
江南妖姬坐正身子,张开睡眼。
“用茶水洗脸。”
“什么?”
江南妖姬一怔:“洗脸?”
“洗掉易容药。”
“哦!你……”
“听话,洗掉。”
江南妖姬摇头苦笑,弄不清他在玩什么花样,顺从地走近茶桶,舀茶水洗脸。
这一来,吹弹得破晶莹嫩红的脸蛋,与村妇的装扮完全不配了。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江南妖姬一面用腰帕拭脸,一面和他说话。
“我叫小怪,当然古怪多。”
他笑笑:“恕我冒昧,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你客气,无所谓冒昧。”
江南妖姬坐回原处:“老太婆罗,快三十啦!二十八。”
“你还没达到盛年呢,女人要三十岁才成熟,三十岁才算是真正的女人;你称什么老?唔!真不错,难怪绰号称妖姬,你的美,有一种迫人的、狂热的魅力……”
“哟!挖苦人吗?在纯纯面前,你赞美另一个女人,你呀!真是一个呆头鹅。”
江南妖姬媚态横生地白了他一眼,再瞟向纯纯。
纯纯红云上颊,怯怯地转螓首回避两人的目光,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
怡平一怔,心中一震。
他的目光落在纯纯的身上,看到了纯纯颊上的一抹嫣红,和手足无措的窘态。
他怦然心动,有某些东西触及他内心深处那一根心弦。
“我的天!我一直把她看成爱娇的小妹妹。”
他在心底暗叫。
这位小妹妹长大了,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关切,什么叫男女之情了。
江南妖姬摇头苦笑,目光移至亭外。
脚步声入耳,东面来的人已过了桥,看到歇脚亭里的人,脚下进度不变。
这瞬间,江南桥姬的脸转向亭外,目光自然地移向走来的人。
蓦地,她猛地站起来,凤目生光,张大着樱口,右掌背急急掩住樱口,免得自己发出惊叫声。
那人如中电殛,张口结舌站在桥头发僵。
纯纯一怔,张口想招呼江南妖姬。
“不要打扰他们。”
怡平伸手掩住她的小嘴,附耳低声说。
似乎,时光突然停顿了。
久久,那人终于脱口叫:“逢春,是你吗?逢春……”
“乔远……”
江南妖姬似乎用完所有的力量,发狂般大叫,同时飞奔出亭,直向桥头的人冲去。
两个人互相把对方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对方从自己的怀中飞去似的,是那么激情,那么疯狂地将对方拥抱住,身外的一切,已不复存在了。
“生生世世,我都不……不会离开你了,乔远,乔远……”
江南妖姬疯子似的又哭又叫,头在乔远怀中转动着,似乎真的生生世世,她就这样拥抱着活下去,永不放手,永不分离。
亭中的纯纯,一双凤目中充溢着泪水,用颤抖的声音喃喃地说:“他们爱得好真,好痴,老天爷毕竟是慈悲的。沙姐姐这一生,已经是够苦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怡平的语气相当平静,男人毕竟不容易激动:“当沙姑娘坦诚地说出她的故事和期望时,我知道她会成功的。”
乔远抬起江南妖姬的脸庞,用腰巾温柔地轻拭脸庞上的泪水,这边拭干了,那边又湿了。
“逢春,记得,你是很坚强很坚强的姑娘,哦!泪水怎么那么多?”
乔远的声音喜悦低柔:“不要哭,我们不是都很好吗?”
“乔远,我怀疑我在作梦……”
“傻姑娘,看看这耀目的阳光。哦,你怎么来岳州?你该回江南……”
“我是来找你的,乔远,我得我好苦……”
江南妖姬又哭了,哭得十分酸楚。
“你来找我?这……”
“乔远,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只除了你在嘉鱼出了意外以后的事。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已经落在鹰扬门的手中,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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