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高兴呢,抑或是该感到忧虑?
公孙云长那令人莫测高深、时高时低的武功,是一种不稳定的反常现象,是练武人最忌讳的事,如果到了生死关头,无法及时转变,结果如何?
那天在农舍,也就是老仆高忠被杀的那一天,公孙云长的武功,如果有今天这么好,或者有今天的一半好,结果怎会那么悲惨狼狈?
已不容许她多想,眼前的变化打断了她的思路。
快活刀也在举步逼进,以慎重的声音说:“你能以凌厉的剑势,化解在下那致命一刀,在下十分高兴,这是最近十年来,在下碰上的唯一高明对手。今天,你我放手一拼。看今日武林中,到底是不是年青人的天下,江湖道上,后起之秀中到底出了些什么人才。”
“不要逼我。”
公孙云长一字一吐地说。
双方对进,近了。
一声长笑,快活刀首先发起攻击,刀光疾闪。狂野地人刀一体扑上。
公孙云长人化闪电,剑涌起数道神秘莫测的虹影,锲入如潮刀光中,然后从左前方流泻而出。
嫣兰只看到两人接触、闪动、分开。至于那恐怖的刀光剑影是如何闪动挥舞的,她就无法看清了。
空间里,刀剑破空的异啸似乎并未静止,但人已经分开了,相距丈余冷然相对,似乎互换了方位。
地面,飘落了一幅袍襟,一幅布帛,前者是快活刀的,后者属于公孙云长的左袖。
生死间不容发,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
“你用的是乾坤剑术,定然是威磷堡的子弟。”
快活刀沉静地说:“你是乾坤一剑公孙宙的什么人?”
“那是家父。”公孙云长冷冷地答。
“难怪。你的内力与剑术,皆已登堂入室。”
“你知道就好。”
“但你决难接下在下的快活三刀。”
“在下正在等你施展快活三刀奇学。”
“好吧,在下定教你如愿。”
快活刀一面说,一面滑步欺近。
“如果阁下不阻止在下登船,这一场各用绝招生死相拼的恶斗可以免了,毕竟你我并无深仇大恨。”
公孙云长的口气软了。
“你真的要登船?”快活刀问。
“是的。”
公孙云长答得相当坚决:但神色并不稳定。
“为何?“快活刀问。
“借船远离岳州。”
“这里到岳州仅二十余里,在岳州码头还怕雇不到船?”
“在下必须从此地离开。阁下,船是你的?”
“不是。”
“那你…”
“在下不容许你登船。”
“原因何在?”
公孙云长不死心的追问,心中却有着盘算。
不远处山坡上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低啸。
“你真要登船?”
快活刀狞笑着问,显然啸声已令他改变态度。
“既然船不是阁下的,在下便要登船看看。”
“那你请便。”
快活刀收了刀:“你根本不需借木飞渡,请啦!”
公孙云长反而迟疑了,那一声奇异的低啸来得突然,快活刀态度的转变,决非好现象。显然,山林间还隐伏着快活刀的同伴,快活刀并不是为首的重要人物。
那艘船一定有古怪,会不会是快活刀也在打那艘船的主意。
他转首向客船仔细察看,希望能看出一些可疑的征候来。可是,他失望了。
客船毫无动静,依然静得反常,怎么看也可看出是一艘空舟,舱面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碍眼事物。
快活刀已经退走了,隐没在树林深处形影俱消。
嫣兰收了剑,到了他身旁,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云长,我们走吧,不要理会那艘船了。”
“可是,没有船我们就走不了。”
云长的态度有些懊丧。
“船上必定有不可测的凶险。”
“我们四周,本来就危机四伏。”
“我们不必再为自己增加凶险,我们可以另到别处去找船。”
“这……”
“快活刀的态度,已说明了凶险的程度。”
“快活刀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云长,你的真才实学,比……”
“嫣兰,不要提这些事。你觉得我居然能接得下快活刀,便认为我深藏不露,那你就错了。悻生不生,必死不死;快活刀忽略了一个抱必死决心的人的精神和意志,所以他应胜而未胜,我却支撑下来了。你等一等,我必须上船去看看,好奇和好胜的念头,令我决心去探究船上之秘。”
“云长…”
公孙云长已快步向湖滨走,距岸约三丈左右,脚下一紧,蓦地破空飞纵,怒鹰似的凌空直上,跃过四丈空间,登上了舱面猛地空翻一匝,止住了冲落身势。
嫣兰真的被他吓了一跳,她做梦也没料到公孙云长能一跃四丈。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实,公孙云长的武学造诣,比她想像中的程度要强三五倍之多。
先前公孙云长为何要掩藏自己的所学,费那么多工夫去砍枯木?她真感到糊涂了。
她是爱公孙云长的,无暇多想,急急忙忙将枯木向水里一推,枯木远出丈外。
她不能让公孙云长独自涉险,借木飞渡随后登上船,疾赴舱门。
公孙云长已先一步拉开了舱门,略一察看便举步钻入。
前舱布置得十分富丽,格局直像一座具体而微的客厅,与客船的古朴平凡外表截然不同。
这是一艘金玉其内败絮其外的怪船,一艘令人感到神秘的神秘之舟。
舱内不见人迹,那排列成梅花形的五只织绵坐褥中间,那灵芝形古树精雕的矮案上,玉制的茶具余香仍在,两只玉杯中仍有半盏香茗。显然,刚才这里最少也有四个人在此品茗。
公孙云长先是一怔,然后鲁莽地踏过整洁如茵的织绵地毯,伸手去拉中舱的雕花舱门。
“云长小心……”后面的高嫣兰警觉地急叫。
高嫣兰的关心,云长有着丝丝甜意。
已经来不及了,公孙云长已将门拉开了。
幽香扑鼻,绿影乍现。
“砰!”
公孙云长倒飞而退,斜撞在右面的窗壁上,然后反弹落地,慌乱地挣扎难起。
绿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美得令人屏息,梳宫髻,但仅在髻上插了一支红宝石凤钗和晶莹的珠耳坠。薄绸子绿衫裙飘飘欲仙。
她那一双灵气照人的钻石明眸,透出一道寒森森的冷流,不友好地注视着站在一旁发怔的高嫣兰。
高嫣兰名列武林三女杰之首,她的美也是女中翘楚,可是,在这位绿衣少女之前,她似乎平空差了一级,秀气和灵气皆逊色多多。
从敞开的中舱门,可看到里面奢华的陈设。少女身后,并立着两名极为清秀美丽的侍女。
高嫣兰知道大事不妙,倒抽了一口凉气。
中舱俗称官舱,是船的中枢要地。看里面的格局,分明是这位少女的香闺。而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毫无顾忌地往少女的香闺里闯,那还了得?即使被打死了,也算是活该。
更糟的是,她不知公孙云长是怎样被少女打飞掼倒的,这少女的武功,委实可怕极了。
公孙云长终于站起来了,惊恐地向前舱退。
少女举手一挥,用悦耳的嗓音平静地说:“小秋,去把他们的一双腿砍断,丢下湖去。”
她的声音极为悦耳,她的神色并不温怒,但所说的话却令人害怕,似乎砍断一两个人的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平常得很。
那位穿浅黄色窄袖罗衫的侍女,轻盈地举步上前,小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似乎认为眼前这一双佩了剑的闯入者,是可任意宰杀的鸡鸭,而非敢反抗的武林高手。
高嫣兰挡在公孙云长面前,强按心头恐惧,向少女用恳求的嗓音说:“这位姐姐,可否暂息雷霆之怒,听小妹解释此误会。”
“你说是误会?”少女不悦地说。
“是的……”
“你撒谎!快活刀在岸上,一而再阻止你们登船。现在,你们硬是上船来了,这会是误会?”
“我们被人追杀,急于逃命,事非得已……”
“事非得已,你们就可以任意抢夺船只?”
“这个……”
“小秋,不要下重手。”
少女向传女小秋发令:“先擒下他们,再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小秋突然疾冲而上,挡路的高嫣兰首当其冲。
从少女的话中估料,快活刀在岸上与公孙云长交手的经过,船上的人必定一切了然,而小秋居然敢赤手空拳上前擒人,如不比快活刀高明,岂敢如此大意轻敌?
高嫣兰不是甘心束手就擒的人,她知道有理说不清,何况自己本就理屈。
“出去再说!”
她急叫,伸手急拔小秋当胸伸来的纤纤小手。
她出手奇快,而且用上了内家真力,岂知眼前一花,只感到右腕一麻,脉门已被小秋扣住了,接着奇异的怪劲传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直撼心脉。
“砰!”
她糊里糊涂地被扔倒在舱壁下,立即昏厥。
已退入前舱的公孙云长大吃一惊,本能地伸手拔剑。可是,剑未能拔出,身后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他感到挥身一震,四肢发僵,摇摇晃晃向下挫倒,便失去了知觉。
船上静信悄,岸上也静悄悄,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天底下并未发生任何可怪的事。
不久,两个青衣人出现在湖畔上,一人向船上恭敬地说:“上禀三姑,属下带回重要的消息。”
舱内传出人声。
“怎样了?”
“他们还在等人,去向确是幕平山。”
“何时可以动身?”
“约在三五日内,人一到便启程,但迹象并不明显。”
“他们在等谁?”
“很可能是拔山举鼎,来的人大多了。”
“他们是否注意我们了?”
“没有。灵怪曾在府城现身,神箫客也与他们发生冲突,他们自顾不暇,也没料到我们会在此出现。”
“不要因此大意,好好和他们保持接触。”
“是,请问三姑,要否采取行动……”
“任何行动也不要采取,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了。”
“你们走吧,小心了。”
两个青衣人行礼告退,匆匆走了。
不久,南面出现了庄怡平的孤零身影。
他到了五湖钓叟的渔村,当然毫无所获。从村民口中。他探出高嫣兰两人的行踪,有点放心不下,不顾一切跟来了。
爱情的魔力真大,他忘了自己的处境,不在意自己奇毒于体,他竟然关心高嫣兰的安危,愚蠢地跟来了。
他脸上的红肿,已经逐渐复元,但脸上敷着药物,不知内情的人.真以为他在有意掩去本来面目。
身上的创痕也以奇快的速度复原,虽则仍可感到些少不适。疫师班权是一代用毒宗师,治金创的药,也适宇内数一数二的灵药至宝,他奇迹地慢慢复原了。
这里只有一条湖岸蜿蜒的小径,追踪并无困难。
终于,他看到了船。
向前看,数里外不见人踪,他感到奇怪,高嫣兰两个人难道走得这样快?按脚程,他应该快追上他们了,应该在前面不远啦!
船静静地在湖上沉浮不定,看不出任何异状。
他一面走,一面不时留心那艘不见人踪的客船。
正走间,他突然站住了,目光落在小径与湖滨之间,一片凌乱的草坡上。
那儿,野草被践踏的情形极为明显。
他心中一动,信步走向草坡。
被刀剑所摧残的野草。在行家的眼中无所遁形。
“咦!不久前有高手在此地拼搏。”他喃喃自语。
正在察看,身后突然传来阴森森的语言:“阁下,丢了什么吗?很容易找是不是?”这声音他是听见过的。
他沉着地转身,淡淡一笑说:“丢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老兄,他们打扰了你吗?你那把配刀很不平凡,这一代的草,难道是你老兄砍折的?用宝刀来割草,是不是割鸡用牛刀?”
来人是快活刀,不怀好意地一步步接近。
“你的眼力不错。”快活刀狞笑着说。
“好说好说,胡乱猜测而已,”他客气地答。
“你说丢了两个人?”
“不错,一男一女。”
“你是他的朋友?”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此话怎讲?”
快活刀问,在他对面止步,一双怪眼,寒森森地死盯着他。
“朋友与冤家,并没有多少分别。”他信口答:“你对他有利,他就是你的朋友,反之就是冤家。”
“你这话些并不正确。”快活刀摆出说教面孔:“有时候,你对他有利,反而会成为生死对头。反之,他反而会因怕你而尊敬你,把你当成朋友。”
“这是世故的说法。天下间的事,本来就很难有绝对的是非,正如杀人并不一定需要用刀,救人并不一定出于仁慈的意念。”
“你的话我明白了。哈哈!你要杀他们呢,抑或是想救他们?”
“目前在下想救他们,如果他们真有困难的话。”
“他们目前的确有困难。”
“在下想救他们。”
“很好,你得先通过在下这一关。”快活刀狞笑着说。
“在末弄清楚原委之前,在下不会鲁莽,请问……”
“不必问,你能击败在下,在下再告诉你他们的遭遇下落,这算公平吧?”
“抱歉,在下不打算击败任何人。”
“恐怕由你不得。”快活刀一面说一面逼近。
“不见得?”他肯定地说。
“哼!你以为在下奈何不了你?”
“在下知道尊驾高明。”
“那你……”
“在下并未招惹你,阁下没有挑衅的充分理由。再说,在下可以跑,对不对?”
“我不信你能跑得了。”
快活刀傲然地说,猛地滑进伸手便抓,快逾电光石火,五指半屈半伸,疾伸而人。
怡平心中一惊,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抓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中含无穷诡变,相当可怕。
他斜移八尺,在对方的指尖前一晃即逝。
“咦!”快活刀一怔。
“君子动口不动手。”怡平微笑着说。
快活刀一闪即至,双手一张。
怡平像一条在渔夫手控下的泥鳅,一扭一摆,便从指缝中脱出危境,滑出丈外去了。
“你的身法值得骄傲。”快活刀讶然说,看看自己的双手,似乎仍难以相信。怡平是从这双手中溜脱的。
“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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