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有九个人之多,全是狗腿子中的首脑人物。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就紧跟在局夫子身后。
“蔡姑娘,怎么一回事?”八表潜龙一面急走一面问。
“快搜,庄小辈来找周夫子,刚躲起来了。”绿魅急急地说。
十个人四面一分,分枝拨草一阵好搜。
十个人中,有两名老道,却没有和尚在内。两老道面目阴沉,不是天香正教的人。
不久,众人失望地在原地聚集。
周夫子已亲自向绿魅查问与怡平见面的经过,聚集后不再多说,向众人简要地发令:“不必费心去搜他了,反正他已是将死的人,不值得计较,何必因此而误了咱们的大事?咱们这就动身,把神箫客老匹夫击毙了再说,走!”
说走便走,十个人向山下急急走了。
到了山脚下,树林更茂密,三五十步外难辨人影。南面里外,便是白鹤山南麓的吕仙伏龙池古迹。
十个人只剩下五名,在小径转角的大树丛坐下歇脚。
怡平失望地往回走,看不见毒僧,他心中相当紊乱。看来,毒僧根本不与首脑们在一起落脚,贼和尚很可能单独躲在城里的某一处寺庙挂单,他真不该舍近求远,到城外来碰运气的。
他决定改弦易辙,赶回城内打听。狗腿子们因被诬偷袭护卫的事,惹火了官府,巡捕们极端的不满,只好退出城在外面落脚,但孤单僧人在城内挂单,可说是绝对安全的。
他以为周夫子这些人匆匆北走,真可能是赶往枫桥对付神箫客的。他并不替神箫客耽心,那位成了精的江湖怪杰,这些货色决难在他老人家面前讨得了好。
一时大意估计错误,踏入了死亡陷阱。
绕过小径转角处,突然看到前面路旁的大树下,冷然安坐的五个人,令他心中一震,悚然而惊。
他想转身走避,但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传来绿魅不带感情但倒还悦耳的语音:“往前走,不要妄想回头。”
不用费心去猜,他也知道后面一定有五个人截住了退路,回头也脱不了身,这些主脑人物无一庸手,而他只有一击之力,就算能击倒一个人,也改变不了恶劣的情势。
他一挺胸膛,大踏步往前走。
周夫子首先整衣而起,鹰目炯炯打量着他。
“你就是孤魂野鬼庄怡平?”周夫子等他走近沉声问。
“正是区区在下,尊驾定然是周夫子了。”他在丈外止步,镇定地说:“幸会幸会。”
“江南道上,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周夫子的眼中,有困惑的表情流露。
“在下出道没有几天,绰号是信口胡取的。”
“唔!老夫倒也相信你的话。说实话,你是神箫客的弟子吗?”
“阁下应该清楚在下的来历,丹阳四豪难道说不出话来?早些天丹阳四豪在这附近受伤,他们应该知道在下并不认识神箫客,以后方临时结伴。再说,神箫客那会有我这种窝囊门人?”
“据说,你很不错。”
“夸奖夸奖。”
“据说你吓走了人魔与鬼母。”
“那是神箫客的杰作,在下岂敢掠美?”
“那天在客店食厅,你吓走了魔手无常和黑牡丹,胆气不弱,是个很了不起的亡命。你的什么霸道暗器天雷钻,可否让本夫子瞧瞧以广见闻?”
怡平恍然,难怪刚才绿魁见到他时,出现警戒的神情,原来对天雷钻怀有戒心,不敢贸然出手捉他。
“尊驾也该明白,独门暗器是不便示人的。”他断然拒绝。
“本来,本夫子曾经派人找你见面谈谈,本夫子不希望你一个初出道的人,血气方刚不知厉害与咱们作对。但你却杀了绛仙与廖成廖威,可知你已发现中了毒,本夫子已用不着对你客气了。”
周夫子的脸沉下来了,语音转厉:“你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竟然敢惨杀咱们的人,你真该死!”
“在下郑重地否认杀死绛仙三个人的罪行。自在下出道以来,迄今为止仍未开杀戒。”
他理直气壮分辩:“绛仙在你们这些人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下根本不屑与她计较。
“唔!你很有豪气,我相信不是你下的毒手。”
“自她迁出客店之后,在下从未与她照过面呢?”
“你来见我,是想向我讨解药吗?”
“在下有此打算。”
“本夫子可以替你向毒僧讨解药,但你得答应本夫子的条件。”
周夫子的语气温和了,不住狞笑。
“条件?什么条件?”
“跟随在本夫子身边效力,要不了多少时日,本夫子保证你出人头地,名利双收,机会难得,你千万不要错过了。”
周夫子郑重地说:“生死两途,你必须立作决定。答应的话,就地撮土为香,跪下向苍天发誓向我效忠,本夫子带你去见毒僧讨解药。”
“姓庄的,你一个初出道的人,能获周夫子如此看重,可说是不世奇缘了。”
绿魅在后面加以劝说:“周夫子之所以如此看重你,主要是你与南衡是邻居,而且韦姑娘正由你保护,你可以把她带来,再就是你一直不曾与公孙云长合作,可知你是个明时势知轻重的人。”
条件够优厚,至少可以保全性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必须为自己的生死打算。
可是,他不是一个肯忍辱偷生的人,对生死大事看得开,他宁可自由自在悄然死去,也不愿屈辱地跪在人前苟且偷生。
“抱歉。”他庄严地说:“我庄怡平天生傲骨,双肩担一口,过惯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我宁可死掉,也不愿受任何人的驱策役使。我喜爱江湖浪人的生涯,名利对我毫无诱惑力,阁下的条件,在下无法答应。”
“好小子!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周夫子沉声问。
“我知道。”他大声说:“如果我怕死,我就不会离家闯荡江湖。江湖人路死路埋,死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世间没有不死的人,与其耻辱的活下去,不如死掉拉倒,阁下不必用死来吓唬威胁我。”
“喝!你这小子倒是够英雄的。”周夫子怪叫着说。
“至少,在下不是一个怕死鬼。”
他恢复了镇定:“毒僧不在你这里,在下要去别处找他了,告辞。”
“哈哈!你想走?”
“不错。”
“你走给我看看?”
怡平的处境极为凶险,四面八方皆被封锁了,他落入重围,想走真不简单。
他徐徐转首四顾,心中暗叫完了。
如果他没有中毒,这十位仁兄十面包围,不见得能留下他,四周林深草茂,这种环境最易脱身。
奇毒已控制内腑,待时发作,不剧烈活动手脚便无妨碍,但如果运气行功,内腑奇痛彻骨,勉强驱动先天真气,劲一发便随后气散功消,痛得浑身发较难以支持,他能突破十面大包围?
他豁出去了,游目四顾,目光最后落在原来堵住左后方的八表潜龙身上。
“就找这位仁兄垫棺材背。”
他心中打定主意。
他一拉马步,双掌一错,作势向前冲出。
正前方拦路的人,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面目阴沉脸色苍灰,三角眼一翻,拍拍双掌说:“来吧!我九幽客吕杰打发你上路。”
掌拍到第三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似乎正在缩小,变矮。
怡平心中一惊,转向移位。
这位九幽客吕杰,就是上次在祝融峰,接了幽虚炼气士罡气一击,占了上风的人。
他的脸转向左前方,丈外站着长了一双吊客肩的三角脸老道。
“来吧!贫僧深感光彩。”老道招手叫。
不能再拖了,他一咬牙,突然冲向左后方的八表潜龙,就在这发动的刹那间,驱动了身内的气机。
糟了,比上一次攻击人魔鬼母时的痛楚,因气机动而再次光临,而且痛楚比那次强烈数倍。
冲出第三步,他已经支持不住了,无法发动,不由自主地放弃运气行功的意念,气散功消,他只能凭普通的拳脚,冲破生死之门了。
八表潜龙一声冷笑,傲然地迎上,身形略闪,避过他正面攻出的一掌,反手拂出。
“啪!”
阴掌拂中他的右胸肋。
“噢……”
他问声叫,向左后方踉跄暴退。
八表潜龙反而怔住了,这随意拂出的一记阴掌,怎么居然击中了。
原来在左前方,目下反而变成在后方的三角脸老道,并未看到八表潜龙得手,还以为怡平想从这一面脱身,扭身下挫,向急退而来的怡平背影攻出一腿。
“噗!”
一腿扫中怡平的右胯。——一
“砰!”
怡平跌出丈外,倒地翻滚。
他已经因运气行功的痛楚痛得发昏,再连接两记重击,已是魂游太虚,差不多了。
他滚近九幽客,还来不及清醒有所反应,已被九幽客一脚踏住了小腹。
“咦!这小子怎么啦?”
九幽客不胜惊讶地说:“他是把九绝神君几个人打惨了的高手?鬼才相信。”
他已经不是什么高手了,痛得浑身抽搐,脸色青灰,牙齿咬得死紧,浑身在冒冷汗,瞪大着失神的双目,成了个快咽气的老牛。
所有的人,皆被他这可怖的神情弄糊涂了。
“本座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劲。”八表潜龙惑然说。
“贫道这一脚力力道有限。”老道接口。
“可能是百了护法的对时丹毒性发作了。”
周夫子皱着眉头说:“搜他!”
九幽客是行家,彻底地搜了两遍。
“这小子身上除了这玩意,一无所有。”九幽客将两锭银子丢在地上:“那有什么天雷钻?原来这小子是个吓人的混球骗棍。”
“把他挂起来,问他要口供。”
周夫子怒叫:“不要下重手,恐防他一口气回不过来死翘翘,便问不出什么来了。”
九幽客用他的腰带,绑住了他一双手腕,吊在一株横枝上,双脚离地五寸高。
八表潜龙折来了一根竹技,首先便抽了他三二十下。
“小子!招神箫客的下落。”八表潜龙停手沉喝。
他的身子不住悬空打转,胸衣背幅全被抽破,血琳淋地,痛得神游大虚,哪有精力回答?
又是一阵狠抽,皮开肉绽。
“你招不招?招不招……”
他的声音在喉间打转,却发不出声音。
“叭叭叭叭……”
竹枝着肉声与啸风声,组成令人心落的曲调。
“你招不招?招不招……”
“叭叭叭叭……”
他第一次昏厥,也第一次被弄醒。
“叭叭叭……”
抽打声与他的呻吟声混成一片。
“招!神箫客在何处?招不招……”
他终于听清了,原来对方并不知神箫客在何处,他上当了,钻入对方的埋伏中,他原以为这些狗腿子,真的去擒提神箫客呢。
神箫客目下,大概已在枫桥附近侦察毒僧的下落吧?不用去侦察了,他马上要死了。
他宁可死,却不能招。
“叭叭叭……”
他第二次昏厥,气息渐弱。
体无完肤,皮肉受苦。
第三次昏厥。
“这小子倒是条硬汉。”
八表潜龙丢下竹枝说:“看样子,他醒不了啦!”
“设法把他弄醒。”
周夫子沉声下令:“放他下来。”
一名老道带了一只酒葫芦,大概是个酒鬼,含了一口酒,喷在怡平的脸面上。连喷了三口酒,他终于被酒刺激创口的另一种剧痛弄醒了。
因酒刺激所生的剧痛,竟然令他进入另一种奇异的境界。
就在他清醒后的片刻间,他发现自己进人了恍恍惚惚的迷离境界,他觉得全身已经失去了痛觉,有点像梦中的离魂,躯体已经不属于他的了。
但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体无完肤,衣裤凌落,挥身血迹,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他清晰地可以看到围在他四周十个人的面孔。
其实,这十张面孔并不完全是清晰的,每一张面孔皆扭曲变形,不是拉长就是横张,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顶头上空周夫子的面孔,似乎更为可怖,更为狰狞,可怕的声音震撼着他:“皮肉之伤你应该受得了。不要装死,你不是懦夫,你给我站起来。”
不错,他不是懦夫,他必须站起来面对现实,面对死亡,证明了他是个男子汉。
他的手开始移动摸索了。手是有知觉的,但似乎触觉已经麻木了,似乎体外已包了一层硬壳,有碰触的沉重感觉,却不知碰触的物体是什么东西。
终于,他艰难地坐起来了,最后站起来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周夫子的语音直震耳膜:“你愿不愿为我效忠?”
“不!”
他不知那儿来的力量,吃力地吐出一个字。
“你真的不怕死?”
“我怕死,但不愿屈辱地活。”
他愈说愈有力,比说第一个字容易多了。
“我给你充分的自由,只接受我的管制,其他的人不许指挥你。”
“天都羽士曾经向九绝神君说过同样的话和保证,事实如何?九绝神君仍然是任何人也可以召来呼去的走狗。”
“本夫子的保证,比天都羽士更具权威。”
“在下不信任你。”
他站得牢牢地,似已恢复一些元气,语音逐渐有力:“你只有两条路选择。放了我,让在下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浪人,或者杀了我。”
“你竟然替本夫子指定可行的路?该死的东西!”
周夫子大骂,反手就是一阴掌。
“啪!”
左颊挨了一下重的。
“砰!”
他向后跌出丈外,挣扎难起。
八表潜龙沾满了鲜血的手,把他一把拖起。
他吃力地站稳,死死地狠瞪着盛怒的周夫子。
“你还敢顽强?”周大子厉声问。
他摇摇欲倒,难以支持,但居然能撑住了,痛楚已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是麻木,幸好还未到达僵死的境界。
他的双目已有点模糊,仍强提精力死瞪着眼前扭曲、晃动、狞恶的面孔:那是周夫子的面孔。
这一阴掌打得他头晕目眩,打得他咽喉的肌肉像被抽紧了,想开口说话十分艰难,因此不再打算说话。
“告诉我神箫客老匹夫的下落,我饶你。”
周夫子继续套他的口风。
他不再回答,身形一晃,却被八表潜龙扶住了,幸好没有倒下。他那已不成人形的浮肿面孔,却始终保持着面对周夫子。
“回答!混帐东西!”
“啪!”
这次左颊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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