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胜衣接道:“不过要越过这片空间,又要避免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也不是全无办法,譬如说,用一根竹子借力——那边花径的花树周围,不是插着不少扶植用的竹子。附近的雪地插着一根那样的竹子,又有谁在意?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语声陡顿,沈胜衣右手往身旁栏杆一拍,整个身子飕的箭一样越栏飞出,飞过雪地上空,飞过短墙,手一伸,抓住了墙外一支竹树,收住了势子!
在场的人不由得目定口呆。
耿亮虽然江湖中人,见多识广,亦不由心里一声佩服。
林可儿却拍起手掌来。
掌声未歇,沈胜衣反手一拍竹树,借力使力,人又飞了回来,居然就落在原来的地方。
林可儿立刻走上前去,牵住了沈胜衣的手,娇声道:“叔叔,你这功夫教给我可以不可以?”
沈胜衣给这天真的小女孩逗的笑了起来,道:“不是不可以,这可得相当时日,还要吃得苦。”
林可儿笑道:“我才不怕吃苦。”
沈胜衣摇头笑道:“叔叔可不能在这儿留下来。”
可儿急问道:“那么,叔叔你留在这里多久?”
沈胜衣道:“说不定。”
可儿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好不好?”
耿亮一旁接口道:“这比较方便,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我就跟你母亲说。”
“娘就在楼下,我现在先去说了!”可儿跳着走下楼梯。
乔康拉也拉不住,摇头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放肆,沈大侠莫要怪她。”
沈胜衣摇头,目光转回耿亮、张送、林天智这边,忽然道:“方才我私下曾经作过一个很大胆的假设!”
张送道:“沈大侠不妨说出来让我们研究一下。”
沈胜衣道:“我是假设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凶手的存在!”
张送又只有“哦”一声。
沈胜衣接道:“其实是林天方先杀了耿香莲,然后再自己自杀!”
众人不其而瞠目结舌。
“这一来,房门窗户的紧闭,雪地的不留痕迹,完全就不必解释了!”沈胜衣说着忽又摇头,“不过这一来,问题又发生了,最重要的当然是动机这个问题!”
没有人作声,林天智的一张脸却已铁青。
“如果不喜欢,尽可以不娶,立心要娶了,实在没有理由正当这洞房花烛之夜痛下毒手,那除非——”沈胜衣沉吟道:“林天方的脑袋有问题……”
林天智冷笑截道:“我大哥的脑袋向来很正常!”
沈胜衣挥手淡笑道:“那只是假设。”
林天智闭上嘴巴。
沈胜衣继续说下去:“除了动机之外,兵刃也是一个问题,以我的观察,两人的伤口是由一种锋利,扁薄而略呈孤形的兵刃造成!”
张送、耿亮不约而同一点头。
沈胜衣道,“房中并没有这种兵刃,如果说林天方自杀之后破窗将兵刃抛出,以常理推测,那兵刃不在走廊就该在下面附近雪地!”
张送道:“那一带我已跟耿兄彻底搜查过,并没有发觉什么兵刃!”
沈胜衣道:“利刃穿心,林天方即使不是立即毙命,亦没有可能,还有足够气力将之拔出,抛出那范围!”
林天智即时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大哥本来就没有可能自杀!”
“要非自杀就是被杀。”沈胜衣回忆着道:“曾经有一个江湖朋友对我说过,鬼箫方玄那支黑箫的一端,可以弹出半尺长的一截利刃,箫管是圆形,藏在管中的利刃不是圆形就该呈孤形,弄出来伤口也应该就是那个模样!”
张送道:“一切似乎证明凶手就是鬼箫方玄!”
沈胜衣道:“不是么,接连两次的出现,仅见四指的血手印,还有那箫声……”
“那箫声昨夜我也听到!”可儿忽然又从楼梯走了上来,一双手拖着一个少女,赫然是耿香莲的陪嫁丫环小菊。
沈胜衣没有理会小菊,只望着可儿,道:“你说的当真?”
可儿点点头。“我从来就不说谎。”
林保旁边亦自道:“昨夜我也听到了。”
沈胜衣转望乔康、林天智,两人亦点头。
“这就更奇怪了!”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大了好几倍。
林保突然醒起了什么,哑声道:“昨日中午那个黑衣人曾经交给我一封信,要我转给大少爷。”
张送连随向他问道:“你家大少爷当时怎样?”
林保道:“大少爷当时变了面色。”
张送追问道:“他可有说过什么?”
林保道:“他说没有事……”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封信,他怎么样处置?”
林保道:“我见他放入怀中。”
“也许现在还在!”沈胜衣霍地转身!
信果然还在林天方怀中。
信封上的字已变成暗哑血色,信笺上的字也是一样!
昔年仇怨
今夜了断
两行,惊心动魄的八个字,下面画着一支箫,并没有署名。
张送接在手中,嗅了一下,说道:“血写的!”
林天智却叹了一口气。“说是今夜,就是今夜,这个人倒是言出必行!”
耿亮亦叹气,吨足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提出来,大家商量一下才是!”
林天智道:“也许我大哥早有预防!”
耿亮道:“早有预防,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天智只好闭嘴。
沈胜衣在旁一句话也没有,看样子,那脑袋似乎又再大了好几倍。
张送望着沈胜衣,忍不住问道:“沈大侠可是已有所得?”
沈胜衣苦笑:“现在我的心中简直就像塞了一团乱草。”
“我也是。”张送说道:“事情也实在诡异。”
沈胜衣一摇头,沉声道:“天下间没有绝对的秘密,事情即使再诡异,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张送点头道:“现在你打算怎样?”
沈胜衣道:“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说。”
张送道:“这个时候的确是很难再怎样,我亦是准备天亮之后再来,在我那儿还养着一条鼻子灵通的老狗,说不定也有些用途。”
林天智插嘴道:“遍地积雪,那只怕起不了作用!”
张送道:“也无妨一试。”
林天智嗯声缓步踱了开去。
小菊那边却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沈公子。”
沈胜衣这才留意到小菊。
小菊面色异常的苍白,一个身子不住在颤抖。
沈胜衣一声微喟,道:“你不必担心,耿镖头对你相信有妥善的安排。”
“我……”小菊一个我字才出,可儿已过来牵着她的衣袖,却对沈胜衣道:“叔叔,这位姐姐可给哧怕了,老是在楼下一角发抖,又没有人理会她。”
沈胜衣道:“那你就陪着她好了。”
可儿点点头,道:“其实我也害怕的,不过因为叔叔在这儿,胆子才大了起来。”
沈胜衣轻拍可儿的肩头,道:“但无论如何,现在你也应该是休息的了。”
可儿点头,拉着小菊就走。
小菊苦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可儿拉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沈胜衣忽道:“我记起了一件事。”
“哦?”耿亮望着沈胜衣。
“前几天我在一间饭店用膳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江湖人在高谈阔论,其中有人曾提及,十二连环坞的银鹏约鬼箫方玄在落魂壑决斗。
耿亮沉吟着道:“我在路上,也约略听人说过!”
“决斗的结果不必理会,但两人显然与这件事都有关系,鬼箫方玄不在话下,银鹏的突然出现,要你将马车留下,只怕另外有原因,并不是绑镖那么简单!”
“现在想起来,我也有这种怀疑!”耿亮苦笑道:“就所发生事情来看,他们两个人简直就一对搭挡,联手在做着一件事情。”
“那又怎久曾相约在落魂壑决斗?”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件事,见面的时候,非要问清楚银鹏不可!”
耿亮道:“银鹏是约了你在后日中午。”
沈胜衣点头。
耿亮叹息一声,道:“如果是明天中午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沈胜衣亦自轻叹。
耿亮又一声叹息,仰眼望天。
夜空更暗,星光依旧在闪烁。
耿亮的眼瞳也在闪光,泪光。
中午,又是中午。
天很清,太阳高悬在中空。
地上的积雪逐渐溶解。
这两日的天气就像是多数年轻女孩子的脾气,实在不容易应付。
今天总算是好天气,所以沈胜衣的脑袋虽然还是塞着一大堆乱草也似,心情仍很好。
他一个人徘徊在听涛院前面,林家的后院中,只想清理一下脑袋里头那一堆乱草。
院子里花木凋零,雪烟弥漫,说不出的凄汪,及连阳光,在这院子里看来,也是充满了冷意。
雪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沈公子!”
沈胜衣应声回头。
一个女孩子正在那边的一株树后转出。
小菊!
小菊的面色异常苍白,眼睛中尽是惊惧之色。
沈胜衣缓步走近去,道:“怎么?还在害怕?”
小菊摇头。
“你的面色很不好,莫非是有病?”
小菊再摇头。
沈胜衣郑重地道:“要是有病,切莫隐藏,正所谓病向浅中医,如果怕开口我替你跟耿镖头说一声!”
小菊急声道:“我真的没有病。”
沈胜衣淡笑道:“那最好,不过这地方风大,没有事,我看你还是不要逗留。”
小菊道:“我是有事的。”
沈胜衣:“哦”的一声。
小菊连随道:“我已在这里等了你大半个时辰!”
沈胜衣当场怔住。
小菊道:“有好些话我要跟你说。”
沈胜衣奇怪道:“怎么昨夜你不说?”
小菊道:“那些话,可不能给其他的人听到。”
沈胜衣更奇怪了。
小菊接道:“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肯定你可以信赖,同时,你又是在凋查这件事……”
“那件事?”
“就是我家小姐跟林大公子的被杀……”
沈胜衣诧声道:“小菊,你到底知道了什幺?”
小菊嗫嚅道:“他们可能不是那个什么鬼箫方玄杀的。”
沈胜衣道:“不是方玄又是谁?”
“可能是银鹏,昨日在路上突然走来要留下我们那辆马车的那个银鹏!”
“你怎会这样想?”
小菊道:“事情得从三年前说起……”
沈胜衣柔声说道:“不要急,慢慢地说清楚。”
小菊点头道:“三年前春初的一日,小姐带着代保一趟暗镖北上间县,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中途遇上了劫镖的燕山三十六友,对方人多势众,又预先作好了准备,眼看就是凶多吉少,却就在那危急的当头,走来了银鹏,打走了燕山三十六友。”
沈胜衣愕然道:“银鹏好像不是这种见义勇为,抱打不平的人。”
小菊叹息一声,道:“他只不过看中了我们小姐。”
沈胜衣问道:“你们当时,知否他就是银鹏?”
小菊道:“当时他自称丁佶。”
沈胜衣一想,道:“据我所知,银鹏本来的确姓丁,至于是否就叫做丁佶,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道:“我们只道他是—个侠士,更不会想到那许多。”
沈胜衣转问道:“后来又怎样?”
小菊道:“之后他陪我们走了—程,入夜还在同一间客栈投宿,也就在当夜,他借故走入小姐的房间,将小姐污了……”
沈胜衣勃然变色!
小菊接道:“事后他才表露本来的身份,小姐当时痛不欲生,却给他甜言蜜语说服,其后半个月,他都是跟小姐在一起,也只是半个月,他说是回去先行打点一切,尽快来迎娶小姐便自走了。”
沈胜衣微喟,道:“结果是必完全没有那回事。”
小菊点头道:“小姐等了大半年,非独人不见,甚至信息也没有,才完全绝望,我几经劝阻,她终于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却决定终生不嫁的了,那知道不久,走镖途中给她遇上了林大公子!”
“那位林大公子又怎样?”
“他对我家小姐倒是一片真心,由于那件事,小姐对男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着实要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他毫不介意,两年多下来始终如一,我家小姐最后还是给他一片诚意感动了,亦是在小姐答应了之后,他才敢着人登门说亲。”
“看来林天方非常尊重你家小姐,”沈胜衣忽问道:“那件事他可曾知道?”
小菊点点头。
沈胜衣道:“几时知道的?”
小菊说道:“一切都说好之后,他曾经见过我家小姐一面,就在那一次,小姐全跟他说了。”
“怎么那一次才说?”
“这种事小姐实难启齿!”
“何以又启齿?”
“他对小姐那么真诚,小姐实在不忍对他虚伪。”
“他听了之后怎洋?”
小敬想了想,道:“面色很难看,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反而安慰小姐说,过去的已成过去,不必记挂在心。
沈胜衣道:“你家小姐,当时是必很高兴了。”
小菊道:“她高兴极了,发誓以一生来补偿那一次的过失。”
沈胜衣问道:“事情怎么你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小菊的面上抹上一层难言的怅惘,叹息道:“小姐跟我情同姊妹,那件事发生之际我又是侍候着她,多少本来就已知道,所以她也不对我隐瞒,全都说了,以后的事也是一样。”
沈胜衣接问道;“耿镖头又怎样?是否也知道?”
“不知道!”回答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胜衣小菊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
耿亮赫然就站在那边的一座假山旁边!
看见是耿亮,小菊脸都青了
耿亮的脸色当然更难看,不单止双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那一次回来,我亦发觉你们的神态有些异样,不过你们说—路平安无事,各方面事实亦无变故,才没有追究,万想不到事情严重到那个地步。”耿亮甚至语声都抖了。“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
小菊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小姐只怕你生气……”
耿亮跌足道:“我即使生气也不会对她生气,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要怪也只怪我自己让她在江湖上走动。”
沈胜衣望着他们,忽的叹彷道:“是谁错也好,现在都已是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追查凶手这件事。”
耿亮沉痛地垂下头。
沈胜衣转问道:“是了,小菊!到底你凭什么怀疑凶手可能是银鹏?”
小菊道:“因为当年他临去之际曾经说过,他到手的东西绝不许他人染指,小姐只能嫁给池一个人,否则就莫怪他心狠手辣!”
耿亮破口大骂道:“这小子真他妈的混账透顶!”
沈胜衣却在沉吟。昨口中午,他突然出现,要将马车留下,话虽说劫镖,目的原来在劫人!”
小菊道:“沈公子跟我们走在一起,可是在他意料之外,明知打不过,便借故离开,晚间再下手!”
沈胜衣道:“银鹏那种人无疑手辣心狠,事情—如你所说亦未可知,但综合所得的资料,鬼箫方玄同样成问题,好在我与银鹏就约在明天中午—战,到时最低限度可以证明他方面的疑团!”
耿亮道:“你相信明天中午他一定依约前来?”
沈胜衣说道:“他若不来,事情只有更简单!”
耿亮无言颔首。
沈胜衣正要再说什么,院子的那边突然传来人声,并且向这边移来。
来的是两个人。
林保走在左边,右边的那一个正是张送。
张送的右手牵着一条狗。
他说的倒是老实话,那条狗牙都已老掉,至于鼻子是否灵通,就难说了。
“沈兄,耿兄!”张送招呼首赶紧走过来.大概酒意全消,今天他更显得精神。
耿亮点头作应,沈胜衣随口问道:“张兄看来很开心,昨夜的事莫非想通了?”
张送苦笑道:“还是一堆乱草,沈兄方面又如何?”
沈胜衣道:“也是一样。”
说话间那边又见一个人跳着走来。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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