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眼,是殷若离安然的笑;无奈之下睁开眼,右眼皮又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个夜晚,与过去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无比类似,也比过去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让人感到一丝浅浅的不安。
直到房内忽然荡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咚咚咚”三下,缓慢的、犹豫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细微到让人怀疑它的存在。
“腾”地一下,苏娘坐了起来,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盯着紧闭的房门,脸上充斥着警觉。姬羽凰迅速地披上衣衫,从枕头地下抽出峨嵋刺,打着赤脚,轻轻地下地来走向门口,一面摇着手,示意苏娘悄声。
苏娘点点头,努努嘴,指了指门,姬羽凰方沉下气来,立在门首,压低了嗓门问:“谁?”
那敲门声又响了三下,这一次,还伴着沐青旋刻意放轻了的回答:“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被扯开了一条缝,忽而透进来的穿堂凉风,和着沐青旋的白衣,忽而便挤进了房门来。
姬羽凰伸头在走廊上瞧了瞧,只见四下里依然一片沉寂,并不见什么异状,这才放心地抽回身来,掖上房门,冲着屋内中央立着的沐青旋浅浅一笑,嘲道:“怎么急急忙忙的,后面有鬼赶着么?”
苏娘瞧瞧连一头乌发还凌乱披散着的沐青旋,也不禁莞尔,忍不住道:“沐公子现在可真像是唱戏的。”
“两位姑娘说笑了,不过,”沐青旋笑笑之后却正了正颜色,话锋一转,目光里透出几分凌厉,“你们可否觉得这间客栈里透这些古怪?”
苏娘张了张嘴,看看沐青旋,又看看姬羽凰,随即微微地摇了摇头,奇道:“没什么感觉,难道不是处安静的小客栈?”
“不,”姬羽凰听得沐青旋言语中有所警戒,想来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妥,当下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待到苏娘怔怔地瞧着自己,不再发声后,才缓缓地开口,眉间已隐隐地多了几分犹疑,“此处虽然僻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而且……”
姬羽凰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然后漫不经心地补充道:“空气里,好像弥漫着杀机。”
苏娘皱皱眉头,似乎是在斟酌是不是该哑然失笑,然而沐青旋却已经抢先在自己之前了。他点点头,带着赞许的神色,伸手从袖笼里掏出一样短短小小的物事来,递到姬羽凰与苏娘的跟前,眉眼间有些警示的意思:“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是一枚小小的紫色蜡烛,粗粗的蜡油中央有一根被烧得焦黑的烛芯,除了颜色处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之外,其实看来与平常的蜡烛并没有什么两样。
倒是姬羽凰心念一动,赶紧凑过去,伸手在半空里扇了一扇。
果然不出所料,一阵说不出的甜腻芳香扑鼻而来,是透心的芬芳,而那芬芳中,却似乎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头有些发晕,眼睛直冒金星,胸口莫名地一阵闷气,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抽离出去。姬羽凰一个激灵,赶紧停下手,抽回身来,摇了摇头。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苏娘好奇地凑过来,正想靠过去细细观察那枚小小的蜡烛,衣袖却被姬羽凰一把拉住,再也不得近前半步。
“不要靠近,那是紫萝盖,”姬羽凰脸上满是警惕,当机立断地回过身来,在屋内四处搜寻了片刻,接着从墙角握着一枚类似的小烛,回到苏沐二人跟前,晃了晃手,解释道,“是一种秘制的迷香。”
沐青旋点点头,一把将手缩回去,接上姬羽凰的话头,道:“点燃之后药力更甚,一旦中了这等迷药,纵使你功夫再高,没得一天一夜,也决计醒不来。”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客栈……”苏娘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眼珠里满是疑惑,“除非,除非这家客栈根本就……”
沐青旋点头,忽而勾起了嘴角:“没错,此间是处黑店。方才我之所以匆匆赶来,便是因为我知道有人入了店家的瓮了。”
“那便怎样?”苏娘放得轻微的声音,此刻显得有些尖锐,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正从她的心底悄然地升腾起来。
正说间,一股冷风灌进来,衣衫单薄的二人,不自觉地就打了一个寒噤。回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姬羽凰已经一把推开了窗户,而她自己正靠在窗栏,一脸肃杀地倾听着什么。
苏娘与沐青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伸长了耳朵。接着,他们听见了。
是“霍霍”的磨刀声。
苏娘与沐青旋的的脸色蓦地变了。
门廊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几个鬼鬼祟祟的脚步,虽不甚鲁莽,却也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丝毫要隐藏形迹的意思。凌凌乱乱地在门外站定后,是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门外蓦地出现了如鬼火般微弱而诡异的光芒,片刻之后,已有打量紫黑色的烟雾,透过门缝,一股脑地涌进厢房,带着浓浓的、令人作呕的甜香。
紫萝盖的甜香。
“怎么样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在问。
“笨蛋,能怎么样,”一个干瘪的嗓音紧随着响起来,甚是响亮,“还不快给我开门!”
门户顿时打开,一群捂住口鼻的提刀汉字鱼贯而入,显得来势汹汹,已有人提着两个麻袋走进房来,翻弄着尚还残余着提问的被褥,接着发出一声声怪叫:“不好了,人不见了!”
“那还不赶紧找?”为首的那个人,头发已然花白,可说起话来,却依然中气十足。他怒视着那些汉字急急的奔出门外,自己却走到屋子中央坐下来,一把将刀攒在地上,接着从腰间摸出一个浅蓝色的瓷瓶晃了晃,倒出一枚深红色的丸药来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放放心心地一把拉下掩住他样貌的布帛。
这是一个眼眶深陷,皮肤已经起了深深褶皱,嘴唇厚实的老人,看起来至少也有六十来岁,看他额头上青筋暴突,手上却满是黝黑黝黑的斑点,大致上可以猜到,此人乃是一个用毒的高手。
此时,这个人眼中却带着重重的疑惑,他实在是想不清楚,住在这间厢房的两个女子与住隔壁厢房的男人,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如同人间蒸发似的,在小小的空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正想到此处,此人忽而感觉到有一阵凉风擦过,正欲起身查个究竟,却有人的身法比他快出许多。转眼间,手起刀落,只啪啪两声,这人随手甩出的两枚丧门钉已被劈落在地,兀自地散着幽蓝的光,看起来触目惊心。接着,背心一凉,已有一样冷冷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凭着在刀剑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直觉,依稀是一把峨嵋刺的刺尖。
“姬姐姐果然厉害,居然那么两下就把他的暗器打落了。”不知何时,苏娘的曼妙身姿,已悄然出现在了这人的视野里。
紧跟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窗外一下跃进仿来,那身形飘飘如仙,潇洒自如。沐青旋在屋内站定,然后绕到这人的后面,接替了姬羽凰的位置,接着望着地下的丧门钉,轻笑出声来:“这东西,要打在人身上,可不得了啊。”
“好俊的身手!在下还请教三人的高姓大名。”
见苏娘与沐青旋身手如此,这人心中便存了几分惧意。但他毕竟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又是三人的前辈,虽技不如人,说起话来却振振有词,一点也没灭了自己的威风。
“高姓大名可是平白无故地抬高了我的身份,”苏娘媚眼如丝,掩住樱桃小口,眼眸里流转着柔情蜜意,“但是这位姬姐姐的名号,没准老前辈您可是听说过的。”
这人又把目光转向正款步走上前来,亭亭立在他跟前的温润女子。看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虽不若苏娘那样妩媚动人,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气度。她一袭青衫,更衬得她越发地清丽脱俗,她神色桀骜,一副不容侵犯的神圣模样。终于,这人的脸上逐渐地透出了一丝恍然——
“你是‘青衣’。”
姬羽凰微微颔首道:“小女子便是人称‘青衣’的姬玉嫣。久仰樊清樊老前辈的英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这句话,很难说清是赞是讽。果然,樊清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一对深陷的眼睛里,似要射出锋利的羽箭来。
然而姬羽凰却如若未见,反而转了转眼珠子,狡黠地弯弯眼角,冲着被俘的樊清福了一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幸见到老前辈,不如也让咱们瞧瞧你们今日的战利品,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全扔学校了。。。放假回来就改文算了。。。
这一章就改了改几个语句不通的地方。。
十八、久别重逢
几条彪形大汉,打着赤膊,正在搬运着一个个鼓囊囊的、形状各异的布袋子。炉膛在一旁敞开,兀自燃烧着,火苗欢快地在膛内舞动,发出一阵又一阵哔哔剥剥的声响。
咯哒一下,门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迎着大伙儿的目光,樊清迈过门槛,领着三人走进屋来。乍一看,众人均相顾失色,这三个人,不正是今日住进店来,将要任由他们宰割的对象么?
樊清大步走到屋子中央,苦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摆了摆手,指着地上的一个个布袋,悲声道:“放了人,你们叫上还在外面找人的弟子,咱们毒藜门今日便散了吧!”
几个大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尽是惊愕的神色,一时间拿捏不准樊清的真实用意。
“你们还傻愣着干吗,”樊清提高的音调,皱巴巴的脸上悲怆更甚,“难道要我亲自教你们怎么做么?”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终于,那汉字中,有一人率先发问。话音刚落,已有几人随声附和了起来。
樊清扬起头,对着天大笑三声,接着老泪纵横,惨然道:“难道这天下之大,偏生就容不得不得咱们毒藜门么?老夫……老夫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哪能走到这一步!三位何苦如此相逼?”
说完,樊清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近乎绝望的眼神,从姬羽凰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难道,”姬羽凰语调默然,脸上如同罩着千年寒冰,“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乱世苟且生存,便可擅自用他人的性命来换么?”
“是啊是啊……”樊清嗟然长叹,心中想想,的确再也无话可说。当下一片颓然,“樊师兄这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么?”炉膛旁的暗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袒露着前胸的火工。
这个火工约摸五十六七年级,个字矮矮,干干瘦瘦,尽显出疲惫的姿态。但是,一见到他眼中所绽放出来的精光便可以知道,这火工绝非等闲之辈。
“祁师弟,”樊清摇摇头道,“咱们不是‘青衣’的对手,别冒险。”
“‘青衣’又如何,”祁百川微微冷笑,盯着樊清无不鄙夷地道,“师兄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樊清闻言,顿时有了些惭意,立马低下头来,没有对上祁百川责问的目光。
祁百川顺手抄起一把烧得火红的大铁钳,一顿脚,跃到堂屋中央来定定立着,如同一尊雕塑。他盯着姬羽凰等人,眼睛里似要喷出怒火。
姬羽凰伸手去摸腰间的兵器,却忽而见衣衫飘动间,苏娘已大大方方地挡在了自己跟前,眼角里抽出几分轻蔑来:“这样的对手,苏娘上便是了,何必有劳姬姐姐?”
姬羽凰点点头,立时退开在一旁。祁百川当即大怒,长啸一声,挥舞着大铁钳便跳上前来,奋力平挥一击。
这一击快而重,以苏娘的膂力,要硬接自然是不可能,所以当下卖了一个破绽,借着腰间的韧性,轻轻地向后一仰,轻而易举地便避过了第一招。接着,凭着后仰的惯性,身体飞快地转了两圈,足下再略一用力,下一个瞬间,苏娘已端端地立在了祁百川身后,正瞧着祁百川,露出了浅浅的笑。
“愚弄老夫,瞧不起我么,”祁百川暴跳如雷,声音震得窗棂也在微微颤动,“你亮兵刃吧!”
苏娘摇摇头,并不搭理,只飞快地迈了几步,躲开了祁百川平再次削过来的一击。祁百川眯着眼,一声大喝,迅速地改变了大钳的走向,自下而上地从苏娘的下盘挑过去。只见苏娘眼睛里一寒,借着一道刀光过后,火星便如飞花般四处地绽开来。
祁百川见对方终于亮了兵器,心内顿时大慰。然而当他看清那兵器居然只是一柄小小的匕首时,那刚浮现起来的宽慰又蓦地被怒意所取代,只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将这狂妄的小小女子碾为齑粉。
面对祁百川越发狠辣的攻势,苏娘却丝毫不乱,牢牢地守着自己的门户,一旦抓着对方的空当,便适时攻上几招。这样以为防御的打法,看起来虽然暂时落于下风,但时间长了,却又当呈现出另外一番境况。
果不其然,拆的一百来回合之后,祁百川心中的惊疑越来越盛,见苏娘仍然气定神闲,自己非但迟迟不得胜,反而呼吸渐促,已略微地呈现出了败像'奇+书+网',却该如何是好?正当祁百川如此想着时,苏娘忽而不再向前,反而往后一跃,打了一招收手,娇声喝道:“不必再比,停手吧。”
祁百川原也不愿再多缠斗,然而苏娘这一招收手,分明便是在奚落自己技不如人,当即又窜起一股无名的业火,并不理苏娘的喝声,反而又一次抡着大钳,攻上前来。
只听的一阵暗器破空的“哧哧”声,祁百川忽而觉得双手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一时松开,竟没有握住那把铁钳。铁钳哐当一下,掉落在地,祁百川呆立着,脸色忽而变得无比难看。
“都说不必再比了,”姬羽凰手中扣着几枚铜钱,眉目间泛着隐隐的青气,“难道你看不出你已经输了么?”
祁百川愤愤然地瞪着苏娘,哑声道:“我怎地输了?分明是你在暗中作梗!”
姬羽凰并未作答,只冷冷地看着祁百川。
便是这时,屋内响起一阵突入其来的闷笑声,这笑声,带着三分机灵六分狡狯再加一分阴戾,让众人心中均是一凛。
这声音,不是观战的任何一人所发出的。那么,能发出这样笑声的人,是谁?
大伙儿的心中又是一寒。
“你们自个儿请我来的,这会儿怎么又想不承认了?”那声音又瓮声瓮气地响了起来。这一回,众人总算听了一个明白,那声音,分明便是从地上的那一堆布袋中传来。
说话的是一个俘虏,一个中了紫萝盖迷香之后却依然还能听风辩物的俘虏!
“是谁?在哪里?”樊清冲着那一堆布袋高声地询问着。但是,即使是尽力地掩盖着脸上的惊异,众人还是察觉到了,樊清的语气里,已经悄然地添上了几分惊恐。
轻微的裂帛声,在夜里听起来,显得又那么一丝诡异。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有一个布袋渐渐地胀大,然后露出黑黑的洞,接着,里面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再接着是头、脖颈、身体……最后,那个身上穿着浅紫色长衫的人完全地钻了出来,然后缓缓地从地面上爬起,剑眉星目依旧如昨。
他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皱着眉头,冲着樊清的方向伸出手来,张开五指,口里面不屈不挠地嚷着:“喂,老头,你听见没有,快把我的剑还给我!那把剑很贵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姬羽凰看见他说话的时候,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带自己逃离纪旸软禁的南宫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考试实在太多了,更新根本来不及~~~但是~文还是要写滴,就是推荐要晚些申请了~~今天看到一个收藏,居然兴奋得要命呢~嘿嘿~更新两章~下周四还有考试~考完就开始规律更新捏~
十九、家仇难忘
“南宫兄弟——”沐青旋看清这人面容之后,忽而惊呼起来。
“这位是……”苏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南宫佩,许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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