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了当时空有一身功夫却无路可走的苏娘。”说道这里,苏娘脸上逐渐泛起了温柔,像是在回忆这辈子最让她欢喜的事情。
“你可是苏若白的女儿,难道就不曾怀疑过纪旸收留你的目的?”姬羽凰扬起眉毛,一针见血地指出。
苏娘点点头,并不反驳:“少主人当然知道苏娘的来路,苏娘也明白少主人的本意。但是,不管怎样,至少苏娘的命,是少主人搭救的。爹爹在苏娘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师傅告诉我,爹爹的死,根本就不是什么恶疾,而是因为有人加害。我知道,肯定是因为那山河社稷图。”
“爹爹死之前曾经是天山派的掌门,苏娘出世的时候,娘难产死了,爹爹伤心得很,立誓金盆洗手,不再打理天山派门户。可是,即便如此,也常常有人会找上门来滋事。爹爹死后,师父硬是将我抱了去,说他们天山派的人保护不了我的周全。他们的确很难保护我的周全……”
说到这里,苏娘邪魅地一笑,道:“否则天山派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一阵风灌进堂来,姬羽凰衣衫单薄,尽管坐在火堆旁,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背后的寒毛一下全都竖了起来。不知道是苏娘的语气显得那样诡异,还是故事过于离奇,姬羽凰只希望即刻能离开这里。
“是啊,师父大概也知道得太多了,”苏娘脸上忽然显得很是孤寂,“不过短短五年,师父便也抛弃苏娘去了。”
“那夜的月亮也是很亮的,但是特别凉。我像平日一般上书房去见师父,想唱一首新曲给他解闷,哪知道还没走进师父的厢房,就听见师兄大声哭泣的声音,好不凄凉,”苏娘调子里满是哀怨,像是那日的情形,全部已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我急忙跑过去,师兄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可我还是看见了,师父的胸口上有一把除了刀柄之外完全没进去了的匕首,地上还有一个大大的血字,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字么?”
姬羽凰一凛,心下立刻警觉了起来:“什么字?”
苏娘眼角里掠过一缕恨意,瞧了瞧姬羽凰,又瞧了瞧沐青旋,方一字一顿道:“是柳成荫的‘柳’字。”
沐青旋与姬羽凰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许久,沐青旋才缓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苏娘,慢慢道:“可是那时,柳成荫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苏娘点点头,不再言语,似乎方才的一番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火堆里面的柴禾,依然烧得旺旺的,没有任何衰败下去的迹象,显得火热火热,而围坐在旁的三个人,却如同坠入了冰窖般,连心,也在顷刻间,变得冰冷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话修改的地方也不多:一、对纪旸离开五回门原因的修改二、对话的修改。
其它的貌似也没有。
补充历史资料在这里:郑贵妃,明神宗的皇妃,善于弄权,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挺击案”据说便与其有关。至于上文提到郑妃统领五行门,并且差人往慈庆宫打伤太子,便是由此案衍生而来。庞保与刘成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为郑妃的心腹,据说郑妃便是指示此二人差一名名叫张差的汉字行刺太子的。太子即明光宗朱常洛,在位仅30天便驾崩了,之后是朱由校即位,朱由校驾崩之后,即位的便是崇祯皇帝朱由检。
十三、关外民愤
盛京的城门,在身后徐徐关上。大道上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沙粒不知不觉间迷了眼睛,姬羽凰坐在马背上,用手轻轻一揉,眼泪哗啦啦地便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驾——驾——”
马儿在吆喝声中,奔跑得格外卖力,不一会儿,姬羽凰便已赶上了先行的苏沐二人。
“姐姐准备好上路了?”苏娘的笑脸似乎总是那么干净无害。
姬羽凰点点头,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插在头上的九琉珠花钗。只听她叹了一口气,策马兀自奔了一程,等到沐青旋与苏娘的面目都已经有些看不清了,才忽地扭过头来冲着不远处的城池高高地呼喊了起来:“再见——”
声音划过苍穹,带着无尽的悠长,蔓延向远方,一层层地荡开来,可是,有谁能听得到呢?
总觉得,像今日的盛京成,自己此生都难以再见到了。
不知不觉间,又有泪水从眼角里掉落。但这一次,却不知道还是不是因为风沙刺痛了眼睛,还是因为心里面,始终那么痛。
苍茫的大地一望无垠,狼烟在四处迅速地蔓延。泥土变得焦黑,天空被熏得退去了原本的蓝。三个人奔了好久,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个村寨是完完整整的。
处处铁蹄印,处处埋荒骨,依然有分不清是满人还是汉人的百姓在哭喊,喊声响彻天地,凄厉而悲凉。
山河残破,烽火江山,究竟是谁逐鹿中原,而最终又有人,拿捏得住这一场山河大梦?
“这里便是白家寨,是处汉人村寨,”沐青旋将手搭在前额,不住地在早已被烧成白地的寨子内张望着,一抹浓重的忧愁,悄然地爬上了他俊秀的面庞,他强忍着心中的压抑之情,淡淡道,“咱们从这寨子里穿过,天黑了就可以摸进关内。”
姬羽凰与苏娘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望着还兀自燃烧着的火星,不由自主地都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孩儿你莫哭!”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带着浓浓哭腔的乞饶,那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把刀子,直直地刺向人的胸膛。
但女人的哭声还未止息,孩子的尖声哭喊却又破空而出。两个声音此起彼伏,远远传来,让人的心中好不难受!
“怎么回事?”沐青旋清秀的脸上,爬起了一抹浅浅的疑虑。他轻轻地拍着马,当机立断地调转马头,往声音的源头追溯而去。
是几个清兵,手里执着大刀,脚下躺着几具死尸,跟前跪着一个衣服已经被扯开了好大一片的女人,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披头散发,怀中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她屈辱地□着白色的肌肤,连连给那几个官兵磕着响头,口中还在不断哀求着:“我求求您,官爷,饶了我们娘俩吧!孩子他爹已经被你们给……”
姬羽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看见苏娘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恼火无比。
“过去看看。”她一面低声说着,忙也策马奔了去。
“乌尔喇兄弟,你看这女人皮肤挺白,拿回家做个女奴倒也不错。”为首的那个官兵并不理会女人的企求,反而转过头来,用满语同身后的一个士兵说笑。
乌尔喇粗俗地咧嘴一笑,随即捻了捻下颚,提刀上前来,伸手抬起了女人的下巴,左右端详了片刻,才点头道:“阿察兄弟说笑,这女人长相如此标致,做个偏房也未尝不可。”
阿察道:“你的女人还不多么?”
乌尔喇摇了摇手,道:“不多,这个女人给我尝个新也好哇!哈哈!”
身后的清兵闻言全部哄然大笑,听他们说话的口气,竟像是在谈论一样物品,而不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又是一阵呜咽,头碰触着地面发出阵阵声响:“官爷,你放过我们娘儿俩吧!官爷,求求你了!”
“闭嘴,”乌尔喇低下头,一瞪眼,冲着女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用不大纯熟的汉语粗声粗气地喝道,“否则,我要你孩子的命!”
女人看着清兵们凶神恶煞的模样,眼里面忽然闪过许多怨恨与更多的哀伤。或许她想起了被这些人杀死的丈夫,又或许是她到了她可能会受到的屈辱。无论什么,只是那么一瞬间,女人已抬起了手,将孩子高高地举在半空里,然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孩子,娘对不住你!”
声音尖锐,划过长空,撞击着耳膜。在一片不绝于耳的声音里,孩子从女人的手里蓦地脱落,直往地上撞过去。
不仅是那几个清兵顿时怔住,坐在马上的姬羽凰等三人也忽而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沐青旋忽“蹭”地一下窜起来,在半空中滴溜溜地翻过几个筋斗,长长的身影如梭一般直奔那婴孩而去。所幸沐青旋的马儿离那婴孩不远,又所幸沐青旋那一捞恰到好处,就在那婴孩就快要沾到地面的瞬间,沐青旋手臂用力之处,居然将那婴孩给生生地拉到自己怀中,然而他却因为用力过猛,忽然失去了平衡,在一片惊呼声中重重地跌落在地。
“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人尖叫着,跌跌撞撞地爬过去,一把从沐青旋手里将孩子抢回去,抱在胸口,忍不住一下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沐青旋摔得甚是狼狈,然而无论是谁,见到了方才惊心动魄的瞬间,都脸色苍白,哪还有心思嘲笑得出声来?
那几个清兵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但他们很快便回过神来。那乌尔喇更是嚣张跋扈,大剌剌地走上前来,将钢刀往地面上一插,便乜道:“你们哪里来的?坏了咱们大清国的好事,你们可知道?”
姬羽凰绕过沐青旋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挑起眼角,冷笑道:“我还没问你们,是哪旗的士兵?你们主帅是谁?”
乌尔喇也笑了,笑得极度淫 亵:“小姑娘,年纪轻轻如此与官爷们说话,是不是也想来老爷帐中共度春宵啊?哈哈哈哈!”
姬羽凰柳眉树立,在一片极度粗野的笑声中自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举在手里,冷然道:“只怕你们没这个福气。”
语气里,有不言而喻的怒意与威严。
一瞬间,几名清兵的脸上突然没了血色。半晌,才有人忽地反应过来,扑通一下,双膝触地,紧接着瘫倒在地面上,开始瑟瑟发抖,声音也哆嗦了起来:“公……公主,奴奴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怎么,你们不是想要与公主共度春宵么?”姬羽凰满意地在这几人周身转了一圈,方冷冷地质问道。
“不……不敢,奴才们不敢……”乌尔喇颤声答,看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死在当场。
“你们杀了多少人?”姬羽凰冷声问。
“奴……奴才……”乌尔喇面如死灰,“记……记不清了……”
“很好,很好,”姬羽凰轻轻笑出声来,一挥袖子,道,“你们滚吧!”
“什么?你要放了他们,”苏娘怒道,“他们在这儿为非作歹,你还放了他们?”
姬羽凰只作没有听到,只冷然地一勾嘴角,转眼之间,几枚夺命飞镖已全部打在了那些兵士的心口。
沐青旋站稳了身子,怔忪道:“你……”
姬羽凰淡然地拂了拂衣角,道:“清军中没有这种败类。”
说完,她伸手便要去扶那女人。
然而,那女人却一把将姬羽凰的手打开,怒视道:“你们滚,我不需要满人的同情!”
姬羽凰一惊,随即缩开手来,奇道:“分明是我们救了你们的性命,你这女人怎这么不识好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走出来几个瘦削的汉子,一双双骨瘦嶙峋的手上懒懒散散地挥动着早已朽烂不堪的农具,而那凸出的眼睛里,却尽是敌意。他们吼着,尽管有气无力,却还是震慑住了想要上前的姬羽凰:“滚!我们才不要你们如此假惺惺。”
姬羽凰不由得有些恼怒:“谁假惺惺了!你们莫得寸进尺!”
“快滚,”吼叫声此起彼伏,“我们不想见到鞑子狗!”
想要辩解。想要辩解。
姬羽凰张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自己能说什么?说满洲人不渴望这天下?说满洲人没有恶意?说满洲人都会拿汉人当朋友?
想到此处,姬羽凰心头怒意渐消。她突然感到一阵悲凉。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只有得得的马蹄声和着铜铃声越来越靠近,一个白衣仙子飘然而至。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欢声雷动——
是‘白衣神通’宁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变动较大。
第一、救婴儿的人由姬羽凰变作沐青旋二、姬羽凰没有绕过那几名清兵的性命三、故事结尾,宁伶解决矛盾来了~
十四、故人之托
“宁姑娘!宁姑娘!!”
在一片欢呼声、高喊声中,一个白衣女子已飞奔过来,从马上翻身而下。
这女子鸭蛋脸,齐刘海,大眼睛,高鼻梁,嘴唇红艳,容色清丽,如同一朵莲花般纯洁无暇,一眸一笑间,散尽芳华,自有一种出落尘世的傲然气度。
姬羽凰只在一旁看着她许久,心中一热,忍不住便脱口喊了起来:“宁姐姐!”
宁伶微笑着点点头,面向难民们朗声道:“各位乡亲,小女子知道你们恨鞑子,但是也想提醒诸位,鞑子中也有好人。比之鞑子中的好人,咱们汉人中的奸人又如何呢?”
句句于情于理,那些难民纵然恨级满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宁伶的话实乃无可辩驳。
“宁伶不济,不过是江湖草莽之人,说话没甚分量,”宁伶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又道,“但是宁伶此生只有这一个妹妹,只希望各位莫要将她怀恨在心。”
说完,也不顾那些难民哑口无言立在当场,宁伶便一把将姬羽凰拉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责备道:“要走也不来说一声!还好你师父及时告诉我了,让我好找!”
“每次都会让你担心、为难。”姬羽凰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意,鼻尖一下便酸了。
宁伶松开手来,端详着姬羽凰笑得如此勉强的脸,脸上忽地浮现起一丝疼爱的神色。她轻轻地用手捋了捋姬羽凰额间的碎发,几个指尖的温度流转着,投过皮肤,渗进去,说不出是温暖还是灼烫。
眨了眨眼睛。
还是忍不住眨了眨,想把眼泪推回去。
“在关外,汉人与满人很难说清谁是谁非,”宁伶一眼便瞧破了姬羽凰,当即柔声劝慰道,“谁不知道咱们嫣儿向来便是那么善良的,小时候连只小虫子也害怕踩死,现下怎么会害汉人呢?”
“这位宁姑娘说话倒也轻巧,”苏娘拿着水袋喝了一大口水,透明的水渍沾在她娇艳的唇上,显得她更加明艳可人,只是她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奚落,“不过,话说回来,若姬姐姐是汉人,对满人自然而然也是好的吧?那还何必争这天下江山呢?”
“是满是汉又如何,大家都是人,”宁伶闻言并不气恼,只是浅浅一笑,并不生气,心平气和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想坐拥天下江山?拼了命去追逐,而江山是谁的,谁又说得清楚!”
言毕,转过头来冲着姬羽凰摆了摆手道:“跟我来,你师哥留下些东西让我给你。”
姬羽凰闻言,突然间显得有些踟蹰,那向前的一步,始终也迈不出去。
“还愣着,”宁伶伸过手来,一把拉过姬羽凰,凑在她的耳边,悄声问道,“你头上的那支钗,可有什么机括?”
姬羽凰又是一惊,缩回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宁伶的眼睛,反问:“你怎么知道?”
“莫紧张,别让他们看出来,”宁伶机警地背过来,冲着姬羽凰使了一个眼色,假装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袱,递予姬羽凰,一面又压低声音,莞尔道,“若我不知道,便是有负你师哥给我起的名号‘百事通’。”
“谢谢宁姐姐。”姬羽凰当下会意,假意大声说,一面又悄悄地瞧着宁伶,脸上露出巴巴的神情来。
宁伶扑哧一笑,伸手在姬羽凰鼻梁上一刮,高声笑道:“丫头鬼机灵!”
接着又压低嗓门,脸上泛起些温柔:“你额娘交予你的东西务必好好拿着,我今后不会再过问山河社稷图的事情了。”
“宁姐姐又何必……毕竟师哥他已经……”姬羽凰眼角流出一抹幽怨,又有一抹愧疚,当下低下头来,不敢再对上宁伶真诚的目光。
“傻丫头,都说了你师哥的死不是你的错。”宁伶拍了拍姬羽凰的后背,然后轻轻地将她往沐青旋与苏娘那方一推,脸上含着笑容,可姬羽凰分明看见,她的眼角里,有一些晶莹的液体,在暗自流动。
“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