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命。”宋献策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答,但沐青旋看见,在弯下腰的那一刹那间,他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内个,明天偶要外出可能米法更新了,偶会尽快补上哒~~(*^__^*)
四十四、大宴群雄
见宋献策面色稍变,沐青旋心念一动,随即弯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几乎不易察觉到的讥诮。他默不作声,只随着南宫佩,随意找了一处坐下,然后敛起表情,目光又一次转向了李自成。
这个襄阳的新王,却对沐青旋那闪着探寻的目光浑若未知。他坐在厅堂上首,与他同席的除了一个宋献策外,沐青旋还认识李岩夫妇,除此之外均是面生之人。
厅堂之内,现下已是寂然无声。满堂宾客,都巴巴地望着李自成,心下均在想,这位意气风发的闯王,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然而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此番开口的,却还是宋献策。只见他缓缓站起,冲着李自成拱手一礼之后,转过身来面向众人,朗声道:“大王设英雄宴,广交天下侠义之士,各路英雄豪杰赏脸赴宴,我等不胜感激。宋某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言毕,他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厅上依然悄无人声,但众人心中此刻却都在暗暗赞叹宋献策谈吐不凡、举止潇洒,实乃人中龙凤。
他顿了顿,放下酒杯,又道:“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大王此番宴请诸位到此,却是有两个目的。其一,诸位这一路来随军作战,甚为辛苦,所以大王欲借此宴犒劳诸位。”
话音甫毕,他双臂凌空一挥,便有数名士兵捧着几盘东西上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满满的几盘珠宝。此时,那琉璃、宝珠、美玉,正堆在盘子中央,闪着熠熠光华。
这日赴宴之人,均是江湖草莽之辈,四海为家,哪里见过那么多珍宝?然而现在那琳琅满目的宝物,已近在眼前,怎由得你不动心?果然,已有不少人的面色已经变了。
但南宫佩却发现,坐在他身旁的沐青旋,脸上蓦地浮现出了些笑容。但是,他的眼珠子,却是冰冷冰冷的。
他正有些奇怪,这时,然而宋献策的声音,又把他的注意力牵了回去。只听他道:“这第二个目的嘛,却是大王要大家来作个见证。”
这时,他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了邻桌那身穿道袍、手执拂尘的老道身上,然后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道:“这位逸扬真人,乃是武当派掌教青云真人的师弟,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此番替咱们大顺军排忧解难,真当是功不可没。所以大王欲加封道长‘睿德’二字,望各位英雄好汉明鉴。”
这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转移到了逸扬真人的身上。只见他腰板挺得笔直,双眼平视前方,似乎对周围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混若不觉。然而,几分得意,却已悄然爬上了他的眉角。
他缓缓从座位上立起,然后冲着李自成的方向打了一个起手,长长的拂尘直垂而下,随着他弯腰幅度的变化而微微颤抖。
“多谢大王恩典。”他的声音真如闲云野鹤般,存着几分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道长不必这么多礼数,”从一开始进屋到现在只说了寥寥数语的李自成,此刻终于开了口,他朗声笑道,“这个加封是应该的。”
说完,他那威风凛凛的目光又一次在屋子里扫过,接着续道:“各位在座的好汉,若是有立功的,本王都重重有赏!”
声音过于响亮,难免有嗡嗡的余音,还在厅堂上萦绕不息。然而夹杂其中的,却还有突然出现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声,一时间如同潮水般不可遏止。是的,没有人会对李自成这样信誓旦旦却又充满了蛊惑性的言语不动心。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不爱财者,便是爱权。哼哼,笼络人心真是有一套。”南宫佩悄声道,眉头锁得紧紧的。
沐青旋摇了摇头,叹道:“只不过我看,那人也不过是一介莽夫。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却一窍不通。”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南宫佩却听得明明白白。他望着已经坐下的宋献策,奇道:“宋军师谈吐不凡,你怎说他是一介莽夫?”
沐青旋凝视着正缓缓站起的李自成,露出一个极有深意的笑容,浅浅道:“我说的是闯王。”
南宫佩不禁变色,在闯王军中说闯王的是非,沐青旋未免也太大胆了些。但是,李自成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南宫佩的思绪。
“别的话本王也不多说。各位好汉,请!”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忙起身,齐齐举起杯子,肃然道:“请。”也一饮而尽。
刚刚坐下,李自成身边一人便长身而起。这人白面皮、细长眼、薄嘴唇,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却没有丝毫温度。他向四方宾客拱了拱手,方道:“小将罗汝才,有个戏班子,今日一宴,却来替诸位取个热闹,大王觉得可好?”
这人貌似谦恭,语气却是油腔滑调,没有半分敬意。
果然,李自成脸色稍变,额前一颗青筋,似也有些凸起。李岩方才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正声道:“在下也听闻罗元帅的戏班子功夫好生了得,大王行军劳累,索性今日看看戏,欢喜片刻也是好的。”
宋献策见状,忙也起身道:“臣也以为罗元帅此举甚好。”
李自成盯着三人,许久,终于点点头,同意道:“既然你们觉得这样好,那便好吧。”
几乎是一瞬间,便已是丝竹声声、觥筹交错了。那戏班子,此时在厅堂中央演得正欢,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此起彼伏。酒肉香、谈笑声早已溢满了整个厅堂,有多少人注意到宋献策、李岩目光相交后,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有多少人注意到厅堂内有一处席上,沐青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动筷子。
“怎么,口味不对?”南宫佩却是务实派,此刻嘴里面塞满了鸡肉,说起话来早已含糊不清。
沐青旋摇摇头,脸上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却不言语,看那神情,竟像是在等待什么发生一样。
南宫佩微微有些奇怪。他想再问什么,但是这时他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因为他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献策竟然已经离开了座位,这会儿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此时,座上其他人,都关注着戏班子的精彩表演,又哪里有时间顾及身畔发生了什么?若是他们其中哪怕只有一个人,听到了这场即将发生的谈话,或许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终究没有人转一转视线。
只片刻功夫,宋献策便已在沐青旋身侧的空位上坐下。他微笑着一动不动地盯着沐青旋的眼睛,像是在寻觅着什么。沐青旋也不说话,同样只是微笑着,但是他的瞳孔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南宫佩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不禁大为光火。这两个人,哪怕是沉默着,微笑着,但周围的空气,却涌着一阵又一阵的冰冷。
他们就这么相互看着对方,眼神中闪着犀利的光芒,如同刀锋,寒光粼粼。这一场对视,简直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残酷而漫长。
他们脸上的笑意先是淡淡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笑却越来越浓,直到最后,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南宫佩皱了皱眉头,心中迟疑不决。敢情这两个人疯了不成?
“你笑什么?”宋献策道。
“那你又笑什么?”沐青旋反诘。
宋献策的笑容依稀有些狡黠:“吾观你头上乌云盖顶,日内必有大劫,特来提醒阁下,故此一笑。”
沐青旋不禁一笑,眼角中也有一些狡黠:“我笑你算尽他人天命,却算不出自己劫数难逃。”
宋献策闻言,立时收起笑容,肃然道:“在下早就听闻阁下见解非凡,还请教阁下如何看出在下劫数难逃?”
沐青旋望向宋献策的眼睛,轻轻道:“无论是安定军心还是收买人心,先生都驾轻就熟。我猜,军中大小事务,也由先生一人定夺吧?”
宋献策眼神中微微有些惊讶,他道:“阁下所言不虚,向来军中杂务,都是在下与李兄弟商量过后,由在下定夺,再请示大王的。”
沐青旋这夜第一次举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许久,才缓缓道:“先生其实心知肚明,闯王带兵打仗,于排兵布阵,就如同这盘菜般,观之精妙,食之回味,当真精彩无比,让人不住赞叹。但是于政务、于治理天下,闯王不过如在下这肚腹,空空如也,没有什么实在货。”
南宫佩闻言,刚刚送入口中的那一块肉脯竟被他猛地一下吐了出来。他不禁脸色大变,赶紧伸手在沐青旋的衣角悄悄一拉,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然而沐青旋却只作浑然不觉,继续道:“闯王豪爽是真,坦荡是真,爱才是真,侠义是真,英勇善战是真,但过于豪爽坦荡也未必是好事。将喜怒之色展现于脸上,将兄弟挂于嘴边,不是真龙天子所为。阁下见过哪位帝王是与臣子称兄道弟的?”
“不仅如此,”沐青旋微微一笑,已瞧向了正眯着眼睛看戏的罗汝才,然后淡淡道,“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宋献策方才一路听下来,脸色已是沉沉,此时的表情更是阴郁无比。那神情,让从旁看着的南宫佩心中叫苦不迭,只希望今日没有这场英雄大宴,即使有,陪坐在沐青旋身旁的人也不是自己。眼下,沐青旋已是将自己置于重重危机中,若是宋献策此时一声令下,他与沐青旋哪怕是有九条命在,怕是也难逃一劫。
但宋献策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南宫佩的意料。只沉默半晌,宋献策竟又一次大笑出声来。他摇头晃脑,捋着下巴啧啧赞道:“阁下真是有胆有识,在下佩服,佩服!”
沐青旋笑容清浅:“先生过奖。不过是一己之见,先生莫要太过介怀才是。”
宋献策摇摇头,笑容竟然有些苦涩:“真知灼见,何来浅薄?”
他边说便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桌上,道:“这封信上所提之事,初时在下还觉阁下难以胜任,不过现下却没有丝毫疑虑了。唉……世上新人换旧人,岂非如此?”
言毕,起身便要行去。
沐青旋拿起信来,掂了掂分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望望宋献策,问道:“先生是如何在许多人中间认出在下的?”
宋献策头也不回,只摇摇手,轻轻道:“在下神机妙算,别人的劫,有什么是算不到的?”
说完,已扬长而去。
沐青旋一愣,随即已然轻笑出声,接着拆开了信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话真是写得又臭又长,还没有修改过就冲动着想发上来了= =+过年期间上榜,任务真是重大啊,没有存文,我都失眠好几个晚上了……汗这话还有些要说的就是李自成其人。
可能有的人会对我把他写成一介莽夫有所介怀,不过我要提一下就是在历史上,李自成确实是出了名的杀人如麻……并且在史书中的记载,李自成也一直都以流寇活着贼的身份出现。所以我不是没有历史根据就这么瞎写的,这个人的事迹,我翻了不少书。
至于宋献策的人物性格和形象,我倒是有心美化的。呵呵~~~
四十五、命数几何
“先生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黑夜里,蓦地响起一个清越的女声。
喧嚣之音听得太多,而回廊上却是凄清无比,所以这个声音也显得清冷了许多。
宋献策脚下一停,随即勾起一个不深不浅的笑来,道:“刚刚把劫数送给别人,自然是要走得匆忙一些的。”
他边说边回过头来,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姬羽凰,眼神微有闪烁。
“先生也会害怕的么?”姬羽凰明亮的眼珠子闪动着一种淡淡的嘲弄之意。
宋献策笑得有些言不由衷:“比姑娘想象的要害怕得多。”他讽刺似地绽开笑容,又喃喃道:“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你是明白事理之人,在下说的想来你也明白。”
姬羽凰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如同新月:“所以先生根本就没有问我到底是谁,尽管先生早就知道我并非真正的慕容霜雪。”
“知道又如何,有的事情在下说了,别人也未必肯听、肯信,”宋献策轻轻道,“倒是姑娘你,想从宋某这里得到什么呢?”
姬羽凰伸手解开了蒙在脸上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来。她嫣然一笑,眉间却隐隐多了几分愁意,她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请问先生,小女子命数若何?”
知人命,不如听天由命。
况国将不国,安有心知汝命若何?
初春的风微微有些料峭寒意,灌进衣衫,透过皮肤,利如刀锋,一下下,竟像是刻在自己的骨骼一般。
策马走在苍茫大道,被远远甩在脑后的,是那个人声鼎沸的、现下已改作襄京的城池。而前方,断墙夕照,就在她的视线里耀武扬威。路终究不会平坦,但却偏偏只有这一条,通向自己要去的地方。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相隔天涯。
宋献策的两句箴言,就如同一个梦魇,反反复复地出现,带着刺骨的寒意。
国难如此,天下如斯,一个寻常女子的命运,或许真的过于渺小。
奔行了一日,终于望见一处野店。荒凉的道上,那野店就孤零零地出现在大道中央。冷色调,显得有些凄清。唯有门外旗杆上一面旗帜,在东风中招展,上面的“茶”字依然是墨黑,没有一丝生气。
然而店内的人却是出乎意料地多,小小一间木屋,现下被各色各样的人占得满满当当,唯有角落里一张小桌旁空空如也,像是在等待新来的客人一般。这些人中间,既有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也有面容枯槁的老人;既有劲装结束的汉子,也有一身儒衫的读书人。
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机警、戒备的神情,而他们的身上,都不约而同地携了各式各样的兵刃。
长剑、大刀、判官笔……此刻就藏在他们的衣衫之下,隐隐透着寒光。
姬羽凰将马在门前拴好,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进来,径直走到角落里那张小桌旁坐下。这时她才发现,尽管屋里面人数众多,却没有一个人高声说话。
“店家,请沏一壶茶,再拿两个馒头。”她的声音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声调刚刚好,可以让店堂之内所有的人听到。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向她投过来,带着惊讶、好奇或者其它说不出的奇怪神色。要知道,在这样一个乱世,像她这样孤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店的妙龄女子并不多见。
但姬羽凰却对这些探询的眼神视而不见,尽管蒙着脸看不清她究竟什么表情,但她平静而淡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姑娘一个人?”茶博士提着茶壶走到桌旁,脸上挂着生意人一贯言不由衷的假笑。
姬羽凰微微抬了抬眼角,冷冷道:“莫非你还看见了别人?”
茶博士摇了摇头,一面沏茶一面笑道:“最近往西边去的人多半成群结队,小的见姑娘只身一人,不过有些奇怪而已。”
“西边……”姬羽凰的眉心似乎一动,只听她喃喃道,“西边是武当山。”
茶博士将一壶茶沏好,然后笑笑,道:“往来人这么多,听闻都是去武当山的。”
“是么……”姬羽凰心下暗道,望着茶博士离开的身影,显得若有所思。
不多时,两只热气腾腾的馒头已经端上着来,依稀透着些面香,姬羽凰这时终于察觉到自己早已腹中空空了。
馒头要吃,但是耳朵却依然支棱着。因为就在她细嚼慢咽的时候,身旁的人早已开始窃窃私语了,说的是方才没能继续下去的话题。
“你说这次武当派是招来什么大噩了?逸扬真人失踪了不说,就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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