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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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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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旋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这一路上的第几次了?

他忍不住钻出车跳下车来,走到车夫跟前,问道:“怎么了?”

这些日子,在牛车上调理许久,又有燕冰妙手,沐青旋虽然功夫未曾恢复,面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已大好,走起路来也步履稳健,竟像是未曾中毒之人。

他却没有看见,他刚一钻出车去,南宫佩便对燕冰吐了吐舌头。他哪里知道,这车夫之所以载了他们这么长一程,还是因为南宫佩不断地威逼利诱,他才勉强愿意继续往前行去。

车夫哭丧着脸,指着前路冲着沐青旋哀求道:“求求这位公子爷,别再逼小的往前了!你们纵是给我再多的银子也不济事,小的实在不愿再去那边了!”

沐青旋心中有些好奇,待要问清楚,南宫佩与燕冰也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就挡在了沐青旋跟前。只听见南宫佩凶巴巴地抢白道:“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车夫一看便是个老实巴交之人,见到南宫佩怒气冲冲的样子好似恶霸,原本要说的话这会儿却似哽在了喉中,再也说不出来。

燕冰见状,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从怀里又摸出方才南宫佩给她的几两碎银,走过去塞在车夫手里,佯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轻轻道:“什么也莫说,还请快快上路。”

那车夫一急,使劲把脚一跺,道:“我,我……你们不是不知道,那边乱贼闹得慌!”

沐青旋一愣,心中总算明白了车夫的意思。他也才听说,李自成刚刚攻克承天,大军现下正开往襄阳。而这车夫,不过是一个在乱世中里谋求生存的平头百姓,尽管内心哪怕是拥护李自成的,但对方毕竟被冠以“反贼”之名的人,他又哪里愿意自己一步步地走进乱潮的中心呢?

沐青旋点点头,微微一笑,张口便想要劝慰这车夫几句,但这抹微笑还没有化开,却忽然在他的脸上冻结成霜。而他原本要说的安慰之语,也在瞬间变作了一句简短的“噤声”。

几个人一愣,但还是听从沐青旋的号令,安静了下来。

沐青旋是听见了什么。

那声音还很模糊,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有那么几分不真实感。但是,从那能在耳膜上敲击而发出颤动的声音里面,不论是沐青旋还是南宫佩和燕冰,都能听出那飘渺的声音里面,其实夹杂着及其深厚的内力。

“是共鸣……”听力极佳的南宫佩喃喃道,一抹阴云扫上了他的脸庞,“他们骑着马,来人不止一个。”

燕冰的唇角却悄悄地挂起了笑意,她道:“来人似乎没有恶意啊。”

那声音又近了一些,调子抑扬顿挫,极为昂扬,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南宫佩奇道:“这么雄浑的调子,像是军歌。还有,你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面对南宫佩一长串的反驳,燕冰也不恼,只是勾了勾唇角,道:“若是有恶意,他们怎么会唱儿歌呢?”

“儿歌?”沐青旋一阵讶异,立即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真的是儿歌。

不知不觉间,那些人已经走得近了,在地平线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他们徐行而来的身影。若是此时有苍鹰从天空中掠过,那它一定能够看得清晰那些人的样子。

只见几匹高头大马并鞍而行,上面均是穿着深蓝服色的虬髯大汉,面目如刀刻一般犀利,目光如炬,一双双牵着马缰的大手青筋凸出,怎么看都是习武的好手。这会儿,他们一边赶着马,一边正放声而唱。那歌声直冲云霄,豪迈无比,只让听者心神惧动,一颗心也几乎要随着那声音飞了去。

然而雄浑的歌声才持续不到片刻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声音。这个新生出来的声音,就好似一把离弦的箭一般破出,直冲霄汉,有一种无可取代的高亢。可这声音又不若那几个大汉的歌声般,再是豪气震天,也带着些江湖人的粗鄙之气。这个声音是豪迈的,但也是温柔的,充满了一股儒雅气息,拖得长长的尾音,通过一股绵长悠久的内力传了很远,既风流,又潇洒。这个声音将一首简单的儿歌,唱得那么悠扬又那么雄厚,唱功实在是高明无比,让人叹为观止。

人越来越近,这下连大家也看清楚了,发出这声音的,乃是一个被那些大汉围在中央的青年男子。他的穿着便先与那些蓝衫大汉不同,是一袭白袍,头上戴冠,书生打扮。仔细瞧瞧,却见他剑眉星目,面色温润如玉,看样子好似一个翩翩公子。可见他如此架势,又有这么高深的内力,想来来历也非寻常。

几人听他们一路走一路唱,歌声越唱越清晰。

车夫越听脸色越难看,南宫佩与沐青旋却在辨清了那个歌声之后,交换了一个惊异而满足的神色。

他们唱着这样的歌谣——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这……这……”车夫面如土色,他哪想到他所担心的竟然这么快便发生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全身而退。

可南宫佩却已抢先纵声长啸道:“过来的是哪一路江湖好汉,还请报上名来!”

南宫佩这一声清啸,真是倾尽所能,拖得又是悠远又是高扬,若不是他内功修为颇深,又怎么能在瞬间与那歌声相抗共鸣许久?

这一歌一啸,直震得大地上尘土飞扬。沐青旋与燕冰深谙武学之道,自然懂得如何使得冲击而来的气流顺应自身体内真气的流向而不至于被这两股激流所激。然而这可苦了那名赶车的车夫,他乍一听见这两声声响,只觉得脑袋里一阵轰鸣,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体内乱窜,只支持不到片刻,他便已扑倒在地,连声叫苦。

白衣人见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看车夫的装束打扮,也大致猜到了他不懂武功。当即收住歌声,不敢再唱,脸上露出几分关切的神色来。他向身旁的一个大汉递了一个眼色,那汉子便已会意。忙跳下马来,走过去将那车夫扶起来,然后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在车夫手里,沉声歉道:“这是我们公子给你的,让你受惊吓了,抱歉。请回吧。”

“这……”车夫一愣,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讶,顿时又一次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但是那句“请回吧”,已让他如获大赦,赶紧狂奔回车上,赶着车匆匆忙忙地去了,根本不顾南宫佩在身后,发出抗议的声音。

沐青旋从旁看着,见这白衣公子行事光明,心中便又添加了几分好感,忙也抱拳欠身一礼,道:“在下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

白衣公子在马上一礼,微微一笑,道:“鄙姓李。”

沐青旋心念一动,胸中的异样感油然而升。他有些惊疑不定,心中暗暗忖道,这个李姓的公子,唱着这样的歌,莫非是……他?

但是他没有机会再多想了。

因为这时候,天边忽然又一次传来了马蹄声。沐青旋急忙眺目而望,这一回,他看见了一个火红的点子,正飞速地向自己靠近。

是一个全身裹着红衣的女郎。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一话终于被我纠结出来了~…V…

三十八、襄阳故道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红衣女郎已经奔到了众人身前跳下马来,身形矫捷,没有半分女子娇怯怯的样态。

这女郎看来约莫二十来岁,一头乌发在脑后完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坠有两朵式样简洁的珠花。她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樱桃嘴,配着一身红杉红裙,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而她此刻脸上那副坚毅而自若的神态,更加凸显出她那颗火热的,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的心。

她大跨步走上前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在众人身上逡巡了片刻,才终于移开了视线,冲着那个李公子露出了惊异的神情:“这些人是谁?”

李公子答道:“几位道上的朋友而已。”

“朋友?”女郎不由得挑起了眉毛,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疑惑之意。

李公子点点头,指着南宫佩,道:“方才这位少侠与在下内力相抗,功夫好生了得!”

言毕,他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相惜的神色来。

然而红衣女郎听此一言,双眉却又蹙紧了几分,道:“最近功夫好生了得的人如此之多,好像也不大正常啊……”

沐青旋闻言,心中又是一凛,忙插口道:“敢问姑娘最近是见到了许多功夫了得之人?可知道他们往何处去了?”

红衣女郎疑道:“是又如何?”

沐青旋点了点头,道:“不瞒李公子与姑娘,在下此番往此处行来,正是要寻一群功夫高强之人。”

听到这里,马上的李公子,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问道:“少侠所寻之人,可是叫纪旸?”

尽管沐青旋听说一群功夫高强之人出现在襄阳附近,心中便早已猜到了七八分,然而此刻蓦地听到纪旸的名字,他心中还是不由得一动,忙欠身一礼,道:“原来李公子竟知道他!他现下身在何方,还请公子明示。”

“这……”李公子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几分为难之色。

红衣女郎见状,忙把连一沉,喝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如此对他说话!你可知道他是谁?”

李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冲着女郎警示地瞧了一眼。那女郎乍一见这眼神,竟而也乖乖地,不再说话。

但是这些微妙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沐青旋的眼睛。他不禁微微笑道:“我怎会不知道公子是谁?我连姑娘是谁却也知道。”

红衣女郎脸色一变,随即啐道:“巧舌如簧!你知道些什么!”

而她的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沐青旋见状,心中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他望了望马背上饶有兴致大量着自己的李公子,又望了望眼前的这个红衣女郎,淡淡道:“这位李公子,曾经单名一个信字,现下却应该该作‘岩’字了吧?”

他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李公子,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马上的佳客颔首微笑的神情,已经肯定了一切。他的眼神中有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赞许,但是他却没有说出来,反而指着红衣女郎,反问道:“她是谁,你却还没有说。”

沐青旋上前一步,对着红衣女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方直起身来,正色道:“当年劫大狱、杀县官、救公子、投闯王的红娘子,现下的李夫人,岂有在下不识之礼?”

李岩抚掌大笑,赞道:“好!好聪明的人!我且问你,那纪旸是你们什么人?你们找他作甚?”

南宫佩截口嚷嚷道:“自然是故人!你问这个作甚?”

这李岩乃是李自成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时倍受尊崇,现下南宫佩如此无理,他却丝毫不怒,反而摇了摇头,笑道:“少侠所言甚是。在下不该多管闲事。”

然而,片刻之后,李岩也敛起了喜色,正声道:“大王礼贤下士、广罗人才,按理说,在下正当带你们前往。只是纪公子深受大王器中,时时随在大王左右,出不得军中。若是少侠想要见到他,只怕不易。”

“可是……”沐青旋这时的神色,也显得颇为为难。

“不如这样,”红娘子方才一直不语,此刻却忽然接道,“几位先随我到大帐,容相公通报大王有人来投,到时自然有机会见到纪公子,你们看如何?”

彼时,李岩心中早已对沐青旋等人有了不少好感,自然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听红娘子如此说法,正应了自己内心深处所想,于是点点头,同意道:“如此甚好,几位觉得呢?”

南宫佩将手搭在额间,假意看了看天色,尔后愁眉苦脸道:“现下没了牛车,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只能这样了啊。你们说是不是?”

边说边冲着燕冰、沐青旋挤了挤眼睛。

燕冰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沐青旋也不禁面露微笑,点了点头,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队后,蜿蜒着长长足印。那足印一直绵延伸展,顺着那方望去,遥遥可以看见,还有两骑在后方缓缓而行,胜似闲庭信步。

其实若是侧耳细听,却还是能从风声中辨认出一个明亮而富有生气的男音——

“你若再动来动去,这马便永远也快不了,咱们也永远也别想追上他们。”

南宫佩遥望着天边那团隐隐约约的身影正越来越淡,口中的抱怨之声不绝于耳。

“我有什么办法,”燕冰的声音微微透出几分尖锐,“你倒是试试这么……这么……”

原来,此刻燕冰正与沐青旋同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沐青旋身上的温热气息一点点地透过衣衫,流走到燕冰的脊梁上,只让燕冰的脸颊泛红,呼吸也有一些不能自主。

“你自己不会骑马,又何必怪别人,”南宫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看着燕冰正襟危坐的样态,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忍不住调笑道,“况且,这样不也正合你的意么?”

“呸,”燕冰狠狠地剜了南宫佩一眼,红霞却一直烧到了耳根,“谁愿意自己这般碍手碍脚的!”

沐青旋的鼻息贴着燕冰的头顶,散着淡淡的温热,只听他富有层次感的音色一点点地在燕冰的耳边布散开来,惹得燕冰的心又是一阵狂跳:“燕姑娘哪有碍手碍脚,只是这样的确是有些委屈姑娘,姑娘不自在些也属平常。”

听得一语,燕冰哪里还敢再乱动,忙低下头来,揉弄着衣角,声音也放得柔柔的:“我……我不动了便是。”

“哼,冰冰怎么就只听你的,”南宫佩也瞪了沐青旋一眼,只不过眼角却依然夹带着笑意,他又一次张望了片刻,才又皱了皱眉头,道,“不过,我们的确太慢了些,已经看不见李公子他们的马队了。”

“无妨,”沐青旋的目光在马蹄上盘桓了片刻,才道,“咱们只需跟着足印前行便可。”

语毕,双臂微颤,一抖马缰,便加快了些速度。

“沐大哥……”燕冰忍不住心中的小小疑惑,略略偏了偏头,问道,“那李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燕冰自小在华山深处长大,与外界的接触不过是朱羽一个小小的镇子,李自成与李岩的事迹,她自然也是不曾听说过的。

“他啊,”沐青旋还不及回答,南宫佩便已策马赶上,行在二人身畔,大声道,“可是闯王帐下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燕冰用眼睛翻了翻南宫佩,似乎还将对方刚才取笑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故意不搭理南宫佩,反而扭过头去,望向沐青旋,征询道:“他怎么了不得了?”

沐青旋含笑道:“这位李公子,文采斐然,爱惜百姓,仗义疏财,听说早年曾得遇异人,学得一身好本领,在江湖上可有响当当的名号。”

“不过依我看,那位李夫人也相当了不得,半分不输给男子。”南宫佩点点头,正色道。

燕冰扁扁嘴,不屑道:“你觉得人家了不得,多半也是因为觉得她生的标致吧?”

“也不尽然,”沐青旋沉吟道:“红娘子胆色惊人,江湖上人尽皆知,今日见得她心思缜密,谈吐自若,也算是名不虚传了。”

“唉哟,”燕冰这下也不再计较是否是坐在沐青旋的身前,一急之下,忙在沐青旋衣袖上扯了一把,道,“怎么沐大哥只替南宫佩说话呢!”

沐青旋深知燕冰乃是天真无邪,小女子的脾性,也不责怪,只与南宫佩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浅笑着打趣道:“自然,红娘子再是胆色非常,也比不上燕女侠的妙手回春之术。”

“尽瞎说……”燕冰嘟哝着,却不再争辩。

两匹马渐渐地又快了一些,眼看着,马队似又隐约可见了。三人心中一片轻快之意,赶紧又催促了几分,指望尽快赶上,随着去了军中歇息一日也是好的。哪知,变故也往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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