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到我身边,青年见我痴痴怔怔,不由又是一晒,他伸手抚着我的头,温柔地说道:“孩子别怕,你的父母虽然走了,可你能闯入我的云雾阵便是与我有缘,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了。”
我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温柔,面容俊美的人,刚想张口问道:你是谁时,可我嘴一张,却清清楚楚地吐出二个字,“师尊。”话音一落,我跪倒在地,朝着青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不对,这不是我,我是魏枝,我母亲还活得好好的,我也没有什么师尊!
恍惚中,我在这样叫喊着,可我的叫喊声,那跪在地上,正一脸孺慕地仰望着青年的小女孩根本没有听见。
接下来,我看着那个我呆在师尊身边,跟着他识字,跟着他修习修术,这山峰上是如此的美,鸟鸣声声,流水潺潺,连日出日落也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女孩在慢慢长大,而她的师尊,却永远如她初见那般,俊美,温柔,遗世独立。
这时的小女孩,慢慢展现了她惊人的修练天赋,在她以惊人的速度进步时,她对她的师尊,也越来越粘乎,越来越仰慕。
可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优秀,她的师尊,渐渐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开了,他经常交待一句,便下山游历,他也会带着别的少年少女回到山上,并吩咐女孩好好教导他们。
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发生,渐渐的,青春期的女孩开始不满了,她开始抱怨,她在师尊下山游历时,违背他的要求悄悄跟在了他身后,她也会在师尊带上别的少年少女过来时,冷嘲热讽冷脸相对。
女孩的叛逆,并没有让师尊反感,他反而对她更加温柔了,只是经常在女孩调皮的时候,他会长叹一声,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摇头。
师尊也始终对她极好极好,在女孩一次又一次想尽花样地把她的师弟师妹们赶下山时,师尊总是无奈地看着她,他虽然会拿出银钱,会找到好友一处一处地安置这些弟子,却从来没有对女孩表现过不耐烦。
终于,在再一次师尊有事外出,女孩悄悄跟上时,师尊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她,说道:“枝女,师尊这次去的地方很危险,你回去吧。”
女孩扁起了嘴,她看着跟在师尊身边的一个少年,说道:“为什么乔可以,我却不可以?”
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女孩的话刚一说完,师尊便沉了脸,他不高兴地喝道:“枝女,师尊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休得多言!”说完这句话后,他袖子一甩,卷着那少年施展千里遁术,转眼便消失在女孩面前。
这一件事,似乎给女孩很大的打击,她想着自己可能是不够强,所以师尊不愿意让她跟着,回到木屋后,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约过了五年,明显长成了少女在再一次远远眺望,也没有见到她师尊回来后,她终是忍不住踏上了寻找师尊的道路。
女孩一定无法想象,她这一找,便找了几千年。
开始的几十年,她找过一阵后,最多半年便会回到木屋里。就在那木屋前,就在那山峰上,她会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西边日落的方向,每次每次那山的尽头,日的所终,如果有什么阴影浮现,少女便会急急站了身来,朝着那里眺望。
她也会站在山峰上,不停地放飞着她炼成的符箓,她放飞它们,然后一日一日看着那一只只空空的纸片急问,“有师尊的消息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除了苦苦地等侯师尊的出现,少女剩下的时间,便是没日没夜的修练。
她本来天赋惊人,这一勤奋起来,一身修为是越来越厉害。
少女不知道她的强大,她就在那片山头,那栋木屋上,等了她师尊整整二百年。
二百年里,她守着那破旧的木屋,每一个春夏秋冬过去,木屋便会陈旧一点,而少女每一次都是千辛万苦地把木屋修理得跟当年一模一样。
二百年后,少女在又一次顺着她师尊离开的路线寻找他时,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她,这天外还有天,星辰外还有星辰,他说,如果她等的那个人二百年还没有出现,说明那个人已不在这个星球上。
这句话提醒了少女,她回到木屋收拾好行李,开始用一双脚,一步一步地走遍她生活了二百年的大地。
她每到一处,便会留下一副她师尊的画像,她拿出路上捕获到的极品珍宝,向一个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寻求她师尊的下落。
最后,她顺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一步一步,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这般边寻找边修练中,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轻轻巧巧,便跳出了原来的大地,出现在一颗陌生的星球上。
……
就这样,我看着那个小女孩一点一点变成少女,又一点一点变成女人,我看着她躲在木屋后痴痴地仰望着她师尊,也看着她站在山头上,对着那太阳落山的方向一日比一日沉默,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尽万千山水,看着她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山水,她遇到过痴慕她的,也遇到过不怀好意的,她杀过人,也屡次死里逃生。唯一没变的,是她不知疲倦的寻找,和那永无止境的孤独。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样醒来了。
醒来时,我还躺在一片石璧下,太阳的光芒照在我身上,照着我泪流满脸的孤寂的脸。
直过了好一会,我才腾地坐直。左右看了一会,我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手,说道:“对了,我名字叫魏枝,我不叫枝女呢。”
我说出这句话后,已完全清醒了,连忙爬起来,我一边张望一边叫道:“林炎越,林炎越!”
没有听到林炎越的回答,我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座高达十丈的石璧。
这石璧也不知是用什么玉石做成的,光可鉴人,通体如一,我仰着头看了一会,突然眼前一花,只见石璧的左侧上方,隐隐出现了几个大字,“三生石中照前生。”
这七个大字出现得极快极快,待我定神再看时,它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我试了又试,那几个字总是不再出现。我不由揉了揉眼睛,想道:许是眼花了。
确定自己是眼花后,我又试了半天,在经过上百次的尝试,确实不曾看到那七个字再出现后,我终于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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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分离
这时,天色也不早了,我看着外面渐渐黑沉的天空,心里念着林炎越,不由提心吊胆起来。于是我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叫道:“林炎越,林炎越!”我想着林炎越,呆在这陌生又古怪的地方心里也不安,便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叫了一阵,寻了一阵,眼见天色渐渐黑沉下来,眼见这山林不知多大,终是忍不住胆怯,回到石璧下准备过夜。
这块石璧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呆在这里时让我感到很安心。
果然,我睡在石璧下的这个晚上十分宁静,除了我睡梦中,总是听到那个叫枝女的女子低低的,倔强的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脑海里叫着,“师尊,你在哪里?师尊,你在哪里?”
枝女老是在我梦中叫着,害得我一晚上睡得老不踏实了,天一亮,我便急急忙忙离开了这块鬼石璧。
我面前的山林很大,很大,出乎我想象的大。我原以为,在这地方找到林炎越,最多只要二天三天,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找到林炎越的时间,足足是我预料中的二十倍,三十倍。
三个月后,我在一片倒塌的山谷里,看到了受了重伤的林炎越。
我找到林炎越时,他正爬在地上,艰难地挪行到一个水潭边取鱼。我陡然与他四目相对,也不知怎的,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和痛楚涌上心头。
我的林炎越。高贵清华,无人能及,他一坐一行无不讲究。可现在的他,却爬行在泥污处处的地上,就为取得一点水喝,他全身上下无一处干净的地方,除了那双依旧明亮夺目的眼!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朝着林炎越跑去,跑到林炎越身边,我小心地跪下。慌乱地翻看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哽咽着说道:“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我的林炎越。我那高贵不可一世,傲气冲天的林炎越,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见我哭个不停,林炎越沙哑着声音说道:“无妨的。”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别哭。”
我拼命地点头,抽噎道:“我不哭,我不哭。”一边哭,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下袍,看向他的伤腿。
这下袍一卷,我的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只见林炎越的右腿已经完全腐烂,青黑色的毒蔓延到了膝盖上,小腿处有五六条深可见到白骨的伤口。现今,那伤口里蛆虫翻滚不休!
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一点,我颤声说道:“林炎越。你的储物袋里还有伤药吗?”
果不其然,林炎越摇了摇头,他低声回道:“我进来后发现,腰间的储物袋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巫木仙使,一定是大尊的人拿走了它!
我慌乱地低下头,幸运的是。我的储物袋还在,可我翻了半天。我那袋子里哪里有什么伤药?
见我慌乱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林炎越疲惫地靠着树干笑了笑,他低声说道:“别怕……找不到就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这怎么可以算了?
我看着他那膝盖上的毒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黑,整个人都痛得喘不过气来,我急急说道:“林炎越,你别睡,求你了,你别睡过去。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啊!”
从来没有一刻,让我这么痛恨自己的无力,如果我能干一点,我也许就知道怎么解这毒了,如果我想事再周到一点,我就会在储物袋里装满伤药了。
林炎越却是哑声道:“给我一点水。”
我连忙跑到潭水边,捧着一捧水喂林炎越喝下。就在他把水喝完时,我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林炎越,我是凤凰对不对?”
对上林炎越的目光,我脸上泪水还糊在那里,却已喜笑颜开,我道:“我听人说过,凤凰的血可以让人复生,林炎越,我的血可以救你对不对?”我也不等他回答,便急匆匆从储物袋里拿出佩剑,划破我的手腕便向林炎越的伤口滴去。
鲜红的温热的血,一滴一滴溅落在伤口上,我眼睁睁看着,可等了半天,血已经凝结,伤口却还是伤口。
见我一脸绝望,瞬也不瞬地望着我的林炎越低声说道:“魏枝,你现在还是幼生期……没有经过涅磐,你的血与凡人无异。”
我颤抖着唇看向他。
见到我脸如死灰,林炎越却是笑了笑,他伸出手轻轻摸向我,感觉到他的动作,我连忙偎近他。
林炎越的大手,缓缓在我头顶上摸过,他低声说道:“其实也有作用的。”见我抬起头来,林炎越温柔说道:“你这一路走来,是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
我怔了怔,连忙点头。
林炎越轻声说道:“那就是你的能力,这幻境里各种古怪异兽,噬心魔虫,在感觉到你的气息时,都会自动潜伏,宛如凡间最乖巧的猫狗,与猫狗不同,它们甚至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我这时却不想听这个,便打断他的话头,“林炎越,要怎么才能救你?”我又想哭了,哑着声音乞求道:“你这么厉害,一定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自己的。”
林炎越却是神智越来越昏沉,他虚弱地说道:“这幻境,无法联系外面的人。”说到这里,他自失的一笑,小声说道:“……我命中有一劫……却原来应在此时。”
他说完这句话后,重又睁开眼。
看着我,他伸出了手。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轻轻挪过去,把脸搁在他的胸膛。靠着他,我哽咽着说道:“林炎越,你那么厉害,你告诉我。现在有什么办法救你?”
回答我的,却是林炎越微微收紧地手臂。
他搂紧我,却不回答我的问话。只是低低地说道:“魏枝。”
我抽泣着说道:“我在。”
“那天晚上,我得了你的身子,却一直不曾对你更好一些,我很抱歉。”
我拼命地摇头。
“早知道会有今日,我以前就应该对你更好一些。”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林炎越伸手抚着我的头发,又低声说道:“魏枝,你的性子有点痴。认准的人和事,怎么也不肯回头。往后。你得学会遗忘。”
我摇着头,哽咽着说道:“我不。”
林炎越这时还在继续说道:“你一定要小心大尊,记着,便是死。你也不能在他面前激发血脉……如果让他知道你是凤凰,那后果会非常可怕。魏枝,你还是个孩子,你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而不是生不如死。”
我拼命点头,哽咽着说道:“我听你的。”
“我给你的那本符箓,你认真点学,还有我教你的法诀,你也认真点学。”
“好。”
“答应我。无论何时,你都要快快乐乐的,我喜欢看到你笑……”
“……好。”
林炎越一边低声交待着。一边时不时低头在我头发上亲一下,我哭着哭着,渐渐也明白过来,他,可能是真没有法子了。
如果注定要消亡,我不想我对他最后的记忆。只有流不尽的眼泪。于是我抬起头来。
仰头看着林炎越,我痴痴地望着他的俊脸。我便这样看着他,看了一会,我伸出双手,轻轻捧上他的脸。
我捧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唇印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我吻得很小心很小心,不知不觉中,我的泪水顺着泥水滴入他的薄唇中。
林炎越唇动了动,他开始泛着青紫的眼皮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看了我好一会,他低声说道:“魏枝。”
“恩。”
“好好抱紧我,我想睡了,你也睡吧。”
泪水流到我的嘴里,我听到自己轻轻地应道:“好。”我伸出双臂,越发眷恋地搂紧了他的腰。
就在我的手搂上他的腰时,突然间,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声。
这是人的脚步声!
我刷地转过头去。
有人来了!
看着昏暗的天空下,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赤着上身的高大古怪男子,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可不等我开口,那男子已看向林炎越,浑厚的嗓音在林中传响,“他要死了。”
我张着嘴嗬嗬连声,我想求他,却因太过激动而发不出声音来。浑沉中,我只是朝这个陌生人磕着头,一个又一个,不停的朝他磕着头。
陌生男子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想救他?”
我拼命点头。
那男子沉思了下,他道:“如果要救他,就得把他带到遥远的地方去施救。可能终你此生都无法与他再见面,你可愿意?”
愿意,我自是愿意!我使劲地点着头。
见我这样,陌生男子叹息一声,他悄无声息地飘到我面前,轻轻在我头顶上摸了一会后,男子叹道:“痴儿……”声音一落,一阵旋风卷起,转眼间,这个陌生男子和林炎越,同时消失在我眼前。
正如来得神秘一样,这男子去也去得突然,我怔怔地跪在地上,直过了好一会,还无法相信我的林炎越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挪后两步,转过身,我在林炎越刚才躺过的地方躺下。刚刚躺下,我的背上便被一物硌住,我伸手一摸,从泥土里掏出一个木雕来。
我小心的把木雕洗干净,这木头,雕的却是我。看着木头上眉开眼笑,傻呼呼的笑脸,我低下头,紧紧把它搂在了胸口,过了一会,我再也忍不住啕啕大哭起来……
(第一卷凡世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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