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化首先道:“这位老弟有如彗星般出现於武林,果然甚是了得,无怪冯天保老兄那么眼高於顶之人,在飞鸽传书中那般爱重推誉,我老秃第一个赞成延拉他加入咱们的阵容之内。”
最先响应杨元化这个说法之人竟是符直,说道:“秃兄之言有埋,此举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向来以弧形剑及智谋见重天下武林,此言一出,人人特别重视。
欧阳谦接口道:“晚辈本不该僭越开口,但杨、符两位前辈的主张确实大有见地。”
文曲星程微微一笑,道:“冯兄的飞函中,好像没有提及这位朋友的师承来历吧?”
这话无疑是想使朱宗潜自己报出来历,以便大家作最后的决定,要知他们俱是天下知名的高手。今日如肯邀朱宗潜加入,对他而言那真是天大的光荣,江湖之人若然得知,将要大为轰动无疑。
因此若是旁的人那还有不赶快报出师门来历之理?但朱宗潜另有苦衷,只好歉然一笑,道:“诸位前辈务请宥谅这一点,在下总有一天会奉告一切的。”
欧大先生至此才开口道:“既是如此,朱兄无须勉强说话。”
他那双明亮如电的眼神从众人面上一闪而过,便接着又道:“老朽亦赞成延揽朱君之说,归兄、盛兄、程兄三位怎么说?”
冷峭的归奉节和粗犷的盛启立时颔首,程徐徐道:“既是如此,兄弟亦不便多说了,现下天色已黑,我们何不赶到陈留始行商议细节?”
朱宗潜一点也不明白他们所谓延揽是什么意思,初时还以为是欧阳谦银衣帮想罗致自己,后来发觉不对。
这时大家都下马陪他步行,好在离陈留不过十馀里路,在他们这等高手眼中,这一点路程简直是微不足道。
在夜色中走了一程,朱宗潜向身边的欧阳谦道:“少帮主气量虽是宽宏,但咱们之间的过节恐怕仍然不能涣然冰释?”
欧阳谦面色一变,在黑暗中只有炼童子功的杨元化瞧在眼中。欧阳谦吸一口气才平静下来,道:“不错,但私人恩怨不妨暂时押后,咱们现下正倾力搜索为祸天下的『狼人』,希望你也出力参加。”
朱宗潜听了“狼入”二字,顿时面色大变,黑暗中也只有杨元化瞧得见。
欧阳谦得不到他的回覆,觉得很奇怪:“朱兄可是不愿参加这个行列?”
朱宗潜忙道:“在下若是能够附随诸位骥尾,那叫做一登龙门身价十倍,真是求之不得之事,何敢推辞。”
文曲星程笑道:“说得好,我们这支队伍便用龙门二字为号吧!”
杨元化插嘴道:“朱老弟,你刚才有点犹豫不决,不知是何原故?”
朱宗潜道:“在下一点也不晓得『狼人』之事,是以暗感稀奇,不禁忖想了一下而已。”
欧阳谦随即把“狼人”来历说出,一如前几日告诉林盼秋的内容一样。最后道:“这一次我们赶到开封大搜三日,毫无所获。但我们决不能罢休,还须继续努力。然而……”
他提高声音,使大家都听得见,接着道:“然而冯老他说得对,咱们这龙门队结合不易,既然已到了此地,正须趁此良机做点有益武林之事,岂可单以狼人为限,对别的伤天害理的蝥贼全然熟视无睹?”
朱宗潜不觉对他又加了几分钦佩之意,心想像他这等急公好义的少年英侠世间罕有,林盼秋若是嫁给他的话,那真是她的福气,直到此刻,他心中对欧阳谦淡淡的一点敌意也完全消失了。
而且想起林盼秋之时,亦没有那种惘然若失之感。
他自然没有细思其故,而事实却很简单,只是因为褚玉钏的倩影芳容已烙在他心中而已。
离那陈留城池尚有数里,但业已灯火满眼,令人泛起赶快投身在那繁盛的市肆内的欲望。
在最前面领头的欧大先生突然停步,因此大家都跟看停下来。
欧大先生徐徐道:“符直兄素来智谋如海,计出不穷,现在须得请教高见。”
符直道:“大先生好说了,兄弟自应殚精竭智贡献出一得之愚。”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大先生在此处停步,想必与鄙见不谋而合,那便是我们不可和朱兄一道入城,漏了本队是有意歼灭黑龙寨的机密。”
他轻轻一点,众人无不恍然明白。
朱宗潜道:“诸位如若有意用在下做饵,诱敌人入网,在下定然踊跃以赴。不过在下甚感不解的是刚才黑龙寨在场人数不少,若是当时下手,对黑龙寨必是难以复原的打击无疑。
可是诸位却轻轻放过,不知是何缘故?”
符直道:“朱兄有所不知,那黑龙寨虽说是个个恶孽满身,死有馀辜。但最使人忌惮的是他们的领袖人物,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大哥是谁。只知他的武功冠绝当代,现下这些出面的领袖如宋炎、嵇桀、井温之流,只配做他的徒弟而已。而从多年来他行踪依然潜藏不露这一点看来,那黑龙寨的老大心计之工,手段之高,亦是万分难斗的人。所以我们当前最要紧的事不在诛杀他的手下,而是如何查探出他的真面目。”
朱宗潜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早先为何任得黑龙寨之人安然退走,敢情是故意留下这些人的性命,以便根查那个神秘的“黑龙头”。
他又晓得自己虽是已登龙门,不过为了整个局势,暂时还是不能扬眉吐气的公开跟他们在一起。看来日下这龙门队打算先铲除了黑龙寨,才轮到“狼入”了。
。二则免得别人误会他是银衣帮中之人,当即把那柄金刀还给欧阳谦。欧阳谦却从鞍边取下一口长剑送给他,道:“此剑也算得上是佳品,名叫『芙蓉』,特意带来奉赠。”
他的话中似是另外含有深意,朱宗潜正要推辞,杨元化拍着秃脑袋道:“现在咱们人人须全力以赴,这叫做会水可以使船,有劲的可以拉纤。
你若是连一件趁手兵器都没有,那还行吗?”
朱宗潜把长剑插在背后,杨元化又道:“咱们的龙门队还有两位你没见过,一位是少林高僧一影大师,还有一位是十丈红杜七姨,她乃是齐鲁间第一高手,这两位都因故暂时不能参加,将来你自会见到。”
他们说话之际,欧大先生让符直、归奉节等人略一商谈,便接口道:“朱兄日下可经陈留前赴徐州,本队将选出两人与你前后策应,万一敌人率众倾巢来犯只要那个黑龙头没有出现,你们三人定可以自保有馀,至於我们其馀的人的行踪,一时还不能确定,须视整个局势而决定。总之,你的任务是分散敌人一部份力量,最好是当然能诱使黑龙头出现。”
当下选出秃天王杨元化和关外高手魔鞭盛启二人担任呼应朱宗潜之人,他们商量了好些细节,然后先后向陈留驰去,朱宗潜等他们走远,又隔了一会,才独自回到了城内。
他依计划一迳前赴东城报恩寺投宿,翌晨起个绝早,徒步出城直奔杞县。
一路上他很小心的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但似乎毫无可疑之兆。直到中午在杞县打尖之后,再沿着官道东行,突然间一匹健马从后面飞驰而来,越过了他向前驰去。不过在人马擦过之时,马上之人抛给他一件物事。
朱宗潜接到手中一捏,便已晓得是一封柬帖,背人打开一看。这封柬帖乃是杨元化命人送来的,说是冯天保通知全队人马,他的徒弟李思翔和李家的亲戚褚玉钏姑娘昨夜失踪,乃是被黑龙寨劫去,请全队人马助他搜索查究。
朱宗潜心头大震,取出火摺把柬帖焚毁,便转身向杞县驰去。
那帖柬上还注明杨元化已往陈留展开搜查,所以嘱朱必须小心在意,免得孤身无援为敌所乘。
朱宗潜返回杞县之后,正要继续向陈留赶去,刚刚走到城门,一个黑衫大汉迎面拦住,道:“在下奉命向尊驾传递消息,敝上有意请尊驾前往相见。”
朱宗潜反而一愕,道:“贵上是那一位?”
他明明发觉对方乃是黑龙寨之人,但又感到难以置信,故而有此一问。
那黑衫大汉道:“敝寨宋二当家的有请尊驾。”
朱宗潜这才能够置信,道:“好吧,你前头走。”
他虽是随口吩咐,却自然而然有一种慑人的威势,那黑衣大汉晓得他手底高明之极,曾经一口气连杀黑龙寨十馀人,是以平常的桀骜不驯完全消失无踪,躬身道:“是!”
两人先后而行,一迳出城,舍下正路,越过无数阡陌,好不容易才踏上一条土路,又走了数里,到达一所庄院。
这座庄院外表甚是破旧,但踪痕车辙具有,显然最近有许多人马出入。
入庄之后,那宋炎想是得到报告,由一群十多个大汉簇拥迎出,双方在哂场上寒喧了几句,便即迎入大厅内落坐谈话。。
朱宗潜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宋炎的太师椅离他远达两丈,而在他的左右都有不少黑衫按刀大汉戒备。他若是想出手攻击宋炎,势必被这群黑衣大汉拦截住。
他顿时晓得局势严重万分,一则自己孤身闯入龙潭虎穴之内。二则对方分明有厉害计谋对付自己,所以才会防范他暴起伤人。
不过到底是什么计谋会使得自己忍耐不住?这却很耐人寻味。
宋炎毫无表情的凝望看他,双方对视了片刻,他才点点头,道:“尊驾真是敝寨有史以来最难收拾之人,兄弟私心甚感佩服。”
朱宗潜微微一哂,道:“宋兄找我来此到底有何种惊人之事?何不痛痛快快的揭出?”
宋炎作个请他喝茶的手势,自己也举而饮,朱宗潜却动也不动那茶。宋炎格格笑道:
“茶里头不会有毒,放心喝吧!”
朱宗潜道:“兄弟还是小心些为妙,再说兄弟也不是为了喝茶而到此地来。”
他忽然间跳起身,转头向门外望去,但门外却杳然无人。
宋炎嘲笑道:“朱兄不要过於紧张。”
朱宗潜满面皆是惊奇之容,他并非为了门外有其他动静而惊讶,却是因为他忽然悟出对方有什么阴谋,自知一定无法掩饰得住惊惶之色,所以装作听到什縻动静而跳起身,顺势躲过对方的眼睛。
他脑子里迅速地转动想道:“听说黑龙寨已劫走李思翔和褚玉钏姑娘,这宋炎今日竟然邀我前来,庄外道路上又留有车辙,这种种迹象联起来,可知他乃是想利用李、褚两位的生命来对付我。现在必须想出对方利用他们来威胁我干什么?要我束手就擒?抑是逼我加入黑龙寨?又或是想证实我是否曾经躲在李府之内?”一时心头思潮泛涌,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宋炎含着嘲意的声音又响起来,道:“朱兄请坐下好说话。”
朱宗潜这才坐好,但此时已可以抑制心中的骚乱而恢复了平静的态度。他道:“听说黑龙寨手段阴险毒辣无比,我多方戒备可算不得大惊小敝。”
宋炎极是机智多疑,那里会轻信他几句鬼话,要知朱宗潜给他的印象极是沉稳坚强,决不是轻易惊跳之人。不过他一时之间还窥不破其中的原因。
他那张枯瘦的面上冷冰冰的全无表情,道:“昨日你与那些老头子盘桓了不少时间,想必已商谈过不少事情,朱兄肯不肯透露一点?”
朱宗潜摇摇头道:“我跟他们都不认识,有什么好商谈的?”
宋炎道:“这话未必尽然,试问欧阳谦很喜爱的芙蓉剑为何会到了你的手中?或者你会说他拿此剑换回金刀,但这话只可骗骗二岁小孩吧!”
朱宗潜想不到对方神通如此广大,连这口剑的名字都晓得,自然不能硬赖在城里新买的。他真不知道对方肚中还知道多少事,索性来个拒不作答。
当下霍地起身道:“够了,兄弟今日要见识见识你黑龙寨的阵法,废话少说。”反手掣出了长剑,时划出一道淡红色的光华,寒气逼人,果然是一口上佳的利器。
那些黑衣大汉几乎在同时之间一齐刀剑出鞘,往当中一合,使得宋炎挡在后面。
朱宗潜纵声大笑道:“姓宋的你这不是变成缩头乌龟了么?”
宋炎冷冷道:“你先收起兵刃,我有点东西让你瞧瞧。”
朱宗潜心想:那话儿终於来了。当即收起长剑,而且坐下。那些黑衣大汉们顿时都向两边退开,回复早先的形势。
一阵辚辚之声传入耳中,朱宗潜转眼望去,但见一架囚车推了出来,笼内站着一人,头颅突出木板上,双手也分别枷在板上。
这囚车上的人正是杏眼桃腮的褚玉钏,一身素服已甚是肮脏,头发也很蓬乱,却反而另有一种动人的风韵。
朱宗潜心理上已有准备,故意吃惊的望看褚王钏,面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却不开口喝问,要知他如果是毫不相识,定要沉得住气等候对方解释。假如是装作不认识的人,反而会故意询问。这一来便欲盖弥彰,适足被人察破真象。
楮王钏叫道:“先生救命,这些人都是坏蛋恶徒。”
囚车后面的四个黑衣大汉有两个以长刀抵住她的脑后和背心要害。因此若要救她,须一举手就同时杀害这两人,接着极迅速的击破囚车放她出来,否则敌方之人一拥而上,武功再高之人亦无法一面应敌,一面保护囚车中的人。朱宗潜一望之下,己知道不能用强,所以迅即改动别的脑筋。
活骷髅宋炎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看朱、褚两人,但他们表情都使他暗感失望,因为照情形看来他们分明以前不曾相识。
这宋炎认定朱宗潜昨日若从李府逃出来的话,一定是夹带在褚玉钏的小轿中,所以朱宗潜没有得李府帮助则已,若有的话,褚玉钏一定有份。
故此眼下特地利用褚玉钏而不利用李思翔来试探他们之间的关系。
朱宗潜抱舐的向褚玉钏道:“在下亦是这些恶徒们欲得而甘心的人,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恐怕无法帮忙姑娘了。”
活骷髅宋炎冷冷道:“你们既非相识,这妞儿已无利用价值,采花蜂何在?”
一个大汉应声而出,躬背抱拳道:“属下在。”
宋炎道:“这妞儿赐给你,但一个时辰之后须取她首级见我。”
采花蜂恭声道:“属下敬遵严谕。”
他转身向囚车走去,面上绽露淫笑之容,朱宗潜听得“采花蜂”这个外号,便知这必是色中恶鬼,专门摧残妇女,时涌起了满腔杀机。
可是那采花蜂精乖得紧,竟绕道从宋炎身后走向囚车。一方面命押车之人把囚车推出厅,一面又大声下令道:“姓朱的若是向我袭击,你们先毙了这个妞儿方可上来帮我。”
囚车的木轮辗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朱宗潜这刻真是作难之极,照宋炎的口气听起来,设若自己承认识得褚玉钏,她便暂时可以免去摧残之劫。但一旦承认之后,自己势必受她的牵制而落在敌人手中,这也是两败之局。
时间已不容他多所犹豫,当即挺身而起,凛然喝道:“都给我站住!”
这一喝声若霹雳,气势威猛异常,那几个推车的大汉不觉惊慑得依言停步。
他的目光掠过宋炎,虽是迅快的一瞥,却已发觉他眼中露出喜色。顿时触动灵机,忖道:“原来此是逼我坦供之计,记得冯天保前辈说过,黑龙寨虽是凶手集团,但却从不奸淫妇女。现下却当我之面下此命令,益见其伪。”
他本是长於机变之人,一旦想通对方心思,便有了应付之策,朗声道:“我实是识得这位姑娘,姓宋的你便待如何?”
宋炎迅即接口道:“她姓什么名谁?”
朱宗潜怔一下,道:“她姓王,名叫……”
话未说完,已被宋炎刺耳的冷笑声打断,他道:“押下那妞儿,这如敢出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