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些慌了,拼命掐着自己的胳膊,想用疼痛提醒这只是一个梦。却忘了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这刺骨的疼痛就没停过。
又是一阵抽搐的刺痛,指甲穿破了皮肤,脑海中突然晃过了一个画面:她冲向马路,抬头望着刚飞走的客机,身体被撞飞起来,像一片破碎的羽毛,飘飘摇摇……忽地一下,脑袋里涌出一片零碎混乱的东西。两个时空错综交叉一起,让她分不清是梦是真。
脑子里恍恍惚惚,只感觉身边一阵阵阴冷的凉风,刺鼻的血腥气和阴暗的霉味混成一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抬手捂住鼻子,连手腕关节也疼得刺骨,嗡声说道:“我……”一时间想不起该说什么,咕哝了两声,又闭上嘴。
老婆子哼了一声,目露轻蔑,说道:“你这丫头,老身劝你还是赶紧招了吧,能少受点罪,免得经这皮肉之苦。”脑袋发晕的紫宁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脑袋里突然蹦出她的称呼——严嬷嬷!
紧接着,一连串的信息通通冒了出来,逐渐编织成密密麻麻的经纬线。
原来她不是现代的顾宁儿,而名叫紫宁,大晋国华郡王府林厨娘的女儿,自小在王府的外膳房当差,是一个低等的粗使小丫鬟,帮阿娘干些烧火洗菜的活,学会了一些炒菜熬汤的好手艺。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欢快惬意,整日嬉笑玩乐,自由自在,并未招惹过什么是非。
今日是王府小郡主行及笄之礼的宴会,内膳房的人手不够用,所以召来她和阿娘进来帮忙。
“及笄宴?”她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宴会场面,一群群的宾客送贺礼道喜,正厅内摆了几十桌的客座案几,各色冷热菜肴一道道摆上去。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兴奋的不得了,躲在梁柱的后面偷看,却被管事的厨娘揪着耳朵拎回膳房去。
此时府里的欢乐气氛全然不见踪影,只有这一片沉寂和阴冷,还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丫鬟婆子们。转眼看到满身伤痕的林厨娘晕厥不醒,紫宁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襟,指节握得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顾宁儿吗?不是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吗?不对,我好像被车撞了一下,他们没送我去医院吗,怎么就跑这来了?脑袋里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啪!”一声清脆的鞭响,紫宁双肩一抽,立刻感到背上传来火辣辣地剧痛,忍不住扬头叫出声来。严嬷嬷伸手扯了她的衣领,使劲拽到面前,恶狠狠说道:“你这贱婢,硬挺着也没用,再不招,老身就继续用大刑了!”
紫宁胸中满是委屈和悲愤,情急之下去掰严嬷嬷的手,可略微一动,就发现浑身各处钻心的疼,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呜咽说道:“你,你要我招什么?”眼底余光扫过去,看到自己双手竟满布青红,一道道的划痕和擦伤,很多地方甚至露出了血肉。
忽而荔姑厉声喝道:“还不招吗?这样犯贱的一个丫头,留着便是祸害。”严嬷嬷冷哼一声,松开紫宁的衣领。紫宁猛然跌倒在地,呼吸到一口凉气,当即剧烈咳嗽起来,耳边听见一股带着哭腔的声音:“荔姑,竟有人往饭菜下毒,想要索我性命,可怜我那命薄的小丫鬟,若不是她,我早已命丧黄泉了。而今爹爹和娘亲入宫去,无法为彤儿主持公道,荔姑一定要替我做主!”
声音里充满哀怨和愤怒,紫宁忍不住转头一看,是那名衣饰华丽的少女,一双美丽的杏眼,浓密的睫毛抖动着,上面挂满了泪珠。随即紫宁便想起来,这妇人是王府地位第一的掌事姑姑——荔姑,而华服少女正是王府的小郡主悦彤。
皇帝和太后亲封的华瑶郡主,地位何等尊贵不凡,有人要下毒谋害她,当真死掉十次也不够恕罪的!
紫宁越想越发慌,她们说的下毒人难道是我?不可能的,她仔细搜寻了几遍记忆,连午宴菜肴的每一道工序都认真回想,暗暗摇头,喃喃道:“我从来没在饭菜里下过毒,更没害过郡主,你们冤枉我了!”————
第3章 穿越()
抬眼看了一下跌坐地上发呆的紫宁,荔姑一双丹凤眼中泛着狠意,说道:“郡主放心,如今王爷和长公主不在府中,我这个掌事姑姑自会替你做主,岂能让郡主受这等委屈,容这些卑贱的下人欺辱。”
横一下凤眼瞪着紫宁,嘴角勾起一道狠辣的神色。想当年她是华郡王的媵女良姬,华郡王娶了圣上的皇妹做夫人,本该升她为侍妾,但夫人是先皇和皇太后加封的“护国长公主”,在王府中的地位无人匹敌。华郡王为表示对夫人一片真心,便将王府所有媵女良姬全打发了,若不是荔姑生了女儿,如今早已配给奴才了。
做不了侍妾,只能受委屈做王府的掌事姑姑,如何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奴才们都是狗眼看人低,对长公主前恭后倨,唯恐巴结不上。但对她这个荔姑,人人皆是淡淡的,只当她是可有可无。她忍了这些年,虽有许多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空有向上攀爬的心思,却没丝毫权势地位。家里大小事务都经长公主一人之手,哪里有荔姑能发威的地方。
今日若不是闹出这么一档子事,长公主和华郡王尚未回府,哪能轮到她出来耍一耍威风!
严嬷嬷目光阴险地说道:“荔姑,姑且赐她一杯毒酒,就此了断,以抵她的过错吧!若是王爷和长公主回来,见犯了此等大罪过,想必也不会轻饶了她去。”荔姑回过神来,抬手摸一摸发髻,微微点头:“去吧!”
随即,严嬷嬷转身去内堂,半晌手里捧着一个彩色陶碗出来,直接走到紫宁身边,撇嘴说道:“这毒酒也是极金贵的,倒便宜你这丫头了。”
紫宁心里一急,忍不住咳嗽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焦急想道:“我是被人冤枉的,我不想死,不想喝什么毒酒。她们没有一点证据,就随意草菅人命,无人出来阻止吗?”
华郡王和长公主去了宫里,但此刻回来又如何,能挽救性命吗?一边是他们的郡主女儿,一边是身份低贱的厨娘和小丫鬟,孰重孰轻,不想也知道。
“丫头,喝下吧,免得多受苦楚。”严嬷嬷语气平静,仿佛是为紫宁着想一般,但眼里却充满讥讽之色。
荔姑慢慢起身,行至她面前,抬手微微掩鼻,细声慢语道:“你喝下去之后,以死谢罪,便平了小郡主的委屈和怨气。如此,也好给王爷和长公主一个交代。”
说完转身,看了昏迷不醒的林厨娘一眼,“严嬷嬷,快动手吧,先结果了这丫头,再把那厨娘也同样问罪。”
严嬷嬷得意一笑,“奴婢遵命!”
小郡主双眸闪动,说道:“荔姑,就这样把她毒死吗,彤儿只想找出真凶,并不愿杀这厨娘。或是等爹爹和娘亲回来,仔细彻查一番再做定夺……”她虽恨有人害她,但一个小小厨娘哪来的胆子谋害郡主,说不定别有隐情。没有查清楚真凶,便一下毒死了这奴婢,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况且,终究是两条人命,她刚过及笄之年,以前没见过残酷打杀的血腥场面,只觉得心里害怕。见紫宁的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是浑身血污,面色苍白,扑倒地上甚是可怖,心中不禁升起怜悯之情。
话还没说完,便被荔姑打断,说道:“郡主,你年幼不懂得这些,这贱婢审了很久,皮肉都打烂了,始终没有招。我看呐,即便王爷和长公主回来,她也是嘴硬不会招,又何必让王爷和长公主多操心。这等心存歹念的贱婢,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祸害,还是早早除了才能安心。”
她存心当着众家仆的面,逞一逞掌事姑姑的威风,杀掉一个地位卑微的贱婢,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无异,有什么大不了的。
厅堂之内站了一围的奴婢,都是默不作声。众奴婢多是荔姑手底下当差的,也有是伺候华郡王和小郡主的,自然对王府忠心耿耿。有人敢谋害小郡主的性命,众人恨不能剥其皮饮其血,都瞪眼恶狠狠看林厨娘和紫宁。心想,毒死这两个贱婢,当真是便宜她们了。
“可是……”小郡主还想开口,身旁的丫鬟附上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最终她忍住不语,把要说的话吞下去,身子在地席的矮榻上扭动两下,满脸忧虑。半晌一双眸子盯盯看紫宁身上,上下左右打转,隐隐透出一丝怜悯和不忍。
紫宁觉得脑袋像被丢了炸弹一般,一片轰鸣。此刻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实,她一准是穿越了,这简直太莫名其妙!若真如此,却被打的满身伤痕,还要喝下毒酒一命呜呼,这趟穿越未免太冤了!
转念一想,既然穿越了,没准原本的那个我早就死了,如今再喝毒药,那么接下来是投胎转世,还是再穿越一回?
天啊,脑子里太乱了!
面前是一张张漠然的脸,没有一人出来阻止这场突然的死刑。紫宁心脏一紧一松地抽动着,天地晃动旋转,脑仁疼的要命,险些一头晕倒。想找一个逃离的法子,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她不甘心就死,心里咆哮道:“不,这肯定是梦,是梦!”可这,这到底是什么梦啊!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可怕!
受不了脑袋的轰鸣,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紫宁使劲敲打着脑袋瓜,想要从梦境里赶紧醒来。身边的严嬷嬷看见她的动作,以为她要反抗,和另一个老婆子对视一眼,走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抓了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又命了两个穿粉红衣的大丫鬟过来,一人捏着她的下巴,一人几欲往她嘴里灌毒药。
即使最后一刻,紫宁也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这只是虚幻的景象,可当那丫鬟捏紧她的下巴,强行往里灌药时,她感觉到无比的疼痛,内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哀痛。
紫宁使劲的扭头,嘴上叫道:“不!我不想死!”慌忙避开送到嘴边的陶碗,忍着浑身的疼痛,想要为自己寻找活下去的可能。她选择了挣扎,奋力的反抗,彩色陶碗一次次从她的嘴边擦过。
冰冷的陶碗边缘有些粗糙,在她眼前泛出一抹彩色的釉光,鼻子里闻见一股混合药气的浓烈酒味。她想一头撞破那陶碗,任毒酒全洒在地上,使出最大的力气,却怎么也办不到。
挣扎几次之后,严嬷嬷已然没有了耐心,又招了旁边两个丫鬟过来:“你们把这臭丫头给我按紧了,今天非给她灌进去不可。”
双拳难敌四手,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
这个道理紫宁一直都懂,何况此时已浑身是伤,多了两人来按住她的头,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可能,也没了任何退路,心情反倒变得坦然起来。
“严嬷嬷,你这么迫切的想要我死,到底有何居心?”紫宁散乱了头发,拼着最后的力气喝问道。
听到此话,严嬷嬷面色一惊,一双细长的眼睛望向平静决然的紫宁,转而脸上变得狰狞起来,压低了声音,阴森森说道:“有居心又怎样?无论如何,你都没机会了,你一定得死!”
话音刚落,毒酒来到嘴前。紫宁鼻子一酸,忍不住闭上眼睛,两道泪珠滚落而下。既然再也无能为力,就坦然地赴死,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电光火石间,一柄折扇迎面飞了过来,正中严嬷嬷的手背,“啪”一声陶碗随之落地,裂成几半碎片,毒药洒了一地。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严嬷嬷,此刻已丢了三魂七魄,坐跌地上,大声哀嚎着:“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手断了…”
按住紫宁的丫鬟们也吓得松了手,紫宁的身子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又跌倒地上。
门前的锦帘半卷而起,正对着外间粉白无瑕的片片杏花,点点繁花开得似乎惊心动魄。紫宁恍惚中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杏花之间挺直伫立,一副冰玉清雅的神姿,面容却是模糊不清,依稀是一张绝佳的笑脸。
一个声音说道:“素闻华郡王府主人宅心仁厚,对下人更是宽待恩慈,不善责罚。今日一见,并非是传言的样子!王爷,贵府竟是如此对待下人的吗?”
纸扇落在紫宁眼前,她深深盯过去看,是一柄展开半扇的水墨点染图。接着尽力仰起头,却看不到来人的面庞,只听见低沉如大提琴,带一丝磁性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无喜无悲,平缓轻柔,却足以震慑人心。
纸扇上带着一股花树的香气,如同杏花飞落无声,连扇柄上的坠子都是剔透晶亮的翠玉。玉色的柔光晃进紫宁的双眼中,温暖而又安心,让她顷刻想要静静地睡去,就跌入这一片杏花若雪的春意里。
伸手紧紧抓住了扇柄,指尖上触摸到一丝暖暖的温度,这是救命恩人!至少她这样认为。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无数人影明暗闪动,纷纷走进了厅堂里。
紫宁深呼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有转机,或许她不必喝那毒酒了。浑身放松下来,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不小心却触动了身上的伤处,剧痛让她两眼昏花,当场晕厥过去。
“都给本宫住手,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不准动她一根汗毛!”长公主的清啸厉声,脚步如疾风般走来。
紧随其后的一大群人,个个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第4章 白衣()
长公主一踏进门槛,满屋子的奴婢纷纷下跪行礼,见她神色不善,都提心吊胆低下头,心里暗暗觉得不妙。长公主身边站了一个轩昂的青年男子,身着白色镶金的绫绡锦袍,双手背后,器宇不凡,一副风凌绝顶的傲然气势。
随后,华郡王府的家主——身着栗色长袍的华郡王迈步进厅内,与他并肩的是身穿金甲黄锻锦袍的太子爷。余下的一群跟随围至门前,厅堂内外黑压压的一片人,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厅中的众奴婢行了礼之后,都起身惶恐向后退去,荔姑连忙从座榻上起身,脸上陪着笑容,小心施礼道:“给王爷和长公主请安。”她身后的奴婢纷纷再次屈身跪下,一点不敢出声。小郡主被丫鬟搀扶站起来,眼神有些不安,发出柔弱的声音:“爹爹,娘亲……”
奴婢们连忙整肃了正堂上的矮榻长案,请华郡王和长公主上座,又将那茶桌上的杯碗器具换去,很快重新端上来热腾腾的花叶茶。
一行人按主客尊卑次序入座,偌大宽敞的厅堂里或站或跪,里外伺候了几重的随从,却不闻一点咳嗽声音。连丫鬟奴仆身上带的环佩玉饰都悄然静谧,不带出一点响来。
华郡王面色难看,一落座便发怒喝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刚踏进府门,就听午宴中有丫鬟毒死了。本王和夫人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王府居然发生这等事,谁有如此大的胆子?”用力甩一甩衣袖,额头上凸起两道青筋。
小郡主悦彤是华郡王的独女,整府上下唯一疼爱的掌上明珠,捧在手上呵护着,都唯恐不足不够。在郡主及笄宴上竟然有人下毒,胆敢加害于郡主,堂堂王府闹出如此的丑事,被前来赴宴的贵宾撞个正着,让华郡王颜面何存。
厅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众人身上的甜香花气混杂一起,久久缠绕浸透不能散褪。众人分坐各榻上,全都微微皱起眉头,见那冰冷的石板地上躺着一个柔弱少女,昏迷不醒。一袭白色裹身小衣,浑身都是骇人的血迹,如同红梅花洒落白雪之上,斑斑点点令人心惊。
长公主隔着放茶的几案,抬手轻按一下华郡王的胳膊,说道:“王爷先别发怒,要紧是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随即双眉一挑,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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