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也唯独二人。
起码看上去只有两个。
一人长得壮硕,另一人却是个清秀的中年书生。
两群人中间各摆放着木桌,桌上笔墨俱全。
而正是这一群人的边上,也有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亭子。
里边坐着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都是一些临时请来的看客,因为事出突然未曾事先声明。
来的人也不多。
“方公子能如约前来,欧阳靖佩服。”欧阳靖率先拱手行李,对面前之人微微一笑。
“欧阳公子说笑了,若非在住处贤者无趣,在下也不会来此。”方士此时却是换了一副面孔,不再如过去一般谦恭,倒显得锋芒毕露了,“莲华赋就在在下身上,若是欧阳公子有意——便凭本事来拿便是,只是一会儿若是输了,还请欧阳公子切记愿赌服输。”
“谁输谁赢不是早已定下了。”欧阳靖随之冷笑,拂袖之间便已经站在了木桌前,又是挥手将桌上的宣纸摊开,便执笔欲动,“自古邪不胜正,本公子乃忠良之后,又怎会输给你这逆贼遗孀,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你性命留住,如今本公子也未曾痛下杀手,不若感恩戴德将那莲华赋拱手送上!”
“欧阳公子倒是虚活了那么些年,学识不见得涨了多少,嘴皮子倒是厉害。”
方士也欲向前,却是将视线落在身侧的高升身上。
高升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言。
但方士已经知晓了其中意思。
虽然是三位大儒,但终究还是凡人。
未曾超凡入圣,便免不了名利的诱惑。
钱或许买不来所有东西,但有些时候……也不过是给的价钱不够多而已。
至于今后应当如何偿还高升的人情,却是待日后再说了。
“欧阳公子若是当真忠良,便来取了书卷又如何,只是此等忠良之名却建立在对过去服侍皇子背德忘义之后,也不觉得可笑?待百年之后你欧阳家没落,后人又会如何评说?”
“百年之后,历史皆为欧阳家所著,又何来非议!”
二人说话之间并没有太过大声。
所以也仅有他们各自听得分明。
少倾,方士也已经站在了木桌之前。
“多说无益,今日本公子便让你见识一番——何谓正统,何谓真正的天选之人!”
“若真是天选之人,又缘何需要天书来证明自己,当真是愚蠢。”方士却是摇了摇头,眼神已经落在自己身旁另一道身影,是一个素裙少女,却唯有他一人看得清,“单凭本事罢,欧阳公子请。”
“哼!”
在外人看来,却是二人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拿起了笔开始画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铺垫,也没有丝毫对骂的情节。
让在亭子里干坐着的看客们一时间聚德无聊起来。
更何况时间是一共四个时辰。
但他们也走脱不得,来了这里,收了欧阳家与那位高升的钱财,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必须亲眼见证到最后。
……
“方兄不必紧张,尽管画着便是。”
站在方士身侧的少女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得开始撑着娇小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木桌上。
原本她的体型就不大,如今就算是坐在了桌上也不显得拥挤。
方士也未曾理会。
只当是小白的习惯。
“就算方兄最后什么都画不出来,有了我相助……势必是不会有差池的。”
“却不知小白姑娘为何那么好心地想要助我?”方士埋头,压低了声音问着。
少女只是笑而不语,却将视线落在了那三个老人的身上。
随手指着其中一人便问。
“不知方兄可知那人是谁?”
“是淮南的刘安和,那可是一位书画界大家,儒学自然不必说,所著千驹图更是被上京收录国库,二十年前那位君主更是亲自下令不准那位刘安和创作相同画作,虽有些遗憾……但也堪称是陈国内一大话题,若是有幸,倒是希望他能给我亲自画上一幅……不求多,就算唯有一尺也好啊。”
“还有那个呢?”
“浦西王静……”
挨个将三位老人介绍了个遍。
方士也只道小白是一时兴起。
却听她没由得一声轻笑。
“你那位朋友倒是平白无故地砸了那么多银子。”
“小白姑娘可别乱说,这怎的是平白无故呢。”方士摇头,“既然拿了银子,自然多少会给点面子的。”
“那就当如此好了。”
便自顾自得晃着腿,随意看着四周。
而方士却是渐渐地将注意力完全地集中在自己画的画上。
随着黑色笔墨展开,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地多了东西。
……
雪已停,风却未曾止住。
饶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画作上,两只手也已经冻得通红。
身后渐渐地能听见高升不断的哀嚎声。
也不知何时高升的声音止住。
却听小白说着。
他是去了亭子里挡风,外边实在是太过寒冷。
只是微微抬头,见到一侧的三位老人屹然不动,却是心中暗生敬佩。
直到最终画作快结束的时候,却听不远处欧阳靖的三声大笑。
抬头却见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画笔,得意地看着方士。
“看来还是本公子更胜一筹,先行完成了作画。”
“画得快……又不一定画得好。”方士再次低下头,口中却是呢喃着,“如今四个时辰的时间还未到,欧阳公子便已经等不及了吗?呵……”
“本公子自然是等得起的人。”
欧阳靖冷笑。
已经将作画摊开,借着风势干燥了纸上的笔墨,便带着画朝着三位老人走去。
途中又特意将画作展开,四下展示了一番。
一时间木亭的方向一阵惊呼。
听不见声音,但那幅画还是看得见的。
就算距离稍远。
画上是山崖上的一棵树。
树上栖息着一只张着翅膀的鸟。
风动吹皱了纸,攒动中那鸟儿却是仿若挥舞羽翼,欲从画中走脱。
离了欧阳靖本人,那画也端的是一幅上品。
第99章 挥毫泼墨,画风雨()
在方士见到那幅画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原本的结局。
他赢不了的,对方虽然让他不喜,但画工的确是在他之上。
一般精于作画之人就算要完成一幅画作,少说也得两天以上的时间。
但欧阳靖却是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就完成了化作。
不得不说他在作画之道上的天赋惊人。
就算方士过去也曾有过作画的经历,也远不是在上京经过专门学习的欧阳靖对手。
输定了。
若是没有丝毫意外的话。
方士视线再次落在小白的身上,只是小白并未多说什么。
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欧阳靖。
定了计策后,方士便尝试询问少女的意见。
小白给出的答案很简单,毁了欧阳靖的化作便好。
虽说如此做有些对不起他,但这也是分析下来最有效的办法。
外人一看便知二人之间作画差距,就算是那三个大儒也无法忽视那些看客在其中的作用。
她的建议的确是十分吸引人,而且方士过去也有过相同的念头。
但方士最终还是没有实行如此方法。
并不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君子,反倒是因为对方曾经说过的那番话。
方家虽被冠上“贼”名,方士却并不愿将这名声传下去。
过去的事情已经是事实无可辩驳,但最起码自己所做的一切得堂堂正正。
做作也罢,痴傻也好,他自然是不愿。
也不会觉得小白会当真与他如此做。
便拒绝了。
……
一边欧阳靖已经将画作放在那三个老人面前。
顶着寒风三位老人面色也不曾有丝毫变化。
先后将欧阳靖的化作摊开在面前端倪。
最终却是那浦西的王静率先发声。
“据老朽所知,欧阳家有过一幅过去大儒时贞所著神禽图……可对?”
“不错,但那幅神禽图早已在三年前交给了君主,如今已经不在家中。”欧阳靖拱手,却是苦笑一声,“好在幼时见过家父将其展出,便有幸习得其中些许神韵。”
“怕是不仅仅见过一面了吧。”王静冷笑着,将欧阳靖的画作放回了桌上,又被身侧另一人拿走,“欧阳家果真是财大气粗,连那等珍品都有……不过那等宝物若是归于宫中,恐怕最后连拿着赏玩的机会都没了吧,宫中之人……哼,倒是暴殄天物了。”
“这……”欧阳靖的面色稍稍变得有些僵硬。
这王静与欧阳家有些恩怨,虽然具体内情不是很清楚,但方士知晓的便是如此。
王静是大儒,与欧阳家向来不和,当年欧阳家派人请王静作画,却是直接将那位下人在大雨天赶了出去。
如今就算是面对欧阳家的公子都毫不露出惧意。
“你欧阳家懂得奉承……日后也想必成不了大器,这画倒是还算得了些神韵,也不过尔尔罢了!”
“多谢老师点评。”欧阳靖没有少脾气,低头行礼。
“若非是恰巧路过此地,谁有会与你这等公子见面,哼!”
便又是一声冷哼。
随即便听第二位大儒笑声传来。
视线落下,却是那位刘安和。
此人应当与欧阳家关系匪浅,根据坊间传闻,当日献出自己画作千驹图的时候便是欧阳家引荐。
就算如今有了名气也未曾怠慢了欧阳家。
却见刘安和仅仅扫视了一眼,便将画作合上。
轻咳一声,便道。
“此画虽具有时贞大儒神韵,但也多了许多这位欧阳公子的风格……”
“年纪轻轻,连毛都没有长齐又哪里来的风格!”却是那王静。
“稚嫩拙劣,又何尝不是一种风格,王先生切莫武断……”
“只看这一副画好坏而已,还请刘先生切莫带入自己的感情,若是按你所说,你若是一朝复姓欧阳,老朽都不会太惊讶!”
原本甚至都可能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却是瞬间有了动口的迹象。
而一直在不远处木亭里的一众看客却是渐渐地嘈杂了起来。
虽然人数极少,但争论得也激烈。
大抵是为了那两位大儒争论而辩驳。
只是最后一位大儒却在此时发声。
或许是见不下去那两人继续争论。
是那淮阳的汤旭。
“我倒是觉得……此画非是笨拙,但也不如刘先生说的那般好,只是这画作终究耗费的时间太短,勉强来说只能算是未成之作,欧阳小子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将画作完成已经实属不易,多做争辩也没有意义,无非就是一个胜负,待那位方家小子的画作呈上来,比上一番就好。”
“如此说来……便等着吧。”
汤旭话音落下,却见不远处的方士已经收笔。
开始整理桌上的一众杂物。
显然是完成了画作。
而距离真正四个时辰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欧阳旭口中低喃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若是没了那天书之名,你什么都不是!就凭你也想去上京,若是被家里人知晓了这世上还有你一人活着,又要来上京……绝不会让你去的!”
“却不知欧阳公子一个人站着说些什么呢?”方士脸上堆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方公子得意的时候也唯有这一会儿了,希望最后方公子还是切莫哭着离开为好。”
“自然是不会的。”
正说着,已经将手中自己的画作摊在桌上。
作出请的手势。
“三位老先生还请评价,这是在下所作。”
嘴上说着,眼睛却是已经瞥到自己身侧的少女身上。
在那画纸落在三位老人面前的瞬间,便见少女已经伸手点在了画作上。
一道氤氲的流光闪烁着,覆盖在画纸上。
那三个老人尽皆浑身一震,说不出来话来。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却是僵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欧阳靖的面色似乎有些焦急。
仅仅半刻,却见其中一位老人额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黑色的裂痕,不知其中有什么,只是未曾见到血迹。
倒是方士看着眼前一幕,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传承自上古道门,最早的一批修仙者中,有一位修道者创造出一式法术,可以将自己的三魂分成三个分身,此谓之——一气化三清,需要经历一灾过了一回生死才能施展,虽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却有助于感悟天地,吞食紫气。”
少女的声音响起。
徘徊在方士耳边,却唯有他一人听见。
“如今上古道门早已没落,其中一气化三清之法却是传承了下来,经历千万年改良创新,便有了如今的分身之法,不仅能变作任何人的模样,其分身还能存在许久,除了无法进食之外与常人无异,所以方兄是相信了我的话吗?”
“小白姑娘说的话,在下又有什么时候没有信过。”
“方公子,你在与谁说话?”方士与少女的自语被欧阳靖察觉。
只是欧阳靖却并未见到小白。
方士也重重地咳嗽一声,将方才说的掩盖下去。
却是手指点了点桌子。
“欧阳公子当真是好手段。”
“何出此言?”欧阳靖眉头微蹙,却是将视线落在方士画的画上,随即猛地厉喝,“方士,方尘仙!你可是在愚弄本公子,画的究竟是什么!”
“是风雨。”方士脸上笑容未变,指了指自己的画作。
画上不过是一些墨块,以及几笔深浅不一的线条。
粗看上去便是杂乱无章,仔细看去……也依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风雨?怕是方公子自暴自弃疯了了吧,自知无法胜过本公子,便将莲华赋交出来!”
“在下倒是觉得……疯了的是欧阳公子。”方士随即将手指落在七周年一个老人额头。
如此动作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大不敬。
只是如今外人的视线都被方士的身形挡住,根本看不见他的手在干什么。
“分身术法……欧阳公子倒也是认识了些许异士。”
“什么分身术法,本公子可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
但欧阳靖话语中却依旧镇定。
方士也没有恼,只是手指有序地敲击着木桌。
“分身术法?在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在下认识一位朋友,他倒是有些法子能解决那分身术,若是被外人发现三位老先生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子下消失不见,又不知道这坊间会传出什么留言……方士在作画方面或许确实及不上欧阳公子分毫,若是欧阳公子不耍手段,胜的便是欧阳公子了。”
“……原来如此。”
欧阳靖视线移到了三个老人身上。
便见其中一个老人脸上已经可以看到一条很大的裂痕。
似乎有一种触碰便会碎裂开来的感觉。
欧阳靖冷哼一声。
“你那位朋友如今何处?”
“何处?欧阳公子不若猜上一猜。”
“方尘仙!”
“如何?”
“……欧阳靖,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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