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教训的是,不过谁也不知道是否有那万一,若学生真的得了机会离开澹州,到时候定要与先生小酌几杯。”
“但愿如此……”
两人表情都有些僵硬,虽然挂着笑容。
那位学生也并没有与教书先生说几句,互道寒暄后便目送那位先生离开,笑容终于完全地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阴沉。
待教书先生离开后,听那人对其身侧同伴私语着。
“不过是年长几岁而已,牛气什么!今天本公子便让他知道什么是天才!”
“还不是落榜了那么多年,要是换做是我,早就识趣回去种地了。”
“哈哈……”
其中一人的发言带起哄笑声。
那先生今日与这些学生一样,都是来此地参加考试。
只要付了银子,不管是谁都能来这里。
便是如此小考。
只是看样子那位先生并没有把握住此次机会,运气不大好。
或许今日之后也正如那几个书生所言,会回去种地吧。
“……何人在外面喧闹,还不快进来。”
“诸位,夫子请你们进去。”
正嬉闹着,却是听见从竹舍中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方士定神,第一个步入那竹舍中。
在他进去之后,竹舍的门便关了上去。
虽说有十人,却并非一起考教。
第一个上去的人便是方士。
竹舍内布置得简陋,唯独见到藤椅一张,上面正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黑袍,双目显得浑浊,只是面前桌上放着一张木琴。
便是他要来考教自己,此人是谁?
方士心中并没有答案,不过却无缘自心里产生尊敬的情绪。
“拜见夫子。”方士低头行礼,却是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身上。
“与你的题目,便在桌上。看了之后出去,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将题目中的内容想出来,一个时辰之后写出一篇文章。”苍老的声音传来,让凡是颇为意外。
“多谢夫子。”方士将桌上的一张纸拿去,摊开一看。
便见上面正工整地写了三个大字。
正是此番方士的小考题目。
礼、乐、书。
便是如此。
三个大字之下还写着几个小字。
只是他并未细看,便将纸收了起来。
等会儿有的是时间思量,但绝不能在这位老人的面前。
“看见了吗?”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位出题的老人甚至目光都未曾落在方士的身上。
“学生看见了。”
“那么……出去吧,将题目也顺便告诉其他人。”
“是,夫子。”
方士垂袖拱手,自然离去。
临末似乎听见那老人还说了一些什么,只是方士却权当做没听见,因为他本就听不清楚。
老人声音低沉,似乎只是在自语。
从竹舍内走出,便见一个书生正向他招手。
“喂,里面是什么情况?”
语气轻慢,让人不喜。
方士看着面前之人许久,终于想起对方正是方才起哄之人之一。
只当是一个滋事的,眉头微皱,冷冷地说道:“如此好奇,自己去里面看看不就行了。”
“喂,你这就过分了啊,我们都是同窗互相帮助一下又怎了,快点说出来……你们说是不是?”他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还拉了几个同伴拦着方士去路。
“这位兄弟倒是脾气大,不过兄弟你也别太小气了,日后我等飞黄腾达,定然少不了兄弟你一口汤喝,便让你做个幕僚如何?”那书生的同伴中一人已经朝着方士走来,伸手竟是要拍向他的肩膀。
只是方士侧身躲开,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故作惊异地道,“怎么,若是我不说出来……你们还想动手不成?”
“动手倒是不至于,不过兄弟应当也听说过澹州温家……”说出此言的时候,那人眼中竟也露出一丝厉色,同时方才那书生也面露得意之色。
“罢了罢了,本来还不想拿身份强压你……不过既然都说出来了嘛,也就没办法了。”他傲然抬脚,一步踏足竹舍的门槛,歪着头看着方士,“喂,你确定要得罪我温家?”
“比你温家还要厉害的人……我也不是没有的罪过。”
方士语气阴冷。
他倒是没有料到会出现如此一幕。
方才见着那人的哄闹也只是权当作是失德读书人仪态。
可谁料到那竟然是一群纨绔子弟。
心中万千思绪闪过,却是忽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轻舒一口气,调整了情绪。
“你们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便告诉你们好了。”
“快说快说,别叽叽歪歪的。”
那位温家的公子显得不耐烦。
方士脸上神色未曾变化,径自说着。
“其实就算你们不来问,我也是会说的,那位夫子说过要将题目转告你们,不过你们当真是猴急……”方士笑着说道,“这里面夫子给了三个题目,礼、乐、书。要求是依照那三个题目分别写三篇文章。”
“便是如此?”
“自然。”
那温家公子狐疑。
但看着方士的面容,却多少相信了一些。
“不过我要知道的可不仅仅是什么题目,而是里面的人……里面究竟是何人?”
“是一位夫子。”方士解释。
在里面坐着一个老人,但不知其身份。
只知道学识应当极高。
“然后呢?”
“别着急啊……”
最后还是将那张纸亮了出来,只是那张纸迅速被温家公子夺取,撕成碎片。
让一些人不满,但也没人愿意得罪这位祖宗。
也是敢怒不敢言。
待说完,却闻那位引路人声音响起。
“既然题目已经知晓,便随我来罢。一个时辰之内作好三篇文章,然后便可离去。”
“多谢。”
方士对那引路人道谢,却听闻不远处几人呢喃。
大抵是批评方士举止做作。
但方士也并未在意,今日对他而言是离开家以来最重要的一天。
为此为此他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
“道什么谢,不过是拿钱办事的主,还不快带路!”
“前面便是。”
“还有你。”那温家公子指着方士,“等会儿记得把你写的东西拿来我看看,给你指点一番,听明白了吗?”
“温少爷,这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饭。”方士淡然。
“不就是钱吗,等着啊,过会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点儿走啊,愣着干什么。”
那位少爷又将视线落在引路人的身上。
引路人脾气不差,虽然面色微微阴沉,但还是为其引路。
方士一人走在最后,无人在他左右,似乎是被无形之中孤立了。
但他也没有多在意。
……
虽说是三篇文章三个题目,但考教的终归只有“书”这一方面。
这点方士早有心理准备。
澹州终归是小地方,能考教的也唯有做和算术这种只需要在纸上便能一目了然地评价的东西。
那张纸已经被撕碎,方士却依旧记得三个大字底下的小字。
都是昨日少女事先告诉他的内容。
方士也为此细想了一整夜。
如今正是实施的时候。
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没有丝毫犹豫地执笔,笔尖点在宣纸上。
今日,正是多年努力开花结果之时。
他的脸上原本时刻挂着的谦恭笑脸已经消失,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
依稀记得那日发生的一切。
记忆里那张面孔已经模糊不清,但当日说出的话语依旧未曾忘记。
——大哥和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当官呢?
——待我长大,定要当大官,去上京!和你们一样!
“先生,还请换一张宣纸,这张纸糊了。”方士伸手,周遭学子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监看他们的先生颔首,将一张空白的宣纸递给方士,同时将原先那张纸折叠好收走。
温和的声音响起。
“别紧张,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
“再难难不成还会丢了性命?莫要哭了……”
“我……没有……”
方士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打湿他宣纸的,确是自己的泪水。
那一双眼睛已经微微赤红。
话说出口,引起周遭一阵哄笑。
……
第41章 人生若湖,起波澜()
并未在书院里待太长时间。
将要写的东西全都写完,便趁早交了东西离去。
至于给那位温少爷看自己写的文章,自然是不可能的。
临走时还见到那位少爷怨怼的目光,方士心里甚至觉得神清气爽。
得罪了温家又如何?
反正不会继续留在澹州。
就算落榜……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准备了一夜,落榜这种事情,断然是不可能的。
方士对自己今日写的东西满是信心。
走出书院的时候,正见书院门前站着一个素裙少女。
“原来是小白姑娘。”方士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脸上满是笑容。
若非对方是一女子,甚至都忍不住要上前将其抱住。
“多谢小白姑娘昨日提点了。”
“也没有多少提点,不过是将近日发生的事情提前与你说了罢了,若是你自己没有半点真才,告诉你也没有多少用处。”少女倒也谦虚,只是歪着身子靠在墙边,慵懒的样子,“三日后才知道结果,其实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若是落榜了,又会作何打算。”
“若是当真落榜……”方士眼中光芒微闪,轻笑着,“那就不如纵情山水,小的时候就想着做一个侠客仗剑天涯,若当真没了仕途,如此生活倒也不错。”
“我可不信。”
少女一脸鄙夷。
方士先前对入仕执念很深,如今说出洒脱之言反倒显得虚假。
“结果还未出来,那么急着下结论作甚……好歹是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的朋友,不若对我有点信心?”
“反正就是不信,若是你当真榜上有名,临走我送你一物如何?”
“当真?”方士略微有些期待。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若是不在榜上……倒是期待你仗剑天涯的那一天。”
“哈哈……”
方士只是洒脱一笑。
心中却也自嘲,不在榜单之上?
不可能的吧……准备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在衡山上也是读书度日,经年累月下来的积累如何让他在这里栽了跟头。
“对了方兄,昨日还没向你讨要……愿意今天请我吃一顿不?”
“原来你还未忘记昨日的事情……”
这小姑娘还以为转了性子,却是没想到依旧如过去一般。
从未有丝毫变化。
“走吧,想吃什么……”
“南街新开了一家点心店……”
两人并肩走着,如今少女的状态却是普通凡人也可见到,就算与她对话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怪异眼光。
正走在街上,与少女说笑,方士却是忽觉背后一阵阴寒。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方士回头,却不见任何一个熟人面孔。
是错觉吗?
不禁让他狐疑。
“方兄怎么了?”少女察觉到方士的一样,出声询问。
“无妨,快些走吧。”
并未将感应到目光的事情说出。
“对了方兄,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人陪着的话,可以与我一起四处转转,如何?”
“那倒是没问题,不过实在囊中羞涩……”
“囊中羞涩?那方兄这些日子又是靠什么过活?前些日子可是见到你与一个大胖小子一起吃过一顿,再前些日子……”少女不依不饶地将话全都说了出来,让方士不禁有些无奈。
只好对她解释。
“这是给别人治病后收到的诊金,确实没有更多了!”
“原来方兄还是一个大夫,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少女颇为惊讶地感慨。
仿佛还是第一次知道。
……
与少女在街上闲逛了半日,待回到古刹时已是傍晚。
正循着回廊去自己的住处,却偶然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
是过去见到的与高升攀谈的中年人。
依旧是一身下人的衣服,应当是哪位大家的仆从。
只见他神色匆匆,慌乱间经过方士身侧。
途中遇方士肩膀触碰了一次,让他差点跌倒在地上,也不过是低着头与方士道了个歉,便径自离开,不顾方士是否对他回应。
当真适应一个怪人。
不再细想,方士便回到了住处。
高升不在房中,其实从昨天开始他就浑浑噩噩的样子,丝毫没有小考到来时候的紧张样子,方士曾经与他提及今日的事情,但对方也不以为意,起码在方士的记忆里,他连一本正常的书都未曾看过。
就算是今日小考,甚至都未曾见过他的身影。
仿佛他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靠钱去解决所有事情。
虽说有些无奈,但方士的心里还是有些羡慕。
将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待三日后出来结果,便要离开这里。
躺在床上便想着好好休息片刻。
却在闭眼的瞬间,耳畔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为何不帮我……”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是大夫吗?”
“治好我……你不是寻常的凡俗大夫,你懂得炼气之术,你……能治好我的……”
睁眼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唯独那苍老之音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回荡着,让方士心中不喜。
可如今并没有入梦,也拿那个说话之人没有丝毫办法。
老僧留下来的东西当真是让他束手无策。
“大师何必来寻我帮助。”方士只能轻叹,对着空无一物之处微微行礼。
“大师的病根本就不存在,甚至……大师本就不是完整的一个人,没有完整的记忆,也不曾答出在下那日的问题,那日在下说的每一句话……大师甚至都未曾触动,既然如此……又如何医治得了你?”
“一派胡言……小辈你如此欺我就不怕我将你之魂魄永生囚禁,还不将真话全都说出来,更待何时!”老僧显得有些激动,虽然依旧见不到他的身形,但却能感觉到一阵阵阴冷的风在身周流转着,让方士不禁打了个寒颤。
方士索性闭上了眼睛,继续道:“既然如此……你想要的答案又是什么?”
“什么意思?”
“既然不愿相信我给出的答案,你又愿意相信什么答案呢?只要你愿意说,我也不介意给你编一个像样的故事让你满意,大师……你又觉得如何?”
“小辈……莫不是在愚弄我!”那老僧厉声道。
阴冷的风吹打在他脸上,几乎让方士无法呼吸。
他想从床上起身逃到窗外,却发觉浑身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紧紧地束缚子啊床上无法动弹。
这老僧拥有出乎意料的强大力量,虽然没有人看得见他,但方士却知道……只要见到他一面,就无法抗拒他的力量,这是一种类似因果的束缚。
“愚弄我的不是别人——不过是你自己而已!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知晓,又如何有资格去恨一个人,你根本不是那位方丈,你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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