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就不必多问了,权当作是在下钱多得没处花,什么本事都学到了一些吧。”
“原来如此……”
既然对方没有多说,方士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却也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既然高兄不便多说,那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在下外头还有点事情,就不在这里多留了,那碗药记得全喝了,给你喂三天药可不容易……”
言罢,身形已经消失在门后不见了踪影。
高升侧身看了一眼边上的托盘,他总觉得这房间里少了些什么。
但第一个想起来的却是如今正一个人待在此处。
将床边贴着的青锋紧紧攥着,双手有些颤抖,周通眼中却是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兄你也忒不厚道了,不是说好了一起翘了先生的课,怎的跑得那么勤快……”
“该死的,现在只有我一人……老妖物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来找我……”
……
“记载了我澹州这千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的典籍吗?虽说有州牧志这种记录用的书籍,但此物向来在州牧那边放着……也不知道我书院里有没有。”老先生咳嗽几声,将喉间的梗塞之物咽下。
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两人就在柳树下的石桌边。
老先生坐着,手里端着一碗茶水,面前摆放着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卷。
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水。
而年轻人站在老先生的身侧,满脸恭敬之色。
在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还放着古朴的陶瓷茶壶。
眼看着老先生手中茶水已经喝了一小半,连忙为其斟满七分茶水。
“不错,如今你这种还知道如此礼仪的年轻人不多了啊……”
老先生见状,面色微微缓和,点了点头。
“斟茶要斟七分,多出一些少了一点都不行,记得这书院里可是没教过的,不知小子是何地人?家教定是很严吧。”
“家人早已不在了,前些年住在衡山。”年轻人苦笑一声,却见老先生挥手,便将托盘放在石桌上。
“衡山?呵呵……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虽说边远之地,但出了你这个才子,倒也是那地方的福气。”
“先生过誉。”
“不过那典籍……”老先生总算回到了正题,“若是不介意花费一些经历的话,可以去我书院的书库里寻找一番。虽说比不上上京的八景书院典籍数量,但好歹也尽可能搜罗了绝大多数的珍藏,州牧志也许有誊写过。”
“多谢先生指点。”年轻人拱手行礼,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意。
“说起来,三个月便是小考。切记莫要在琐碎事物上花太多心思了。”
老先生好心提点。
那年轻人也恭敬回应。
“学生谨记。”
“小子名讳不知……”
“方士,字尘仙。”
“家父怕是将一心都花在求仙问道这等荒唐之事上了,竟是为你起了这么个荒唐的名字。”老先生语气略有不善,颇有责备之意。
“先生还是莫要再说此话了。”
“呵呵……倒是老朽唐突,不管如何那也是家父起的名字,不过你小子也别入了歧途,明白否?那夜诗会你说的一番话很好,老朽很看好你。”
年轻人最后拱手,离开了柳树稀疏的树荫。
虽然提及自己的父亲让他有些心中不愉,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一个误入歧途的人。
但方士心里也清楚,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生在那个家里,名字也是他们起的。
既然如此,自然要背负这一切活下来。
随着面前景物渐渐变幻,心中的想法也变得暗淡。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一次次想起曾经的家,一次次地将那些回忆忘记。
“书阁……便是此地了。”
“也不知道是否有我要找的东西。”
并没有辜负“书阁”二字。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外面看去也不过是普通的黑瓦白墙,里面却立着丈高的书架。
书架的每一层都排满了书籍。
还有几根锦带从天花板垂下,每一根锦带也全都系了书籍。
只隐约看见最深处有一道阶梯通往第二层。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本州牧志,也无从知晓州牧志里是否就记载了过去的事情。
但只要寻找,总是有希望的。
一步迈入其中,便闻一股刺鼻气味。
这里的书籍放了许久,甚至数量还越来越多。
墨水气息夹杂着一些腐气,让他心中甚至后悔起来。
为何要来此地受罪。
或许在整个澹州寻找一番,能在其他地方找到线索也说不定。
虽然这般想着,但既然已经站在了此处,就这般什么也不做便离开心里也不好受。
犹豫片刻,还是朝着书阁深处走去。
随手从边上书架拿起一本书,便见枯槁的书面上写着四字:义经详注。
只是一本对义经的注解。
粗略看了一些正文内容,便将书放回原处。
虽说上面的一些内容颇为有意思,但今日却不是为了看这些书而来。
再次往里走了一会儿,又是抽出一本书。
“看上去比上本书还要旧啊……”
这本书封面甚至都有些破损,颇有触碰就会碎一地的意思。
封面上的书名也辨认不清。
心怀期待打开书页。
却又迅速合上。
方士面颊绯红。
他实在是想不到居然在澹台书院的书阁里还有如此书籍。
“老先生说得对,不愧是尽可能收录了所有书籍的地方……”
他对是否能在此处寻到有帮助的书籍产生了困惑。
这般想着,却是又悄悄打开那本书,再次看了几眼。
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悄然将其放回原处。
就连平缓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此等污秽之物,当真害人不浅……”
“也不知道此地的书籍能否借出……”
看书的目的渐渐变得模糊。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士也开始在此地闲逛起来。
忽然心念一动,便抽出最靠近他的一本书。
而他也逐渐明白过来,这第一层的书籍大多不拘一格,从经书注解到市井小说,甚至是房中秘术都有,虽然有很多都经历许多年岁,但终究不是他要找的。
甚至有些书让他有一种将其销毁的冲动。
好在一层暂时没有人,就算他闹出再大动静也没有人注意。
就在他打算朝着二层走去的时候,却听见从前往书阁二楼阶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银铃晃动声响。
出现在方士面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一袭白裙,披着黄衫。
少女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地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
“还以为是谁在下面那般喧哗,这不是那晚的变态嘛。”
“姑娘还是别这样称呼在下……在下姓方。”
“那……姓方的变态?”
方士将包扎得精致的纸袋拿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里面装了些小食,平日里是他拿来解馋之用,也算是预防突然遇见那少女准备之物。
“这里面是一点小小的礼物……”
“方兄果然上道。”
少女两眼眯成两道月牙,不急不缓地走到方士面前,接过小纸袋。
第34章 佛门旧事,那时雨()
书阁二层与一层布置并没有两样。
而在书阁二层却也不如一层那般寂寞。
虽然依旧是安静,但也可见一些拿着书的书生或先生。
只是他们或者沉迷于各自手中书中难以自拔,或者直接靠在一边休憩。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方士的存在。
走在前方的少女忽然转身,面对着方士笑着说道。
“在这里可不能和下面一样喧哗了啊方兄。”
“自然不会打搅了别人。”
方士同样压低了声音说着。
只是话音刚落,却忽觉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去,却见有几个面生的书生正眉头紧皱地瞪着他。
方士赶紧将头地下。
没有继续再说一个字。
倒是走在他面前的少女一直压着声音说个不停。
“说起来方兄来这里是为了寻什么书?不用客气直接来问我就是,这书院就是我家,这里的每一本书我基本都看过,说不定能给你寻到也说不定。”
少女一直以书院住客自称。
直到现在不必说她的家人,就连她本人名字都未曾问道。
每一次方士想要提及,都被她巧妙地回避了。
终于方士也放弃了问她家事的念头。
转而问及是否有记载百年前事情的典籍。
“那种东西可不在这一层,跟我上三层吧。”
少女只是如此说着,便没有继续多言。
在她的带领下,方士终于来到了书阁第三层。
这一层却和一层一样,粗看之下并没有一人。
甚至少女的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许多。
不再有顾忌。
“书阁一层不过是杂书,里面什么都有……当然你要找的东西一层里也有,不过要找到它们也需要很多时间,天知道那几个小老头把书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如此说着,少女的语气里似乎还颇为怨怼。
“二层是你们这些书呆子最喜欢的地方了,什么四书五经的典籍,还有各种注解。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对那种就算一代代研究下去也研究不出个花来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这个……姑娘说得是。”
方士心里不禁苦笑。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打算,他原本也不过是想求一个未来而已。
“三层是一些地方志,就连被你们列为禁书的地方志也有保存。偏偏我觉得这里应该是来人最多的,但谁知道半天寻不到一个人。”正说着,却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一边的书架上。
“以史为鉴,无论是修身还是治天下都不过简单之事,真看不懂你们……不过方兄愿意来此观览书籍倒是难得,还以为会在一层逗留许久,没想到那么快就上来了,所以方兄想寻的是哪本?”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懂的却也不少。”
“都说了此地是我家,这里的一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面前少女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方士自认为并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
并没有太在意,直接问道:“姑娘可知晓郊外古刹曾经并没有供奉月天司?”
“知道。”少女的回答让方士惊讶,但仔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她自己都说过,凡是在此地之物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周天寺,名字取自帝经,此乃儒门大圣教育帝王时所用书籍。但周天寺在过去却并非供奉月天司……相关的书籍都在这里,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就自动略过,没别的事情就莫要来烦我。”
将方士引到一座书架前,少女便离开了。
并没有再与方士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唯独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前,轻哼了一声。
“那个……味道不错,下次记得多带一些来……”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请姑娘告诉姓名如何?”
“不行!”少女矢口否决。
没有给方士任何机会。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女,说话的方式却老气得过分。
唯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些许情绪提醒着他,他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孩子。
连他肩膀都够不着的孩子而已。
……
再看此处书架上的典籍。
却也发觉此处略微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这里的书应该经常有人翻看,没有积灰多少。
随意抽出一本,却发现这是一本没有书名的古籍。
起初方士并没有在意,只当是著书之人忘记署名了。
但在抽出第二本,甚至是第三本的时候,终于心中得出结论。
这个书架里的每一本书都不曾写书名,甚至连作者都不曾指出。
“当真是怪事……书阁三层怎么会有这种书。”
方士眉头微蹙。
若是一般人著书,自然会将书名与自己姓名写上。
生怕别人不知晓那本书是他写的,甚至还会百般宣传。
但粗看了几本此处书籍内容,却发现并没有任何在外界看过的印象。
甚至连其中一些人名都不曾知晓。
这些书中记载了一些人的生平,以及在澹州曾经发生的事情。
虽然信息零碎,却有着唯一的特征。
都记载了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
而且时间久远,百年来都有记载。
譬如方士便已经寻到百年前澹州有一书生自澹台书院走出,大放异彩之后回来作为州牧。
期间百姓安乐,造福一方。
更有记载澹州郊外曾有天雷击打朽木三天三夜,后从朽木根部挖出一块神秘金铁,送往上京。
世上本就没有翻看一本书刚好寻到想要寻找的东西那般简单的事情。
好在方士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也有一些兴趣。
翻看典籍也不至于觉得无聊。
也不知过去多久,在他耳边终于响起少女的声音。
看不见她的身形,仅仅听见声音而已。
四下打量也寻不到她。
“如果你想在这里住下陪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不成?你看起书来比楼下那几个书呆子的劲头还大,当真是厉害……现在外面那群人诗会都进行了一半,要不你也去看看?”
“诗会就不必去了。”
方士将手中书籍合上。
看着四周,才发现已经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烛。
木窗外是一片星空。
只是看不见月色。
“今天就看到这里,姑娘……多有打扰了。”
“打扰说不上,反正在他们诗会结束之前,是别想着睡觉了。”
少女的声音悠悠传来。
似乎距离他很近。
却又如来自四面八方。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睡觉的好,若是被家里人责骂了可就糟了。”
“不牢方兄费心了,倒是方兄回去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走夜路可是很容易撞树上的,当然本姑娘也不介意为方兄再推荐一棵结实的树。”
走夜路撞树上这种借口可不能养成习惯。
方士心中回绝。
却是忽地念头一闪。
便道:“说起来,姑娘可知道李文瑾已经……”
“已经死了。”少女声音不变,未曾听出丝毫情绪变幻,“我知道,他和州牧有些关系,倒是可惜了如此才子……”
那少女已经知道了此事?
既然如此……
不伤心吗?
当初可是说过要把他追到手的。
虽然在方士看来不过是玩笑话。
但为何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可以将这句话说得如此轻巧。
“方兄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书阁快要关闭了。”
“既然如此,明日在下再来叨扰。”
“明天别忘了带来,你与我的约定。”
“这是自然。”
方士朝着声音大致传来的方向欠身,便下了阶梯。
一直到方士离开,才见其中一个书架的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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