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棉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她似乎有一种错觉:这算命先生仿佛正在把他的绝学传授给自己,而且是拼着临死前最后一股魂之意念。
她曾经在茶馆听过别人说书,如果那些传说中的,江湖上的武林绝学、武功秘籍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花木棉此刻不得不怀疑,这位算命先生其实是个高人,而她自己就像是这位高人临终时收的入室弟子!
天上应该不会掉馅饼吧?花木棉浑身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那股烟雾散去之后,算命先生脑袋一歪,完完全全昏死过去。她怀着无比疑虑的心情走到桌边,打开了那支拇指大小的金色锦盒。
里面是卷成筒状的纸条,纸质已泛黄,像是放了很久,已有潮意。
花木棉纤纤素手展开那纸条,上面的墨字还清晰可见,突然就听闻清脆一声响,从她手上滑落了什么东西,坠到地上。声音极轻,花木棉差点就没听见。
弯腰一看,地上有个东西闪闪发亮,原来是一根绣花针!
花木棉捡起那绣花针,这才开始看纸条上的墨字,蝇头小楷十分娟秀,一看就知是出自书生手笔。纸条正面是一首李白的《李花》:“春国送暖百花开;迎春绽金它先来。火烧叶林红霞落;李花怒放一树白。”
纸条反面还有几行小字,写的也很整齐:“老朽毕生绝学《花团锦绣》《棉里藏针》《心明眼亮》,赠予有缘人。一根绣花针在手,从此可预见未来之事。切忌滥用,量力而行!”
花木棉把那根绣花针正正反反端详了良久,半寸长,针眼极小,银质地,可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殊之处。不就是跟她自己做绣活的针一模一样吗?
再看那纸条,对着光线反复看,也就只看到那么几行字,再无其他。
她把纸条和银针包好,重新放回锦盒里,又把锦盒收进袖口。狐疑着转过身看那算命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打量锦盒里的东西,却忘了请郎中了!
“糟糕,不知道这老先生还有没有救……”花木棉急急走到门口就要去前巷找郎中,却被门口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男子笑盈盈喊着:“老先生近来可好?这是你要的猴儿酒,我给您送来啦!”边往屋里走边笑着吆喝,直到他看清楚匆忙往门外跑的花木棉。
“花大小姐?”
“小杨?”
两人俱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等到小杨侧脸看到屋内那个死灰一般斜靠在椅子里的身躯,他的脸也顿时变成了死灰:“他……你……”小杨一下指着算命先生,一下指着花木棉,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040 上衙门
更新时间2012…6…17 13:58:42 字数:2132
这是花木棉第二次与小杨打照面了。
第一次巧遇他的时候,花木棉正一筹莫展地瞅着药材铺掌柜老爷,等着买人参。多亏这位小哥帮忙,她才把上好的人参捧回家。
“好,好久不见啊,小杨~”花木棉结结巴巴地说到。
只可惜她完全没能转移小杨的注意力。
小杨还是一身青色长衫,穿着朴素,只不过这一回他手里拿的不是药方,却是一个敞开来的食盒,里面放着棕色的酒壶和两个酒杯。花木棉想起刚才小杨进门之前的喊话,顿时明白过来了!
小杨不是酒肆打杂的伙计嘛,这下子肯定是来给算命先生送酒的……
“老先生怎么了?”小杨此时已站在算命先生身侧,看着他如死灰一般的面色,小杨的眉间也皱成一个“井”字。
花木棉条件反射地大喊:“不是我杀的!”
天知道她刚才还心地善良地打算去请郎中来着,但现在面对小杨一番质问,她潜意识里已经不得不承认,算命先生的确是断气了,所以很害怕被小杨误会。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老先生他——死了?”
花木棉用力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直往下垮:“真的不是我杀的,这人是自己忽然暴毙的!”
小杨太阳穴一直跳,脸都绿了,伸手探向算命先生的鼻下,果然已经没了气,再看算命先生那苍白的脸色,僵硬的四肢,分明是死前做了什么极度消耗体力的事情,就像一湾被抽干了水的池塘,穷剩一瘫淤泥,不堪入目。
“小杨,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死!”花木棉还在担心,一个箭步冲到小杨身旁,明显激动不已,“刚才他给我看手相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结果他才说了几句话,就吐血不止,断了气。我没有杀他呀!”
小杨反手抓住了花木棉的手。
如果不是在危急关头,这样一对年轻男女的动作,是极其暧昧,引人猜忌的。
就在花木棉以为小杨要把自己当杀人凶手给抓起来的时候,他却深深地吐出一句:“木棉你别怕,我相信你……”
他没有叫她“大小姐”,而是叫她“木棉”!
很小的时候,小杨就是这么称呼她的,亲切地称呼她“木棉妹妹”,那个时候,花木棉脸上总是脏兮兮的,但却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醉人极了……
花木棉浑身一颤,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也止住了:“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不过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男子罢了,这个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如果换做是花木棉自己,亲眼目睹着算命先生猝死的一幕,肯定会怀疑在场的唯一人就是凶手。可是小杨却那样诚恳地对她说,他相信她?
小杨并不与花木棉啰嗦,他利索地走到桌边,嗅了嗅桌上茶壶里的茶,确认无异样之后,又在屋子里四处兜转翻查了一遍,尽量保持不移动任何器具,最后终于在床头柜里抽出一封书信。
书信是用蜡封住了的,封面上写着“遗书”二字,墨迹虽已干了,但色泽还很鲜亮,可见是最近几日才写好的。
小杨不敢擅自打开那遗书来看,找了许久也不见别的线索,只得走到花木棉身前对她说:“昨天早上,这位老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我一整日都会有好运,而且酒肆老板会赏给我很多银子。”
花木棉脑海里的片段闪了闪,好像是有算命先生接待小杨的一幕。
小杨继续说道:“我开始还以为老先生信口胡诌,也没当真,结果去酒肆干活的时候,老板果真态度大转变,不仅把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薪发给我了,还额外送了我两坛好酒。”
花木棉难以置信:“不可能啊,那家酒肆的老板我是听说过的,他这人出了名的吝啬,拖欠工薪,打骂员工,上菜的时候缺斤少两,上的酒里面兑了水,这些事儿,都已是镇上远近皆知的了,他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好心?”
这些也正是小杨疑虑的地方。
“所以说,此事虽好,却蹊跷的很,我总觉得老先生是个神仙,心里就记挂着,想得空了再来问一问。”
花木棉就问:“那你又来过一次吗?”
小杨点头,“后来到了晚上,我又来拜访老先生,对他表示感激,他却说要我今日午时送一壶猴儿酒过来给他喝,权当作报答。”
“难道算命先生早知道他今日会出事?”花木棉一愣,紧紧盯着小杨手里那封遗书。
不等花木棉回过神来,小杨立刻催促道:“咱们还是上一趟衙门吧!不管怎么说,老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尸体烂在这屋里。”
自杀也好,他杀也罢,总得让官府查个清楚!
“那好吧……”花木棉顺从地点头。
这一回,她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惊惶失措了。
现下很多头绪都已明了,算命先生有写遗书,说明他知道自己阳寿将尽。他算命的本事这么厉害,能算到这一点,恐怕也不足为奇。
再说了,她花木棉又没杀人,就算上了衙门,无凭无据的,量那些衙差也不会冤枉了她。如果此刻她表现出任何一丝胆怯,倒显得她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二人这就并肩朝衙门去,脚下步伐匆匆,恨不得要飞起来。
路上,花木棉疑惑地问道:“小杨,你好像懂很多东西,既会认药材,又会认尸体,又会找证物,就连酒肆老板那么刻薄的一个人,你都能在他手底下混的风生水起的,我还真是佩服你啊!”
小杨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不过是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罢了,待人处事的久了,你也学得会。”
小杨可不敢告诉花木棉,十八年前,自己的亲爹就是上任衙门里的仵作,因为太正直,不愿跟上任县太爷同流合污,硬是递交了真实尸检报告想推翻那狗官伪造的文书,结果却被那狗官给害死了!
他的亲娘也因为家中这顶梁柱一倒,就染上了重病。那个时候,小杨才只有三岁!
这么多年来,小杨一直苦心研习药材,为的就是治好亲娘的病。在酒肆老板那里做杂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他家实在太穷,连买米的钱都凑不出来,只得混在酒肆里,每晚回去的时候带点残羹冷炙给娘吃。
041 吃官司
更新时间2012…6…17 22:34:45 字数:2271
棉田镇县衙内堂里,县太爷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太师椅上把玩一块翡翠雕花玉盘,就见一个魁梧身段的衙差来报:“县太爷,外面有人击鼓,似乎是死了人……”
“噢?这棉田镇好几年未有冤假错案发生了,今儿个怎么会有人击鼓?”县太爷放下手中的玉盘,站起身问那衙差,“可打探清楚了来人身份?男的还是女的,穷的还是富的?”
老爷这么一问,那衙差立刻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贼眉鼠眼皱在一块儿,显得额外矫情:“小的问过了,是一男一女,都是寻常百姓打扮,那姑娘挺眼熟的,貌似是棉花田庄西北角住的花老爹的大闺女,至于那男的,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县太爷猛地一皱眉:“棉花庄的花老爹?唔……他家底还算厚,既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便不好打发,你且去喊师爷来过堂。”
“是”,那衙差领了命刚准备退下,转身又一副谄媚的模样,“县老爷您可得放宽心,那个花小姐是庶出的小姐,整天抛头露脸的上街卖绣品,想必在家里也不受宠,算不得千金小姐!”
这个衙差是县太爷所有手下当中,最会察言观色的一个,县太爷听了这话,马上笑开了,“还是你小子有本事,哈哈,哈哈哈……”县太爷大腹便便,走了两步就开始冒虚汗,“既是如此,先看那一男一女会不会做人,另外,把仵作也叫来。”
县太爷摩拳擦掌,好长时间没有审案子了,今天得折腾一番。
那衙差贼兮兮地退下,嘴里还在叨咕:“今儿有外快赚了!”
***
花家大宅里的各个主子,这会子才刚吃过午饭,还是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的。三姨娘才刚要带着两个女儿回屋里去,就听余婆婆来回话:“三姨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三姨娘斜觑了她一眼,脚下的步伐却没停下。
这个余婆婆是专门伺候三小姐和四小姐饮食的婆子,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集市上采购牛乳、羊乳这些补品,或是给两个小姐买水果、蔗糖吃。她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悄悄尾随在花木棉身后,看她一天都接触了哪些人,然后再狗腿子似的跑回来给三姨娘禀报。
这会儿,三姨娘前脚才走出花老爷枫园的正厅,余婆婆后脚就冲过来了。
三姨娘还在纳闷,现下天色还早,这余婆婆不去采购吃食,怎么反倒折回家里来了。想想肯定又是花木棉那丫头遇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男人,被这余婆婆嚼舌根子。
余婆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三姨娘不是总让老奴跟着大小姐嘛,老奴今日上街没看到大小姐走街串巷地卖绣品,却看见县衙大门口围了一圈街坊,问了才知道,是咱们大小姐吃官司了!”
“什么?吃官司!花木棉好端端地怎么会闹上衙门去?”三姨娘惊愕不已。
这个丫头的脾性她也算了解七八分,虽然偶有和俏皮公子哥儿接触,但绝不是那种做出触犯王法的事情,怎么着也不至于上衙门啊。
“到底花木棉犯了什么事?”三姨娘大喝一声。
里屋的花老爷、大夫人、四姨娘和二小姐都听到了她的吆喝,站在三姨娘身侧的两个小姐也被自己娘亲吓得一愣。
等到里屋的主子们都探出头来,里里外外的下人们都停下不动了,余婆婆才大喘一口气,“听说是,听说是大小姐杀了人了!”
“什么?杀人!”这回还不等三姨娘吃惊,花老爷就先喊了出来。
围观的下人们嘴巴大张着,谁都不敢相信。
花老爷腿脚本来就不利索,这下子却急的不行,居然一个箭步就跨到余婆婆面前:“你说清楚些,木棉杀了人,这是什么意思?”
余婆婆的领口被花老爷拽住,余婆婆对上花老爷那双询问的利眼,说话越发哆嗦起来:“回,回老爷的话,街坊们都,都是这么说的,说咱家大小姐谋杀了一位算命先生。”她急急忙忙环顾四周,指着几个丫鬟婆子说,“她们几个都见过那位算命先生的,就是前天才到棉田镇上来的那个老先生!”
花老爷顺着余婆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丫鬟婆子不住地点头。
原本只是想证明,余婆婆所说的算命先生的确存在,但是在花老爷看来,这些下人们点头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诉他——他的大闺女的确杀了人。
花老爷突然就觉得胸闷气喘了,两眼又开始冒星星。
大夫人看出端倪,火急火燎地命枫园看守的家丁去请郎中,又吆喝了几个小厮把老爷抬进屋里去歇着。花老爷喝了几口茶,那腾红的脸色才淡下来。
“木棉素来乖巧懂事,她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花老爷嘀咕道,老脸上纵横着泪水,眼底的皱纹都堆积如山了。
大夫人见花老爷心情低落,赶紧在一边劝:“老爷先别瞎猜,仔细气坏了身子,我已叫樱桃去衙门那边看情况了,好歹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花老爷就闭上了眼睛,把脑袋斜斜地靠在床沿桅杆上直喘气,“肯定不是木棉,她肯定不会害人……”花老爷还在坚持。
大夫人就又端了一杯茶过来,给花老爷顺气,“这郎中怎么还不来?跌进阴沟里了,还是死在半路上了?”大夫人没好气地埋怨道。
余婆婆自知是自己多嘴说错了话,惹得主子心烦,这会子躲在三姨娘背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三姨娘赶紧上前说:“已经叫人去催了,先前去的那个小厮不灵光,我又差了高护卫去请,想必郎中此刻也该到了。”
“高护卫?”大夫人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三姨娘一眼,似乎觉得三姨娘这个时候请高护卫,有些不妥。
三姨娘身子颤了颤,马上又不着痕迹地接话道:“是啊,就是高护卫,他会轻功,腿脚灵便。本来高护卫就是保障这宅子里安危的,让他去给老爷请郎中也无可厚非吧?”
三姨娘反问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大夫人的脸色当场就垮了下来,心想我这当家主母还没发话,你一个妾室倒使唤起我身边的护卫来了……
大夫人向来都是把花宅上下的家丁丫鬟婆子当作她自己手底下的人,从来不觉得这个高护卫,会跟三姨娘有任何交情。
就当大夫人叉着腰准备发作,郎中好死不死地就来了。
“快快,快给我爹爹瞧一瞧!”三小姐是从外面走进来的,粉嫩的小手拽着郎中的袖子,直往老爷屋里扯,急急忙忙的样子,当真看得人心酸。
大夫人这才收敛了气势,退到一侧,好让郎中给老爷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