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宗师- 第2部分

　　　　“子川，这小娃娃是我在山下收留的，也是个可怜娃子，就先在村里住上一阵子，你帮着安排一下。”

　　　　薛子川低头称是。

　　　　嵩阳祖师拉过李清，交给了薛子川。环顾了一下首阳村，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上山去了。

　　　　而薛子川对李清很是客气，衣食住行都安排的非常周到。李清也因为父母新丧，不怎么说话，等到来到首阳村的第四天，李清才讪讪的跟坐在门口的薛老汉有了点沟通。

　　　　“薛老伯，您跟仙人是一家人吗？”

　　　　“哎呦，可不敢叫我老伯，你是老祖宗带回来的，辈分比我大多啦！”

　　　　薛子川慌忙摆手，李清则慢慢走近了，一屁股坐在薛老汉边上。

　　　　“我想求仙人教我法术，您看仙人会同意吗？”

　　　　薛子川抽了口烟，瓮声瓮气的说道：“可能吧，老祖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带过外人进山。再说了，就算老祖宗不教你，你就留在村子里，咱们这个村子，也没有官府管，到时候老夫做主，给你娶一房漂亮媳妇儿！”

　　　　李清闻言，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心中却有些黯然，听薛子川的口气，仙人怕是很难收自己做徒弟。

　　　　第二天吃完饭，李清在村口漫无目的的游弋，心中想着拜师的事，脑海里父母惨死的画面又一直浮现。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然后天地一声惊蛰，暴雨倾盆。李清无奈，只能闪身躲进旁边的福神庙里。

　　　　这个庙里面供奉的是首阳村特有的福神，与其他朝廷敕封的神灵不同，这个福神则是首阳村三十年前，一个叫做扶雨的小女孩在村后大塘里玩水，被淹死之后，父母悲痛不已。就在家里立了神祠，日夜祭拜。后来这个小女孩越发灵异，于是全村人自发建了一个神庙，平时一些大小事情不如意，也过来求她。日久天长，大家就叫扶雨为小福神。

　　　　李清走进了福神庙，看着神台上一个泥塑的小女孩，看起来也是八九岁的样子，身材与他差不多高，活灵活现，戴着红衣红帽，手持玉如意，威风凛凛。

　　　　李清抱拳向神像行了一礼，便靠在一旁略做休息。此时天将正午，外面又暴雨倾盆，昏昏欲睡之间，李清耳边突然听到一个清灵的少女声音凶巴巴的呼喝。

　　　　“你是谁？！谁让你在我家睡觉的！”

　　　　李清一个激灵，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粉嫩玉琢的少女，正站在他眼前，凶巴巴的怒视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玉如意，身着红袍。

　　　　赫然跟神台上的神像一模一样！

第三章　登山的人（）　
李清顿时被眼前这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死了吗？”

　　　　小姑娘闻言，气的脸色发青，拿着玉如意冲上来照着李清的头就打了下去。

　　　　“你才死了呢！”

　　　　“哎呦，痛！”

　　　　李清双手捂着脑袋，挡着小女孩的进攻，但是毕竟跟随父亲习过一些武艺，吃痛之下，便想出手制住眼前的少女，于是李清一只手格开玉如意，伸手便想抓住小女孩衣衫，岂料竟然抓在了空处！

　　　　“这！”

　　　　李清骇的面无人色，他刚才明明抓到了眼前的少女，可是手臂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透体而过！

　　　　“你。。你是鬼吗？”

　　　　少女用玉如意打了十几下，气喘吁吁。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李清，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发现不对，板起了小脸，说道：“凡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犯神灵，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在首阳村从未见过你。”

　　　　李清心情稍稍平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可能就是村中人所说的小福神，心中有些敬畏，于是老老实实答道：“我是从山下来的，前几天嵩阳仙人带我上山的。”

　　　　李清特意提了一下嵩阳祖师，心想这山上的神仙们应该互相认识，说不定看在嵩阳祖师的面子上，眼前的小福神可以放过自己。却不料眼前的小福神扶雨，听到嵩阳祖师的名字之后，突然变得很是激动。

　　　　“祖师回山了么？唉！我好久都没见到他啦！”

　　　　“嗯，嵩阳仙人前几天带我来到这个村子的，然后回山上去了，你想见他可以上山去看他啊。”

　　　　“不行啦，我走不出首阳村太远的，而且山上有个很厉害的老家伙，不让我上山！”

　　　　小福神有点愤愤不平，在庙里走了几圈，然后从香案上拿了一个瓜果，扔给了李清。

　　　　“呐，凡人，本神赏给你的，拿去吃吧。”

　　　　李清吃了一个苹果，两人，哦不，一人一神开始聊起了天。

　　　　“你说山上的那个老家伙是谁啊，嵩阳仙人吗？”

　　　　“才不是呢，祖师人可好了，对我也很好。”小福神指了指上面的山峰，转身说道：“看到祖师住的那座山了吗？老家伙就是山神，凶巴巴的，不许其他的神灵靠近半步，孤僻的很，没有什么神灵愿意跟他做朋友！”

　　　　李清抓了抓脑袋，没怎么听懂小福神的话。两个人年级都不大，小福神虽然成为神灵三十多年，但是死的时候才不过八九岁，比李清此时还要年幼，成为神灵之后，心性自然定格在了八九岁。两人年级相当，不过都是命途多舛，李清此时父母双亡，而小福神已然丧命三十多年。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倒也相处的融洽。

　　　　聊了会天，李清渐渐的不怎么害怕小福神了，眼前的小福神跟普通的少女也没有什么两样。李清想起来刚才自己抓小福神，却抓了个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偷偷的靠近了小福神，用手戳了一下小福神的手腕。这一次不像上一次动作极快，而是慢慢的靠近，李清非常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手指从小福神的手腕上穿了过去，没有一点凝滞。还没等李清进一步动作，小福神抄起右手的玉如意，就打在了李清头上。

　　　　李清有些茫然，摸了摸头上的大包，向小福神问道：“小福神，我怎么摸不到你啊？”小福神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知道了吗，因为我死了啊！”

　　　　“那你怎么打的到我？”

　　　　“笨死了，玉如意又没死！”

　　　　本来李清这几天心思颇重，每天日子过的很是难熬，但是有了小福神陪伴，心思倒也淡了不少。也了解了一些小福神的事情，原来三十年多前小福神出生没多久，嵩阳祖师便下山来到扶雨家里，说这个小姑娘天灵充盈，可以成仙，嘱托扶雨家人妥善照顾。哪知九岁那年竟失足落水，居然一命呜呼。当时嵩阳祖师从山上下来，气的脸色发青，当即拎了一柄剑，就往北方去了。据说祖师回山的时候，铜剑已经成了血红色，而北方大雪山魔教十二坛的掌令死了四个。

　　　　小福神坐在高高的神坛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苹果。继续说道：“后来，祖师就把我魂魄拘在了一张符里，带我去了山上，用铜剑雕了一柄玉如意，然后让村里的人逢年过节祭拜我，过了十来年，我才渐渐能走出玉如意，现在，我已经能在山脚下自由活动啦。方才我还去看了阿爹阿妈呢，可是他们都已经很老啦。”

　　　　小福神说到这里，情绪低落了不少，突然把苹果一扔，把玉如意放在神坛上那个神像手里，接着自己钻进了玉如意。

　　　　“好了，我很累了，我要睡觉了，你自己玩吧。”

　　　　李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雨稍稍停了一些，赶紧手捂着头，往薛子川家中跑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跟嵩阳仙人约好的日子。李清这一天起的很早，或者说前一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天还未亮，便等在了村口的亭子。

　　　　五更天的时候，依旧一身青袍的嵩阳祖师施施然从山上走进了这座不起眼的木亭子。看见李清的一瞬间，嵩阳祖师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等李清说话，便皱眉问道：“你身上阴气怎么这么沉重？”

　　　　李清心中茫然，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来的什么阴气。于是恭敬声答道：“仙人，弟子这几天一直在村里，没有去过别处，更不知道阴气从哪来的。”

　　　　嵩阳祖师上前，伸手拉住李清手臂，微微一扯，李清只觉得一股阴寒透体而出，然后身体变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就连心中阴郁也淡了不少。

　　　　“原来是扶雨那丫头，她现在神魂孱弱，尚属阴神。你是生灵，接触太多会折损寿元。”

　　　　“你既有意拜师，且随我上山。”

　　　　嵩阳祖师负手转身，慢慢朝山上走去。李清答应了一声，便跟着祖师一同向首阳山顶走去。

　　　　首阳山山高三千丈，乃是中州第一高山。便在整个天下，也是了不得的高山，而首阳村在山脚，嵩阳祖师居住的剑谷，则在山腰。山势陡峭，中间只有一条崎岖小道，莫说常人，就连先天武者也要小心翼翼攀爬，而李清才十一二岁，咬牙爬了里许，一脚踩空，小腿划在了岩石上，便鲜血横流，而嵩阳祖师只一个人走在前面，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李清年纪幼小，但心志颇为坚毅，心中更是存了父母仇恨。虽然嵩阳祖师并未说过爬上去便如何如何，可李清就一心要咬牙坚持下来。

　　　　终于，浑身颤抖的李清精力用尽，脚下山石滑动，从距离首阳村百丈高的空中往下坠落，失落在空中的时候，一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惧轰然袭来。这种恐惧会给人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若是常人，就算这一回摔他不死，只怕他这一辈子再也跟登高无缘了。好在李清精疲力竭，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当李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村口的小福神庙，嵩阳祖师祖师则盘坐在神台下方的蒲团上，一旁小福神正喂着他说个不停。

　　　　见李清醒转过来，祖师从蒲团上起身，终于摆脱了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祖师走近问道：“可好一些了？”

　　　　李清晃了晃脑袋，知道是嵩阳祖师出手救了自己，出言答道：“多谢祖师相救，弟子无碍了。”

　　　　嵩阳祖师闻言点了点头，走到庙门口，指着高耸入云的首阳山，向李清问道：“你今日攀爬这山，感觉如何？”

　　　　李清答道：“对弟子来说，难如登天。”

　　　　“是啊，对凡人来说，这首阳山崎岖陡峭，的确是难如登天。当年我派初代祖师在山上留经，并不曾流传世人，而二代祖师当时亦是凡身，仅凭一己之力毅然攀爬了上去，才留下这一脉传承，从此便留下规矩，但凡要入我门中，必须亲自攀到剑谷。到如今悠悠万余年过去了，有资格攀爬这首阳山径的，至今统共有三百余人，而成功登顶的，仅二十三人。”

　　　　说到这里，祖师用手指了指李清，说道：“你便是有资格爬山的那三百余人其中之一，本来扶雨这丫头天资颇高，也是有机会登山之人，谁料想被奸人暗害，着实可惜。”

　　　　祖师走出门口，负手独自向山上走去，留下一个声音慢慢在小福神庙回响。

　　　　“李清，我在剑谷等你三年，这三年我许你登山三次，三年之内，你能见到我，我便收你做弟子。”

第四章　长生（）　
春去秋来，转眼间李清已经在首阳村度过了一年光景。这一年时间，李清并没有尝试攀爬首阳山径，而是每日勤练些武艺，并在薛子川家中读书。

　　　　说起薛子川，此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山野老农的样子，但是饱读诗书，少年时曾经参与科举，出仕玄霄，也在神都做过官，而且官品不低。前几年年纪大了，这才告老还乡，回到了从小长大的首阳山，安心在村子里养老。

　　　　此人通读经典，学问颇深，闲来无事常常教导李清一些学问，而李清也跟这个整天笑咪咪的老头子很是投缘。

　　　　说来放眼整个首阳村，甚少见到世俗中的尖酸气息，一来这首阳山脚下虽然算不上洞天，可实打实是一处福地，旁的不说，只说世代免赋一条，就让这个本来就偏居山野的村子有了潇洒出世的资本。大抵是仙人脚下，于是这个不算大可绝称不上小的村子，又多了许多仙气。比如村口那座小福神庙里的神灵，居然在村子里还有一双年迈的父母尚在人世。比如满腹经纶的薛子川，入仕多年回到这里居然觉得自己满身污秽。

　　　　但世事总有根由，首阳村能潇洒的存在在这个世间，无非是因为这个村子在首阳山脚下，而首阳山上有个不说世间无敌但是起码中州无人敢叫板的大真人。首阳山很大，大到这个村子有足足上千户人家，首阳山也很小，大概也仅仅能在这滚滚红尘中庇护这上千户人家。

　　　　李清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里已经住了一年了，有时候他甚至也会想，就这样在这里住着，安安稳稳的渡过一辈子。也没必要非要上山去，那条小路太过崎岖，而这个村子又太过安逸。可是偶尔深夜入梦，还是会梦到那座在西漠狂沙之下毅然独立的小驿站，梦到驿站里的父母，还有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阿黄，于是第二天醒来，便又多了一点坚毅。

　　　　在首阳村呆的久了，村民们也渐渐的跟李清熟络了起来。大家也都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将来也许会登上那座高不可攀的首阳山。如果他成功上山那么未来很多年后，他就会代替山上那个青袍祖师，继续守护着一千多户人家的幸福和潇洒。于是大家都对李清相当友善，这肯定算不上巴结讨好，但包含了足够多的善意。这个存在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村子，用不带什么功利的热情，投资着一代一代的首阳山祖师。

　　　　而薛子川则是嵩阳祖师的子孙后代，这个致仕的老人家拿着族谱告诉李清，他已经是嵩阳祖师第二十四代后裔了，至于祖师多少年岁，已经没有人说的清楚了。

　　　　这天拂晓，李清正在前院练功。练的是家传的锻体法门，一拳一脚虎虎生风，趁着朝阳撒下，映射着汗水仿佛有神辉在手周身流转。

　　　　天色微亮之时，薛子川老人从后院伸着懒腰走了过来，看到面前这个恭谨守礼的后生，眼中又多了一些欣赏。

　　　　嗯，很是见功夫的拳术，这个小娃娃已经立身年余，却没有半点懈怠，是个好娃娃啊。老祖宗眼光倒是很好，若是他能尽除戾气，说不定真的能够拜入老祖宗门下。

　　　　薛子川上前，笑咪咪的招呼了一声。

　　　　“李清，这么早就练功夫啊。”

　　　　李清一套路数走完，忙向薛子川见礼，说道：“薛师晨安，弟子打扰您休息了。”

　　　　薛子川连连摆手：“说了许多次了，万不能唤我为师，将来你若是拜入老祖宗门下，大家都要称你一声少宗主！”

　　　　李清赧然，心中却有对首阳山这个传承的种种不解。

　　　　“薛师，嵩阳祖师既得长生，为何不广传世人，不传世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薛师这种子孙后代也都不得传法。”

　　　　薛子川摇头笑了笑，答道：“阎浮众生何其多也，哪能个个都有长生的资质。如若人人长生，别说人间，阴司也要大乱。”

　　　　“道家讲，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老祖宗说这句话欺世而盗民。欺骗一些凡人妄图长生，盗取一些百姓供奉香火，如此而已。事实上，人要长生，条件苛刻。一要有灵光，二要有法门，三要有仙缘。便似你这般人深埋地下，灵光却透天灵而出三丈能被祖师察觉到的天人资质，如今不也被一条羊肠小径困在山下无法登山吗？”

　　　　“人生在世，当活的自在些，我从神都告老，回归首阳山才觉得又做回了从前的薛子川。回想神都沉浮三四十载，何其可笑，况且就连我首阳山历代宗主，也有寿不过百载的人物，我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