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策看着他,说:“苏瑾,你说,我只想要听你说的。只要你说了,这些天熬过来,我便觉得都是值得的。那个地方很黑,有声音,有女人,有嘶吼,有水流和花香,有五颜六色千奇百怪,可是……就是没有你。你不问我,我也不会说,免得你听了心慌。可是你若是说一句好话给我,那些东西我便都不在乎了……只是这样,都……不行吗?”
他的语气好低,神情也很低落,只是那一双眼睛仰头看着他,通红的,里面塞满了血丝,里面倒映着他。
他仔细地看来一眼,竟然没有发觉他的眼角竟然被划了痕迹,像是一根红发丝,又像是被指甲盖给扣去的,不深,却也不浅。他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手指尖划过了他的脸颊,冰凉凉的。
他一时忘了这个人把他的名字念了出来,这之中有好多东西,他都听不懂了。
第301章 蔻丹(三)()
“黎策,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担心你着急你,这之中除了师徒情谊,没有什么了,你明白我说的话吗?”苏瑾问。
黎策点点头,有些眷恋苏瑾的手指和掌心,像一只猫一样蹭了蹭:“明白。只要师父是担心我的,我便知足了。”他安静地闭上了眼,把头敛了下去,某种却是闪过一丝痛色,随后被柔软的眼皮遮住了。
苏瑾感觉到黎策在掌心蹭着,确实温柔的像只猫。
可是他说出口的那一番话,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口,疼得连带着撕扯着全身筋脉,手心的力道也随之减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许是上了年纪,越来越享受平静安逸的日子,也经不起瞎折腾。
他只想喝喝酒赏赏花闲时钓鱼醉时画画,在看着黎策在旁边孝敬有佳,已足够享受。
黎策是他弟子,他自然好生待着,吃喝不愁开开心心的,等到他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做师父的在去那人家帮他说说亲事,只要看着他好,看着他笑,不在困苦受伤,能圆满安稳过完一生。
即便不在他身旁了,也好,也足够了。
其他的那些心思,那些冒出来又被他堵住的奇怪情绪,那些或许他清楚明白又或者糊里糊涂的事,那些模棱两可不敢面对的事,都应该随着淡如流水的日子一点点的消散掉,而不是再生出这些莫须有的不该来。
黎策后来还是在南殿歇下了,虽说并没有折腾出什么来,只是安安稳稳的睡觉,但是苏瑾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迟吉在南厢睡,说是招摇山也只有商陆原先住的那间屋子他睡得习惯,任是霸占了整个地方。
苏瑾觉得不对劲的,是他安稳地躺在床上,黎策坚持说只在贵妃椅上将就的,可是在他半昏半醒之间,这人却偷偷摸摸地摸上了他的床,在他的身侧躺下了。
苏瑾觉得很不对劲。
他迷迷糊糊间就听到黎策说“我冷“。
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看徒弟受冻呢,于是也迷迷糊糊地回了句:“唔……那你多盖点被子…“
当时他是在真的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是一昧地扯了大半的被褥给他,随后两人同盖着一床被褥。
苏瑾虽然身子疲惫,但是脑中清明,他想自己留黎策在南殿到底是不是对的,有时候太纵容一个人可不行啊,这要日后说什么依什么,难不成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给他啊!
他这样想,可是眼皮子在打架,渐渐地身体沉下去,约莫要去会见周公了。
黎策听着苏瑾渐渐低下去的呼吸声,轻浅的一长一短,像是曲子一样宜人。看着躺在身侧的他,看着他半个身子漏在外面,连忙凑近了些,说:“师父,过来点,被子盖不住了。”
随后却是把苏瑾朝着自己拉近了几分,手捞过了他的腰,自然也就捏到了他腰侧的软肉,他迟疑了片刻,直到那从薄薄的里衣透出来的温度烫的他脸色发红,他才收了回来。
第302章 蔻丹(四)()
两人面对面躺着,在昏暗的光线中,他觉得离苏瑾是那样近,头又凑近了一点。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痒痒的,麻麻的,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却死死憋着声音,一张脸都变得通红,看了一遍又一遍,恬不知足近乎贪婪,许久许久,才不舍地闭上了眼。
天亮透了。
外头有脆脆的鸟鸣声。
苏理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看到了头项的慢帐,屋子里没有碳火,有些冷,哈出的气都是白的。
随后他感觉到了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掀起被子一角,发现是一只男人的手,顺着手臂往上看去,是一张男子的脸。
鼻子高挺,嘴唇纤薄,闭着眼的时候能看到很长的睫毛,眼睑下面有一道指甲缝粗细的口子,已经结痂了,形成红褐色的一小叶,像是画上去的。
随后,他却觉得被褥底下有些怪怪的,那只手从他的胸口渐渐地移了下去,剐蹭着身体有些酥麻,不自禁弓起了身子,最后那只手下滑到他的腰侧停了。
就在他想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拨拉开的时候,那只手却先在他腰侧的软肉上摸了一把,他一时受不了这痒痒的感觉,往旁边让开了一点,可是那只手就好像是
粘在他的腰上一样,不仅摸了一把,竟然还掐了!
苏瑾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窑子里的姑娘,这是妥妥的被人调戏了啊!一个大男人又是被摸腰又是被掐肉的,还是在大清早刚刚睡醒的时刻,羞耻感化作了脸上的红潮,他一把把被子给扯了过来扔在了一边,随后站在床上插着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黎策。
他看了一会儿这小子,随后又蹲下来,凑近了他的脸,恨不得啐他一口叶沫星子,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最恶心人的事情了。那只手在半夜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他身上做了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感觉了。但是单单看刚才的一下,他心里就明儿清了,不管昨天夜里有没有再动过手,他都铁定认为他动了,于是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呵道:“醒醒,你有本事咸猪手你倒是起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醒了吧!”
他又是拍了拍黎策的脸,又是拉了他的手,可是这人却像是昏死过去一样,怎样都不醒过来。
哟,还装睡!
他站在床上走来走去,把床板踩得咯吱响,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然后盘腿坐在了床上,托着腮说:“黎策,你要是再不睁眼睛,明儿个你就回南厢睡去吧!“
这话果然有效。
黎策听了,缓缓地睁开了眼,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坐了起来,说:“师父?刚刚我听到好吵,是外头放鞭炮了吗?您刚刚说了什么?“
苏瑾看着他一脸把别人当白痴一样的神色,冷冷地嘲讽道:“哟,这会儿醒了,我刚刚说让你早点把南厢的屋子收拾好,不然今晚就没地儿睡了!“
黎策却说:“可是师父不是说让我住在南殿的吗?“
第303章()
苏瑾从床上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装睡是吧?啊?你想想你刚刚做的好事,还和我说冤枉了你去花楼,你是摸惯了姑娘的腰,顺手来摸我了是吧!”
他两个鼻孔都充着气,脸也红了,看着黎策怎么讨厌怎么来——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给摸了腰,这话怎么听味道都是怪的吧!
黎策却满脸无辜地说:“我没做什么呀!难道在梦里……”
“梦你个头啊,还死不承认!你有种,你真他妈有种!“苏瑾白了他一眼,随后跨过他准备下床。
结果黎策却弓起了膝盖,苏瑾伸出去的腿被绊了一下,差点翻下床去。他连忙拉住了苏瑾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随后两人都重重摔回床上。
苏瑾一只手被黎策拉着,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耳边,除了脑袋和脖子,剩下的身子全都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其中的一条腿还放在了黎策的两腿之间。
黎策好笑地说:“师父,小心啊!”
苏瑾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
黎策勾起了唇,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怎么会呢?师父,明明是你不小心脚下,弟子这是为了救你啊!”他一脸忧色,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因为担心苏瑾才不得己的。
苏瑾不想再和他狡辩,准备从他身上起来,可是刚动了一下腿,就见黎策皱了下眉,压低着嗓子说:“等等!”
苏瑾不解。
可是随着黎策耳根子开始染上红,皱着眉看上去十分紧张,苏理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膝盖正抵在他的那一处……刚他抬腿的时候,好像是蹭到了那地方。
他看着黎策,自己也十分的尴尬,试探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知道,这小伙子年轻气盛,早上有这种情况……也很正常,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幕被他瞧见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个境地。
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胸口的气不自禁就变得急促了。
黎策皱着眉,一张脸也红白交替,看着距自己一寸之遥的苏瑾,总觉得那处地方的不降反升……
他已经羞于见人了。
苏瑾看他闭上了眼,看样子是快忍不住了,说:“要不我先起来…我先出去,你在屋里好……处理一下……”
说完这话,苏瑾就快速地撑起了身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说完这话,苏瑾就快速地撑起了身子,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房门在一瞬间关上了,一声巨响在宁静的清晨里十分轰动,那扇紧紧关上的门犹如打在了黎策的脸上,他脸上一瞬间泛起的红潮变成了黑炭,讳莫如深。
苏瑾出来得太急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就在外头吹冷风了,这清早的冷风肃寒,钻进他的袖口,立马拉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即便他再耐寒,这往你骨子里钻的风也万万不是一件里衣抵挡得住的。
回想起在屋子里的人,他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是百八十年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情了,他一想到自己的膝盖蹭到了黎策的那出,一张脸在冷风中兀自红了。
他站在长廊下来回踱步、四处蹦哒,等身子暖了一点的时候,却看到了门口闪进了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迟吉。
第304章 一夜(二)()
迟吉看到在长廊下蹦哒的人,立马赶了过来,发现是苏瑾之后,脸上立马堆了笑:“你怎么在这儿?还只穿了一件里衣,怎么,被你的宝贝徒弟赶出来的?”
苏瑾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冷冷地说:“你大清早来我这儿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捉奸了!”
迟吉点了点头,说:“这可是你说的,难不成真的是进去就捉奸在床了?走走走,咱们一起进去瞧瞧!”
苏瑾一把拉住了他,顺势把他从长廊上推了下去,说:“你省省吧!”
迟吉仰面倒下,一骨碌滚到了地上,他指着苏瑾的鼻子骂道:“他奶奶的,难不成你真怕我捉到什么啊!完了完了,徒弟长大了,不由师父管咯!”
迟吉秉着打不过就跑的生存法则,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摇着头灰溜溜得走了。
苏瑾看着声未落人已散,那一句“不由师父管咯”在耳朵里徘徊了许久,特别不是滋味。
一阵冷风袭来,他哆嗦了一下,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他回头,却被一件厚实的狐裘盖住了整个身子,暖意随之而来。
黎策把苏瑾转了过来,把前面的带子系好。
苏瑾看着面前的黎策,认真地给他系狐裘带子,脸上带着独一无二的认真。
他想:如果他真的长大了,或许真如迟吉所说,由不得他管了,若是那天带回来个姑娘,跪倒他的面前说他要成亲了,估计他到时会给他准备一大份娶姑娘的聘礼。
姑娘家嫁人要抬嫁妆,可若是对苏瑾来说,他的徒儿要成家立业,和姑娘家嫁人并没有区别,聘礼和嫁妆也并无不同,他的徒儿,是被人从他手中娶走的。
黎策给他系好了带子,却看到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不起。”
苏瑾一愣。
黎策又说:“我会一直听你的话的。”
他思忖良久,才明白过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迟吉在外头大喊的话是被他听到了吧,这小子却还专门和他解释,到底是安的什么甜蜜小点心啊!
苏瑾实在是听不得黎策说这种一本正紧的话,他挺听了,只觉得心中微动,面上的情绪就大多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就像此刻,听他这样说着,他便抬起了头,一不小心就撞进了黎策的眸子里。
黎策又说:“只要是你说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听,你永远都不会管不住我。”
明明是一个孝顺孩子说的孝顺话,却好像是一种特背的承诺一样。
犹如才子佳人彼此许下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此生不负的那种,让他听了,一瞬间脸又红了几分。
“外面天冷,师父回屋子里去吧!迟吉仙君今日应该便回去了,我去把南厢的房子收拾出来,好久没住人,估计落了许多的灰了。”黎策说。
苏瑾回到了屋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屋子里有一股他闻着很熟悉的味道,莫不是黎策处理……那东西的时候留下的……
他甩了甩脑袋,暗骂了一句想什么呢!
他重新爬回了床上,被褥中还是很暖和的,也不知是因为碳火烧的旺还是因为刚刚躺在这里的人离去不久,鼻尖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黎策身上的味道。
第305章 一夜(三)()
黎策来到了南厢,却看到门口的石桌椅边作着一个人。
他上前一揖,唤:“迟吉仙君。”
迟吉招了招手让他坐下,随后说:“昨儿个你一晚上都待在南殿的?”
“嗯。”黎策回。
迟吉又说:“苏瑾又和你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黎策又回。
“那你有和他说些什么吗?”迟吉问。
他的求知欲望已经强烈到饥不择食了,心中对于他们两人昨晚发生什么产生了极度的好奇,尤其是苏瑾今早还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站在门口,着画面任谁都要浮想联翩了。
黎策摇了摇头,说:“也没说什么。”
迟吉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说:“你就给我透露透露,你们俩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还有今早我看苏瑾受着冻站在门口,怎么?吵架了?”
黎策像到了今早发生事,原本冷淡的一张脸隐隐有爬上红晕的迹象,他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说:“没吵架。”
良久。
迟吉都听不到他憋出第二句话,一颗焦急的心犹如烧着了一样。
可是黎策却摆出了他一贯无辜的脸,看着迟吉觉有有些莫名其妙。
“迟吉仙君,大师兄怎么样了?”黎策问。
迟吉愣了一下,半晌才回:“——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说,“他啊——挺好的,挺好,上次还说要来招摇山看你来着——他挺好的——”
黎策点点头说:“既然这样,那下次我有空去太衡山看看他好了。”
迟吉干笑了一声,说:“好,挺好的。”
黎策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去收拾南厢了。”
迟吉点点头,说:“去吧去吧,好好收拾!打扫干净点,我睡的时候看见还有好些地方落着灰呢!”整个人心虚地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等到黎策去了屋子里,迟吉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出了南厢,和苏瑾打了声招呼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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