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吉仙君,只要你放过我的娘子和阵里的那孩子,我就给你解药,真的,我有解药!”那妖族男子急急开口。
亓均反问:“你威胁我们?你们犯了死罪,哪里还有活命的份?既然不交出解药,那就先破了阵再说吧。”
他说着就把妖族男子一把提起,走向了那个原先点着灯笼的地方,只要杀了布阵的人,阵法就会不攻自破。
第228章 情咒(二)()
他说着还带走了火笼,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布阵的人。
迟吉在后面呵道:“亓均!”
亓均疑惑地转过头。
“答应他。”
“不可能!”亓均冷漠地拒绝道,“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找药仙!”
“呵呵呵呵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火笼中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亓均问。
女子继续笑着,直到自己再也笑不动了,才缓缓停了下来,“他中的并非什么毒,而是我们水族特有的一种咒术。是水族的皇族才会有的,用自身的身体为咒引,这全天底下,无药可解,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毒,这是咒!若这孩子没有什么心思,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这咒自然不会伤及到他,伤口不多久就会愈合的。可是你看看,这血啊,滋滋地流着,说明他心里动了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呀!是什么呢?是杀了人,还是dian污了姑娘,还是心底里有什么肮脏的坏东西啊!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她猖狂地笑着,像是要仰天长啸举天同庆般。
商陆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同时却又微微泛着青色,看起来糟糕透顶。这或许只是她的手段而已,不过是为了引起迟吉的犹豫和忌惮,但是他却还是有些心慌了。
迟吉扶着他,朝他咧嘴道:“我相信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的。”
明明是很短很短的三句话,但是却分外有重量,压得商陆的心头沉甸甸的充实。
商陆也对着他笑了一下,但是低下头的那一刻,眼底藏不住地涌动着的怀疑——或许,他心底真的有什么肮脏的坏东西呢?
亓均听了一大串,随后平静地说:“刚刚千音问了霍允,他说放狗屁。”
“噗嗤——”商陆最先笑了出来。
迟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亓均,不是很明白地问:“什么?”却又立马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霍允说没事吗?可是狗屁又是什么?”
亓均冷着长脸,他只是重复了刚才霍允用千音传给他的话,虽然这话有些粗鄙,但是为什么他们却一点都不欣喜,还一副看他很新奇的模样。
他继续保持这冷脸,带着那两人去了阵法前,命令道:“破阵!”
妖族男子点了点头。
亓均松开了他的缚妖索,那男子打出了结印,朝着阵法而去。
火笼中的女子大叫道:“住手!”
可是阵法在一点一点地破裂,一圈火星子般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地被黑夜蚕食掉了。
亓均重新给他缠上了缚妖索,牵着一起去找苏瑾。
可是却从远处的浓雾中冲出了一个人影,跑得极快极快,一晃眼就已经快撞到亓均了。
妖族男子看到那个人,大喊:“晟儿!”
火笼中的女子也趴到了那窄窄的缝隙里,大喊着:“我儿!”
亓均率先找到了苏瑾,他虚弱地趴在一个人旁边,用自己的臂膀和后背挡住了那个人,后背上笔直地插着一根刀柄粗细的铁杵,没入了整个后背。
第229章 情咒(三)()
他连忙把苏瑾从那人身上平扶了起来,却发现他居然还醒着。
“救……”
“什么?”亓均把耳朵凑近。
苏瑾虚弱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随后真的撑不住了,昏在一边。
亓均捋了捋思绪,拼凑出来的大致意思是——“先救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让苏瑾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得。他把两人一裹,收在囊中,立马带回招摇山去,并且十万火急地去催来了霍允。
迟吉则留下来料理杂事,他把周围的所有地方都清楚地搜索了一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落难之人。
商陆则站在阵法之外,他看到被困住的这两个人朝着那个跑出去的孩子大喊“我儿”,于是问道“难道你们的孩子一直被困在这个阵法里吗?”
可是随后他又觉得乱了逻辑,先前这个水族的女子一直说不要破阵,说明她知道这阵法里孩子,可自己的孩子待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阵法里,哪有父母会无动于衷的?再说这阵法也是那妖族的男子破的,说明当初布下这个阵的人就是他们。
他又问:“难道你们一直把自己的孩子囚禁在这个阵法里?”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十分默契地别过脑袋,都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商陆瞬间明白过来,讶异的也沉默了。
在他沉默的空隙了,那女子却不知道怎么,从另一边转了过来,从那些缝隙里透过来看他,语气阴森地说:“你真的以为自己的手真的没有事吗?霍允我也听说过,天界的药仙吗?但他也就几百岁而已,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我说的就是假的?这是水族用来保命的东西,怎么会让一个区区的药仙知道?”
“咯咯咯咯咯呵呵咯咯咯咯咯咯——”一长串的笑声,像是车轱辘旋转的声音,让人听了特别不舒服。
商陆听了,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那女子盯着他,于是又接话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水族的公主,那咒语的确是皇族女子特有的秘法,我刚才并没有骗你,那药仙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若是没有人替你解开咒语,你活不过明天!你们破了我的法阵,让我的孩子跑了出来,那么我要你们全部都去死!怎么样,马上就会身体冰冷,你的血会像冻住了一样,慢慢死去!”
商陆紧抿着唇,脸色较之于刚才更加苍白了,他看着那女子,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来,有残忍,有嗜血,也有……不舍。
这不是一个谋害者该有的神色,那不舍,并不是对他的。
商陆原本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地舒展了,他点点头,说:“确实很害怕。”
那女子得意地勾起了唇,即便一张脸上已经辨不清五官了,但是她仍旧在笑。
“可是作为母亲,您应该更加害怕吧?”商陆问,“孩子不呆在阵法里,出去就没有人能保护他了,可能还要挨饿受冻,可能还要被人欺负,他看上去那么小小的一个,还长得与常人不同,那些凡人定会因为恐惧而痛下毒手。身为母亲,应该很担心吧?”
第230章 情咒(四)()
商陆平淡地说:“你们原本应该也是很幸福的一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水族的公主,既然你说是,那我就当你是。既然是水族的公主,却和妖族的人生下了孩子,你们没有办法,怕丑闻败露,又怕这个孩子会受到俗世的指责,所以就把他关在这个阵法里。可现如今阵法不在了,你们又因为袭击了神仙而要受到死刑,这时候,没有人可以保护那个孩子了?”
被戳中了所有心思与顾虑,商陆把她心底最最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眼中不自觉闪过了晶亮的东西,顺着焦黑的面颊缓缓流下。
商陆又说:“我确实很害怕,很害怕死去,很害怕心里挂念的人会因为我伤心,害怕没有和他好好道别就离去了。也很害怕师父会为了我的事苦恼。我害怕死亡,但是却并不回去逃避它。只是您作为一位母亲,就真的放心自己的孩子在外头从此无依无靠吗?若是我娘知道我明日就要死了,那或许她就算是求到西天如来那里去,也会想要救我吧。”他的语气有些动容。
作为犯人,她罪不可恕;可是作为一位母亲,却情有可原。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再丑、再怪、再不堪入目、再罪恶滔天,在母亲眼中,孩子只是孩子。
明明他自己被死亡笼罩着,说着那么严肃可怕的事情——关乎性命的大事!他却仍然想要规劝眼前这位母亲。
“若是可以,我可以向师父和亓均仙君求情,至少不要是死罪,这样您还可以照顾您的孩子,只是您孩子这件事或许瞒不住,要公之于众了,况且袭击天神毕竟是不是小罪,若是加以推敲也是在情有可原下,师父会宽宏大量的。”他似乎抓紧了这位母亲的心思,一下子就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心向往之、无法躲避、无法拒绝。
她看着商陆,看着他脸上惨白又虚弱的笑,沉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谢谢。”
商陆笑了一下:“若是我的母亲还在世,我想我也会幸福长大。”
她擦干了泪,虽然还是如鲠在喉,但是却说:“你身上的咒,是可以解的,我承认我是因为私心和威胁。这咒确是是咒,不过不是死咒,是情咒。”
“情咒?”商陆疑问。
她说:“是情咒。你的伤口血流不止就是因为这情咒。最初它是我们水族为了两方爱人能忠贞不渝长长久久而下的咒。水族的人,只要爱上,就是一辈子,至死不渝!所以它是让两方相爱的人为了防止对方以后背叛,才设下的。只有你心里有让你看着欢喜,念着不放的人,这情咒才会开始起作用。”
商陆抚上了伤口,轻问:“如何破解?”
“无解。”那女子说,“情爱哪有能解的,只有当你和你心中的那位欢喜之人在一起,这情咒才会停下来,若是你的伤口停止流血,并且愈合了,那就说明你和你的那位欢喜之人是真正在一起了。可若是有朝一日复发又裂开了,那就说明你不爱她了。”
第231章 戳破()
商陆看着掌心的伤口,血流的速度有些减缓了,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却又说:“不瞒您说,我真的很害怕死去。其实您刚刚说的话不无道理,您说我心里有肮脏的东西,我有点不想承认的,但是被发现了,说出来也无所谓。我确实对迟吉仙君抱着不一样的心思,或许是肮脏的,或许是歪心思,总之都是我自己的感受,我没有想否认。若是我立刻就要死了,那现在和您说出这一番话,也没有遗憾了。我从不求着什么,若是今日死在了这情字头上,那也算是一段风流韵事,往生极乐的时候也该无憾了。”
“迟吉?”她惊得叫了出来。
“是我吗?”不远处传来声音。
商陆浑身震了一下,僵硬得转过头去,发现迟吉就站在不到两丈的地方。
那么刚才的话……是都听到了吗?
迟吉的脸色凝固住了,他僵硬地站在漏光的林子下,月光穿过缝隙照到他的脸上,晦暗不明,比起商陆这个刚刚暴露了最深沉的心思和秘密的人还要难堪,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枝条,小心翼翼地捻着,上面挂满了黄色的小花,看上去有些别致,怕碰掉了上面的哪一朵,所以还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倒是有些女气。
商陆先是看到了他的脸,他几度僵硬到想要掉头逃跑!
他一定听到了,一定听到他刚才说的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厌恶,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了。他的脑海中错乱着众多的思绪,同时目光渐渐移到了那些黄色的小花上,迟吉下意识地地把它藏在了身后,问:“你们刚才说什么?”
商陆听他这般问,好像是没有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心中那一瞬间揪紧的窒息感沉重而缓慢地放下,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看到他藏在身后的东西笑着问,“你从哪里折来的花,瞧着怪好看的。”说着的时候,脸色好像又苍白了许多,连笑着勾唇都无力了。
迟吉把那花重新拿了出来,走进了他,像是献宝一样拿给他看说:“在搜寻的时候瞧见的,看着挺好看的,就想采来给你瞧瞧,喏,拿着。”
商陆自然地伸出了左手,上面狰狞的伤口即便在黑夜里也依旧刺目,他立马条件反射地收了回去,同时伸出了右手,接过那花,说:“是挺新奇的,别的地方都没瞧见过!”
他看着花,垂下了眼眸,却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灼热的视线,似乎一抬头就能对上那人的目光,可是却也害怕对上,怕他对上的时候迟吉用那副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表情质问,刚才他们所谈及的话。
不论怎么样,他都觉得刚才说的那番话,他是听到了的,只是现在谁都没有去点破罢了。
这样也好,就当做不知道就好了,若是说出来了,徒增各自烦扰,迟吉也会很难做吧。
可是他更担心的,是怕迟吉若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心中有了膈应——会看他的时候眼里带着和平常不一样的东西,嫌恶、恶心、厌弃、逃避,哪怕是这其中的一点点,哪怕就一点点不同,他都承受不起了。
第232章 戳破(二)()
四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两个人像是形同陌路的生人,在太衡山上谁都没有过问谁,不论是他碰到迟吉绕道走,还是在没有碰到迟吉的时候,迟吉绕道走,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好像分隔在各自的天涯一般。
若不是那一日招摇山来人了,打破了往常这平淡无奇的日子,或许他们会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他这样想着,还是抬头了,原以为迟吉会避开,却没想到抬头的时候却正巧撞进了他的眼里,四目相对。
“怎么了?”他笑着问,面不改色的的样子像是经验老到的名角儿。
迟吉握着商陆的手,看着上面渐渐凝固了的伤口,平淡地问了一句旁边的那女子:“情咒吗?”
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天雷,耀白的光穿过了商陆的耳朵,从脑海中刺出,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商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瓦解、崩塌,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再好的戏子,若是台下看客不买账鼓掌,那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他缩回了手,朝着那女子使劲摇了摇头,眼里带着哀求。
那女子却并没有应从他的请求,而是冷淡地回:“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商陆仿若认命了一般,他往后退了半步,只要迟吉再问他一句什么,他便立刻掉头跑走!
可迟吉却只是皱了一下眉,随后又松了口气,对上商陆的眼睛,说:“还好。”
那一刻,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放下了,沉甸甸的东西被甩了出去。
“还好什么!”商陆急急地问道,他心里的慌乱愈来愈烈,同时想要逃避的心也愈来愈强,一双眼睛早就入血般红透了。这种被当场拆穿的感觉让他又羞愧又气愤,无地自容寄颜无所。
迟吉揉着他的脑袋,拉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他的伤口之上,只见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商陆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苍白了,他急急想要挣脱迟吉的手,却感到他强硬不容拒绝的态度,一瞬间心如死灰。
“还好,我可以治你。”迟吉微微叹气,“当听到你会一直流血直到死去,也没有解药的时候,我难过得心都快要破了,我想你要是就这么死去了,我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可是我又不敢完全相信霍允说的话,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是他判断错了呢?”
商陆咬着唇:“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迟吉咧开了嘴,朝他轻松地笑了一下,说:“还好这是情咒,不是死咒啊,若是死咒无药可解,那你估计早就不在了!而现在这样,至少我还可以救你,你也看到了,我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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