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眼,却发现自己周围空无一物,只有满目的虚白。
他立马猜到,这大概就是花花口中所说的黑白两阵中的白阵了。
黑色代表恐惧,白色代表幸福。
那刚刚的痛苦消失不见了,现在……
“这两日来的人倒是多,这刚解决了一个,就又来了一个!”天地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嬉笑。
黎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蓄力,他从身后拿出了棍子,横在胸前,做出一副防备的状态来。
“哈哈哈——”
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棍子不见了,手中空荡荡,这让他的心立马紧了几分,不断朝四周看去,却始终寻不到那声音的来源。
“皇儿,你在那干什么?”
黎策的全身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了,他僵在那里,连眨眼甚至呼吸都不敢做,刚刚的那声音……是……
“皇儿?你在看什么?”
他的心都慌了,窒息和紧张地感觉似乎堵在了他的胸腔里,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一样敲得他脑袋发昏,血液突然加速流动,心止不住得怦怦直跳,他清晰得到自己的脑海中拼命地在告诫自己,这都是假象,都是假象!
可是他还是被内心的激动击碎了,缓慢却又坚定地转过身来。
“母后?”他问道,可是眼睛却告诉他,他并没有叫错,那个坐在一丈之外的凉亭内,正在给他剥葡萄的人,真亲切地唤他皇儿。
“快过来,葡萄都剥好了,太阳底下这么晒,小心得了暑气!”她招呼自己身旁的石凳子,笑着说。
黎策感觉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瞧见母后在那里喊他,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抬起了步子。
可是抬脚走了一步,他便发现自己走不动了,无论怎么用力,都前进不了一步。
他的耳畔又传来了刚才的声音:“怎么不过去啊,你的母后叫你过去吃葡萄呢,怎么还不过去?!她都心急了,你看!”
随后果真看见母后微微皱着眉,说:“怎么还不过来,你若再不过来,母后就要生气了,听到没有!”
黎策声音变得冰冷,说:“别耍花招了,我知道你的目的,出来吧!”
“哦?这么快就知道我的目的了,可就算是知道了,也要当个孝子,你说是不是?”
那亭子和坐在亭子里的母后渐渐散去了,转眼间狼烟四起,炮轰不断。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座高楼上,来往是伤亡惨重的士兵,但同时,他还看到被挂在城门上方的两个人影。
“父皇!母后!”黎策大叫,冲了过去。
可是刚蓄足了力,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回来!
天灰蒙蒙的,乌云密布阴雨连绵,可是那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却并没有浇灭熊熊燃烧的战火。
父皇和母后被吊在半空中,脸上伤痕遍布。
站在上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南蛮首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帝天皇族,说:“从今日起,世上再也没有这犹如恶狼般黑心的帝天王朝,我们的将士会像草原上肆意奔跑的马,能够做这天下的主人,再也不用挨饿受冻,我们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像翱翔的雄鹰一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束缚,让我们欢呼!”
“吼!吼吼!吼吼吼!”站姿城门下的将士们高呼着,把手上的武器高举过头顶,像是要刺穿天穹一样。
第201章 黑白(三)()
黎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眼前的景象惨烈、厮杀、黑暗、恐惧,所有让他感到悲惨的词交汇在一起,缠绕成心口一张密闭的网,堵得他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他看着父皇和母后奄奄一息地被吊在城门上,下面是高举利刃的南蛮子,若是掉下去,不是身死便是魂亡。
“想要去救的你的父皇母后吗?你看看他们啊,他们让那个太监带你逃了,自己却留在这里抵挡南蛮,就是为了让你活着啊!”幽幽的声音传来,耳廓便凉风阵阵,“你现在长大了,强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连剑都挥不动的小孩,快去救你的父皇母后啊,你看他们如此痛苦,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黎策踌躇不前,父皇和母后就在眼前,可是他却并不敢上前。
这里既是白阵,那么眼前所见的必定都是虚假的,这是是会让人沉沦其中的幻境,和黑阵不一样,这里只会有幸福!
他拼命告诫自己眼前不过是虚像,可是父皇和母后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去。
“黑阵和白阵不过是一念之差,我并没有这个能力操控你想什么,你现在所看见的,不过是过往所发生过的,并非幻象!没有哪一种幻术可以做到如此精细,甚至连毛发和衣服上的细微褶皱都变幻得出来!”那声音带着几丝急促,喉咙被压迫着,隐隐有在嘶吼的感觉。
“皇儿,快跑啊!”黎策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声嘶力竭的命令。
是父皇。
“快走啊!我命令你快走啊!”父皇在大喊着,眼里带着不舍和慌张。
他这一声吼叫,却招来了南蛮侧目,那原先围绕在耳边烦人的声音不见了,他周围的厮杀和炙火焚烧的噼里啪啦炸出的火花溅得到处都是。
有南蛮冲了过来,站在城墙上,高高在上的南蛮首领挥动着号令,说:“谁要是拿下了他,谁就是未来的兵马大将军!”
那些人听了这话,像是疯了一样往他这里涌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利刃和刀枪,对准他的任何一个地方突刺。
黎策左手一挥,那根棒子就出现了手中,他拿着棒子对准那群人一挥,都纷纷倒下。
可是对方人多,那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修为了得,也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
源源不断的南蛮过来,打到人身上,那人就会如一阵烟一样散去,一刻钟过去,却不见眼前少了一个!
他紧握着棍子,上面雕刻的银龙被燃起的火焰照得通红发亮,他往棍子里注入了法力,那条银龙就好像是嗅到了血味,突然鲜活起来!
“都给我去死!”他大吼一声,铆足了力气挥动棍子,向前狠狠地扫过去,不留余地!
眼前如海一般的人群都散去了,黑色的浓烟飘向空中,卷进了乌云里,倒是让那云朵深了几分墨色。
他气喘吁吁,棍子插在地上,雨水混杂着汗水从发梢和额角一同流向下颚,随后低落下去,跌进了积着小水潭的石砖里。
那水潭映照了他一张铁青的脸,上面遍布因施力而留下的狰狞,潭中倒影被下落的水滴漾起了阵阵波纹,连带着那道倒影也被卷起了波纹,像是一张浮动的山海图志中的兽。
他喘了几口气,抬起眼眸,头还是低着的,眼睛看向前方,犹如藏了毒针般冷漠。
第202章 黑白(四)()
南蛮的首领走了下来,看着黎策,大笑道:“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看来这帝天还是有一两个勇士的,只身前来,足够英勇。不过一直到另外一位勇士怎么样了吗?”他说着抬起了自己手上的弯刀,上面的献血顺着边缘流下来,小雨落在上面的时候,站不住脚,滑了下去,刀口泛着银色的亮光。是一把好刀。
他拿着拿把刀,看着上面快速滑落的血点,说:“很不幸运,那位犹如野熊般生猛无畏的英雄,刚刚死在了我的刀下,若是他稍微顺从一些,我愿意像亲人一样接纳他,而不是亮出冰冷的刀锋,这是我的遗憾!”他把手放在胸口,做出一副忏悔的模样眼中却并无温情。
黎策冷笑,嘴角勾起了嘲讽:“南蛮不愧是南蛮,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倒是从来没见过顺从的英雄,不过却见过挣扎的——反——贼——!”说完这话,他就提着滚起向前冲去,双手捏住棍子,脚步轻点向上,在空中朝着首领直直劈下。
南蛮首领也是一等一的武士,他立马反应过来,弯刀横在头顶,脚步向后助力,生生顶住了黎策的下落的棍子,不过是身形往后退了几分。
黎策看到他要正要转向刀柄,立马踩着一边的城墙跳脱出来,南蛮首领趁虚直入,弯刀朝着城墙砍去,却只是擦过了城墙的边缘,粉尘飞舞,黎策退到了一边。
刚才只过了一招,他便觉得十分不对劲,不仅仅是因为这南蛮首领不像那些将士一样容易打,而是刚刚他所用的力是自身耳朵十之七八,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这首领再厉害再超卓,也不可能接的如此轻松,那完全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力量!
首领笑了笑,弯刀刀锋对着黎策,说:“看来他说的果然没错,这帝天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还没成形就被拉出来打仗,你的父皇难道没教过你,面对敌人的时候,要用自己的全部实力吗?!”
他挥着刀向前,眼中带着疏狂和自信,对着黎策狠狠就是一刀。
黎策挡住,却被他强大的力量震慑地往后退了许多步,鞋子磨过石砖,留下了水印。
“你父皇不仅没叫你怎么对战,也没教过你顾后,是吧?”首领说完这句话,抬起手就又是一刀。
黎策避之不及,只是堪堪挡住,手臂却被震得弯曲,刀柄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被棍子格挡着,还没有落下。
可是远处的视线中,却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他跳上了城门墙头,踩着那两根吊着父皇母后的麻线,一张侧脸上划过阴恻恻的笑。
“住手!”他大喊,想到躲过南蛮的控制,可是却发现自己却使不上力了,同时也在渐渐往后退去。
“你不是要救他们的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强大的吗?怎危难关头了,你却懦弱了呢?快去啊,那人就要隔断麻绳了!”那声音又响起了,围绕在耳边,比苍蝇还要烦人。
黎策凶狠地盯着他,沉声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吗?让我亲眼见证他们的死亡,这样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
第203章 国仇()
黎策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面前已经停住了的南蛮首领,说:“其实不论我怎么选,结果都是没有差别的吧?黑白两阵是两种不同的现实,无论我选择了那一众,你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这阵法建立之初,布阵的主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按着他这个漏洞百出的阵法借刀杀人吧?”
“什么意思?”南蛮将军突然开口。随后周围的场景变换,原本战火纷飞的城楼变成了镜花水月的空荡虚白。
面前幻化出了一团不成形的浓雾,没有实体,却又是问了一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黎策反问:“你难道没有发觉,从刚刚的幻境开始,境中你所利用的那些人,实力都变强了吗?甚至在你完全没有预计安排的情况下,出现了有人要隔断城门上的麻绳?我想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这只能说明,这个梦境超脱了你的掌控,你预料不到接下来它会发生,于是只能顺从着来。”黎策把棍子插到了地上,一副我皆了然的模样,“从一开始,按照白阵的规矩,这里本不会出现战火纷飞的乱场,这一场梦境,完全不在你的操控之内,也不是你谋划的,只不过你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还算重要的角色,导致让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你在主导。”
他盯着那团虚影,像是要看穿他的本质一样,从内里渗透出来,逐渐展现出最不堪一击的一面。
“其实你早就输了,作为一个偷窃者。”黎策冷笑,把棍子从地上拔起来,提在手上,又说,“却像高高在上装作可以控制命运的神明,把凡人像蝼蚁一样随意践踏,实在可恶!”
他的出招完全在意料之外,收了棍子原本是好好的谈话好好的嘲讽的,但是他却突然把棍子挥向那团虚影,同时左手施法捏出了诀,把周围一团布在里面。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猖狂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这十多年间,我操控着这个阵法,吸食人类的寿命和精气存活,渐渐得有了形态,你以为这区区一根棍子就能打败我,那你也是太小看了这个阵法,太小看我了!”他说着便在天上乱飘了起来,像是一朵妖云。
声音更是犹如魔咒,大大小小落尽耳朵里。
黎策看他狐鸣枭噪的猖狂,提着棍子脚尖点地,便往那团虚影挥了棍子去。
可是他飞升过去,周围场景却又是一换,他像是跳到了又一个陌生的幻境了里,身处一处高高的阁楼,而在阁楼的勾栏便,坐着一个人。
他想着定是那妖物的诡计,于是半分没有犹豫便冲了过去,手上的棍子高高举起,阁楼上方的明月如镜,高举的棍子发出了银色的光,光芒反射到了那人半张侧脸上。
那人有所知觉,转过头来,却又让黎策惊在了原地。
“父……皇……?”
那张还算年轻的面容,眼角只是生出少许细纹,鬓角染了几根白发,眼里装着黎策此时的样子,带着些许哀寂。
“阿澜——”
黎策浑身的血液都停住了,却又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燃烧沸腾,这炙热的感觉让他心底里的痛苦和委屈一同涌了上来,没过了他此时并不冷静的心。熟悉的语气,依旧是有些威严又有些温柔的唤他小名,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就足够让他窒息到胸口发疼。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气脉游走,在体内争相逃窜。
第204章 国仇(二)()
“父皇。”即便知道那是假的,即便知道这是妖物的计谋,他却还是忍不住沉沦。
“这大半夜的,你上着来干嘛?”父皇皱着眉,有些怪他不知礼数。
黎策委屈地低下了头,学着小时候撒娇的那种语气,说:“父皇不也一样不睡觉吗?”
“你小子,倒是学会顶嘴了,我看侍郎大人今日又免了你的课业吧?让你还有闲心在外乱跑?”他瞧了黎策的脑袋,随后伸出一根食指指着他,训诫的话不知不觉就出口了。
黎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父皇从前就是这副模样,对他要求极其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可是每一次他都不听训诫,叛逆乖张,从不好好听他的话。
“帝天都已经六百多年了,这万里江山是太祖皇帝一匹马一弯弓打下来的,可是到了你父皇这,却是要守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对着月色皱起了眉,随后转过来的时候,眉目却又松开了。
“不会的,会守住的,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明君,一定会流芳百世的,帝天也会千秋万载的!”黎策坐在了他旁边,双手局促不知放哪儿,于是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却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缩到了袖子里。
“明君?阿澜,你知道吗?南蛮这几年屡屡犯我边境,西北区又遭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难民四处逃窜无法安置,国库空虚,将士也得不到抚慰,现在人心惶惶,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他自嘲道,全身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却不敢松懈一分。
今日早朝,各地官员又相继递了几十本折子,朝内大臣却纷纷束手无策。
无论是开仓振粮还是安置难民,指令下达之后,轮到百姓头上的又有几分几厘,这中间的官员内外勾结,贪污渎职的人盘根错节,若是牵一发则动全身,这已经是一个从内开始腐败溃烂的朝堂了。
黎策在一边摇摇头,眼眶像是被提捏的热气烧得沸腾了,止不住得湿润,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父皇,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做错了事,没有人会怪你的!”
父皇却摇摇头,摸了摸黎策的脑袋,说:“阿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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