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眼里的光,似乎只有温柔,像是装满这星河。
他看着娘亲,低下头去,像所有孩子在自己娘亲抚摸下一样,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喊出:“娘——”
可是当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颊上的温度却突然消失了,刚刚还存留的触感像是一阵烟云般散去。
娘亲也不见了。
“娘——!”他在这片苍茫的白中大喊大叫,可是却连一声回应都到不了他的耳边。
“娘——!你在哪!”
“不在这。”有人回答他。
疯孩慌了,朝着头顶大喊:“我娘呢?你把她怎么了?!”
悠悠地声音传来:“那是你娘吗?”
“当然是!”
“你的娘亲……是刚才那个样子的吗?”
疯孩听了这话,却没有再立刻回答,他愣了一下,沉在了原地。
“你的娘亲或许没有告诉你,这里,是这世上最不需要存在的地方,也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地方。”一声轻笑后又说,“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沉浸在美好中,这里有你这辈子都不会享受到的滋味,它会展现出你最喜欢,最需要,最幻想的东西,就像刚才,你不是想要你的娘亲温柔地关心你吗?”
那道声音停顿了许久,随后疯孩却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娘亲。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喊道:“娘亲!”
却被一把推开,那寡母嫌恶地看来他一眼,说:“滚开,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娘亲!”
那憎恨的眼神,冷漠地表情,还有不屑一顾的只留下一道背影,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这才是他的娘亲!
对他弃之如敝履。
随后娘亲消失了,这世间又只剩下虚白。
“怎么样,看到了吧,这才是你的娘亲,不爱你,也不会关心你,也不会温柔地和你说话,她的眼里只有厌恶!”最后那两个字被咬得极重。
疯孩僵在原地,紧紧握住的拳头突然卸了力般松软下去。
“孩子,像留在这个地方吗?若是你愿意留在这个地方,我保证你的娘亲会像之前一样关心你,你们可以做一对世间平凡的母子,你愿意吗?”那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说出口的话也让他不禁犹豫。
“晟儿,快过来!”
他的眼前出现了娘亲,在向他招着手。
——晟儿,那是他的名字,他从没有从娘亲口里听到过。他心中揪紧了,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迈出一寸都步履艰难。
“孩子,你的娘亲在唤你呢!你怎么还不过去啊!你的娘亲该着急了!”他的耳边又传来那声音,像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的。
“晟儿,怎么还不过来,快过来啊,快到娘亲这里来!”
疯孩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娘亲也会张开双手,唤着他的名字叫他过来。
他挣扎着,不知何时竟然眼眶通红,他喊道:“让我过去吧,求求你了!”
“这就说明,你答应了。”
随后那坚不可摧的禁锢突然松开了,他笑着跑向前面,跑到娘亲前面,紧紧地抱住她。
“——娘亲——我好想你——”
第192章 阴谋()
昏暗,无光,寂静,幽深。
四周或是耳畔,总有风吹过。
温和的春晖,渐渐得变为夏夜里燥热难耐,随后是秋日的凄凉,逐渐成了冬日的寒冷刺骨。
黎策感觉自己行走在冰天雪地,身上的衣裳破旧单薄,他手里提着一把剑,鬓角的头发都乱了,那寒风钻进皮肤里,深入骨髓,他如何挡都挡不住。
眼前是黑的、浓烟弥漫、焦土遍地,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他们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似在哀嚎,似在哭泣,可是他却听不到声音。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手上为何会拖着一把剑,他把那剑端起来,却十分吃力。
那不是他的手!
稚嫩、纤细、白皙、瘦小。
这不是他的手!
他慌乱中把那把剑丢到了地上,往后退了许多步。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换,黑色的浓烟消散,狂风乱作,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抬头,看见眼前一颗洁白的梨花树,那花瓣就是从树上飘下来的。而周围,皆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金碧辉煌的宫殿,汉白玉的阶梯,庭院里飘着的白梨花瓣,一花一草,都是旭日城的模样。
他摘下了头顶的那片花瓣,紧紧地握在手心。可是那片洁白却像云烟一样散去了,掌心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轻轻皱了皱眉,周围的环境却又转变了。
他出现在了一处庙堂。
上方摆着许许多多的灵位和画像,东倒西歪的香炉和蜡烛的烛油到处都是,画像被烧着了。
——是清居殿。
他转过身,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李介倒在地上,黑色的地砖上蔓延着鲜红的血,可是他的手臂却断了,整条都断了,丢在一边。他看上去很痛苦,那齐齐的一道口子,可以看到猩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而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
这是什么时候?
而那个拿着血刀的人,站在李介面前,他的身后是一群全副武装膘肥体壮的陌生人。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那一日,李介带他逃亡的那一日!
他从清居殿的密道离开了,这是李介独自面对南蛮的时候。
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冲过去,像发疯了一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直直地穿过了他们,却什么都碰不到!随后他看到李介开口说了什么,那位站在最前面的南蛮人点了点头,随后就离开了,可是离开的时候,他的手下却把刀抹在了李介的脖子上。
献血从脖子上喷溅而出,他看着人倒下去,却连扶着都不能做到!
他跪在地上,血一直蔓延到他的膝盖处,那犹如镜面一般的血迹,照清了他此时的脸。
那是九岁的帝天太子,阿澜。
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也不顾那鲜血染湿了黑色的衣衫,只觉双眼生涩,好像在流泪,滚烫的泪珠滴到了他的手背上。
周围的环境又变了,虚影一般散去的清居殿,随后又陷入了黑暗中。
“你怎么哭了?”有个孩子的声音。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他有些疑惑,可是却看不见那个孩子,同样也看不见自己。
“别张望了,这里除了你我,就没人了。”那孩子说。
“刚刚……”黎策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都是真的。”那孩子还没有听完他说的,就接上了话。
第193章 阴谋(二)()
黎策愣住了,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清居殿看见的那些,双手就已经止不住得颤抖。
“这里是哪?”他问。
那孩子似乎是起身了,绕到了黎策的身边,两人并排坐着,他说:“你也瞧见了,黑漆漆的一片,能是什么好地方?”
“那我刚才是在做梦吗?”黎策又问。
“是,也不是。”他顿了一下,“你刚才的确是在做梦,只是做到的那些梦,都是你没有经历过却真实存在的,然后用做梦的方式展现出来。”孩子说。
“谁要这么做?”他问。
那孩子没好气地抱怨道:“我怎么知道是谁,谁到了这里,都会这样,又不仅仅是你一个!”
“你刚才不是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还有谁在这里?”黎策问。
那孩子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递给他,说:“喏,就是这个谁。”
黎策接过,脸上的表情却倏得变了,他急急脱手,那个骷髅头一声脆响,随后掉到了地上。
“这么激动干什么?运气好的,你还能多活几天,运气不好,你就是下一个他了。”那个孩子撇着嘴说。
黎策默了,他闭上眼,感受着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孩子把玩着刚刚掉了的骷髅头,耐心劝慰道:“你放宽心啦,我看你修为不错,应该比这些凡夫俗子要厉害得多,保不齐能活到我们俩一起出去呢?”
黎策突然睁眼,他凭着感觉,一把抓住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孩子,说:“你是谁?你有办法出去?”
他一把抓住的那个孩子,却像是抓住了什么皮毛,完全不像一个人该有的皮肤。
那孩子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后他用手掰开了黎策的手,说:“安静。你抓着我也没用,想知道,我告诉你就好了,还上什么手啊!”
他略微不满地皱了皱眉,说:“这个阵法是一种上古秘术,距今考究多少年我已经算不清了。而出这个阵法,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它一共分为黑白两阵,身处黑阵中,你会不断见证痛苦和恐惧,总之你内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事,它统统都会让你见到,或许下一刻,你就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现实了,而处在白阵中就恰恰相反。一边是痛苦,一边是幸福。而想要破解这个阵法……”
黎策忍不住出声打断:“既然是阵法,那只要找到阵眼,从阵眼中出去不就可以了吗?我是从那片林子入阵的,只要遵循记忆,回到最初的那片林子就可以了,那一定就是阵眼。”
那孩子白了他一眼,不过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倒是他白眼白得太狠,差点翻不过来了。
“我都说了,这既然是上古秘术,哪是那么容易就破阵的。外头的那个寡妇把你送进来,就没打算让你出去,那疯子还傻傻的以为这阵法几天就会散去,殊不知,这阵法进来容易出去难,这些年间,有多少人被送进来,我是数都数不清了!”那孩子叹气道。
随后他看向远处,眼神略显淡漠,细细道出:“那对母子,说来也是可怜。十多年前来的时候,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没想到不过十几年,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要说,都怪那群畜生,不然好好的姑娘,也不会被糟蹋成这幅样子。不过这十多年来,那些畜生也差不多都死干净了。”
第194章 阴谋(三)()
“你是说,她杀了的那些人,都是把她……”最后几个字,他难以启齿,憋了回去。
“是啊,不然能把一个女人折磨成那样?才三十多岁的人,长得却似五六十岁,满头青丝变白发,只几个日夜。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和哪个畜生生的,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变老变丑,那姓杨的里正害怕事情暴露出去,便把她的眼睛弄瞎了,还把那孩子给折腾疯了。”
黎策凝眉,虽说杀人之人实在可恶,可是他又有些同情那位老妇人的遭遇。
“那姑娘年轻貌美,长得实在是漂亮,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可是现在垂垂老矣的面容……可悲,可叹呐!”
这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他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让黎策觉得有些可笑。
“那那些眼睛青色,脸上生了鳞片的幼童,又是怎么回事?”黎策问。
那孩子顿了一下,在黑暗中摩挲了许久,才找到一样东西,他在地上磨了许久,一戳小火苗在黑暗中生起,随后被点到了一根短短的蜡烛上。
黎策:“……你不是说……”
“啧啧,我只说这里是黑阵,又没有黑阵里没有光?这是之前一个书生进来的时候,留在这里的,这些年我可都是省着用的,不过也只剩下这么点了。”他把蜡烛放到了地上,周围一圈暖黄色的光,在黑暗中如此明亮。
黎策十分无语,沉默在一边。
那孩子点了灯,往自己的脸上晃了一圈,说:“你口中所说的眼睛青色,脸上生了鳞片的幼童,就是我啊,不仅如此,我还脚上长毛呢!”他说着就把蜡烛照在了自己长满白色长毛的脚上,里面透出来粉嫩的皮肤,倒有些像刚出生的幼崽,腹部最柔软的地方也是这种模样。
随后他重新把蜡烛放回了地上,说:“我姓许,是我家的独子,大家都叫我花花,这是我的小名,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因为整个家里就我一个宝,虽说也不是名门世家,但是我爹娘宠着我,就把我当女孩子养,还取了如此女气的名字。从刚进入这个阵到现在,我也数不清是多少个年了,只知道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人待在这里也不需要吃东西,也不会感觉饿,只会想睡觉。许多人因为做了许许多多恐惧又痛苦的梦,忍受不了折磨,都积郁而亡,纷纷化为白骨了。”他摇摇头,还沉重地叹了口气。
黎策抿着唇,紧锁着眉头,双手放在盘腿的膝盖上,他问:“就没有一个人出去吗?”
花花说:“也并非是没有,留下蜡烛的那个书生,就从阵法里出去了。这阵法虽是上古秘术,但是布下阵法的人估计没有钻研透彻,竟然搞出了这黑白两阵,还弃之不顾。那对母子大概是发现了这个阵法的奇妙之处,渐渐的,这里就变成了她们毁尸灭迹的地方。可是这阵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俗,区区凡人如何察觉,所以我猜测还有另外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阵法,并且在秘密操控着。并且特地告诉那对母子,好让她们送人进来。不然,在这里死去的人,为何以一断气就化为白骨,甚至连一缕残魂都没有?”
黎策的脸色变得深沉,那对母子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对于一个只见了一面的而陌生人都能下毒手,何况是那些仇人。
或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堆着森森白骨也不得而知。
第195章 梦境()
“可是那些眼睛青色的孩子又为何会出现,难道和这个幕后操控的人没有关系吗?”黎策又问。
花花冷哼一声,说:“那些所谓的眼睛青色,长满鳞片的孩子,根本就是谣传。这个阵法需要鲜活的血液,可是没有父母会甘愿把孩子交出来。于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周围的几个村子就时常弥漫着雾气,凡是十岁以下的孩童,闻了这个雾气,又喝过这座山脉里唯一的一处水泉的水,不出几个月,就会患上这种病。得了这种病之后,他们会找事先安排好的大夫,给孩子吃下假死药,随后狸猫换太子,把孩子带出来,丢到这个阵中。”
“那脸上生着鳞片也是因为这个?”他问。
听到他这样问,花花却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想要感受周围的黑暗,可是眼前的烛火一直在跳动,刺眼得他眼睛发疼。
他缓缓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说:“青眼病,只要是吸了雾气喝了泉水的人都会有,孩子体质弱更容易得些。而有人告诉你的,脸上长鳞片,脚上生白毛的,却只有我一个。我爹娘自从我得了这病之后,家里日日都是沉浸在痛苦中,我因为不想要让爹娘再伤心难过,于是装作假死,从家里逃了出来。一日不慎,乱入此地,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黎策深感同情,他伸出手摸了摸花花的脑袋,然后垂下眼眸。
没想到花花却甩开了脑袋,没好气地说:“乱摸什么,小屁孩一个,竟然还摸我的脑袋?我可是已经三十有五六了,装什么老成安慰我?唤一声爷爷来听听还差不多!”
黎策悻悻地收回手,尴尬地摸摸鼻子,说:“那么我们如何出去?”
花花咳嗽了一声,正了正嗓音,沉声道:“这个阵法既然是并不是完美的,那么就会有漏洞,除了那所谓的阵眼之外,还有一样法子。”
黎策聚精会神。
花花顿了一下,说:“当时那个书生在这里呆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