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会把算计打到师父身上。”阿澜说。
“那就是一定要报仇了。”药仙了然道。
修仙之路坎坷,飞升堕落只在一念之间,及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作为人,怎么样都是人,即便转世投胎,也还是人。
可作为仙,一旦死去,只有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不下地狱,归于荒芜的结局。
没有了从前,也不会有以后,成仙之后,有欲有求又或者无欲无求,你未来的路只有一条,千年万年之后,又或者天劫灾难降临,逃不掉的就是逃不掉。
天劫这东西,就连神仙也说不准。因为连他们自己测不到下一次天劫会在什么时候来,也没有人知道那随天劫而来的考验又是什么,它千奇百怪,唯独不能与“情”字沾边,因为一沾即灭,度不过,便是亡。
并非屠城万千就必定会下轮回地狱,也并非悬壶济世就可以得道飞升。
药仙看着在床上痛得不成样子,都开始说胡话的苏瑾,他嘴里碎碎念叨的那个名字,不用听,都知道是谁。
四百多年来,这人做了多少疯事,好好的天界第一武将不当,功成名就万人敬仰的荣华不要,偏偏要找一个早就死掉的女人。
旁的人或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在人间招摇山上开山收弟子,游历四方,在人世游荡了几百年,看起来真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闲散仙人。
但唯独他能知道个一清二楚。
招摇山的规矩是只收外门弟子,十六岁一到就放下山去,这是因为没有价值的东西不需要久留,唯独那个商陆待到了现在。
现在又多了一个。
“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他看苏瑾的目光变得有些陌生,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任何感情,旋即却又阖上了眼睛。
第75章 求珠()
阿澜坐在帷帐外面的椅子上,半阖着眼,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困倦眼皮子在打架一样,但是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紧捏着,手背上暴起清晰的筋脉和骨骼分外明显,掌心内的薄茧都抵挡不住指甲深深箍进手心时的刺痛。
药仙从也从里面出来了,他撇了一眼阿澜,随后说:“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你去里面呆着。”
随后他理了理身上的红衣,出了门去。
阿澜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也理了理衣服,脚步轻声地走到苏瑾床前,他坐在一边的床榻上,就这样趴着看他。
苏瑾约是磨到了一定程度,脑袋忽然清明起来,伤口所带来的疼痛让他觉得麻木不仁,他忍受着,却看见旁边正撑着一个圆滚滚的黑漆漆的脑袋。
阿澜看到苏瑾突然睁开眼,也是惊了一下,凑上前去问:“师父?”
苏瑾微微弯起的唇,说:“没事。”
阿澜便有说:“刚才药仙大人已经来看过您了,说是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大师兄和迟吉仙人都很担心您。”
苏瑾听着,有气无力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阿澜摇摇头:“徒儿在这里陪着您,师父您好好休息。”
苏瑾有说:“我是不是在昏着的时候拉你了?”
阿澜一想到苏瑾拉着他不放手的样子,耳根突然有些热,把头往下低了低。
苏瑾阖上眼睛痛苦地皱了皱眉,心想果然这脑子一昏就容易抓人,阿澜手上的那几道如此之鲜明的手指印估计就是出自他手。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想起敲门声。
——————
黑夜浓重,商陆和迟吉两人腾云而下,穿过厚厚的白雾,来到了比翼族的境地。
比翼族境地方圆十里都有守卫,但这难不倒他们两个,隐着身形就靠近了宫殿。
宫殿戒备森严,门口全是全副武装的精兵侍卫,冷脸相向,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那冷肃和杀伐的味道。
迟吉在一边说:“我知道一条路,从这边走。”
商陆跟在后面,两人轻手轻脚地猫腰前进,还好有山林里的树枝和石块遮挡,一路下来也没有遇到什么巡逻的士兵之类的,整个比翼族都在寂静与冰冷中沉默着。
商陆忍不住问:“迟吉,为何比翼族当初会被各界拘在此地?”
迟吉不假思索地小声回答:“当初比翼族族长起兵想要一统各界,借助着璃珠的力量,都打到天宫里面来了,当时有你师父力挽狂澜,所以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各界协商之后,就把比翼族世代拘在此地,防止他们出去危害众生。”
商陆又问:“那为何璃珠却不收上来共同看管,放在比翼族不是徒添隐患吗?”
迟吉说:“当时你师父还是天界大名鼎鼎的第一武将,他的一句话,旁人能不听吗,就连君明都是听了他的话。”
“师父为何?”
“还不是揣着一颗心思单纯疏狂落拓,但是我就记得他说了一句:众生平等,不是一把剑一柄刀就可以压碎的,除非你手里拿的不是兵器,是装着三千世界的心。”
商陆不禁感叹:“师父虽威名在外,不过还是依然宽容大量心怀天下苍生。”
第76章 求珠(二)()
迟吉“呸”了一声,说:“可是你知道他后来说了什么吗?他说:你连我一个二十来岁的人都打不过,你好意思出来一统各界吗?你们比翼族的脸都在今天被你丢尽了,回去的时候你怎么和一众老小交代,赶快拿了璃珠快些滚吧,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老子的时候再来着台上跳!”
商陆惊讶得桥舌不下,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又是为何?师父……”
迟吉叹了口气,说:“大概是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个称职的神仙吧,救不了人的命,也看不透生死,一根筋直到底了。”说着又看了一眼前面,说,“到了。”
商陆抬起头来,只见这里是一处高强,墙外杂草丛生,墙内却又梅花枝从里面探出来,茂盛地和招摇山的梅林有得一比。迟吉心想:这夭夭不会真的喜欢苏怀瑜那个没良心的东西吧,还种上和招摇山一样的梅花了,看来那药仙说的不错,是喜欢得紧了。
商陆看迟吉对着那枝出墙来得梅花发呆,于是他也盯着那梅花发呆,看来许久,怔怔地问:“你在看什么?”
迟吉呆呆地说:“我在想这梅花种得真好。”
商陆差点有失风度地翻了个白眼,但是良好的教养教他生生忍住了,于是耐心地问:“翻过就可以见到那位夭夭公主了吗?”
迟吉呆呆地说:“是啊。”
商陆听了,于是二话不说地直接商陆高强,然后一个翻身就直接落到了院内。
迟吉看来,连忙暗叫一声“等等我”,随后也身姿轻盈地翻过了高墙,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可是转眼间就被人高的杂草给淹没了。
商陆从另一头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枯草说,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迟吉也被这些枯草弄得够呛,笑笑说:“没想到这墙这么高,杂草也长得这么高了。”
没想到商陆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幽幽地问:“难道你经常来这里?”
哪知迟吉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继续说:“也没有经常,只是听说这夭夭公主姿色惊人,我慕名来过几次,只是不知道许久不来,这草都长……”
商陆听着,脸色黑了又黑,直到后来听不下去了,直接转身走人。他绕过这处院子,出了石门,却又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只见这里百花齐放,远处洁白如玉的玉兰,近处鲜艳欲滴的牡丹,还有不相上下的芍药开在一边,来了这里,商陆还以为自己是到了师父居住的南殿。
迟吉从后面赶上来,也“哇”了一声,看样子也十分惊讶,可惊讶声还未作罢,却看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位端着玉壶的白衣女子。
两人连忙躲在暗处,像是两只偷食的老鼠。迟吉个子高大,躲在柱子后面不得不缩成一团,这使得他下巴放到了商陆的肩上,差点遭到对方的掌掴。
“别闹。”迟吉严肃地说,吐出灼热的气息钻到了商陆的脖子里,又痒又麻,让他忍不住缩了一下,脸却和迟吉的碰到了一起,对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使他的原本冰冷的脸瞬间烫了起来,还有那扎人的胡渣也分外硌人,于是他立马躲开了,脑袋却狠狠地撞到了柱子上。
第77章 求珠(三)()
“谁?”那位白衣女子警觉地站了起来,朝着两人躲着的地方走来,说,“到底是谁,出来说话。”
迟吉眼看藏不住了,倒是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还藏着的商陆脸色却一直红着,被他揪了出来。
“夭夭公主,好巧。”迟吉招招手。
那白衣女子,没想到正是公主夭夭。
商陆脸上的红消了一点,向着公主一揖手,问候道:“公主好,在下商陆,招摇山大弟子。”
夭夭挑了挑眉,说:“你就是苏瑾的徒弟?”
商陆点了点头,迟吉十分尴尬地站在一边。
夭夭又说:“天界的人擅自闯入比翼族境地,你们就不怕我叫人把你们抓起来私自处理了?”
商陆端出了世家公子般的矜贵优雅,良好的教养使他看起来温和又冷静:“夭夭公主,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
夭夭挑着眉不屑道:“找我帮忙?你们天界的药仙君明都放着不管事了不成,找我帮忙,难道不先考虑一下我们还在自舔伤口的处境吗?”
商陆彬彬有礼道:“看来公主也猜到了我们来此所谓何事。”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师父身上有你们比翼族的杀招所造成的伤,且这伤只有璃珠能救得,还望公主能出手相助。”
夭夭一听到“璃珠”两字,敏感地就像是受惊而显现出防备的野兽,她的双爪对着敌人,准备进攻的样子十分凌厉。
商陆却又说:“夭夭公主,这件事或许你多有为难,但是师父性命攸关……”
“况且你还喜欢怀瑜,若对心爱之人见死不救,那外人是否也要推敲一下您的喜欢是否太过浅淡了。”
商陆转过头来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深皱着眉恨不得上前敲他一脑袋瓜子,但是回过头在看夭夭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凌厉与防备尽数收敛了,变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迟吉看到正是好时机,于是有说:“夭夭公主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在泽兰殿一舞之后,怀瑜对你就有了印象,还夸你漂亮,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呢!”
夭夭却敏感地问:“他见过很多女人吗?”
迟吉连忙摆手,说:“不不不,并非是见过的女人多,只是说在他所见过的女人中,你最漂亮。而且文武双全,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迟吉说谎从来不打草稿,一大串杜撰和诽谤脱口而来,把苏瑾描绘成了对夭夭才华和外貌十分之欣赏痴迷的样子。
夭夭听了,自然是开心,于是问:“他真这么说?”
迟吉猛地点头。
夭夭又看向商陆。
商陆心中万分纠结,但是对上迟吉投过来的目光的时候,心还是软了一下,违心地说:“是。”
夭夭这下十分相信了,担忧道:“我知道他伤得很重,但是没想到居然会重到如此地步,当时我都是收了法力的,可没想到还是这样,他很严重吗?”
迟吉点头如捣蒜般快,说:“夭夭公主,若不是真的没办法,我们也不会半夜找到这来,真的是因璃珠半刻都不能耽搁了,再加上返程的时辰,还望公主能救救怀瑜的命。”
第78章 送药()
夭夭听了,也知道是要命的事,把手里的玉壶递到两人手上,说:“麻烦帮我浇一下花,每朵花只要浇三滴就够了,我去去就来。”
商陆看看手里的玉壶,迟吉凑过来看来一眼,惊讶道:“居然是脉湖的水,她对这些花真够上心的!”
商陆看来一眼,问:“脉湖是什么?”
迟吉拿过瓶子里的水,说:“这脉湖,就是比翼族特有的一脉湖水,身为比翼族人,若是能三日泡一次脉湖,可保骨骼强健刀枪不入,可随着后来比翼族落寞,这脉湖便只有皇族和特定的一部分人使用,因为它蕴含极其浓厚的法力,并且用多少就少多少。这小姑娘居然用脉湖的水浇花……啧啧啧……”
迟吉浇花还挺拿手的,毕竟当初和阿澜比浇花的时候他还赢了。他按照吩咐给每朵花滴三滴水,然后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这脉湖在比翼族中还象征着什么吗?”
商陆摇头。
迟吉淡笑了一下,说:“成年的比翼族人都会想要进一次脉湖,而从脉湖里带出来的水,会被当做定情信物送给自己喜欢的姑娘,所以这脉湖又被当做定情湖。”
商陆浓烈地泛起恶心,说:“把别人的洗澡水当初定情信物?这都是什么癖好。”他又想了一下,越发抖得毛骨悚然。
迟吉看他的样子笑了一下,说:“你又不是比翼族人,你当然会不理解他们的风俗。”随后他也不说什么了,低头认真地浇花。
——————
阿澜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快速地拉下了窗帘放下了帷帐。
在苏瑾还没有让他慢些不要慌得时候,他就已经顺手抄过了一本书翻开了页数,同时给桌子上倒了茶水,放暗了案台上的长明灯,在房间内点燃了熏香,掩盖了淡淡的血腥味。一瞬间这里就变成了一学生深夜苦读的勤奋模样。
等到做好了这些事之后,就装作睡眼惺忪被惊醒的模样喊道:“谁啊?”
门口的人回答:“在下文昌。”
他脑中立马浮现出来时刻站在君明身旁的那位文官的样子,于是应道:“来了。”
苏瑾皱了皱眉,想着这么大半夜文昌来找他何事,阿澜开了房门,屋外的银光照进了屋子,透过厚厚的帐幔,他却只看得见一点点亮。
阿澜行了礼,冷静地问:“不知文昌仙君来找师父所谓何事?这天色……”只是丑时,这就算是有事,来得也太早了吧?
文昌往屋子里看来一眼,随后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的盒子,说:“我刚从君明那里过来,昨日之事怀瑜仙君立了大功了,君明看他身上伤得不轻,于是命我过来送药。就这会儿,他老人家都还在紫微殿里操劳呢!”说着奉上了那盒灵药,阿澜赶忙接住。
文昌又说:“不知怀瑜怎么样了,是歇息了吗?这药是专门治黑尧鸟的抓伤的,效果极好。每隔四个时辰就换一次,不消七日,连伤口疤都瞧不见了。”说着他又朝帐幔后面模糊的影子看了许久。
阿澜回道:“师父今日确是是累了,若是他醒了,一定会好好谢谢文昌仙君和君明的好意。”随后他放下了那只檀木盒子,朝着文昌看来一眼,然后挡住了他向里面探寻的视线。
文昌立马知趣地收回了双眼,抿嘴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第79章 送药(二)()
待人走后,阿澜重新关上了门,拿着那只檀木盒子闻了又闻,走进了苏瑾的床边。
苏瑾侧首看着他,虚弱地笑道:“没想到你撒起谎来还挺顺口的,改天应该拿这个和迟吉比比,说不定就是他被画成花猫了。”
阿澜把盒子放在了一边,垂首认真地说:“弟子不会撒谎。”
苏瑾勾唇,但却因为情绪太大,扯到了伤口,他微微皱了下眉,那一瞬间的刺痛感被隐了下去,平静地调笑道:“那你刚才不是撒谎是什么?可不要告诉我,我现在真是累得歇息了。”说着他还闭着眼睛装了一下死睡过去的模样。
阿澜看着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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