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色的瓷片上有一方红色印款。
但凡瓷器、砂壶等手艺品上均要有工匠或作坊的印款,此乃行规。金、钱二人虽不谙于此道却也多少了解几分,印款往往显示着年代和价值。不过现在的金寒二人更关注的是印款上的内容。
古体隶书,竟赫然是“大桶”二字!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钱小飞没想到古韵山庄的“无名票据”居然在此找到了线索。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紧急关头只要他一出声,事情准保搞砸(砸了自己不要紧,还会牵连到对手,汗 ̄ ̄)。所以这个时候交给金寒准没错。
金寒也没有辜负钱小飞的期望,只见他表情自然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道:“这印款又能说明什么呢?”
店小二显然被金寒的不温不火弄急了,连忙激动道:“在福禄阵转一周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大桶’的名字,想当年‘大桶商号’几乎掌握整个中原武林的命脉,旗下生意涉及商行、丝绸、茶叶、货运等方方面面,上好的大桶瓷器根本是千金难求,就这么一个小小茶碗那时候要好几百两银子呢!”
金寒看了小二良久,笑道:“这‘想当年’是什么时候呢?”
“就是一百年前嘛!”小二立刻道,“所以说这茶碗现在也算古董了,我收你一百两根本不过分。”
“一百年前?!那不正是古韵密室中人留书的年代吗!
钱小飞与金寒对视一下,心中了然--这票据中托管之物十有八九是《秘杀方》!
敛了一下情绪,金寒从容道:“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这一百两银子确实该出。”
“你不相信?”店小二皱眉。
“不是不信,但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我二人也想弄个明白不是?”金寒语气相当诚恳,道,“不知小二能否将你家主人找来,待我二人将事情询问清楚自会付钱。”
“既然您二位这么说,那……”小二想了一会,道,“好,我去去就来。”
说罢,店小二就离开了。而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又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身体有些消瘦,脸色有些发白,就像常年恶疾缠身似的。而男人也不负众望,一开口就给二人的推论提供了强大的证据。
“咳、咳,我听说……咳……二位想见我……咳……”
金、寒二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以免被他满是细菌的唾液溅到。等退到安全距离,金寒才开口:“正是。在下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我知道……咳,咳,你们想问……咳……那茶杯……”男人的语速本就不快,再搭配着他的独特咳嗽,导致一句话半天说不完。
金寒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干脆直奔主题:“我们已经相信那茶杯值一百两了,我们也会付钱,但前提是你要解答我们的问题。”
“咳,等、等一下,咳咳,谁说是一百两……咳咳,明明……咳……值二百两……”男人断断续续,但语气却相当坚决。
倒!说话都这么费劲了就不要纠缠于一百二百的小事情了嘛!
钱小飞则惊讶于男人对“银子”的执着。汗 ̄ ̄
金寒不再浪费口舌:“好,好,二百我们也给,但你要告诉我们这大桶商号现在何处。”
“大桶?”男人的眼睛在听到这两个字时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掩饰下来,“这商号……咳……咳……早就关门大吉了……”
“关门?”金寒皱眉,“不是吧,难道没可能以别的形式延续下来吗?比如……客栈什么的。”
“客官似乎话里有话?”男人挑眉。
“非要我说明白吗?”金寒眼中精光一闪,道,“达通,大桶,这二者之间难道没有一点关系吗?”从进们起就出现的怪异熟悉感此刻找到了答案。
男人闻言楞了一下,显然金寒的话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恢复回来,差退了小二,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的时候,男人才终于开口:“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把我这小小客栈引到麻烦堆里,如此小本生意可吃不消啊。”
“麻烦?难道说把这客栈与大桶联系在一起会犯什么忌讳吗?”金寒不解。
男人笑:“谁都知道当年那大桶商号是被灭了门的,由此可见仇家之多,如今你把这达通与大桶捏到一块,岂不陷我于危险之中吗?”
“这都过去一百年了呀。”钱小飞道。
“仇人也会有后代的,”男人道,“那些当年灭门时没插上手的现在正虎视眈眈等着呢。”
“可不是灭门了吗?”钱小飞提出男人的矛盾之处。
“佟家满门一百六十四人,最终却只有一百三十二具尸体,其他的到哪里去了,谁知道呢。”男人对答如流。
“你倒是清楚得很嘛。”金寒盯着男人,表情调侃。
男人似乎惊觉自己说得太多,连忙收了口,只是淡淡道:“这等江湖大事,自然会被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我清楚也不足为奇。”
钱小飞一直盯着男人,他从刚刚起码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找到了症结:“你不咳了?!”
钱小飞这么一说金寒也发现,男人从刚刚起说话就异常的流利!(与之前相比啦 ̄ ̄)
对于钱小飞的疑问,男人们倒也大方:“既然免不了要费一番唇舌,那速战速决更好吧。现在我已经把事情给两位说清楚了,接下来就看两位的表现了。”
“恩?”金寒没反应过来。
“银子啊!”男人理所当然,“二百两拿来!”
晕,咋又来了!
钱小飞一副欲砍价的样子,刚要张口,不料金寒早一步出声:“看来那大桶商号被灭门实属应该啊。”
恩?钱小飞不明白金寒为何忽然这么说,店主更是不受控制地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商号不能履行它对客人的承诺,那就是失信,一个失信的商号即使不被灭门,衰败也是必然的。”金寒凉凉道。
“大桶哪里不履行对客人的承诺了?”中年男子激动地大声起来,随即便发现自己的失态,却为时已晚。
金寒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那张票据,微微晃动:“如果履行,那这张票据又怎么说呢?我这客人可是踏破铁鞋都没找回那托管的东西啊。”
金寒的手中之物让男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这是哪里来的?”
垂下眼帘,金寒决定为了方便起见撒个小谎:“当然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家父临终前让我将所托之物取回,我可是跑遍了大江南北,结果还是找不到那个什么大桶镳局,这难道不是不讲信誉吗?”
中年男人低头沉思了好久,终于微笑开口:“客官不必拐着弯说话,既然你已票据在手,那就是客,大桶镳局岂有怠慢的道理。在下佟四海,见过二位。”
“终于承认了?”金寒挑眉。
男人无奈道:“客官不要笑话,想当年先人就因接镳不慎惨遭灭门,幸得他人相救才能有今天,如今仇家仍再,为免祸端只能隐姓埋名在此开设小小客栈,这也是为了过些安生日子啊。”
“那你现在说了,不怕我们出去泄露吗?”钱小飞探着脑袋问道。
佟四海笑着摇头,道:“家父曾经说过,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如今你们拿了票据前来对证,我岂有不承认的道理。”
果然还是古人实在--钱小飞不禁感慨。
“那你现在可以将东西给我们了吗?”金寒提出重点。
“这……”佟四海迟疑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这托镳生意我佟家自经历灭门之后便不再经营,我更是从懂事起就没接触过。所以如今我只能勉强认出这票据确系大桶无疑,可所托之物究竟是何现在何处我是一概不知啊。”
“那这不就成废纸一张了?”钱小飞紧皱眉头。该不会到头来是一场空吧。
“客官别急,”佟四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大桶镳局是断然不会失信于人的,这托镳一事年幼如我自是不清楚,但有一个人清楚,不过他现在有事外出,所以可能得委屈二位在此等候几天了。”
年、年幼?钱小飞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满脸黑线。
金寒也好不到哪去,但他还是勉强自己忍耐,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等你的父亲?”按常理,这等机密又有些年头的事如果眼前“年幼”的人都不知道,那唯一可能知道的就只有他的父亲了。
谁知男人竟开口否定:“家父十年前已经病逝,刚刚说的人是在下的……爷爷。”
第 44 章
佟四海自从那日之后便难见踪影,想必是临近新年客栈也忙活起来了吧。处在此地的客栈不比别处,别处是越到年末越冷清,这里却恰恰相反。江湖之人,自由惯了,哪会有这般细腻情致去过这特殊的日子。
至于金、钱,来到这明朝之后便如同停摆了的时钟,对于此处的日子更替没有一点概念,因为每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过去”。
相比这过年,二人对于那个“爷爷”则更感兴趣。没准有生之年还能亲见木乃伊呢--二人心声。
就这样,两个人安静地在达通客栈住了下来,而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爷爷不见回来,“小年”倒是来了。
从清晨起,客栈便喧闹起来,仿佛一时间店内所有的住客都挤到了大堂,谈的谈,说的说,笑的笑,喝的喝,好不热闹。
“二位客官也来点饺子吗?”刚走下楼梯,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饺子?”
“今天是二十三,小年儿啊!”店小二笑道,“虽然你们这些大侠不在乎这个,但老祖宗定下的日子还是得过嘛。”
金钱这才发现大堂里几乎每桌上都摆着饺子,当然还有酒和各种小菜。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许喜欢对饮更甚于饺子,“小年儿”只是喝酒的一个由头罢了。
“那也来点饺子吧。”
这样说着,二人就坐了下来。不一会,热腾腾的饺子就摆上了桌面。
这是金寒第一次按着习俗吃饺子过小年儿,以往的这时候他总是在执行任务,如今竟然悠闲地坐在这儿,一切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对面的钱小飞,一种幸福感渐渐升起。
但,悠闲幸福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伴随着小年儿而来的不只有欢声笑语,还有……《江湖秘闻》。
“新出炉的热腾腾的《江湖秘闻》,快来买快来看啊!这第十四回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列位上眼嘞!”
大堂入口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人,只见他用茶桌布置成一个简单小摊,在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若干本书,正卖力地叫卖。
不消一会功夫,那人已经被团团围住,由此可见《江湖秘闻》的火爆程度。
“要不……我们也来一本?”钱小飞眼见那摞书渐渐降低,有些忍不住了。他实在是好奇啊!
“那就……”金寒咽了一下口水,“来一本吧。”
就这样,钱小飞凭着自己矫健的身影挤进了人群,开始为支持郑银子的传媒事业而努力。
金寒已经看不见钱小飞的身影,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哎!别挤!被挤!我也要一本!”
汗 ̄ ̄这场面颇有超市大减价妇女军团的气势。
漫长的拼搏之后,钱小飞胜利而归(如果不去看凌乱的头发撕裂的衣襟扭曲的袖子的话)。
钱小飞先是坐下来喘了口气,待呼吸均匀些后将手伸向周刊。
忽然,另一只有力的手附了上来,紧紧按住钱小飞使之无法活动。
“怎么了?”钱小飞对上了金寒的眼。
男人紧皱眉头,表情严肃,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紧绷:“我有不好的预感……”
钱小飞看着男人,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对视,良久。二位仿佛慷慨就义般重重地相对点了下头。然后男人缓缓拿开手,然后的然后,钱小飞慢慢翻开书页。
对着佛祖乞求一百次,也许佛祖会应你一次;但对着郑银子哪怕希冀上万次,这家伙的杂志都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于是--
咣当!噩梦成真。
古韵一夜被灭,真凶竟是金钱?!--头条
天下第一神偷失手金钱帮?!--次条
当朝公主不附权贵竟然情陷金钱帮?!--次次条
神奇金钱帮,背后是皇舅?!--第N条
……
“今后不要再让我见到那家伙,否则我不能保证继续坚持。”金寒咬牙切齿,指的当然是“不再杀人”的承诺。
“那家伙不在此承诺范围内,你尽管放手去做。”钱小飞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长久的沉默。
这其间二人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克制,克制,再克制,终于,没克制住。
于是,火山爆发。(两座 ̄)
“有没有搞错!他还不如写金钱帮专辑呢!”看着那满篇的金钱二字,钱小飞眼睛都快冒火了。
“他还嫌我们麻烦不够多是吧,难怪之前溜得那么快!”金寒看着那目录,嘴角抽搐--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左一个问号又一个叹号,这汉语还真让他用活了!
得到《江湖秘闻》自然不仅金钱一家,于是不消片刻,大堂便热火朝天了。
“这金钱帮究竟是什么名堂,怎么惹了这么多事!”
“就是就是,我上期就在这书里见过了,没想到这期更厉害!”
“听说是个刚崛起的帮派,实力却不可小龋呢!”
“你看你看,居然连公主都看上那个帮派里的人了!”
“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
这些高谈阔论的人根本不会想到,那俩他们强烈希望见到的金钱帮首脑此刻正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桌旁,且都紧张的缩着头,没有一丝大帮派的风范。汗 ̄ ̄
“怎么办,我们的事情好象在江湖越传越邪乎了……”一滴冷汗从钱小飞额上滑落。
“能怎么办,”金寒刻意压低声音,“唯今之计只能是尽量不暴露身份。”
--事实证明,再强的大侠也无法在整个江湖的好奇之下还能全身而退。
现在的情况是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无奈之下金钱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地吃着饺子。(可怜的店小二还以为是自家的东西不好吃呢)
“那破书你还看他干吗!”瞧见钱小飞翻开了《江湖秘闻》,金寒没好气道。
“这也是银子啊,”钱小飞道,“反正都买了,索性就看看他是怎么写我们的丰功伟绩的。况且我这也是为了今后打基础,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恩……也对。”
下此结论后金寒一把抓过《秘闻》自己看了起来。
倒!钱小飞瞪大眼睛瞧着这个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人,敢情“八卦”爱好谁人都有啊。难怪这书卖得这么好,钱小飞不得不佩服郑银子的市场定位。
当然还有他的销售策略。一看那个兜售这书的人就是个老手,可想而知在其他多少个酒馆有这样的零售点。汗 ̄ ̄ ̄那家伙打算以中心发散式覆盖全武林吗!
一会功夫,金寒大致将全书内容都浏览过了。他把脑袋从书里抽出来,目光茫然不发一语。
“喂,怎么了?”钱小飞推了推男人,“是不是内容太离谱把你吓傻了。”
这样说着钱小飞也将书拿到自己眼前想看看郑银子笔下的金钱帮是如何勇猛。
“不用看了,”金寒揉了揉额头,道,“他写的是很夸张没错。但……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