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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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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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众人只当我昏了,如此清静,倒也难得。”初梦笑了笑,扶瑄忙帮着她扶起身子,支起软垫,靠在床榻边畅通气血。

    扶瑄只觉这笑凄婉,心下疼惜不已,道:“太医言说你颅脑有沉积的淤血,我只怕你久卧装昏,那气血下行不畅,又加重了病情。”

    “又需叫你照料我了。”

    “是我又照料不周,害得你受苦了。”

    初梦剔起那指,微微屈了屈,示意他来,扶瑄忙凑上瞧,初梦望着他一脸郑重,莞尔一笑,道:“我只瞧你睑边有些眼垢,帮你来清理些。”

    扶瑄却一把攥过她手:“眼垢脏,不许你触,我这便去洗漱洁面。”

    初梦替他理着微微粘连的鬓发,叹道:“长公子到底便应有个长公子的模样,如此为了一名女子萎靡颓唐,传出去只叫你为他人笑作‘罗裙底下之人’。”

    “为你我便做天下人笑谈又如何,你知晓的,我从来不惧如此流言,况且我前时已昭告天下,我为龙阳中人。”

    初梦一怔,只黯黯道:“你不听从我的,我这颅脑内的淤血便又要疼起来了……”

    “好好好……我应承你便是!”

    初梦郁叹一声:“昏也好,醒也罢,当下可暂脱喧嚣,得一刻逍遥,我倒是感铭着颅脑内的淤血得救于我。”初梦说罢又觉着心内懊悔,既是她将自己陈述得如此出世避俗,便是离了乌衣巷去外头山林隐居才好,为何仍要投身于此,更掺和名利场中事搅弄风云呢。“不瞒你,我确有些疲惫了。”初梦幽幽然道,又沉了半晌,郁叹口气,“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嗯,饮药罢。”扶瑄却置若罔闻,只淡笑着将一旁的药端来,也未知扶瑄用了什么办法,那药竟始终腾着热气,随时待命喂饮。

    “你不惊奇是何苦衷么?”初梦睁大眸子,那桃瓣秀目中又升起了从前的灵气。

    “好,是何苦衷呢?”扶瑄兀自用勺搅动着汤药,那醇厚黑褐色浓浆挂在冰玉碗沿上,露华凝滴。

    初梦轻叹一声,她知扶瑄素来秉性,倘若她不愿说,他从来不问,便是如此知情识趣,可如今,她想说,可她又迟疑了。

    那梦中所见之人,可是从前桓皆口中的“雪心”……她唤自己……妹妹……

    “扶瑄,你可还记得,从前我与你说,我因战乱与家人流离失散,这确不假,但我欺瞒了你,其实我知我家人已是亡故,唯有一名异姓弟弟大抵尚在人间。”初梦又叹了口气,神色悲悯,“我也不愿说那‘大抵’二字,但是大抵,弟弟与我并非胞生,但机缘巧合,却成了我于乱世中最亲近之人。前时他离家抗敌之后,我便与他断了联系,至今杳无音讯,我南下中原流浪时,便自市井村民口中听来,王谢世家乃天下最盛大家,故而我私心想来,倘若潜入府中打探,或许会有我弟弟消息……”

    “你弟弟,并非寻常人罢?”扶瑄淡淡道。

    初梦微微颔首,与同样心思聪慧的二人间,灵犀一点,无需旁多的赘述便可直截了当。

    “我弟弟是鲜卑胡人,我,亦是。”

    那窗外卷云忽然凋敝了艳阳,恍若日暮斜阳,但听得四下静谧悄悄中有几声飞燕啼鸣,那归燕新客不知何时于乌衣巷内檐下筑巢,前时匆忙,未曾细观,而花落花开,万物之序从不因人心而变。从前攀于窗棂外的那枝木槿花,亦因这阳垂敝了容颜。一时间,但见狂风而起,凌空过窗,撩拨屋内二人丝发飞扬。

    初梦终究未敢说她从前身为鲜卑王妃之事,太过荒诞,也便不堪回首。

    扶瑄终究亦未敢说他从前已知初梦胡人身份之事,太过透彻,恐引她惶恐不安。

    “是。我弟弟名唤段冉,是个鲜卑的少年将军。”

    初梦只当是她道破口后有无尽畅快轻松,未料,竟是无尽不安烦绪如这狂风一般腾卷又起,吹得她心神浮沉跌宕,难以言喻。

    “但我对天起誓,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你与乌衣巷之事!”

    “嗯,我知道。”扶瑄欲言又止,直直凝着初梦良久,只淡淡道:“起风了,大抵大雨滂泼降至,我去合窗。”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浓云密布() 
少顷,那滂泼大雨便如约而至。夏雨总来得迅捷,自几根雨丝转至倾盆流泻,不过是一弹指顷之事。那劲风击打着合起的窗棂咣咣作响,仍难挡得住些许湿气与风露沁入屋内。

    又少顷,扶瑄卧房外响起了叩门之声。

    初梦本亦是躺着,只将眼合上佯装昏迷。扶瑄将门启开,只见莺浪打着团绣花纸伞,身披流云碎花雨披风,正立在檐下,那雨珠丝丝入扣正沿着檐廊连绵不绝。

    “见过扶瑄公子,我家小姐请公子过去一趟。”

    那雨声哗啦啦打在青瓦黛墙上,汇成一串平仄起伏的吟响。初梦卧在里头,听不清莺浪所言,但她心中却已明晰她所来用意。这便是当即又出手了,纵然她已佯装昏迷,维桢仍欲斩草除根,片刻不叫她安宁。

    “如今脱抽不开身。”扶瑄冷冷回道。

    “公子是担忧初梦姑娘无人照看么,如此,便由小婢帮着稍事照看可好?”

    扶瑄睨了莺浪一眼,淡淡吐露二字:“不好。”

    莺浪颇觉尴尬,但无奈小姐之命更不敢违,只得又腆着脸问:“那公子为何觉着不好呢?”

    扶瑄的声仍是平淡:“你说这天中大雨好还不好,我觉着不好。”

    这话只叫莺浪不知怎回,一时语塞,又不敢正面顶撞扶瑄,但见扶瑄那肃容青面,须冉不修已是参差而起。更添了几分摄魄镇心的威严,当下不敢多话,便又擎着那伞回去了。

    自然,辱了使命,维桢那处又要翻了天了,莺浪回去途中便预备着受罚之事,如此大雨迷蒙得人睁不开眼,依照维桢性情,便会叫她去雨中跪着,单单跪着可还是轻的,怕是便跪着边叫她掌自己嘴,直至肿胀见血才可消停。

    莺浪回维桢厢房前,先去自己那屋灌下两大盏姜茶,虽是夏日,可冷热不受,总怕染了风寒,做婢女的素来无人疼惜,唯有自己照应着自己。

    “小姐,莺浪回来了。”莺浪声亦细细抖着,她瞧见维桢仍躺于床榻上,照太医来瞧,她这身子早已无虞,起来行走乃至跑动全不在话下。

    见着莺浪只身一人回来厢房,不必她禀明,维桢已然知晓,可她却并未如莺浪所料大发雷霆,只哂笑道:“这般结果,我倒料想到了,不过我不甘心,抑或说,不死那心,如今瞧来,倒不如不试的好。”随即心中一酸,泛起阵阵痛楚。

    “小姐,是莺浪没本事,扶瑄公子又厉害,三言两语便将莺浪打发了。”莺浪忙迎上前掏出丝帕为她拭泪。

    “几次三番,他心中许有所戒备了。又加之初梦那贱婢在旁煽风点火,到底是近水楼台得了好,她天天念叨一遍,七七四十九日,即便是假的也说成真的了。”维桢微微叹了口气。

    “那小姐,我们这计……还做么?”

    “做!怎么不做?他愈是护着那贱婢,便愈叫我恨痒难耐,我便愈发要叫这贱婢归西!初梦有今日,全是谢扶瑄他一手缔造,来日黄泉路上,初梦你倘若要恨,便恨那宠你爱你怜惜你的长公子罢!莺浪,替我更衣!”

    “小姐……你身子方好些,这更衣是要去哪处?”

    “去去处去!”维桢目光凌厉一迟,惊得莺浪一个哆嗦不敢再问,忙去为她制备出客用的锦袍。

    少时,赵氏屋苑外守候的莲心却见那“大病初愈”的维桢由莺浪搀着,冒着大雨一步三颤地朝她走来。只道是那天色浓云密布,衬着乌衣巷内青瓦黛墙分外暗淡,大雨又如注如倾铺天盖地,莲心本以为是自己瞧花了眼,谁人来了皆可能,万不能是那维桢来了,莲心虽跟随处事淡泊的赵氏,可耳目却八方灵敏,维桢素来最金贵身子,如此大难,不颐养十天半个月怎可堪好?

    可那雨里打着丹红烫金油纸伞来的人,确是维桢无疑,两府上下,无人比她更生雍容之态。

    “劳烦莲心姑娘。”维桢亲自开口道,未及半句又咳嗽几声,恍若病娇无力,“赵姨娘在里头么?维桢身子觉着好多了,忙是来探望姨娘,不敢怠慢。”

    “维桢小姐这……也有些太早了罢……身子方愈便来了,姨娘该是心疼了。小姐快进屋来说话,莲心给小姐奉茶。姨娘她正在佛堂诵经,稍坐且待莲心去禀。”

    “倘若如此,她且不急,维桢在此候着姨娘诵毕了经再报不迟,不然怕是打搅了姨娘清修了。”

    莲心凝了维桢一眼,虽她年纪不大,但素来跟随赵氏,见多了人情世故,谁是真心谁说着反语,她心中如明镜一般:“那怎好呢,维桢小姐拖着病身过来探望,已是难道,又怎能欺小姐良善便如此懈怠呢,姨娘见着小姐来了,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小姐打搅。”

    一盏沁香扑鼻的岩茶盛在剔透如冰的青玉杯里,由莲心端着袅袅而来。维桢远远便闻见是极罕有的贡茶,不想这赵氏素来昭告俭敛清净,拿出来随便一件待客之物便如此讲究,想来谢安应是没少赏赐她好东西,维桢接过,启盖饮了一口,茶汤橙黄明亮,那馥郁的兰花之香高盈持久,盘旋于维桢顶上久久不散,维桢饮下这茶心中畅快,可姿态上仍需做足了戏,便似病力不胜似的咳了起来。

    “呀,小姐。”莺浪忙取帕抚着维桢的背,“这岩茶太烈,小姐身子稍稍有些缓和,哪可饮这般烈的茶。”

    “这……是莲心思虑不周,请小姐恕罪。”莲心只得将那案上的茶盏慌忙撤去,面上却淡淡然并无太多歉意,“莲心为小姐去换盏净水来。”

    “莺浪,莫要怪罪莲心姑娘呢。”维桢一副通情达理之态摆来,咳喘之中仍不忘说话,“莲心姑娘亦是一片善心。莲心姑娘,你且放心,此事维桢断不会道与赵姨娘知的。”

    莲心自然听识其中之意,口中说着“不会道”,实则却是以此当做把柄,顺便卖弄了个人情,好叫她感恩戴德。她素来反感如此矫情心计,前时才不愿维桢搬来与赵氏同住,未曾想维桢如此睚眦必报,更如此快的便来报复了,心中哼了一声,面上却淡笑恭敬:“维桢小姐放心呢,莺浪姑娘与维桢小姐一般通情达理,宽善纯良,又怎会与莲心计较呢。这岩茶乃宫中贡品,是顶顶上乘的货色,莲心想着小姐应是贵人,才拿来一应小姐品味,可惜小姐眼下无福消受,那也罢,待小姐身子痊愈,再来饮。”

    维桢听罢,心中一惊,她从前竟是小看了赵氏身边这厉害角色,既给她扣着高帽制着她不能发作,又话里有话暗讽着她来太早了,心中登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意。莺浪在旁虽未全然解析二人一挡一拆的话局,但察觉维桢面色笑容虚浅,猜她定是不满眼前这莲心,忙道:“莲心姐姐,你且先去忙,留莺浪在此侍奉我家小姐便好。方才虽打了伞,但多多少少总淋了些雨,且怕小姐风寒,劳烦为我家小姐传盏姜茶来便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命难违() 
虽莲心亦瞧不爽那维桢主仆二人,可在做事上,她还未敢给她们使绊儿。待她去赵氏里屋佛堂后片刻,便出来答话:“赵姨娘稍后便来。”

    维桢虚情假意谢过莲心,向灶房那处传要的姜茶亦送来了,可维桢却是不饮,只命莺浪将那姜茶放置于桌案上,口中说着要待这茶稍稍晾凉些再饮。

    少时,赵氏便从后头缓步出来,只见她身着一身无绣花图案的丝缎素袍,手中盘着的那串红玛瑙挂珠却仍彰显着她不同寻常的显贵身份,那串挂珠一颗一颗自她手盘念着,并未因见维桢而暂歇,维桢瞧在眼里,心下微许不爽,但身忙搭过莺浪之手迎上前去:“姨娘……维桢来了……咳咳……”

    “小姐,当心身子呀……”莺浪亦很会逢迎做戏,二人一搭一档,分外热闹,“小姐,快饮姜茶,方才冒雨过来,你身子才好,最是会受凉之时。”

    这话自然是说给赵氏听的,以示维桢素来恭敬侍奉赵氏之心。莲心听来心中一阵反感,只去迎赵氏过来坐榻。赵氏坐定后道:“难为你了,维桢素来是诸多小辈中最是勤心的,姨娘心中有数。”

    “启禀赵姨娘,小姐前时病榻前应承了姨娘常来探望,以弥补不便同住之遗憾,如今身子稍稍能下床,便嚷着要来探望姨娘以尽孝道,莺浪劝也劝不住呢。”

    “可究竟却是打扰了姨娘清修呢。”维桢蹙紧眉头道,“维桢素来性情直,想念着姨娘,足下便直直地来了,思虑不周,还望姨娘恕罪。”

    赵氏微微笑道:“你记挂着姨娘,姨娘心中便是欢喜非常了。”

    “嗯……姨娘欢喜是最要紧的……”

    “怎了?瞧你面露愁色,眉头不舒的,是还担忧打扰姨娘一事?亦或是病痛还搅扰着?”赵氏忙去拉维桢的手,但觉她手冰冰凉,心中有些惊触。

    “维桢不敢忧愁……”维桢悄然垂首,将眸子瞥向他处。

    “你这话说的,是何人欺负你了?”赵氏紧了紧她攥握着维桢的手,“姨娘知道了,准时瑄儿又负你了,是否?瑄儿这孩子,愈大愈是有自己主见,尤是弱冠以来,做事却更比年少冲动,全凭着性子来,你未来前时他亦常常闯祸,可他心思淳厚,却太固执。”

    “姨娘通透,扶瑄兄长从前与维桢一道度过些许童年时日,可维桢觉着,如今的扶瑄兄长,似叫维桢不认得了。”

    赵氏微微叹了口气:“孩儿大了,总该是会成长的。”

    “维桢记得,从前的扶瑄兄长是那般风华倜傥,彬彬儒雅,可如今……听闻府中一名唤名白芷的小丫头道,扶瑄公子今日梦中惊觉初梦姑娘醒了,便将她唤去传太医,可唤便唤了罢,扶瑄公子莫名朝她发了顿暴躁脾气,那白芷吓坏了,回来便蹲苑墙下哭,恰巧叫维桢的婢女莺浪瞧见了,才知有此事。”

    “当真?”

    莺浪忙道:“莺浪不敢说谎……其实,莺浪亦是觉着扶瑄公子变了,莺浪记得从前他是朗俊如阳之人,又待人极好,可如今不知为何……今日小姐醒来,忧愁着扶瑄公子性情大变一事,唯恐他有何心病,本想邀他过来厢房了解开导,未曾想,扶瑄公子的态度极是冷淡,将莺浪当仇人似的冷冷便将莺浪打发走了,好似莺浪要害他似的。扶瑄公子如今一人与昏迷的初梦姑娘闷在卧房中足不出户,叫莺浪说,是戾气太重了。莺浪说话直,若有不妥之处,请姨娘恕罪。”

    赵氏将她两道柳叶眉凝起,若有所思:“瑄儿极宠那初梦,从前我亦有耳闻,可全当是她疼惜身旁人,未太放心中去。”

    “扶瑄兄长何止是疼爱那女子,维桢听来亦觉着不耻。扶瑄兄长好歹是天下最盛世家的长公子,竟如男仆一般躬亲独自照料一名婢女,颠乱倒错,不成体统,传出去简直是天下笑柄!”

    “还……还有此事?”

    “自然呢!怎的?姨娘不知?”维桢便望向一旁莲心。

    赵氏亦望向她求证,莲心微微颔首,回道:“莲心怕扰了姨娘清修,故而便未将此些烦乱事倾诉与耳。”

    “以后需与我道!”赵氏肃声道,“从前我以为他倾心那女子,可后来出了那事……如今想来,倒有些养虎为患了。”

    “请姨娘恕维桢直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古来血泪之训。那初梦性情乖戾孤僻,维桢唯恐扶瑄兄长与她久处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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