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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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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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代表力的乌青官服未换,便一道来维桢处探望,足见他们心中仍是对日渐盛起的通州王家有所敬畏的。

    床榻围绕前排的自然还有赵氏与放勋。赵氏对这素来“懂事乖巧”的表侄女甚是喜爱,平日维桢那些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未白使力气,只见赵氏眼肿如桃,仍不住地往下掉泪,连锦庭在一旁劝也劝不住。放勋候着时,只轻倚着床旁的柜阁,未是放纵轻狂地笑,却也未露悲伤之色,是平平淡淡地凝着维桢,如同身处梨园观赏着一场与他无干的傀儡戏。

    当中,唯独扶瑄并未现身。

    维桢艰难睁开朦胧的眼,瞧见目光虚焦处一对对炙热的眸子盯凝着她,瞬时便明白了当中来龙去脉。“维桢……见过二位老爷……见过……赵姨娘……兄长……维桢……这是怎了?”只当她从前作弄初梦那会子,她已然于心中预演盘算好了,倘若有一日她自己叫初梦或旁的何人报复遇险,她初醒时该如何说。

    “傻孩子……”赵氏听得那句“见过”,那泪瞬时便如断线珠子似的坠下来,“都这般模样了,话也虚着声讲不出来,还想着问安呢……”

    “礼数自是……要的……是维桢病了么……劳烦诸位长辈来探望……维桢心中更过意不去……”

    “你才醒,少说些话养着元气。”王导亦是为之动容。

    维桢艰难地微微颔首,又忽然扬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肩头随着阵阵颤抖,似病弱娇柔无力,惹得赵氏忙是去过自己的莲花彩绣巾帕帮她抚心口安抚。

    太医即刻被传来替维桢诊治,一番望闻问切后,宣告确实无碍无虞了,众人心中这才如巨石坠了地。维桢忙道:“有劳太医帮维桢诊治了……多谢了……咳咳……”

    “维桢小姐言重了。”

    “你这孩子,果真是世家大户的小姐呢,如此守礼宽厚。”赵氏说着便攥着帕帮她轻拭了拭额眉鬓发处。

    “二位老爷,维桢……咳咳……自知二位老爷公务繁忙,是朝之栋梁……今得二位老爷亲来探望,维桢……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咳咳……叨扰耽误二位老爷……”

    赵氏怜惜道:“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事事为着旁人着想。”

    维桢忽又惊觉想起何事似的,急问:“宫里长姐那处,你们可去言说了?”

    赵氏听闻直觉有些尴尬,便望向谢安,又望向那些传话的下等人来回禀作报,维桢看在眼里,心中才舒缓放心,口中却忙道:“应是还未告知尔妃娘娘的吧?切莫告知她……长姐为陛下操劳,眼下是皇帝寿诞节庆之尾,尔妃娘娘应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维桢不愿叨扰,也切莫道与通州父亲知,维桢不孝自小便劳他担忧……”

    谢安顿了顿道:“那好,便依你的意思,不去知会他们了。”

    “请老爷们与赵姨娘恕维桢不告而别之罪。”维桢那苏合着的眼眶内忽然泪涌如注,一颗颗滚圆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赵氏心头随之勾连起一阵酸楚,一道又红了眼眶:“你这老实孩子,受了委屈总自己咽着不说,久了是会憋出病来的。”

    “维桢……前时自觉在府内无地自容……便去寻长姐宽心,可毕竟是皇宫重地……长姐亦是身不由己……她平日又需操持后宫繁杂事务,维桢无法为长姐分忧,更甚叨扰她,心中过意不去……便在那日午后兀自出宫采办些长姐喜食之物想着回去恭敬长姐……”

    “小姐原是为了这个!”莺浪抽泣这道,“尔妃娘娘正蒙圣宠,那宫里什么都有,又何须劳烦小姐亲自去买,更险些……”

    “可维桢觉着,宫里匠人做出来的,总不如维桢亲自为长姐挑选出来的恰意。可不曾想……却半路忽然眼前一黑……醒来便是在那阴冷冷的冰室里了……”

    “维桢。”谢安低沉而肃然,听她气息提上来不少,才柔声问,“你瞧见凶徒样貌了么?”

    拥地满满当当的厢房内一下鸦雀无声,恍若声音油然遁灭,众人屏息凝神,一下将目光汇聚在这位雍容而病弱的小姐身上。

    “我……”维桢抬眼望着众人期盼目光,悄悄深吸了口气,“并未看见……”

    当即便有一阵轻微而绵长的叹息在厢房内漫开来。

    放勋本是疏懒地倚在柜旁,唯独听见这句话,才将目光投向维桢那处,意味深长地凝了她一眼。

    谢安与王导相视一眼,稍显失望神色,维桢忙道:“是维桢无用,未看清那凶徒面目,是维桢无用……可惜那冰室太暗,维桢又是自身后被人偷袭……对了,府里的初梦姑娘与维桢一道被囚了,她可看见了?“

    谢安闭目微微摇头:“初梦姑娘仍昏迷着。”

    维桢心中喜悦之情一下泛涨,但面上却是焦灼难过,竟能泌出几滴泪来滑过眼角。她轻泣道:“初梦姑娘似伤得重,维桢在那冰室醒来时,初梦姑娘已是在那儿了……啊……维桢的头……好痛……”

    “小姐,太医叮嘱了莫太动心伤神!”

    “可维桢想帮着多回忆起些……为何……一忆那噩梦惊魂之事,便是头痛欲裂……啊……”维桢提臂轻衬着额,眉黛皱紧,“可……维桢不明,为何要囚禁维桢与初梦姑娘?”

    “是呢,我家小姐素来待人宽和,从不与人结仇结怨的……”

    “恐怕,是冲着王谢世家来的。”谢安淡淡道,“委曲你们为王谢受苦了。”

    “啊……维桢似有些印象……大抵维桢获救的前几个时辰,有名男子来寻初梦……说些……”维桢佯装羞愧之色,望了赵氏一眼似寻寄托,“说些情啊爱啊的……不堪入耳的话……但维桢身神迷迷糊糊的,那冰室又暗,辨不清来人……”

    “你是说,此冰室案,是因初梦与男子有情事瓜葛,才牵连了你?”谢安那对幽深的眸子深若寒潭,叫人身处其旁却无从洞悉底下波澜,维桢说毕便是心虚,更有些懊悔,从前赵氏且好糊弄,谢安到底是名利场中一路披荆斩棘过来之人,倘若为了污蔑初梦却失了自己在长辈间的信誉,便是得不偿失。

第一百九十章 未宁片刻() 
“许是维桢昏糊涂了,产生些幻觉也未可知。”维桢忙讲那话润饰地可进可退,“初梦姑娘素来在府中内敛少交,应不会与男子不清不楚的。”

    维桢此是又为自己铺了条后路,倘若桓皆其人真叫王谢挖出了来,佐之前时桓皆潜入乌衣巷寻初梦,污蔑他二人男女之事反目成仇,既而叫桓皆供述变作脱罪乱咬,亦是一招毒计。

    谢安望着维桢,面上并未流露什么可供参阅的神情,只道:“此事自会与你王伯父一道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你且安心颐养。”

    “是呢,维桢你放心,老爷们一言九鼎。”赵氏道,“头痛的话便莫再回忆那段往事了,过去了只当是过去了,你这厢房内倘若缺什么需什么,直管与姨娘来说。”

    维桢谢过赵氏,又过了大抵半个时辰,她与长辈们断断续续说了些话,表达她对当下受伤却劳师动众的歉意,赵氏又宽慰了她几句,众人这才陆陆续续自厢房回去了。赵氏在诸多主人中走得最晚,她临走前,忽然又说道:“不如维桢搬去姨娘那处一道住,姨娘孤单单一人独住,平日也烦闷,有个如此贴心伶俐的表亲侄女一道同住,又可照顾你一二。”她于心中,对维桢确是怜爱,又因扶瑄那事而有愧疚难安。

    维桢心中猛然抵触,面上却是受宠若惊的神色:“这怎好呢,维桢只怕自己太闹太乱,扰了姨娘的清净地。”

    莲心见此,她亦有私心不愿与维桢同享一个屋檐,忙哄道:“姨娘,维桢小姐说得在理,姨娘素来吃斋念佛,维桢小姐还年轻着,她又孝顺,来了又不好不随着姨娘的口味,这可多为难维桢小姐呀。”

    “也是呢。”赵氏恍然大悟似的,目光仍留恋于维桢身上,“倒是疏忽了这一层,维桢你瞧姨娘,想起事来便是一头热,今日之事也将这头脑冲昏了,罢了罢了。”

    “姨娘,莲心姐姐说的那些,维桢倒未想及。姨娘邀维桢一道同住,是维桢之福分,跟随姨娘一道礼佛吃斋,不胜欢喜,但维桢确实担忧,维桢总有些做得不周之处,姨娘那苑又如此庄严,唯恐冒犯呢。好在,到底还是同在乌衣巷内,离着也不远,维桢得空便会过来拜访探望的。”

    “好孩子。”赵氏含笑道,“你呀,当真比姨娘那两个儿更孝顺。”

    “扶瑄兄长与锦庭兄长是男儿,自有男儿的事务需身在外,维桢哪儿敢与他们比呢。姨娘待维桢如此好,维桢自然应是报晓。”

    “姨娘,该是诵经之时了。”莲心上前搀起赵氏的臂,赵氏微微颔首,笑望着维桢:“那姨娘便先回去了,你好生静养,稍后莲心会送来些珍药与你。”

    “谢姨娘……请恕维桢不能躬亲相送……”

    维桢装作艰难挣扎着起身去送,莺浪见状忙上前配合着,彼时赵氏已背身向那大门而去,莺浪眼疾手快,喊了一声:“小姐,莫起来,动了伤口,当心身子。”旋即便是维桢“哎呦”一声呻吟。赵氏无疑转身回来瞧,才见那维桢颤颤巍巍痛苦起身之状,忙上前将她安抚回床榻上:“不是说了不必起身相送了么……你这孩子,怎如此实在呢……”

    维桢朝赵氏笑了笑,但蹙紧了眉,极是痛苦似的。

    赵氏帮她掖好被角,又叮嘱了好些话,临走前又说了些与先前大抵上相同意思的话:“你这般好的女儿家,将来不缺好人家,如今只是姻缘未到,他日必能苦尽甘来。”云云,维桢应声连连,又耗磨了小半个时辰才确实回去了。

    而此次外人一走,维桢竟罕见地未发脾气,只是怔怔地抬眼望着梁柱屋脊出神,神色出离,莺浪自然了解维桢素来两面三刀的秉性,故而觉着分外反常,便去她身旁轻唤了声:“小姐。”

    维桢仍是怔怔地望着,不予回应。

    莫非是她经此人生劫难,转了品性?莺浪猜着,便又在维桢耳畔轻声道:“汤药稍后便来了,莺浪先替小姐打水抹个面。”

    “初梦……不可让她醒了!”维桢说平缓而又用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凛冽如冰。

    “小姐……小姐是有何主意了么?”

    “初梦一旦醒了,便会将桓皆囚禁她的事供出来,而桓皆素来贪生怕死,难不保此类鼠辈到时为求轻饶,将我供出来抵罪。此事要了,要么叫桓皆永远闭嘴,要么叫初梦永远闭嘴。”维桢缓缓将面转向床榻边的莺浪,那张雍容娇美的脸上显露着不相称的狰狞冷漠,“你替我去叫桃枝来。”

    “好,莺浪这便去。”莺浪走了两步,又返身道,“莺浪前时碰见桃枝,她好像替扶瑄公子出府采办物件,莺浪见着她时她正兴高采烈的使唤仆从替她套马车,还问了一些马蹄铁的事,大抵是行长途,要跑去建邺以外的城镇办事。这个桃枝倒是得意了,我们替她弄掉了初梦,如今她又掌了长公子贴身婢女的威风,替扶瑄公子办起长途之事来了。”

    维桢听罢,哼笑了几声:“莺浪,你终究还是太嫩呢。扶瑄兄长哪里是对她委以重任,是不想叫她再在这府里出现,寻个由头将她遣走了,毕竟桃枝前时几次三番寻过初梦麻烦,扶瑄兄长此是保护初梦呢,呵呵,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倘若桃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莺浪去替小姐办事罢!初梦随时有可能醒,早一些结果了她,早一些好!”

    “不……”维桢郑重道,“此等危险之事,我绝不会叫你去办。此次与从前构陷不同,是去……”维桢伸出二指,在脖颈处利落一横,“即便桃枝败露了,我们将她这棋子弃了便好,而你不同,莺浪,你是我王维桢的亲人……”

    “小姐……”莺浪当即热泪盈眶,拉住维桢的手,“莺浪愿为小姐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就算豁出这条命,亦在所不惜!”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维桢轻拉了拉她手,示意她起身,“对了,今日放勋来了么,那时我周遭一片乌压压的人,又急于应付赵姨娘与老爷们,好似未见着他。”

    “放勋公子来了,倚在柜架那处,小姐是躺着回话,所以正好瞧不见。”

    “哼,不声不响的,今日出事的好歹是他通州王家的亲姊妹。”

    “小姐莫置气,放勋公子还是很关心小姐的,前时送来不少药呢。”

    “这些花里胡哨的客套伎俩,就算是个平常不相干世家,门面上也会送些慰问来。莺浪,你要记住,无论我们做何,都不可叫王放勋知晓,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不靠他成事,但绝不可叫他败了我们之事。”

    “莺浪记下了。小姐莫气了,放勋公子好歹还有药送来呢,比那扶瑄公子……”莺浪赶紧收声下咽,深知自己说漏了嘴。

    维桢哂笑道:“不打紧,你说罢,事实不便是摆在眼前么。扶瑄兄长今日未来探望我,我自然瞧见了,不止我瞧见了,全乌衣巷两府上下悉数瞧见了,又有何需隐瞒的。”

    莺浪听出了维桢话语中自暴自弃的意味,忙道:“许是因初梦也伤了,毕竟是扶瑄公子的贴身婢女,如今仍在危殆昏迷,扶瑄公子又素来待下人极好,亲力亲为照看着她亦是情理之中……”

    “你不必哄我了,经历了此事,我亦通透不少。依我瞧,扶瑄兄长究竟是否有断袖之癖仍是未知数,但既然他冒犯了我,我便不会叫他有安宁日子过,说不定,他这断袖之癖他日或许能为我们反攻之用,聪明反被聪明误,亏欠我王维桢之人,我要一个一个讨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须焰摩天() 
“初梦——初梦——”

    “是谁在唤我?”

    初梦缓缓睁开眼,但觉周身奇亮无比,光芒万丈,各色光彩缤纷绚烂,微妙香洁。她身子由一团同样五光十色的祥云托住,觉得舒适非常。

    “你瞧不见我身,但可听见我音。”那妙声自天际无穹处传来,悠远绵长,却庄严圣洁,叫人听来便起美好之心。

    初梦当即便明白了,赶紧从那团极舒适的云上下来,胡跪合掌道:“敢问是哪位天人,初梦此可是在天上?”

    那声回道:“是。你正身处空居天最初层的须焰摩天。”

    初梦低“哦”一声,恭敬肃穆,浅浅躬身致意。

    “旁人来此,无不欢喜,须焰摩天之乐,虽仍于欲界中,却更胜四天王天与忉利天,你有何忧愁?”

    但见初梦微垂蛾眉,云影之光正映照于她身,隐隐透着清玉玓石光华,那空中之声有些含笑:“明白了,是心有牵挂,前尘未了。”

    “你可辨识人心?”

    那声并未回答,只如洪钟,却娴静婉柔道:“你来,我且带你巡游一遍须焰摩天。”

    初梦起身颔首致谢。她母国鲜卑族人素来信奉萨满神,初梦重生来了汉地,耳濡目染于乌衣巷内多少沁染了些佛法墨香。未曾想,佛经中所述三界竟是果真存在,初梦足下蔓生出一道光明通途来,亦是云彩幻化,虽无道路形状,可便有种直觉叫她循着这路去行。初梦从前并未发愿往生极乐净土脱离六道轮回,但此刻得生于人天,乃六道之首,应是生前存了无尚福报才结的善果。

    想及“生前”二字,初梦稍稍叹了口气,心中落寞,那云彩之径旁本是天花庄严,烂漫盛开,却因她这一叹息而凋敝了,她这才知,这些话便是她心境写照,而她身子却是缥缈如烟,轻盈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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